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 第七章 六爻三絕·同門互鬥

  透過與虛河子的交手,孫武對河洛劍派的上乘武學,有更深切的體悟,更清楚瞭解到,自己從虛江子記憶中學到的雖非皮毛,但真要掌握其中神髓,沒有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苦修勤練,是做不到的。

  和慈航靜殿相比,河洛武學無疑是技巧派。所謂的技巧派,如果領悟不到家,那表現出來的就是勤修劍招,戰鬥時憑著精妙的招數制敵,隨著修為漸深,出招時不再是萬花筒般的繁複劍招,而是馭劍以巧,操縱敵勁,尋隙破敵,這也是孫武目前的程度。

  只是,這些都還未算是河洛劍派的武功精髓。孫武迄今才真正明白,河洛劍派的太極心訣練到極處,竟然有如此的……這已經不能算是感知,幾乎可以說是空間掌握力了,凡是附近空間內發生的一切,氣流呼吸,落葉飛花,俱在掌握之中。

  和虛河子拼這一招,孫武最明顯的感覺,就是自己的每個動作,哪怕是體內真氣運行,都被虛河子掌握,有力難使,勁發不全,什麼反應、決定都是被逼做出,無法以完整的實力戰鬥,一戰下來,不被打死都快被憋死了。

  (就算領悟,要把握到這些訣竅,起碼要練幾個月;如果要做到像他這麼自然,那得練上幾年……不,可能要十幾年……)

  心裡閃過這些念頭,孫武已抽不回手,甚至沒法中斷掌力輸出,就只覺得虛河子的手掌猶如無底深潭,吸納並積蓄自己發出的掌力,即將回擊,而以自己目前的狀態,根本無法運勁防禦,更別說抵禦這合敵我之力的滅絕一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兩強對拼,個中精微之處,固然不為旁人所知,但孫武一招之間就落在下風,這點眾人還是看得出來的,北宮羅漢見情形不妙,揮舞巨刀,率領麾下悍將一同攻上,希望擾亂對手心神,為孫武解圍。

  「……愚蠢的土著們,真以為有便宜可撿嗎?」

  虛河子冷冷一笑,右掌與孫武相抵,行若無事,左手半舉,掌中青龍令驟發強光。自入手青龍令以來,他暗中運勁嘗試,前後已試了百餘種組合變化,終於找到催動青龍令的法門,此時將力量輸入,青龍令的召喚異能發動,而在他無比充沛的內力供給下,召喚出來的衍生物之強,遠非納蘭元蝶所持時可比。

  金鐵交擊的聲響,一隻長十餘米、長著四個巨頭的青銅怪蟒,驟然出現,嚎叫著襲向來攻眾人。四首怪蟒通體青銅,無比沉重,甩首攻擊出去的力量也是非同小可,萬斤之力,血肉軀體哪裡抵擋得住?幾個被蛇首攻擊的騎士,連揮刀的機會都沒有,一下便給砸成肉泥,北宮羅漢的武功最高,又有神兵輔助,還能抵擋一陣,但卻也只剩下招架之力。

  「哈哈哈哈~~~~」

  能成功運使青龍令,一出手便召喚出如此強大的衍生物,事情進展遠比預期順利,虛河子內心著實欣喜,一面驅使四首銅蟒攻擊,一面對雙掌相黏的孫武發動反擊,預備一擊便將這個礙事的少年重創或殺死,杜絕後患。

  以劍魄、目劍殺敵,是河洛劍派至高無上的密傳,不但每一代僅有包括掌門在內的寥寥數人獲傳,歷代真能練成的人也少之又少,故而成為河洛密傳絕學。那些死在其它河洛絕學底下的犧牲者,往往還能留下目擊者,或是留下劍傷來宣傳絕學的威名,但是被劍魄給鎖魂奪命者,死得莫名其妙,外人也看不出所以然,令得這套技法的名聲不響。

