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方丈離去後,在場的人們沒有停止討論,其中孫武提出一個問題,就是不解銀劫他們還在等些什麼。
「既然他們的證據都準備好了,又開始發動清剿,為什麼不直接提出來,證明姍拉朵女士就在我們這邊?」
「這是一種權術的應用。」香菱道:「他們掌握了一切的資料,但卻不一次釋放出來,而是逐步釋出,先說一點,像是放釣餌一樣,等待我們的反應。若是我們否認,他們就會進一步釋出證物,證明我們說謊,進一步打擊慈航靜殿的信譽,屆時,慈航靜殿管理階層的信譽將徹底崩潰。」
「唔,所以破解這一著的方法,就只有實話實說了,呃……實話實說?唉!還是算了吧!」
孫武想起了實話實說的結果,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一切和盤托出,能夠讓闔寺僧侶明白事情原委、生出諒解之心嗎?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很低,特別是……真理通常不是越辯越明,在有心人的挑撥下,群眾非常容易失去理性,導致一個徹底失控的結果。
「這下子,進也不得、退也沒得退,我們該怎麼辦?」
孫武皺眉想了想,暗忖難道只有衝出去一戰,以硬碰硬,勝者為王,才能讓這件事情得到結束嗎?
「這是個很鳥的主意,如果可以,我們早就干了。」任徜徉道:「但是在這種時候應戰,寺裡四分五裂,我們根本還沒機會與官兵廝殺,就要跟憤怒的自己人殺成一片,勝也好、敗也好,都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情勢惡化到這種狀況前,為什麼不先撤走呢?如果先撤走,他們抓不到證據,就不能……」
「嘿,小子,不是只有你聰明,這一著我們早有想過,整個禁地下頭有百多條地道,原本是預想,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她立刻能藉著地道遠遁,百多條地道交相連結,起碼有成千個出口,誰有辦法監視那麼多個?」
任徜徉道:「哪曉得真有那麼荒唐的事,銀劫一現身,和尚師父發現事情不對,請她立刻轉移躲避,可是方圓千里全部已落在銀劫監視範圍內,無論是哪一處往外通的地道,都被軍部的微型機械監視,根本走不掉。」
孫武無言以對,這種事情聽起來不可思議,可是如果銀劫窮十年時間準備,那做到這結果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這樣看來,慈航靜殿確實已深陷困局,除非有什麼外力輔助,不然是不太可能從這困局中掙脫。
外力……能夠在這種事件中幫得上忙的外力,屈指可數。兩大聖宗素來齊名,河洛劍派若是能與慈航靜殿同一陣線,憑著兩大聖宗在朝野的力量,必可逼得朝廷改變立場。可惜,目前的河洛劍派對朝廷幾乎完全服從,若真是派了人來,也只會幫助朝廷,一同消滅慈航靜殿。
一皇三宗的稱號中,三宗的最後一位,鳳凰夫人,所掌握的萬紫樓一脈,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勢力,不屬於黑道,亦不屬於白道,潛藏不露,若是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相信情形會有好轉。
孫武望向香菱,發現她也在凝神思考,很可能是與自己想著同一個問題,而當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後,香菱朝這邊點點頭,勉力笑了一笑,只是不曉得是表示邀請萬紫樓助陣這想法沒問題,亦或者……她僅是在表示會盡力而為。
「對了,還有陸大俠……」孫武發現了一條新思路,起身道:「要是陸大俠能夠出面,發動同盟會來援,就能解今日之危了。雖然苦茶方丈的信物不是他所留,但是以苦茶方丈和他的交情,如果通知他這些事,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請動他來幫忙的。」
「真奇怪,問題就在眼前了,你怎麼老是想些不切實際的方法?陸雲樵如果能來或是願意來,他早就來了,怎麼會到現在都還沒音沒信?」
很稀奇地,否定孫武意見的,不是今晚頻頻與他唱反調的任徜徉,而是大半晚上不斷喝酒,喝到已經有點醉眼惺忪的路飛揚。
