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 第六章 古老戰族·師徒交心

  白虎、樓蘭徹底翻臉,域外兩大霸權的衝突再次爆發,樓蘭一族稍事整頓之後,很快就再度朝白虎發兵,這一次由於是帶著決心而去,使用了相當強大的破壞性兵器,毫不留手,甚至還用了一些非常陰損的戰術,給予白虎一族相當沉重的打擊。

  樓蘭的回馬一擊,實在是很厲害,白虎一族這次受到的傷害,遠遠比之前要大,差一點就到了快要滅族的程度,這時候樓蘭突然停止了攻擊,縱虎歸山。樓蘭這麼做的理由,一直眾說紛紜,有人說樓蘭始終是顧念著同出一源的情分;有人說是白虎一族仍有利用價值,樓蘭不願意趕盡殺絕;更還有一個說法,就是先前蟄伏潛藏的那個神秘部族,在這個時候從中作梗,希望兩大部族罷鬥言和,兩大部族於是賣了這個面子。

  不管事實的真相是什麼,樓蘭確實停戰休兵,白虎一族也因此躲過覆滅危機,雙方還因此享有了一段頗長久的「和平」,樓蘭專心維持域外霸權,白虎一族也不再外出襲擊部族,安安靜靜棲息在峽谷內,不與外族接觸。

  幾年、十幾年的時間飛快過去,當人們甚至把白虎一族的名字忘記,不再記得這曾經存在的兇猛戰族時,沉眠已久的白虎有了動作,發出了震驚域外的震天巨吼,這一次……他們再度把目標指向頭號宿敵:樓蘭。

  白虎一族向樓蘭發動奇襲,一切似乎與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相似,但其實有著非常大的不同。自從蒙受當年的損失,樓蘭就在防衛警戒上下了功夫,認真整建了相當優秀的防禦系統,日夜監察,避免當年的悲劇重演,所以,照理來說,白虎一族這次的奇襲,應該是正好踢到大鐵板,會被迎頭痛擊才對。

  迎頭痛擊確實是發生了,但從事後流傳出來的風聲,白虎一族硬是以自身的強悍,將這塊鐵板強行踢破,再一次重創了樓蘭。那一晚,大火燒遍樓蘭的每一寸土地,觸目所及,到處都是焦臭的死屍,樓蘭立族以來,從未受過如此重創與屈辱,幸好,這一仗的損失雖然嚴重,但對樓蘭而言,僅是「皮肉」重創,尚未損及「筋骨」。

  白虎一族的夜襲,猶如潮水,來得快退得也快,未等天明,所有白虎一族的戰士都已退走。天亮之後,樓蘭一族收拾善後,這一仗損傷樓蘭太重,甚至無法第一時間發動反攻,直至三天之後,樓蘭才正式組成軍隊,全力進攻白虎峽谷。

  來勢洶洶的一戰,所有樓蘭戰士抱定決心,咬牙切齒,誓要把血仇清算,而白虎峽谷內驚天動地一戰,樓蘭一族獲得壓倒性勝利,其中過程外人雖是不得而知,但自此一戰之後,白虎一族滅絕,再也不曾出現在域外的土地上,樓蘭一族夷平白虎峽谷,作為巨大的陵墓……

  ※※※

  話說到這裡,小小的密室內陷入了沉默,對虛江子而言,這一段古老史事並不好接受,因為從這些史事裡聽來,白虎一族無疑是罪魁禍首,什麼禍事都是他們搞出來的,凶狠殘暴,踐踏無辜的生命,單純以一個局外人的立場,自己絕對是拍掌大叫白虎一族滅得好。

  假如這些事情是隨隨便便在域外的哪個部族聽到,那自己還能質疑,這可能是樓蘭一族為了醜化宿敵,故意操作情報,編出來的謊話,這種事情在敵對勢力之間屢見不鮮,自己進了情報組織之後,偶爾都還要經手這種任務,早就習慣了,但說著白虎往事的這幾名囚犯頭子,表情看來是在訴說秘辛,不是普通的傳說,而以他們的立場,是絕對沒有理由替樓蘭說好話,因此,這段陳年往事的可信度極高。