  剛才虛河子對孫武一出手便發動劍魄,實已存了必殺之心,又忌憚這小子武功不弱,預備一招便將他殺掉,迅雷不及掩耳,免得遭到旁人阻礙,哪想到陰溝裡翻船,明明是十拿九穩的必殺秘劍,居然被孫武給離奇破去,虛河子做夢都想不到有這種事。

  劍魄玄奧莫測,其修行相關精神、魂魄,上窺天道,虛河子認為縱然不能拿來對付魔門之首,但對於武滄瀾、陸雲樵,當足可一鬥,擺平虛江子更是綽綽有餘,哪想到自己恃以爭雄的秘劍,出師不利,連個孫武都宰不掉,現在趁著雙掌相黏,孫武逃脫不了的當口,正好一舉斃敵。

  這些念頭在腦中閃過,虛河子眼神轉為凌厲,與孫武比拚內力的一臂驟生變化,勁分陰陽,旋繞而走,運轉幻化出太極圖騰,兩氣圓轉如意,乾坤八卦之象盡蘊其內,化為驚天之力,凝於掌上,爆沖而出。

  六爻三絕·雷殛電閃乾坤蕩!

  河洛劍派上乘絕學,當年幾乎是一招就廢掉樓蘭太陽王的手臂,此番施展,更把之前由孫武掌上汲取、積蓄的力量一次擊回,猶如海嘯怒潮,毀滅性的強絕力量,瞬間虛河子就在少年的眼中見到深刻痛意,見到他五指指甲被震落,皮開肉綻,更察覺到他指骨、掌骨、腕骨的碎裂。

  「如來神掌,不外如是……」

  虛河子輕蔑一笑,盡顯掌握全場生殺的強者威勢,所有在場之人見到名動天下的神掌,這麼輕易就被破去,無不震駭,而這個衝擊效果,正是虛河子所需要的。最初為了天妖,後來為了苦茶而修練的破敵戰術,今日奏功,虛河子正要鼓發更強的第二重勁,卻從對方掌上察覺到一股力量,抵住了自己的內力,令自己在震斷他掌骨、腕骨之後,無法更進一步,長驅直入地破壞他經脈腑臟。

  比拚內力中,對手暗藏餘力,這點並不算罕見,也算是一種戰術運用,但令虛河子感到詫異的地方,是這股勁力自己異常熟悉,儘管有些不倫不類的雜亂感,卻明顯與自己的內勁出於同源。

  這應該是不可能的,雖然那小子也練了些河洛派的武術,可是六爻三絕以河洛內功為基礎,發勁的法門卻是大異,若說孫武發出的勁道與己同源,那唯一的解釋就是……

  驚愕之中,虛河子見到少年眼裡,閃爍著一種痛楚的笑意,似慶幸計策得手,接著,兩股性質同出一源的力量對撞。

  六爻三絕·風捲山走大地動!

  剎那間,孫武腕骨半斷的手臂上,出現與虛河子相同的太極圖形,六爻卦象變化不休,生生流轉,無窮無盡,迎向虛河子的一擊。雙方同使六爻三絕對拼,虛河子在力量上佔絕對優勢,但「風捲山走大地動」在六爻三絕中,屬於將力量匯聚一點的集中型攻招,兩勁對撞,孫武一時未落下風,緊跟著,同出一源的兩式絕學,開始相互排斥、牴觸。

  同脈相沖,造成的強大排斥力量,連虛河子自己都壓制不下,原本想憑內力優勢,讓孫武在不能逃避的情形下,一舉將之擊斃的打算,至此徹底崩潰,強大的互斥力量爆發,虛河子與孫武同時被震飛。

  虛河子往後退了四步,胸口氣血翻湧,沒有什麼傷害,孫武這邊卻是撿回了一命,若不是這一下戰術奏效,他此刻已經倒在地上,成為死屍一具了。

  (河洛派的武功,表面上雖無赫赫之威,卻把每個關鍵拿捏到最準,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分勝負,用最小的出力,完成一招瞬殺的目的,實在是……)