「動不動就要找陸大俠,你對他知道多少?他有多大俠?一個已經銷聲匿跡多年,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值得你期望嗎?搞不好,他根本就已經死很久了。」
「不,這種事不可能。曾經親手擊殺無敵天妖,陸大俠那樣的蓋世英雄,不可能就這麼沒聲沒息地死了,更何況……這世上還有那麼多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希望他能夠像當年一樣,再次為了黎民百姓挺身而出,出來改變這個世界,所以陸大俠絕不會就這麼不見的!」
孫武說得認真,但這些話卻沒有得到路飛揚的認同,當孫武說到「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時,路飛揚的眼神變了,雖然眼中仍籠罩著濃濃酒意,但孫武卻感受到一絲……愁意。
「黎民百姓指望他出來改變世界?這話有好笑到,我很想請問一下,那傢伙到底改變了什麼?這世界有改變過嗎?和太平軍國那時候相比,現在有什麼不同了嗎?如果一切沒有變化,小武口中的陸大俠,到底是俠在哪裡?」
乍聽之下,這是醉鬼的醉言,可是孫武卻答不出來,總覺得應該是有什麼不一樣的,但在大方向上頭,又似乎說不出有什麼差別。
路飛揚拎著酒瓶起身,邁向門口,好像對這場討論失去興趣,要先行離開,在經過孫武身邊時,伸手往他肩上一拍。
「要背負所有黎民百姓的期望,這種期待實在是太重了,在這種時代……把所有希望都寄托於一人身上,並不理智,一個人再強,始終是血肉之軀,不可能所有的危難都歸他解決。大俠命短,屬於黎民百姓自己的問題,還是交給黎民百姓自己去解決吧……」
說完這些話,路飛揚已經大步出門,徒留孫武站在後頭,好一陣子陷入失神,路飛揚說的話,雖然說不上打擊,但確實給了少年一種難言的感覺,有點幻滅,有些省思,這實在說不上什麼很舒服的感覺,令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能做出結論。
香菱有些擔心,到孫武身邊輕聲一喚:「少爺……」
「香菱嗎?沒什麼事,我只是有了點領悟。」
「什麼領悟?」
「同樣是一個訓練班出來的,為什麼有人變成大俠,有的人卻變成流浪漢?我想我終於知道那是為什麼了。」
孫武點頭道:「大俠之所以成為大俠,就是因為他們肯不計得失,搶先去替人們解決問題,如果只因為擔子太重就想躲,大俠又哪有這麼好做?」
說到這裡,孫武頓了頓,因為他想起自己有時候也力主不惹事,不要主動生事,這樣子說來,自己是否也在逃避呢?如果是的話,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否定路飛揚的話呢?
「走吧!香菱、任兄,我們到前頭去,看看苦茶大師那邊的狀況怎麼樣。」
這一刻,孫武再次下了決心,無論慈航靜殿這次事件的結局是什麼,自己都要在風暴中心待到最後。
(因為……這是對的事情,而對的事情就應該要堅持。一個正直的人,不可以主動惹事,但如果事情到了面前卻逃避,那就守不住俠道了,現在是我該堅持的時候,我……該以陸大俠為榜樣,不能學路叔叔。)
香菱緊追在後。對於少年的心思,她多多少少把握住了,但卻不敢像孫武那樣篤定,路飛揚所說的話,在她聽來無疑是有著另一番感觸,或許……大俠也是血肉之軀,真的沒有那麼好當。
※※※
一個訓練班裡有那麼多人,卻只有少部分人攜手創立同盟會,這些人當中又只有一個成為大俠,揚名當世,這點或許可以說明當個大俠的不易。
然而,在這個時代,至少在今天晚上,當慈航靜殿方丈似乎是個比當大俠更不易的工作,當孫武與香菱一同跑到本院,只見前方火光閃動,無數人齊聲吶喊,極度兵荒馬亂,而小殤和路飛揚正站在一個土坡上,斜眼暱視著下頭的騷動。
「和尚打禿驢,還挺亂的。」
「是啊!房子都燒起來了,真浪費,與其要燒房子,不如送我算了。」
小殤與路飛揚站在那邊,進行著無意義的對話,孫武趕去問個究竟,想瞭解現在是什麼情形。
「怎麼了?苦茶方丈哪兒去了?他不是來處理情況了嗎,下頭為什麼還那麼亂?啊!真的連房子都燒起來了。」
孫武訝異之餘,被路飛揚告知,苦茶方丈雖然已過來處理,卻苦於不能公開現身,意義不大,而慈航靜殿世代之間的歧見與誤解,長期累積過大,各堂各院首座雖然竭力控制情況,無奈威信已失,年輕子弟與他們毫無信任基礎,當軍部潛伏於慈航靜殿的奸細進行挑撥,情勢很快就如燎原之火,整個失控了。
