東方雲夢譚 第六章 青梅之交·今朝殤逝

  「哇,你們兩個真是無聊到爆了,怎麼會想到在這種地方吃東西啊?還沒有別人過來,就你們兩個單獨吃,這是你們好吃獨食?還是你們根本就想趁機約會啊?」

  之前刻意躲藏起來,下落不明的小殤,忽然出現在兩人背後,將兩人都嚇了一跳,香菱尤其吃驚,因為小殤避不見面,應該是躲起來作某件事,此事需要特別躲起來作,恐怕一時三刻難以完成,不是普通的小事,此刻小殤離奇現身,莫非自己估算有誤?或是她已經用閃電速度,把那些事給完成了?

  與香菱相比,孫武的反應就直接多了,他張大了口,上下打量小殤幾眼,跟著就一下撲上去,兩手抓著小殤粉嫩的臉蛋,用力地捏,大膽的程度,讓香菱好生不解。

  「大膽孽畜,拆下你的假面具!快快現出原形!」

  「……尼災說神摸龜東七(你在說什麼鬼東西)?」

  「小殤是不可能用這種語氣說話的,這是陸叔叔那種失意中年的口氣,哪可能每個人的對白語氣都一樣?如果真有這種事,要嘛是老天無能,每個人講話的口氣都一樣,要嘛就是有妖怪扮成小殤的樣子,過來欺騙我們!我想可能性還是後者居高啦!」

  「但……少爺,我這邊不管怎麼看,小殤小姐……都是真的,看不出任何易容痕跡啊?」

  「哼!一定是你看走眼了,天下的妖魔鬼怪那麼多,還有從天外來的,那麼多種變裝易容的手段,難道每種你都認得出?」

  「不,這個就……」

  「我最瞭解小殤了,她個性那麼惡劣,看到我們兩個在這邊吃獨食,怎麼可能只是過來開兩句玩笑?起碼也會在我們後頭放把火,火燒屁股,或者乾脆就扔個什麼東西到椅子下,把我和你炸飛上天去,才不會這樣說話呢!如果真是小殤,我和你就死定,現在我說的話,也都要當遺言來聽了,這個才不會是呢,臭妖怪,本座在此,休得作孽,快快現出原形,否則立刻打得你永不超生,比銀劫還銀劫。」

  「……泥的衣煙說灣了嗎(你的遺言說完了嗎)?」

  一記擊在小腹上的重拳,結束了孫武的話,自從在慈航靜殿得到異種金鐘加身,孫武一度覺得小殤的拳頭,對自己的傷害效果被大幅削弱了,不過,此刻打在小腹上的這一拳,無疑就是自己從小至今最熟悉的感覺,五臟翻湧,彷彿肚裡什麼東西都要翻江倒海般吐出來。

  以前見識有限,沒有太多的想法,現在戰鬥經歷多了,有得比較,孫武覺得被小殤這樣打一拳,就像被超級法寶打中一樣,以剛剛這一拳來說,不算太重的拳勁,卻無視護身真氣,弱化防禦,直接命中肉體,只是因為小殤本身勁道不強,才打得人只痛不傷,若是她力量和尋常高手一樣強,這一拳打在身上……

  別的不說,至少在皇城之戰中,天魔或陸雲樵若能將本身攻擊,這麼有效地打在敵人身上,不出三十招,早就把敵人打得支離破碎了……

  小殤道:「才幾天不見,就變得這麼不知死活了,你是不是妖怪故事看多了,開口都是那些三流術士的九流台詞?那麼想捉妖的話,我可以大發慈悲給你痛快,直接超渡你上西天見佛祖吧!」

  看小殤正在氣頭上,香菱實在想找個地方躲一躲,這個女孩身懷的絕技,還有許多未能解析之處,自己只要一天沒法弄清楚她是怎麼作到這種效果,就一天不想與她為敵,不過,看孫武在那邊乾嘔、咳嗽,總不好就這麼坐視。

  「小殤小姐,請息怒,少爺他也不是有心的,他……」

  「他不是有心的,你就是故意的囉?你這只偷腥的母貓!」

  一句話裡,來勢洶洶的感覺,讓香菱好像回到萬紫樓,面對那些到妓院中捉回丈夫的持刀悍婦,雖然自己沒有需要害怕的理由,但這次卻有一種被捉個正著的尷尬感。

  幸好,小殤在那一句之後,並沒有窮追猛打,而是切換回平常的笑臉,搖了搖手,道:「不過呢,很多事情都是個人隱私,輪不到外人去管,不該多問的,你說是嗎?」

  香菱覺得這話不倫不類,但難得小殤不窮追猛打,自己也不想糾纏在這話題上,這女孩是皇城一戰中最重要的關係人,或許就是她把人救走,也只有她最清楚武滄瀾的狀況,此事只能向她求證,便道:「小殤小姐,你到哪裡去了?我們都很擔心你的,尤其是少爺,皇城之戰到最後,你是否……」