  孫武找不到適當的詞句來形容,第一個在腦中閃過的形容詞是「高明」,但虛河子使用這高明武技所給自己的感覺,卻是「陰險」,令自己敗得既服氣又不甘心,雖然知道是自己技不如人,但每一招都是在無法發揮真正威力之下,被人挫敗,實在扼腕。

  不過,當初決定不變招,強行轟出這一記未蓄足勁的神掌時,也就已經考慮過,暗留一點力量,情勢不利時,可以憑此脫身,至於求脫身時候使用的招數,則是想冒險一試自己偷偷揣摩、推測出來的六爻三絕,雖說精微之處肯定似是而非,亂七八糟,可是只要能夠嚇敵人一跳,那就值得,而事實證明,正是這個兵行險著的大膽戰術,讓自己撿回一命。

  (只在回憶模式裡看過一次,這樣就想模擬,果然太勉強了,大概只有個三分像吧,幸虧關鍵處有把握到,唬住了他……)

  若非這樣的僥倖,現在已經是死屍一具了,孫武的右臂軟軟垂下,五指猶自滴血,皮開、肉綻、骨裂,痛楚令他額上汗珠直流,但真正困擾他的,倒還不是這份疼痛。

  更強的敵人也不是沒面對過,但交手至今才過兩招,都是一拼上就險些被人瞬殺,這樣子要說不怕,那就是自己騙自己,孫武心中猶豫,近乎畏懼,不曉得這一次再衝上去,會否又陷入敵人什麼佈局?連續兩次死裡逃生,就連孫武自己也不信還會有第三次好運。

  (嘖,怎麼會敗得這麼慘?我還以為自己已經變強了呢……)

  遭受挫敗,孫武不免有這樣的念頭浮現,但轉念一想,眼前人可是三宗之一,河洛劍派現任掌門,自己與他從來就不是同一級數,若說自己能與他不分上下,那才真的是奇怪。

  虛河子與孫武相互震開,另一邊,虛河子以青龍令所召喚出的衍生物,似乎有些問題,戰力雖然強大,卻像是沒有足夠能量維持,幾回合過後,從內部開始崩潰,外表出現一道道裂痕,被北宮羅漢掄起巨刀,奮力一擊,四首銅蟒支離破碎,迅速消失。

  「……唔。」

  虛河子皺起眉頭,召喚物的異常狀態,顯然是自己尚未掌握到青龍令的真正用法。單靠自己摸索,要找出正確方法,恐怕不太容易,最妥善的策略,還是擒下一個知道運用方法的人,拷問出線索來……

  這個念頭一生,虛河子的目光立刻落在納蘭元蝶身上,卻發現她正站在孫武的身旁,正在貼耳說話。這原本也沒什麼,但孫武一聽納蘭元蝶的話,目光就朝這邊看來,這小子是心裡不能藏事的耿直個性,必是聽到了什麼針對此的策略。

  而且,剛才孫武還一度顯得畏懼,聽了納蘭元蝶的話後,居然無視右臂創痛,垂著一條手臂,主動又衝上來搶攻,這裡頭一定有什麼古怪……

  「小子,你真是急著想送死啊……」

  虛河子一掌平舉,暗運內力,預備趁著孫武傷了一臂,實力打折的此刻,將他連同他的圖謀一起粉碎,只是,甫一運氣,胸口、手臂隱隱作痛,令虛河子極為詫異,凝神一想,這才明白是與孫武對掌一擊,過程中所受到的真氣震盪,隱然成傷。

  「……這條小狗,內力怎麼練到這種地步了?是佛血舍利之功?」

  明明已將孫武的內力切割得七零八落,無以為繼,哪知道一輪比拚下來,居然讓自己隱約作痛,險些就成了內傷,虛河子著實驚訝。這等渾厚的內力,若是運用得當,自己未必還能卸得去、制得住,這小子如此年輕,卻已練得這樣的內力,遠勝自己當年,要是再讓他成長下去,必成心腹大患,今天是非殺不可。