彷彿是想把長久以來的怨憤一次發洩,這一次的暴動規模很大,高喊「搜索巴伐斯夫罪人」的僧侶們,放火點燃房舍,在有意無意間破壞他們視為「守舊、迂腐」的種種象徵,彷彿將這場暴動視為一次革新,新的慈航靜殿將由此浴火重生。
「……不過,那都是幻覺啦!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可不見得就會這麼實際發生。」
小殤說得輕描淡寫,讓孫武明白她已經打定主意,在這場暴動中當個單純的旁觀者,不實際下去參與。
從高處往下望,情形看得清楚,下方的情勢雖然亂,但是大體上人群還是分成兩堆。混亂的那邊,年輕僧眾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棍棒、禪杖等兵器,高聲叫囂,步步朝前方進逼,有些人手上還持用法寶,看來都是一些簡單的光學兵器,估計實質意義不大,只是一種「革新」的心理象徵。
整齊的那邊,各堂各院首座率領仍效忠的子弟,組成僧兵隊,握棍持盾,隊伍排列有序,看上去的氣勢之強,任誰都不會懷疑這支僧兵隊的戰力。然而,這支僧兵隊卻沒有投入鎮暴,只是用護盾組成防線,在暴動僧眾的進逼下,緩步後退。
「奇怪?他們在等什麼?這樣下去,防線早晚會被衝破,根本是站在那邊等挨打的,這是在做什麼?」
「不清楚,可能慈航賊禿的金鐘罩都練得不錯,想藉這機會來個期末測試也未可知。」
「小殤!」
「開個玩笑都不行,你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把這拿去!」
從小殤手中遞來的,是一個具有望遠功能的單孔鏡,孫武戴上望遠鏡,眺遠一看,頓時一驚,只見在山門之外,大批身著黑色鎧甲的士兵,一聲不吭,整齊地在山門外列隊,人數極多,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從山門口一直蜿蜒排到山腳下,就連幾處隱密的小道都有人駐守。
放眼望去,滿山遍野都是人影,只不過這些士兵身著黑甲,又一聲不吭,什麼聲音都不發出來,如果不是寺內大火,將他們照映出來,那麼還真是難發現他們的存在。
「這些……是官兵嗎?」
「不,他們只是來登山的遊客,上上香就會回去了,你當作沒看到就可以了。」
如果說孫武問了個笨問題,那小殤就是做了個毒辣的嘲弄,但孫武確實整個明白過來,曉得苦茶方丈的為難之處了。
第一,苦茶方丈不能輕易在這時「死而復生」,否則群情激憤,只會更將這看作是寺方進行陰謀的證據。
第二,同門鬩牆,師徒相殘,對於眾高僧而言,這並不是那麼好下的命令,即使明知這時不該優柔寡斷,讓局面失控,但知道歸知道,這些大和尚就是做不到。
第三,在眾高僧當中,苦茶方丈是最具見識的一個,應該有那個決斷力去頒下鎮壓令,可是現在寺外大軍壓境,就是等著他下鎮壓令,當僧兵部隊被暴動耗去體力與元氣後,這些精銳軍隊就將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入,一舉消滅疲憊的僧兵部隊,攻破慈航本院。當看到「黃雀」已在虎視眈眈,苦茶方丈自然感到十分為難,沒法頒下那個形同是自毀鑰匙的鎮壓令。
「嘿,小武,你有沒有看到,敵人的第二波部署已經來羅!」
孫武一開始沒有能夠明白路飛揚的提點,直到他戴起望遠鏡,稍作調整,這才勉強在黑暗中見到一些奇怪物體。
這些奇怪物體形若蜻蜓,大小近似牛只,自半空中的天子龍船而下,墜落的速度很快,猶如一顆顆不發光的黑色流星,紛紛下墜到附近的山林中,怪異的是不但沒有爆炸火光,甚至就連半點碰撞聲音都沒有,彷彿那些東西根本不存在。
孫武運足目力,發現那些下墜中的黑色物體,上頭都有載人,只是因為那些騎士身著黑甲,墜落的速度又快,很難看見。這麼一來,孫武就明白了,這些黑色物體是飛行器,上頭應該還裝配了相當的火力,等到攻擊命令一下,這些飛行器便會首先飛到慈航本院上空,進行轟擊,為那些從山門口進攻的黑甲武士掃除障礙。
「可惡,他們真的都準備好了。」
孫武握著拳頭,還想不出該怎麼辦,旁邊一隻手拍在肩頭,小殤道:「不怕,我們也已經準備好了。」
「啊?小殤你準備了什麼?可以派上用場嗎?」
「自從知道那個鳥金鐘鑄不成,我就開始準備後路,利用搜集來的材料,我做了幾個超強力磁浮飛行器,保證比現今水平快三倍以上,只要搭上去,我們咻的一聲就飛出去,絕對沒有人抓得到。」
「你的意思是……」
「逃跑!」
「我才沒有要跑呢!把你這個東西給我扔掉!」
孫武以實際行動,向小殤表達不會逃跑的決心,但是眼前的問題仍沒解決,自己能怎麼辦呢?
