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刺耳的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終於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尚融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知覺了,他把腿掛在鋪沿上甩動著希望那鑽心的麻木能夠緩解一點,這時,他看見張旺財叫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進了放風圈,盲盜則堵著門不讓任何人出去,過了大約五分鐘左右,張旺財和那個年輕人才回到屋子裡。
突然有人低聲叫道:「站好!都站好!王管教來了。」話音剛落,就見王管教出現在柵欄門前。
張旺財快步跑到前面,立正站好,大聲說道:「報告王管教,打火機已經交上來了。」說著,攤開自己的手掌握著的一隻打火機。
「是誰帶進來的?」
王管教威嚴地問道。
「報告,是犯人徐良外出提審時帶進來的。」說著就向後面吼道: 「徐良,過來!」
就見那個剛才被張旺財叫到放風圈去過的年輕人苦著一張臉走了過來。
低著頭站在門口。
這次王管教自己動手打開了號子的門。
尚融看著王管教鐵青色的臉,等待著一場狂風暴雨的到來。
奇怪的是一切都沒有發生,只見王管教站在門口只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個徐良就走了出去,鎖好門以後就跟著王管教走了。
張旺財突然長歎了一口氣,對盲盜說道:「這下又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再搞個水槍回來。」盲盜應道:「是呀,又要當野人了。」剩下的人都站在通道上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張旺財大聲喝道:「吵個鳥呀!留兩個人打飯,其他的都滾出去。」尚融正準備站起身跟著別人一起去放風圈,張旺財叫住他道:「老干,以後你就負責打飯吧。
先看看別人是怎麼做的。」尚融只好站在那裡,看著兩個人一個拿出一個水桶,另一個拿著一個臉盆站在門口。
還有一個人則把鋪上的單子掀起來,露出一半木頭的鋪面。
難道這就是飯桌?尚融猜測道。
可是沒有凳子呀。
就在這時,只聽過道裡傳來叮噹叮噹的金屬碰撞聲,清脆悅耳。
尚融肯定這不是管教手裡鑰匙串的聲音,果然,就見徐良出現在柵欄門前面,雙手背在身後,腳上上拖著的赫然是一條腳銬。
尚融長這麼大還是小時候在電影裡面看見過這玩意,不過那些被銬著的可都是共產黨員,令人敬佩的英雄,徐良算什麼東西?也配帶這個?忽然,他醒悟過來,時代不同了,現在的人分的是好壞,而不是英雄狗熊,來到這裡的人,除了自己以外哪裡有好人?就在尚融hu思亂想的時候,王管教出現在門口並打開了號子門。
尚融感到王管教明顯地打量了自己一陣,然後對張旺財說道:「我有話對你說。」張旺財趕緊對周圍幾個人喊道:「你們都出去,快點。」說著把幾個人攆出門後,走到門口把放風圈的門關了個嚴實。
此時放風圈裡擠滿了人,那個雙手被銬在身後,腳腕上帶著鐐銬的徐良也在其中,令尚融趕到奇怪的是,徐良好像沒有一點悲慼的神色,反而一幅趾高氣揚的神情,好像是從戰場上得勝歸來的將軍似的。
「徐良,給你弄了幾天?」
有人問道。
徐良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不屑地說道:「也就一星期。
媽的,好不容易做回月子也做不長。」有人笑道:「那你準備讓誰做貼身丫鬟?」
徐良一雙眼睛就在人群裡四處搜尋著,尚融覺得那雙賊眼幾次瞟到自己臉上,趕緊低下頭轉過身去,一顆心砰砰直跳。
好在放風圈的門及時打開了,張旺財喊道:「打飯了,打飯了。」尚融想起張旺財讓自己學打飯的事情,趕忙跑進屋去站在門邊,就在這時,隨著一陣轟隆隆的響聲,一輛鐵皮車推到了柵欄門前,門上的一個小窗戶被打開了,那個拿桶子的人趕緊雙手提著桶子湊到那個小窗口,就見外面的人一勺一勺地往桶子裡舀東西,尚融伸長脖子一看,原來只是些菜湯,裡面有幾片菜葉漂浮著。
接著就是那個拿臉盆的走到門前面,嘴裡說道:「二十五個人。」外面就有饅頭一個個扔進盆子裡。
尚融注意到饅頭的顏色有點發青。
打完飯,等尚融轉過身來的時候,他驚奇地發現,所有的人已經分作兩部分,一部分坐在鋪上,另一部分順著炕沿蹲在地上,每個人的面前都放著一個白瓷碗。
很顯然坐在鋪上的人地位要高於蹲在地上的人。
直到這時,尚融才想起張旺財說過的話,他真的一點食慾都沒有,看著那個人提著桶子,把菜湯一勺勺舀到每個人的飯碗裡,他甚至覺得直犯噁心。
他朝張旺財看去,只見他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不過他的面前除了饅頭以外還有兩個碗,裡面好像裝著油炸花生米和剩下來的炒菜。
一瞥眼間,尚融看見那個徐良坐在鋪的中間位置,一堆鐵鏈子放在雙腿之間,雙手背在後面。
他難道要用嘴直接從碗裡吃飯嗎?這倒是令人大開眼界呀。
正當尚融好奇地想看徐良怎麼進食的時候,張旺財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然後扯著嗓子喊道:「吃飯前我宣佈兩件事情。
一是徐良從今天起做一個星期的月子,王峰,你就負責伺候月婆子吧,要是伺候不好,小心我扒你的皮。
這第二件事嘛——」
說著看了尚融一眼,繼續道:「王管教剛才親口交代,老干雖然是新兵,但是,不值日,不值班,吃飯坐二席,晚上睡二鋪,你們可不要說我壞了規矩。
不過,老干也不會虧待大家,以後我們沒準還粘老干的光呢,都聽清楚了嗎。」所有人都驚奇而又羨慕地看著尚融,不知道這個老干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進號子的第一天就有如此待遇。
張旺財朝尚融招手道:「老干,還楞著做什麼,快脫了鞋上來啊狻」尚融這才注意到,在張旺財和盲盜之間留著一個空位置,原來那是留給自己的。
他擺擺手說道:「我……我一點都不餓。」張旺財笑道:「我知道你不餓,可位置一定要坐,這可是規矩。」無奈,尚融只好脫掉鞋子爬上炕去,坐到那個所謂的二席上。
心裡不禁感慨萬千。
這種無聊的把戲,這些人居然把它演繹的如此神聖,人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忘記給別人給自己套上枷鎖。
不過尚融心裡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待遇是紫惠在外面給他爭取來的,要不然,在這些人裡面自己算哪根蔥啊。
沒想到紫惠的動作竟如此神速,想想當初紫惠被綁架時自己一籌莫展的情形,尚融禁不住一陣內疚,眼淚差點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