  兩人之間的距離,又一次越來越近,當孫武終於衝進虛河子之前兩米範圍,虛河子的一掌也將要印出時,一聲響亮的長嘯,如鷹唳、似鶴鳴,劃破長空,聲傳百里,正由不遠處迅速逼近,嘯聲中真氣鼓蕩,聽在耳裡,陣陣嗡鳴,令人頭暈目眩,發嘯者武功高絕,警告的意圖更是明顯。

  乍聞嘯聲,在場眾人心頭無不震動,龜茲一方大多心中忐忑,己方的實力早已傾巢而出,這陣嘯聲不知是心眼宗的哪個高手到了,單一個心眼宗主,就打得己方無人能敵,再來一個修為相若的,這該如何是好?

  不過,虛河子聽見長嘯,面色陡然一沉,看不出多少喜意,反倒是孫武就像聽見了進攻號角,精神大振,衝上去的步伐都快了幾分,拼著再受點傷,也要趕在來人抵達之前,纏住虛河子,不給他時間去做什麼預備。

  以作戰的精神而言,少年的表現當然是夠拚命,但這卻不是長嘯之人高速趕來的目的,所以,當孫武正要以左臂發招,硬撼虛河子,一道黑影如閃電般飆射而來,在城牆上兩下起落,輕而易舉地躍上城頭,如座鐵塔般威壓落下,震動大地,踏足之處,正好是孫武與虛河子之間。

  能以如此聲勢趕來,自然就只有虛江子一個,他一現身,孫武連忙收招,只是因為使力過猛,有點收勢不住,虛江子頭也不回,伸手一按,一股強而柔和的無形氣勁,穩穩地將孫武扶住,整個動作沒有露出一絲破綻,亦沒有給虛河子留下可趁之機。

  「唔,你傷得不輕……」虛江子道:「抱歉,我到得遲了,路上有點事情擔擱了一下。」

  虛江子說著,在孫武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一股真氣化作暖流,雖然不可能立刻生肌長肉,但暖流過處,痛楚立消,出血也止住,孫武未有言謝,靜靜地保持沉默,往後退出十米範圍,擺出一副隨時可以衝上支持的架勢。

  敵人武功太強,孫武自知在虛河子眼中,自己的破綻太多,如果要和虛江子並肩戰鬥,恐怕反成累贅,還不如在後方掠陣,形成壓力,更有助益。除此之外,孫武也覺得,在他們兩兄弟對峙的時候,自己站在那裡實在很怪異,這應該是只屬於他們兩人的時候。

  相較於孫武,龜茲這邊眾人的反應,就激烈得多。上次虛江子擊退持有大地神戟的虛原子時,並未露出真面目,大多數的龜茲臣民,也都不曉得國王陛下身負上乘武功,此刻看他如天神般突然現身降臨,敵住了不可一世的心眼宗主,穩如山嶽,完全是絕頂高手的氣派,這就不能不令他們再次震驚。

  無數竊竊私語聲,眾多的目光,都圍繞著相視而立的兩個人,之前孫武與虛河子對峙時,打破沉默的唯一動作就是進攻,但在這兩兄弟之間,睽違多年的會面,除了動手,應該還是有點事情可以做的……

  「久違了,這麼多年來我用各種方法試圖聯絡你,你始終避而不見……」

  直接見到弟弟真面目的虛江子,顯然不曉得他曾經化身伽利拉斯在域外活動的事,而對於他的這番話,虛河子沒有任何回答,只是用冰冷的眼神,一語不發地看著兄長。

  「我其實很不願意相信,你為了爭權奪利,會如此不擇手段,但……或許我一直不懂你,也一直不懂這個世界。」

  虛江子搖頭道:「怎樣也好,今天既然你已露面,我仍希望能不動武地解決問題。中土政局已亂,域外民族再不用提心吊膽,日日擔憂中土大軍來攻,如果你願意承諾,把這塊土地上的生命,當作是自己人,而不是單純實現野心的道具,那麼,我可以協助你,在域外建立真正的霸權……說到底,在這塊土地上,你與我都不是外人。」