銀劫號稱算無餘計,肯定比自己聰明得多,他又花了十多年的時間策劃、籌備,今日的事在他計算中可說是萬全之局,自己和其他人就像一隻陷入網中的小蚊蟲,根本不可能掙脫。
敗得不算冤枉,應該要心服口服,但是……難道真的非敗不可嗎?就真的只能輸了嗎?
如果不想輸,那就要能夠找到答案。智謀方面,銀劫肯定強過自己,強過這邊的所有人,但其他方面,有沒有什麼是自己比銀劫更強的呢?
越想越是迷惘,孫武不自覺地找人求助,希望能問出個答案。
「小殤……不行,小殤只會壞事……香菱,你告訴我,有什麼地方是銀劫不如我的?」
「這……少爺您的善良與義勇,是銀劫永遠也比不上的。」
「善良與義勇,這個……我要怎麼用善良與義勇去打敗銀劫?」
孫武喃喃自語,努力思考著,但不管怎麼想,腦裡也是一片混沌,就連身旁的香菱都面露苦笑。
「要問你什麼東西勝過銀劫嗎?倒還真是有一樣。」小殤插嘴道:「那就是蠢啊!如果真要比腦筋夠蠢,銀劫哪比得過你啊!」
「小殤小姐!你這樣說太過分了!」
香菱忍不住開口,不能接受孫武的努力得到這種批評,但小殤把手一攤,歎了口氣,好像看到兩個無藥可救的笨蛋一樣,香菱心中不服,待要再說,孫武卻突然驚叫起來。
「對!就是這個!銀劫足智多謀,和他相比,這世上九成九人都是蠢的,可是,一個這麼聰明的人,真的能瞭解人們在想什麼嗎?笨蛋有笨蛋的想法,聰明人不一定就能瞭解笨蛋在想什麼。」
孫武越說越興奮,好像是想到了什麼,香菱有點替他高興,卻全然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香菱,謝謝你;小殤……算了,也謝謝你。」
得到啟示的孫武精神大振,起步就要跑下去,但經過路飛揚面前時,他停下腳步,把握最後一點時間,對路飛揚說話。
「路叔叔,也許你說得對,我剛才一直希望陸大俠出現,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這是種不負責任的行為,而我也沒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陸大俠仍安好,說不定,他真的死了也不一定……」
孫武凝視著路飛揚,眼中閃爍的,是這年紀所獨有的認真:「但是,我還是相信陸大俠他仍健在,並且只是在等待時機,做他認為是正確的事,因為……所謂的英雄,絕不會被一、兩次的挫折擊倒,唯有能夠從失敗中不斷站起來,堅持到最後的人,才會成為英雄,陸大俠是當世第一英雄,所以我相信他會站起來的!」
一番話很具有鼓舞效用,但路飛揚聽了,這個應該與陸雲樵有同窗之誼的男人,卻仍是苦笑。
「……想得太容易了,不是每次跌倒都那麼好爬起的,遇到挫折就爬起,這是書裡頭才有的事,現實世界……不像你說得那麼輕鬆,不可能的……」
滿是滄桑意味的回答,卻有著讓人難以否定的感覺,因為路飛揚與陸雲樵一樣,都是曾經走過那個年代,承受太平軍國之戰的歷練,直至如今的人物。對上他們這樣的人,孫武自知還不夠資格去動搖他們的信念,只不過,有句話還是想說。
「路叔叔,我知道在你眼中,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但就因為是小孩子,所以不會有那麼多不可能。我仍然願意相信,只要肯做,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孫武向路飛揚彎腰行離別禮,跟著便笑道:「更何況,就是因為被認為不可能,所以才有這麼做的價值啊!」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在少年的大笑聲中說出,孫武大步急奔,轉眼間就失去了蹤影,香菱本來要追,但因為聽了話之後的短暫失神,遲了一步,想要再趕上的時候,已經被小殤給攔下了。
「不用忙,等一下真正要忙的地方是這裡,你待命就成了。」
小殤冷淡地說著,香菱只覺得莫名其妙,凝神一想,發現這可能是暗示附近藏有敵人,要小心敵方高手的潛入攻擊。
(藏在後山禁地?還是這附近的樹林?大氣中的感覺怪怪的,可能真的有人藏匿……)