  「喂!剛剛我說的話,你這母貓是不是耳朵不好,聽不清楚啊?」小殤皺眉道:「都說了,很多事情是個人隱私,輪不到外人去多問,你要是聽不清楚,我可以幫你把耳朵弄得再聾一點。」

  這個警告相當有力,香菱可不認為小殤會說得出作不到,但這個問題太過重要,自己沒理由放棄,也不可能被小殤這樣威脅個兩句,就打住不問,一法破一法,自己不能問,還有別人可以問,當下也不囉嗦,直接把孫武抓起來,指著他道:「我只是個奴婢,確實只是外人,但少爺總不是外人了吧,難道他也沒有資格問嗎?」

  孫武用力點頭,道:「是啊,說我是外人就太過分了,這件事我總有資格問吧?你為什麼消失這麼久?上哪去了?武滄瀾和銀劫是不是……」

  「是啊,他們兩個是同性戀的,你可以大聲嚷嚷,把這消息賣給八卦小報去發財啊。」小殤面帶微笑,緩緩來到孫武面前,「至於這位自己人,你千萬不要懷疑自己的定位,我可以明白告訴你,你非內非外,只是蠢的。」

  「什麼意思……唉呀!你犯規插眼睛!」

  修煉金鐘罩這類硬功的人,對於罩門、身體柔軟要害這些地方,總是防得比較嚴,孫武也不例外,但小殤這一下出手奇快,攻擊更是奇詭,不但無視真氣防禦,甚至無視身高距離,他才動念要擋,已給小殤的指頭碰著雙眼,幸好百忙中閉眼轉頭,她雙指只是在眼皮上一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饒是如此,也痛得兩眼淚水直流,半天睜不開。

  「怎麼樣?現在還有人堅持要探聽隱私的嗎?」

  「……沒有了,暫時沒有了……」

  香菱扶起孫武,苦笑道:「反正你已經明白表態,答案也出來了,死都不願意回答,有時候就是一種回答,這道理你是明白的。」

  「囉嗦的母貓,你這麼說,是要我直接滅口了?」

  「如果是龍葵女士,這個我就不好說,但小殤小姐你一向有你的分寸,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玩滅口的……說起來,你要注意一點,也許你不怕被人討厭,但如果幹得太出格,會看到某人哭喪著一張臉喔。」

  香菱的這句建議,最終生出效果,小殤雖然是一臉嫌惡的表情,卻也沒再說什麼,算是認同了這點。

  ※※※

  「現在經濟不景氣,國家財務狀況惡化,通貨膨脹加劇,人民痛苦指數越來越高,眼看很快又有一場金融危機要來,不能再醉生夢死下去,你們兩個傻鳥有什麼打算?」

  「他的話,我不太清楚,如果沒有人盯著,他可能就去哪個市集,表演胸口碎大石,或許以後還兼賣藥吧,至於我……什麼也不會,也沒別的去處,多半是跟著他走,做點管家或保姆的工作,你呢?不一起來嗎?」

  「你媽沒告訴你,人多的地方不要去嗎?我這邊不好說,以前是曾經想過,找個什麼地方,再拉些金主,躲起來搞研究工作的,買不起房卻也餓不死,不過,前一陣子有獵人頭公司的半夜來找我,做完身家調查以後,就問我有沒有興趣跳槽上班,那邊可能會提供我一個管理工作,你知道的啦,我又不擅長與人相處,管理工作不適合我,而且那家公司的總裁最近身體不適,搞不好也快嚥氣了,我這個時候空降過去,很麻煩的啦……當然,也不是說做不到就是了……」

  「你……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啊?」

  孫武瞠目結舌,被這一連串的怪話,弄得猶如身在五里霧中。

  為了要找地方說話,三人來到一間茶館,沖了一壺熱茶,點了些花生瓜子之類的東西,然後,小殤與香菱就進行對話,談話的內容很平常、很平民,但怎麼聽就是有一種怪異感,香菱倒也罷了,孫武死都不相信小殤會找一個地方,工作上班,自食其力,更別說還有人找上門來禮聘了,她這種孤僻的個性,哪會認識什麼人啊……