  「唉,這就是相見不如不見,早知道尋根會尋出這種東西來,還不如不要尋呢!」虛江子覺得,這比聽到自己是妓女的兒子還要更糟糕,不名譽的出身僅是單純個人恥辱,但白虎一族殘酷的暴行,當年在域外不曉得虐殺了多少人,這些血仇都將由活著的人來承擔,消息若是傳出去,將來不曉得有多少復仇者要找上自己,而只要想到祖先的所作所為,自己就只有逃跑的份,哪裡有臉與那些人交手戰鬥?

  「……很感謝各位告訴我這些,但你們說了這些,該不會是要我向你們磕頭謝罪吧?」

  「你誤會了,雖然白虎一族的往事,大致上是這樣子不錯,可是最後那滅絕的一戰,卻留下很多的疑團,至今沒有解開。」

  「嘿!還好有你這一句,我覺得我等那麼久,就是在等這句話!」虛江子這句話出口,覺得自己真是小人模樣,但沉重的心理壓力也確實需要地方紓解,心裡深處,其實很希望能聽見替白虎一族翻案的消息。

  只可惜,傳入耳中的話語,並不是虛江子真正想聽的那些,僅是白虎滅族一戰的許多怪異之處。

  白虎一族襲擊樓蘭後迅速撤走,樓蘭數天之後盡起大軍復仇,滅亡白虎一族,這是最獲得肯定的官方說法。然而,卻也有一些不符官方的說法在流傳,比如白虎一族其實並未在襲擊後撤走,是被樓蘭一族全殲,畢竟樓蘭一族的實力強悍,又佔地利之便,盡殲來犯敵人,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白虎一族的主力被殲滅,後來才被樓蘭輕易滅族。

  也有人說,白虎滅族一戰,並不如外傳的那麼驚天動地,其真實過程甚至未動一刀一劍,樓蘭一族的軍隊抵達時,白虎峽谷內早已沒有半點生命跡象,白虎族人死傷殆盡,集體壯烈自殺,寧死不辱,樓蘭一族抵達後僅是收了屍體,夷平峽谷為陵墓,便告離去。

  這些說法千奇百怪,彼此之間甚至還相互矛盾,唯一能夠顯示出來的,就是這一戰存有內情,絕不單純,而能夠替這個說法佐證的,就是樓蘭一族的態度,不但所有與役戰士事後對此役絕口不提,樓蘭一族更從此改了行事方針,不再四出征討,開疆拓土,維持霸權,所有族人回歸樓蘭,不再與外界接觸,僅是透過使者傳達使令給外部,成了域外神一般的偉大存在。

  殲滅宿敵,贏得徹底的勝利,掌握住一切的樓蘭一族,居然從此意興闌珊,無意於「人間事務」,過著近乎隔絕人世的封閉生活,這種種不合理的現象,令後人生出無數疑竇,只是白虎一族之名成為禁忌,沒有人願意再提起這不祥之名,隨著世代交替,時間過去,域外竟然沒什麼人知道白虎一族的存在,只有樓蘭相關人士才記得這段慘痛的過去。

  在這裡挖礦的囚犯,絕大多數都不是樓蘭族人,可是也都或多或少能沾上關係,即使本來不知道這段被遺忘的歷史,但被關進監獄後,透過耳語相傳,這段歷史自然也就聽得熟了,別說這幾個頭子,就算是外頭隨便一個普通的囚犯,都能說得琅琅上口。

  「這、這個……真是想不到,你們居然把這段歷史當成鄉野傳奇在說……我差點以為自己在聽鬼故事了……」虛江子無奈苦笑,在這種陰森森的密室裡,聽著不曉得多久以前的慘痛歷史,這種感覺確實令人渾身發毛,然而,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這段歷史為何在囚犯中廣受歡迎。