香菱抬起頭來,恰好看到路飛揚一副皺眉的表情,卻是仰望天空,目光彷彿直透雲中,不曉得在看些什麼東西。
「……今晚的雲,好像太沉重了啊……」
※※※
孫武一陣急奔,猛闖下山,沿途看到人群擋路,就翻跳上牆,蹦躍過去,連續穿過幾處堵塞處後,終於找到了眾高僧的所在,與秘密指揮的苦茶方丈見到面了。
「大師,情形怎麼樣?」
「不太好,這邊已經有很多人受傷,前殿也被燒了一半,再這麼下去,恐怕連僧兵隊都要起義到對面去了。」
雖然情勢緊急,苦茶方丈的口吻仍是一派悠然,惹得旁邊眾高僧的一陣側目,孫武不多做解釋,逕自道:「大師,我想嘗試讓狀況好一點,現在沒時間解釋,請傳功助我一把。」
苦茶方丈不明其意,但並不會懷疑孫武,一掌按放在孫武後心,雄渾內力毫無保留地傳輸過去。
純以內力而論,苦茶方丈幾乎是一皇三宗之中,修為最高的一個,孫武盡力吸納,當承受到負荷上限時,他身體前傾,腳下一踏,飛躍起來。
「大師!」
苦茶方丈會意,僧袍一揮,勁風拂在孫武腳底,讓他借力一躍,整個人陡然拔高,躍至十數尺的半空,連續翻滾,吸引住許多人的注意,跟著便是一聲霹靂大吼。
「所~有~人~~~住手~~~~~~~~」
這一聲大喝,蘊含著苦茶方丈所傳的力量,以純正的「獅子吼」功訣吼出,驚天破雲,彷彿半空中數十個怒雷一起迸炸,不但將聲音遠遠傳出,一字一字遠傳數十里,在比較近處的地方,甚至還形成風壓,席捲八方。
狂風掃過,距離孫武最近的人們,手中所持的火把應聲熄滅,難得的是勁風刮出,威力絲毫未減,那些熾烈燃燒中的房舍遇到大風,火勢頓時受阻,一些小一點的火頭被風一刮,剎時熄滅,只剩下一縷縷帶著寒氣的白煙往上冒。
鼓噪的人群,被這一聲大喝所震,耳裡一時間滿是孫武的聲音,腦裡嗡嗡作響,站立不穩,不少人跌作一團,就聽到耳邊不住傳來「住手、住手」的回聲,原本殺聲震天的場面,剎時間安靜了下來。
一喝之威雖是驚人,但是當所有人回過神來,一度中斷的暴動就要繼續,這點孫武明白,所以,當他安然降落在一間半毀房舍的屋頂後,孫武連忙喊了第二句話。
「我是代理掌門孫武,大家請聽我說幾句話!」
苦茶方丈所輸的力量,被第一聲大喝耗去不少,孫武這句話喊出時,聲威就比起之前大大減弱,但乘著餘威,仍舊鎮住了一波將要發動的騷亂,特別是當「代理掌門孫武」的名字傳入人們耳中,憤怒雖然未消,每個人卻都還願意稍靜片刻,聽聽看他想說什麼。
剎時間,整個慈航本院一片靜寂,兩方人馬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無數目光全都集中在孫武身上。
「各位,我身為慈航靜殿的掌門,雖然就任時間不多,但所發生的一切,我都有責任,也必須扛負起這些責任。」
孫武這樣一說,底下頓時掀起了一陣嘩然聲浪。孫武來到慈航靜殿,為時甚短,而當前被朝廷所揭露的種種「陰謀」,都是長年累月籌劃,若說這些陰謀與孫武有關,那是誰也不肯相信的。但自從孫武繼任以來,開放陳腐禁令、代表慈航靜殿擊退河洛劍派,後逐呼倫法王,這些都是大振人心之舉,甚得年輕子弟之心,現在聽到他說自己要為這些事情負責,許多人都為他叫屈,發出不平之聲。
「我身為代理方丈,在這種時候擔負責任,是我該做的事情,可是有些東西必須要讓大家瞭解,要不然……我們的義憤就會遭人利用,大家的鮮血也會白流。」
孫武站在屋瓦上,居高臨下,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被傳送出去,底下的僧眾也議論紛紛,不曉得他要說些什麼。
「我要說的東西,就是慈航靜殿最近所發生的事。有關朝廷所做的指控……絕大部分都是真的。」
從孫武口中說出的,就是整件事的真相,包括苦茶方丈如何詐死,銀劫如何從十多年前就開始佈局,如何策劃巴伐斯夫事件……等等,全都說了出來。
聽著孫武的這些話,眾高僧都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當這番解說結束,慈航靜殿的末日也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