  聽不懂小殤的話,孫武只把這些當成是她的無聊玩笑話,之前小殤一個人不曉得跑到哪去、做了什麼,把自己急得坐立不安,現在好不容易她肯跑出來,自己暗下決心,要好好把人看住,絕不能讓她再從自己視線中跑開了。

  而且,現在的小殤,給自己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個性,但這次現身至今,除了一開始的些許火藥味,就一直笑得很陽光,與香菱也表現得很親暱,自己看在眼底,頭皮陣陣發麻,總有一種要大禍臨頭的感覺,弄不清楚這個鬼丫頭又在打什麼邪惡算盤。

  「小殤,你……」

  「別那麼囉嗦行不行?銀劫已經掛掉,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你們就忘了這個死人妖吧,哦,忘記了,人死為大,該要尊敬一點,把死字拿掉,你們就忘了這個人妖吧。」

  「……我不覺得你這樣有尊敬的感覺,那……武滄瀾呢?他怎麼樣?」

  「說到這個啊,你知不知道,老爹的兒子的馬子的女友養的母狗,這兩天剛剛生了一窩小狗?」

  「這……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而且,這關我什麼事?」

  「不清楚,那請問武滄瀾的現況又關我什麼事?」

  一顆軟釘子,碰得人頭暈眼花,孫武張口結舌,說不出話,就看到小殤自顧自地望向窗外,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時局動盪,京師的戰火一觸即發,百姓心中自是不安,但在敵人實際兵臨城下之前,日子還是要過,所以大小商店仍舊營業,京師本是繁華首善之區,街上人潮來來往往,如果不去深究行人的表情,看上去倒仍是一副繁盛熱鬧的景象。

  「……你們說,當年西門朱玉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為什麼想要改變這個世界?」

  小殤凝視人群,道:「他似乎是追求天下太平,想讓這些人都安居樂業,過他們幸福的小日子,但人人安居樂業有什麼好?對他有什麼好處?這一點我始終沒想明白。」

  孫武與香菱對看一眼,都覺得小殤的這個問題,問得很怪,香菱試著解答道:「有些人做事不是為了好處,或許……」

  話才出口,香菱便搖頭,知道自己這答案對小殤不具說服力,就連自己也不相信有人做事不是為了好處,「這……有些人追求的好處,是一種心安,也是一種自我滿足、自我實現,並不是什麼人都要實質的利益,像西門朱玉那樣的人,世上也沒多少他看得上眼的實質利益了,他追求一些精神層面上的東西……大概是這樣吧。」

  本以為這樣的回答尚算得體,哪知道小殤一聽便皺起眉頭,「精神層面的東西?就是說他看到別人安居樂業會很爽?為什麼?別人安居樂業,是別人的事,關他屁事?為什麼他看到別人安居樂業就會爽歪歪?道理何在?」

  「這……我哪知道他為什麼……呃,不對。」香菱道:「這問題太奇怪了吧?看到人家過得好好的,天下太平,本來就會覺得心情很好啊,一般人都是這樣的……呃,我知道小殤小姐你不是一般人,只是試著解釋一般人的想法而已。」

  就香菱的想法,見到天下太平,人人過日子,會為此而高興,這是人之常情,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這麼感覺的才是奇怪,但小殤的邏輯不能用常人角度來理解,說這些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只是,香菱也不敢不回答,雖然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但隱隱約約,自己感到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中,暗藏殺機,如果沒回答好,結果可能會讓自己很後悔……

  「是喔?但就為了看別人太平安居,讓自己的心情爽一下,就要拿命去拼,還把命拼掉,這樣子不是很奇怪嗎?」

  「……所以,這樣的人,世人稱他們為大俠,俠者本就是為了群眾、為了大義,付出得比別人多,做出常人不敢做與不願做的貢獻,因此才得到世人尊敬的人啊……雖然說,真正的俠者,絕不是為了得到世人尊敬才這麼做的。」

  「哦,這樣啊……就為了看別人過得爽,讓自己活活累到死……」小殤托著下巴,道:「這些人……真是賤人啊!」

  「小殤,你這麼說就過分了。」

  孫武忍不住開口,其中倒不全是因為他聽不下去,畢竟和小殤在一起那麼多年,更離經叛道的話,都常常聽到,這點根本算不了什麼,不值得大驚小怪,但她說話全沒顧及音量,附近幾桌客人都聽見,此時京師氣氛詭異,攜刀帶劍的江湖人、武官都不少,旁邊就有兩桌是這樣的人,聽見小殤的話,都朝這邊怒目而視,再讓她說下去,恐怕要惹出事來,那就麻煩得很了。