  被樓蘭監禁在此,所有人的刑期都是無期,想要不老死在此的唯一方法,就是早點自己死,只有死了才有希望離開監獄,不然這一生都要在樓蘭的監禁下,日復一日地作著苦工,這樣的人生……想想都是絕望。要打倒樓蘭,對這些囚犯來說,是一個太過遙不可及的夢,他們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其它地方,比如說……

  歷史上曾經嚴重威脅到樓蘭存續的強敵。

  「你們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如果說你們對我有什麼期望,那是肯定要失望了,我並沒有繼承到什麼很了不起的遺產,雖然對武功有點自信,可是也不至於自信到以為一個人能殺出樓蘭。不管白虎一族過去有多恐怖,都與現在的我沒關係……我是說,我是很想有關係啦,我想逃出去的心和你們一樣,不過你們也看見了,現在的我……」

  虛江子把手一攤,無奈地搖頭,把自己的立場表示清楚。以個人意願來說,自己是很願意與他們齊心合力,想辦法逃離這裡,但當同伴可以,當救世主……

  不是自己不願意,是真的做不到啊。

  「我們所寄望於你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你大概還不太清楚,如果我們真的要越獄,現在……」

  說著這句話的囚犯頭子,被旁邊的同伴使了個眼色,立刻把話打住。儘管話沒有說完,虛江子卻隱約聽得出來,這些囚犯們可能已經找到方法,有把握成功越獄,只是還沒有實施而已,若這個想法屬實,這些囚犯們集合起來的力量更在預期之上,自己要對他們重新估計。

  但如果能走,為何還不走?他們在顧忌什麼?對自己的寄望不是現在,是在未來……逃出去的未來?

  縱使能夠成功越獄,也不可能不付出代價,樓蘭一族在域外的勢力不僅僅大,更是根深蒂固,逃離這裡之後的命運,不是快樂自由,而是被樓蘭一族萬里追殺,無時不刻生存在死亡恐懼中,所以,如果要逃,就要先想出辦法,這才不會在越獄之後,過著比監牢裡頭更水深火熱的生活。

  如果目標是和樓蘭對抗,那麼,傳說中白虎一族的力量,就至關重要了,這些人的情報如此靈通,連樓蘭最近抓到白虎後人都曉得,那樓蘭志在白虎遺產的秘密,他們多半也曉得,換句話說,這些人與樓蘭一樣,都希望從自己身上找到取寶的鑰匙。

  一瞬間,虛江子想通了這些關鍵,但自己與這些人只是初識,還不到開誠佈公的時候,他們既然對自己仍有懷疑、有保留,自己就不需要表現得太鋒芒畢露,惹人猜忌。

  基於這些考慮,虛江子表現得很木訥,無論周圍的人說什麼,他都只是頻頻點頭,適當地說幾句話,絕不過多表示個人意見,那些囚犯頭子對他也沒懷疑,反而把話說得更多,讓他得以知悉當前的各種狀況。

  時間過得很快,幾個人忙著說話,沒有察覺時間過去,直到有人過來敲門提醒,這才驚覺放工的時間已到,要上車回到監獄去了。動身之前,虛江子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向周圍的人們發問。

  「請問一下,你們……有沒有聽過阿古布拉這個名字?」

  不問還好,這句話一問出來,看見人人臉如土色,還有人像是腳底被燙到一樣跳起來,虛江子就曉得事情不對。

  「阿古布拉!這是監獄裡的禁忌之名,你怎麼曉得?該不會……」說著這話的囚犯頭子,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你該不會是碰上他了吧?」

  這下驚呼,又引起另一波震駭,密室內的幾個人就像看到什麼恐怖東西,離虛江子遠遠的,竟是不願靠近他一步,令他哭笑不得。

  「大家的反應怎麼那麼奇怪?這個禁忌的名字,很可怕嗎?」

  明明應該盡快離開此地,以免暴露行跡,但虛江子這一問,所有人的嘴巴動個不停,彷彿潰堤河水般急吐出種種匪夷所思的傳聞,差點把虛江子給嚇呆。

  基本上,這些人所說的東西,與姍拉朵所言相去不遠,因為他們也沒機會實際碰到那個神經病,凡是有幸實際碰到的,都已經沒有能力再說話了,不過這個世界上除了室友,還有一種關係叫做「鄰居」,確實有人親身體驗,莫名其妙睡到一半,聽見隔壁的囚室傳來瀕死慘呼,叫著阿古布拉之名而後斷氣。