  能夠真正聽懂這些話的人,寥寥無幾,但孫武確實是懂的。白虎一族本就是域外的部族,虛江子、虛河子嚴格說來,都不能算是中土人,域外是他們的故鄉,虛江子所提出的要求,正是要弟弟認同這裡,如果虛河子的目的,不是挑動域外與中土的戰爭,願意安於在域外建立霸權,這……也未必就是壞事。

  域外確實需要一個強大的政權,來統合與庇護各部族,就像過去的樓蘭一樣。當年樓蘭尚在時,不論中土政權如何更迭,從不曾將陰謀黑手伸入中土,更別說像武滄瀾登基後,屢屢派兵入侵,虛江子之所以建立龜茲,目的也是為了取代樓蘭,成為域外部族的保護傘,只不過他很瞭解自己的能力極限,曉得要建立一個「強而有力」的政權,在自己手上難以做到,所以願意退讓一步,換取與虛河子的合作。

  這些話,對於瞭解虛江子個性的人,那是理所當然,可是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這就是驚世駭俗,要不是虛江子與虛河子對峙的氣勢太過凌厲,沒有人敢在這時候插話,旁邊眾人早就為之嘩然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等候虛河子的反應。孫武一顆心筆直往下沉去,於情於理,他都不覺得虛河子有可能會答應,也不認為虛江子會天真到連這點都想不出來,那麼,為何又多此一問?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手足之情吧。

  「哈哈哈哈……」

  連聲大笑,是虛河子的回答,但誰也聽得出來,笑聲不代表同意,甚至連友善的感覺都沒有,這只是赤裸裸的嘲笑。

  「虛江子,你這條蠢狗,多少年過去,你還是滿腦子的狗屎東西!在這裡住上十幾年,就以為這些螻蟻和你不是外人?我可以明白告訴你,你和這些土著、低等生物,永遠也不會是自己人,你要不要清楚告訴他們,你自己連人都算不上,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一頭怪物而已!這些話你對他們說過嗎?」

  虛河子指著虛江子,措詞嚴厲地說出這些話,聽在旁人耳中,幾乎就是破口大罵了。

  虛江子一語不發,孫武從後頭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也不曉得他是否正臉色鐵青,但虛河子所說的話,倒是讓孫武有種特別的感受。

  白虎一族的源頭,是來自天外的始祖之人,經歷世代繁衍至今,儘管還保有人形,但有那麼多奇怪的異能與遺傳,到底能不能算是人類,恐怕是見仁見智,難說得很,虛江子因為白虎一族以前在域外,就把域外當故鄉,覺得自己屬於這塊土地,可是……在虛河子眼中,白虎一族根本就是不同於人類的生物,無論中土、域外,真正的「自己人」根本就不存在。

  很難說虛河子的想法太過偏激,因為假若深究起當年白虎一族仍在時,族民的普遍思想,只怕與虛河子想法相同的,所佔比例不是大多數……而是九成九,像虛江子這樣的人,根本就是白虎一族中的超異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虛江子你喜歡和這些豬狗、土著當自己人,將來絕對是含恨而終!」

  虛河子不再只是冷笑嘲諷,這些話一出口,一掌也同時擊來,全然不似他之前的謀定後動。看著這一掌擊來,虛江子當然也不會站著挨打,出手招架,兩人一來一往,交起手來。

  「有必要用這種態度來看人嗎?別人都是豬狗、土著,只有你自己高一等,一生都站在那麼高的地方,你不寂寞、不累嗎?這麼了不起的人生,真的能讓你感到痛快?把自己逼得那麼緊,路越走越窄,就算讓你權傾天下,開創無敵霸業,那又如何了?」