  不過,小殤顯然並不領情,她斜眼睨視孫武,道:「你這個性是不是到死都不會改了?別人的問題,關你什麼事?你不是一直都想過普通生活,不想捲入那麼多麻煩恩怨的嗎?如果你真那麼想,就少管點閒事,多閉嘴扒飯,是非只因強出頭,你整天這也看不慣,那也擔心,好像天下事都關你的事,早晚就像西門朱玉一樣,把命送掉。」

  孫武被小殤念得慣了,倒不覺得這些話有什麼,但旁邊的香菱終於聽出問題來,臉色立變,霍地站了起來。

  「小殤小姐,你……」

  「我什麼了?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還是以為自己最聰明?」小殤玩著手中茶碗,似在思索什麼,卻又不是針對眼前事物,好半晌才冒出一句,「……以前,有個死老頭說,要把人送給我,一輩子都是我的,我還當真了呢,真是好傻好天真啊,老頭說的話,果然半句也信不過……人還是現實點好,別指望太久才會實現的東西……」

  孫武越聽越糊塗,不禁開口道:「怎麼我完全都聽不懂的?小殤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少爺!」香菱厲聲道:「盯住小殤小姐,絕不能讓她跑了。」

  「什麼?」孫武被這兩個女人搞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瞭解眼前狀況,但聽到香菱示警,總還是曉得狀況有異,兩眼緊盯著小殤,無奈仍晚了一步,小殤先發制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隔壁兩桌扔去。

  「沒用的廢物!看什麼看?有種過來單挑!」

  一句話引起連鎖反應,那兩桌本已看這邊不順眼的江湖客,本來還顧忌以大欺小,但被熱茶淋了一頭,燙痛難當,就有人忍不住衝過來,還有人已經拔刀在手。

  「給我站住!」

  孫武立即採取行動,一腳踏出,傳震地下,他此時內勁何等雄渾,那些江湖客與他內勁一觸,紛紛兩腿酸軟,還有些連站也站不穩,一下撲跌在地上,手中兵刃落地,這才知道眼前這少年不是普通人。

  只是,單單如此,並不足以止住連接而來的騷亂,因為幾個金屬圓球連續被拋出,落在那些倒地江湖客的上方,孫武看得清楚,知道那些都是小殤特製的強力炸彈,若任著這些東西炸開,別說這些江湖客要死,連茶館都要不保。

  這個麻煩不小,孫武也必須全神應付,單純要靠硬接是不成的,這些鬼東西就算傷不了自己,但對周圍的破壞力卻很大,怎樣都不能讓它們炸開,孫武閃電出手,連續幾拳,巧妙控制力道,沒將這些炸彈當場打爆,而是將它們往上轟飛,連著撞穿幾層屋頂,飛在半空,這才在震天巨爆聲中,化為大量的粉塵。

  這一下猛烈爆炸,猶如九天霹靂,狂撼人們的聽覺,爆炸所掀起的熾熱強風,附近幾條街都感受得到,這間茶館的屋頂被摧毀大半,瓦礫土石落下,路上行人也不免遭殃,但大體上來說,沒有什麼嚴重傷害,比起在原處爆炸的影響,現在已經好得太多了。

  本來想要衝過來算帳的人,被這震天一炸,震得傻掉了,不曉得到底碰上何方神聖,凡是出來混江湖的,都曉得這樣一條規矩,就是如果不能肯定對方身份,絕不能亂動手,以免惹上不該惹的人,於是,他們趁著混亂,火速溜走。

  但他們並不是第一批溜掉的人,在爆炸發生的同時,製造這起爆炸案的罪魁禍首,已第一時間溜掉,沒有傻傻留著等人來算帳,儘管有香菱負責盯著,卻沒有什麼用,小殤照樣說走就走,孫武想要問個究竟,但話未及出口,外頭已經發生騷動,爆炸引起了官兵的注意,正朝這邊趕來。

  孫武不曉得若自己表露身份,是會被奉為上賓?還是給逮捕入獄?但哪怕是上賓,自己也沒有興趣,便與香菱一起開溜。這一跑可不只幾條街,兩人足足跑出十幾條街,這才在一個僻靜的小巷中停下來。