  除了囚犯,受害者還包括獄卒,有一次這個阿古布拉鬧出事情來,獄卒聞聲而至,當場就在牢房外,連同牢門一起被打爆,這件事情後來終於驚動樓蘭一族,還特別組織了搜捕行動,折騰了大半年後不了了之,以集體幻覺的說法宣告結案,就此對這件事不聞不問。

  「這樣啊……」虛江子苦笑道:「那有沒有人聽過,這個瘋子……會不會收人當徒弟,強逼著人家學武功啊?」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被所有人睜大眼睛瞪,如果這種事情有過前例,那就不會從來沒人見過這怪人的面目,甚至將其傳為鬼魂了。

  談話就在這樣的氣氛中結束,虛江子在回去的路上,也想著一些問題。從囚犯的言談中可以發現,他們都是住在雙人,甚至更多人一間的牢房,單人房不只是不多見,根本就只有自己這一個例子,考慮到自己身份的特殊性,被單獨隔離囚禁,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麼,既然要把人隔離囚禁,又為什麼要把本應隔離起來的人,扔到礦場做工,讓人有機會接觸到普通囚犯呢?雖然說,這些囚犯的身份也不普通,不但個個都是特別重囚,有些還很有可能就是樓蘭一族的人。

  不合理的事情背後,一定存有合理的解答,虛江子一路上反覆思索,漸漸有了一些想法。

  ※※※

  當天晚上,熟悉的感覺再次出現,虛江子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來了,當對方用來打招呼的拳頭轟下,虛江子主動有了反應,一下子從稻草堆中翻躍起來,身如野豹,猛然一拳就搶先打出,不做防禦,不管後果,就是與來人比拚拳速。

  「嘿嘿,真是好學生,但你以為先打中就能贏了嗎?」

  一句話未完,虛江子的重拳已經打在阿古布拉胸口,結結實實命中,對於自己確實能搶快一步,在速度上小佔優勢,虛江子著實欣喜,但沒開心多久,砂鍋大的拳頭就打中他面門,強烈的痛楚令眼前一黑,連一聲哀號都不及發出,整個人就被打得飛出去,重當一次好久沒試過的貼壁蟑螂。

  「蠢蛋,一膽二力三功夫,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只有膽子有屁用?想當英雄的都死得快。」

  阿古布拉仍是覆面而來,戴著一個大大的鐵頭套,說話的時候,雙手抱肩,魁梧的體型,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石柱,撐天抵地,屹立不搖,虛江子回憶起剛才簡短的一下攻防,自己嘗試以勢凌人,先發制敵,搶先一步命中,可是卻完全得不到效果,反而被一拳打扁,其中的道理自己雖然也明白,但又有什麼策略可以改變這劣勢呢?

  「唔,這是一個好問題,你能想到這一點,就證明你這幾天的進步。老子的武功比你高,根基比你穩固,你和我比力量固然要輸,就算用你們河洛派的太極心法與我斗巧,也只是自曝其短,更快露出致命破綻。」

  「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一下,在我這樣的條件下,還有什麼方法能打倒你這樣的高手?雖然我想不出來,但老師你見識非凡,或許……不,一定知道我不曉得的秘訣。」

  「這個嘛……」阿古布拉側過頭,沉吟不語,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嘴裡還輕聲嘀咕,說以自己那麼英明神武,不可能被這種小問題給難住,肯定能想出辦法來。