  「優勝劣敗,弱肉強食,不是我選擇了這樣的路,而是事實如此,我所行之事,便是這世上最真實的至理,豈容質疑!」

  虛江子、虛河子俱是當今河洛劍派最頂尖的高手,虛江子因為域外異遇,武功別開蹊徑,兼得各家之長,虛河子則是大多時間專注於河洛武技,盡得其精純,兩兄弟十餘年來的首度交手,河洛派的基本武技,彼此都熟爛於胸,雙方不約而同地僅以一臂攻防,兩條手臂穿花蝴蝶似的翻飛,妙著紛呈,看得旁人眼都花了。

  河洛劍派講究以靜制動,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慢吞吞的溫和武學,彷彿出招越快,越顯功力不純、修為不足,這兩兄弟如今卻無視此條定理,一交上手便以快打快,最開始雙方僅出一臂,後來開始出腿互踢,踹亂對方的下盤,破其重心,主動為敵人製造破綻。

  兩人攻防俱快,身影交錯瞬動,彷彿十多個人在一起大混戰。虛江子的速度明顯較快,佔有優勢,很快便反守為攻,但虛河子守得極穩,猶如砥柱中流,無論敵人的攻勢有多猛烈,被他一撥、一化、一納,盡消於無形,明明兩人用的都是相同招式,同出一門,可是在兩種不同風格的演繹下,看來就像是全然不同的兩門絕學。

  在場眾人大多不懂河洛派的武技,對這一輪拳飛掌舞,看得眼花撩亂,卻不明其奧義,只有孫武從他們兩人的攻防之中,與自己所學的河洛武技相印證,獲益良多。

  「你一輩子都是條蠢狗,過去是蠢的,來了這裡也沒改變,居然和這些豬狗混在一起,自甘墮落!」

  「宅心仁厚,並不是什麼壞事,這也不是墮落,我只是選擇了與你不同的路走而已。」

  虛江子、虛河子口中言詞交鋒,手上也絲毫不讓,儘管此時他們仍是負一手於後,只以一臂進行攻防,卻已非之前那樣的擒拿拆招,而是並指為劍,互刺對擊,每當指尖劃破大氣,便發出尖銳的破風之聲,劍氣縱橫,碎磚裂石,比之前凶險得多。

  「你的路,我族先人當年已經走過,如果他們行得通,今天就不會滅亡,他們的收場,殷鑒不遠,你本來就不是權欲至上的人,為什麼還要在這條路上繼續?」

  「因為這就是我唯一該要走的路!從我們生下來開始,從那一天之後,我要走的路就只有這條,再沒有其它!別以為你自己什麼都知道了,像你這麼甘於墮落,與這些豬狗混在一起當自己人,將來絕對沒有好下場!」

  「他們不是豬狗,是人!雖然身體和我們不太一樣,可是在精神上沒有什麼分別,大家都有著一樣的靈魂,沒有誰比較高尚,你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這才是世道不變的真理。」

  兩人揮劍相搏,劍氣碰撞,鬥得甚緊,口中說話完全不停,虛江子不擅辯才,只因心中想得透徹,輕易將虛河子的話一一駁回,但當這句話說完,虛江子驟覺不妥,自己的話像是點燃了導火線,令虛河子身上的氣勢一下有了改變。

  彼此雙方都是河洛派頂尖高手,心思內斂,不顯於表象,這一輪比試如同熱身,儘管鬥得激烈,卻沒有釋放出一絲殺氣,看來頗像是師兄弟之間的對練,可是,聽見虛江子最後的那番話,虛河子身上平和的氣勢,驟然如同大海掀波,沖天殺氣完全釋放,令虛江子心頭一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與此同時,一陣癲狂的大笑,自虛河子口中發出,伴隨著一道凌厲劍氣,自指尖發出,直刺虛江子眉心。

  論強度,這道劍氣比之前的試探攻擊強上十倍,卻還不足以威脅虛江子,被他一揮右臂遮擋,粉碎劍氣,但那聲狂笑,就讓虛江子心頭陡生一陣涼意。

  「好一個你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虛江子,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偽君子,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