  「香菱,你不是說無論如何,都要把小殤留下來嗎?怎麼由你來看,還是讓她給跑了?」

  「……小殤小姐有備而來,如此而已。」

  香菱的聲音中透著一絲疲憊,所指的有準備,倒不是指小殤所用的道具,而是指雙方的決心。

  原則上,小殤應該是沒有練過武功,動作再快也有限,香菱本有信心盯住她,所以那些炸彈一扔出去,兩邊就進入對峙狀態,而香菱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果只是要防備層出不窮的奇妙法寶,自己還可以做到,不過,當小殤肆無忌憚地將旁人捲入,成為本身的籌碼,香菱就不敢和她賭下去,怕越玩越大,傷及過多無辜。

  說得實在一點,若是沒有孫武在,香菱還敢奉陪,要比冷血誰不會?總不成世上就她黃泉殤手狠心黑,別人都是善男信女?賭上一口氣,拼著讓京師內死傷無數,絕對可以把人留下,而自己也相信,當自己擺出這樣的決心,小殤反而就不會亂來,因為以她的聰明,絕不會做無謂的事,這也就是陸雲樵在皇城一戰中,為何一現身就放手大殺,毫不顧忌波及無辜的道理。

  但在孫武的面前,香菱就不敢這樣豁出去,拼著讓皇城內傷亡慘重,讓他對自己留下惡劣印象,說不定還從此當自己是魔女來看待,這筆生意怎麼都做不過,權衡得失之後,當小殤打算進一步將破壞規模擴大,自己唯有讓步,由得她離開。

  「真奇怪,這隻母猴子,一下跑出來,一下又跑不見,她到底想要做什麼啊?」

  孫武皺起眉頭,覺得沒法理解小殤的行為,香菱猶豫了片刻,不曉得該不該說出自己的感覺,這雖然僅是一己直覺,但自己相信不會有錯,只不過……如若深思一層,就充滿不祥的氣息……

  「少爺,您沒有發現嗎?我覺得,小殤小姐不像是在胡鬧,反倒像是來告別的。」

  「告別?是什麼意思?你是說,她是來對我們說再見的?這很無聊吧……」

  孫武說著,看見香菱一臉苦笑,陡然間明白,小殤的這個告別,不是來說再見的,而是來說「可能從此再也不見了」。

  「不、不會吧?她想做什麼啊?搞得這麼大動靜,她如果不回來,還能去哪裡?」

  忽然間,少年感到一種打心坎裡發出的恐懼,打從很久之前,一直到現在,小殤都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哪怕物換星移,身邊的人事不斷改變,唯一不變的,就是小殤始終陪著自己的這個事實,當初梁山泊與老爹的真相揭曉,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一夕變天,之所以能夠迅速回復過來,沒有因為這打擊而失魂喪志,這全是因為身邊還有小殤的關係。

  小殤從不會溫柔地鼓勵人,她的冷言冷語、冷笑譏嘲,比千針齊刺還傷人,不過,她的作風無比強勢,只要有她在身邊,就能給同陣營的友方一份信心,雖說要成為她的友方很不容易,但站在同一陣線時,那份充實的信賴感,比千軍萬馬在側更能讓人安心。

  但現在……這個一直給予自己堅強倚靠的人,似乎要不在了,自己與過往人生的最後一道、也是最強一道連繫,即將要被切斷了。香菱的話絕非信口胡言,因為自己越是回憶,就越是覺得她說得沒錯,剛才面對面的時候,在不經意間,小殤的眼神中確實流露離別落寞,還有她說話的口氣……說她是來告別的,相信沒有錯,而且還是不會回來的那種……

  自己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小殤會離開自己,或者應該說,在這以前,這種事情自己連想都不敢想,因為打從小時候開始,都是自己拚命想要從小殤的身邊逃開,不想再替她收拾善後,不想被她嚇得心臟麻痺,更不想總是被她虐待,但每一次的努力,最終都是以失敗告終,漸漸自己也習慣,覺得兩個人就是被綁在一起的。

  人生漫漫,未來還有很長的時間,自己雖不認為會和小殤綁一輩子,但也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主動離去,當這個事實真的發生,自己才發現,心頭沒有半分快慰,反倒是充滿了強烈的恐懼……

  之前,被小殤緊緊纏著的時候,雖然很辛苦,不過自己偶爾也會覺得,小殤看似堅強,卻根本少不了自己,她這麼死纏著自己不放,能被她這樣需要著,或許也算一種榮耀,想起來也挺樂的,可是……當現在這份恐懼,佔據心頭,自己赫然驚覺,不能沒有對方的……是自己;沒有了這個女孩就不行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