  時間就這麼過了幾分鐘,虛江子屏息等待答案,卻覺得周圍氣氛不對,阿古布拉身上的氣息從平靜到浮躁,最後居然等到了一聲怒吼。

  「混帳,想不出來啦!老子辛辛苦苦練了一輩子的絕世武功,你不過是一個無能又蠢笨的渾小子,才指點了你幾天而已,有了點屁長進,這樣就想打倒老子,你讓天上神仙下來都想不出辦法啦!」

  氣憤的叫聲突然中斷,這個問題雖然想不通,卻意外想通了另一個問題,阿古布拉的動作一頓,跟著便爆發更強烈的怒氣。

  「賊小子!問的這是什麼問題?籌謀欺師滅祖,這已經很沒人性了,居然還要老子替你想辦法來打倒自己,挖坑給老子跳,你當老子是什麼人了?他媽的,老子居然還真的花時間去想了,差點就中了你的毒計!」

  氣憤的怒罵之外,當然也少不了招牌式的重拳,只不過現在虛江子武功長進,見到重拳轟來,能夠閃躲與拆解,不再是單純挨揍。

  認真說來,虛江子並沒有想過這種荒唐辦法會成功,只是單純拿這與阿古布拉開開玩笑,誰知道他居然認真去想,這反而讓虛江子大大吃驚,不曉得對方究竟是腦筋單純,還是愛武成癡,一碰到武學有關的問題就不能自拔。

  從情況看來,似乎後者的可能性居高,因為阿古布拉連出十幾拳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動作停頓,只是隨手撥開虛江子收勢不住的一拳,就往後一靠,倚在土牆上思考起來,足足過了幾分鐘的時間,才長長呼了口氣,朝虛江子招招手。

  「徒弟,過來。」

  「……還是不要好了,有話就這樣說,不要特別靠近。」

  「幹什麼?師父要和你說話,你站那麼遠怎麼講話?你是在怕什麼啊?」

  「老師你武功太高,我怕我靠太近,你突然給我一拳,這種距離內被你一拳打中,我就算肋骨不斷,也要吐很久,還是遠一點比較安全。」

  「胡說八道什麼,天底下哪有師父會偷襲自己徒弟的?我們的師徒關係有那麼險惡嗎?師父我一向以德服人,你放心靠過來,師父有好處要給你。」

  虛江子並不是相信阿古布拉,只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不過去,萬一上演「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戲碼,那就真的很糗了。虛江子無奈,只得靠近過去,看看阿古布拉想幹什麼,結果,阿古布拉認真地傳授他這幾分鐘內的思考所得。

  兩人的武功、根基相差太大,單純用正攻法拼速度、拚力量、拼招數,都是拼不過的,但不能力敵,還是可以智取,只不過虛江子左思右想,想不通智取之道該當如何。

  「其實很簡單的,你出手的時候,要快要准,這點你已能做到,但除了這兩點以外,你還要學學出手時候的狠勁。」

  「狠勁?」

  「對,你在中土學的功夫,講究王道從容,但不管是王道或霸道,武學的根本意義是打倒敵人,你一擊沒法把敵人打倒,他就會反擊,這時你豈不糟糕?所以只要出手,就要把握機會,一擊就把敵人打倒,這就是狠勁的基本意念,像你最初打我的那一下快拳,確實夠快,可是殺傷力不足,打到了也沒屁用,要是善用這一拳的機會,加強殺傷力,我被你打殘了,就沒辦法還擊你那一下了。」

  阿古布拉連說帶比劃,向虛江子講解種種偷襲、變招的法門,像是出拳之後,閃電化拳為指,先刺敵人雙眼,或是抓傷敵人面門,擾敵、傷敵之後,手臂不抽回,瞬間收指凝拳,補上第二記要命的重擊,只要動作夠快,切換熟練,殺傷力可以暴增一倍。

  諸如此類的戰技,其中九成都是陰損殘忍的毒招,每一招只要打實,都是殘肢傷體,虛江子聽得暗暗心驚,慶幸自己只是聽,而不是親身體驗。

  「老師,這些招數……你怎麼想到的?該不會是剛剛那幾分鐘……」虛江子說話的時候想起,阿古布拉長年在監獄內神出鬼沒,不曉得虐殺了多少犯人,對人體要害的掌握、各類殘忍殺技的研究,可以說再清楚也不過,自己的問題實在問得太蠢。

  不過,阿古布拉的回答,讓虛江子發現自己的想法似乎有所偏差。

  「嘿嘿,這還用得著問嗎?老子和人打過那麼多仗,剛才講的毒招,哪一下沒有在老子身上親身試驗過?以前武功不好的時候,就被人一下插進眼眶,差點把眼珠子都挖出來了,後來還是老子親手塞回去……老子這身武功,就是這麼和人對打打出來的。」

  阿古布拉說到眼珠的時候,手往臉上摸去,好像想要揭開頭罩,讓虛江子看看自己的眼睛,只不過半途還是把手放了下來,道:「你宅心仁厚,是老子最討厭的那種類型,不過……做人像你這樣過活,其實不能說是一件壞事。」

  說到這裡,阿古布拉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話。

  「但再怎麼仁厚也好,既然要上戰場,就會遇到那種無論如何都想要打倒的敵人,為了保護你所重視的人與東西,是個男人的話,就要不擇手段去戰鬥,所以你必須學習這些,至少不能被人用這些招數打倒,還要保有警戒,無論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無論對著什麼人,都要維持警戒,這是避免被偷襲的保命不二法門。」

  聽著這些話語,虛江子突然覺得很感動,有一種被人關懷的感覺,這也令他大為詫異,因為自己實在不該有這種感覺。除了虛海月、虛河子、赤城子之外,自己幾乎不曾在其他人身上得到這種感覺,為什麼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會讓自己強烈覺得……他是真心地在關懷自己?這……實在不可思議。

  「幹什麼?一副要掉眼淚的表情,老子的話有什麼不妥,會讓人聽到想哭嗎?」

  「不,我只是……」

  「坐那麼遠幹什麼?給老子坐過來一點。老子要教你重要東西,你還坐那麼遠,是擺臭架子嗎?這年頭師父都不師父了,看看你那是什麼鬼樣子,所以說,前世殺錯人,今世教蠢人,你以後千萬別當師父,現在徒弟都是沒良心的,說不定哪天就偷偷朝著師父背後……」

  「行行行,我坐過來就是了,一件小事那麼囉唆,至於嗎?你又不是老頭子,說話怎麼這樣……呃!」

  一聲極痛的悶哼,就在虛江子靠近的瞬間,阿古布拉冷不防地轟出一拳,呼吸不亂,無聲無息,打得無比鬼祟,整個身體晃也不晃一下,力道卻高度凝聚,砂鍋大的拳頭閃電揮出,瞬間就把徒弟的腹部打凹進去。

  虛江子腹部劇痛,大量的嘔吐物幾乎立刻從口鼻狂湧噴出,阿古布拉的第二重拳勁爆發,將他整個人連同要噴出的穢物一起震開,重重摔在牢房的角落。

  剛才的短暫感動,現在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虛江子整個人痛得縮在地上,差點連內臟都嘔出來,實在是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突然挨了這一拳,就聽到耳邊響起阿古布拉暴跳如雷的怒罵聲。

  「唉!蠢啊!才剛剛告訴過你,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對著什麼人,你都要維持高度警戒,怎麼才說完你就忘了?師父苦口婆心對你說那麼久,你全當作耳邊風了嗎?」

  「你……你說……天下沒有害徒弟的師父……以德服人……」

  「你這傻小子,老子隨便說說你也相信?天底下天天都有師父徒弟害來害去,記得以後要帶眼識人,別傻呼呼的人家說什麼你信什麼,早晚有一天會被人騙去吃大便的!真是傻小子,氣死老子了!」

  阿古布拉重重拍了一下大腿,似乎真的很生氣,劇痛中的虛江子,不曉得自己還可以說些什麼,很想哭,又很想大笑,幾經猶豫後,他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意見表達出來,用這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的特殊方式。

  「老師,我……我……干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