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算提前太多。
因為易霖鈴用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才恢復了可以溝通這個等級的平靜。
說實話，韓玉梁並不明白一個做動畫片的公司怎麼就能成為心靈支柱等級的東西，但看易霖鈴近乎黑化的眼神也知道，這會兒不能問。
「有些文藝作品，的確存在治癒人心的力量。」葉春櫻嘗試著給出了她猜測的答案，「大重建時期世聯專門針對文化娛樂行業給出了巨大的支援，就是為了讓破敗的世界裡，掙扎生存的大家得到鼓舞。鈴鈴穿越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有多惶恐害怕，她再怎麼武功高強，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而已。如果當時那些動畫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精神世界，她會拿來當作精神支柱，並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說這些動畫是可愛又暖心的孩子，在鈴鈴最孤獨痛苦的時候照料了她，讓她走出了人生的低谷。那這次發生的事情，大概就相當於那些孩子的媽媽被殺了。」她輕輕歎了口氣，往工作間那邊走去，「你跟婷婷收拾行李，我去跟她說說話。」
許婷拖著兩個拉桿箱過來，往沙發上一坐，「收拾好了，隨時可以走人。」
於是，原本預定最早也要晚上才啟程的計劃，被提前到了午後。
吃完飯，前後排四個人，就向著華京出發了。
考慮到精神狀態和暈車的問題，韓玉梁先負責開車，任清玉坐在副駕，讓許婷在後面跟易霖鈴小聲談心。
不過易霖鈴的狀態調整得倒是很快，車還沒開出新扈市區，她就擠出一個微笑，道：「我真沒事了。我就是……我就是感覺，自己忽然被拆了一個曾經的家。我都不敢看……後續新聞裡的死亡名單。我生怕看見……我不想看到的名字。」
許婷悄悄瞄了一眼手機，「先別看了，那麼大的火，受害者肯定不少，你看了也是難受。」
任清玉坐到車上才聽說了事情，義憤填膺道：「怎麼還有如此惡劣之輩？一些整天加班畫畫的能招惹誰？」
許婷趕忙岔開話題，「好了好了，先別說這個了，這世界那麼多神經病，忽然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我就看有人說，現實比小說離譜多了，小說還要自圓其說，現實可不講邏輯。」
易霖鈴紅著眼睛靠在車窗上，新扈的九月氣溫已經低了許多，她小小的鼻子前，隨著她的吐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婷婷，你幫我看看，那兇手……怎麼樣了，是不是也被燒死了？」
許婷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說：「沒，說是也被燒傷了，警方帶去了特安局下屬的醫院，目前是監視治療中。」
「好，那就好。」易霖鈴閉上了眼睛，「好極了，他沒死最好。」
幾個小時後，司機換手，韓玉梁去後排坐下，拿出手機打給了汪媚筠。
那邊挺驚訝，「這種很一般的縱火案，怎麼驚動你了？」
「唔……很一般？」
「社會影響惡劣，死亡人數眾多，嫌犯當場抓獲，現在東瀛人又不是住在自己老家的島上，執行個死刑能磨蹭十幾年，這人就算沒燒死，今年也肯定活不過去了。這還不一般嗎？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不想讓他死刑那麼便宜，聽說注射那種殺法，沒什麼痛苦就去了。」
「阿梁，你……什麼時候悄悄成了動畫宅？你不是黃片瀏覽狂嗎？」
「這都什麼鬼綽號。」韓玉梁皺眉道，「我就是問問，你有沒有辦法幫我把那個混蛋搞出來，我不想讓他死得那麼輕鬆。」
「這個走正常途徑怕是沒那麼容易……他住在特安局的醫院，但這種案子，並不需要特安局插手。我們局跟警署雖然有那麼點上下級的意思，可不能真把人家當小弟指揮啊。畢竟嚴格說來不是一個系統。」
「那我要是把那小子想辦法弄出來，會惹大麻煩麼？」
一直頭抵車窗好久沒動過地方的易霖鈴忽然睜開眼，扭頭瞄了一眼韓玉梁。
韓玉梁衝她一笑，繼續道：「我保證手腳乾淨，不留什麼讓你不好收拾的證據。」
「阿梁，那可是特安局的直轄醫院，還在華京，跟特安局的東亞邦總部就隔了一條巷子，從我老爸辦公室窗戶都能看到走廊來來回回的護士小姐，你想不留證據從裡面偷出來一個大活人？」
「不算大活人吧，他燒傷地方不少，都包成半個粽子了。我看電影裡有警方看守的醫院大都是要被突破的，還覺得應該挺容易。」
汪媚筠的語氣冒出幾分促狹，「你要說，那地方緊鄰特安局總部，距離不遠還有個SDG的新兵培訓中心，十幾年醫鬧都沒出過一起，安保上，他們肯定比較麻痺大意，監控正常工作的有多少都不好說。」
「所以我不是沒機會？」
「機會肯定不是沒有。問題是，值得嗎？」汪媚筠對他身邊的情況已經非常瞭解，「你不是不喜歡那種三年起步型的女孩嗎？沒胸沒屁股，這可是你親口說過的評語哦。」
「那又如何？」韓玉梁毫不在意地笑道，「大魚大肉吃多了，清粥小菜也可口得很。」
反正搞定女人最重要就是臉皮厚。
易霖鈴哼了一聲，小聲道：「身材沒味道還真是對不住了。」
任清玉則一臉惶恐，摸著自己比之前還大了一些的雙乳，滿頭冷汗。
許婷忍不住拍了她一下，笑著說：「別瞎擔心了，他就那麼一說，你這麼好的身材他吃膩起碼還得十幾年吧。又不像我，不大也不小，毫無特色。」
怎麼好像一句話開罪了車裡三個？韓玉梁皺皺眉，道：「別的你就別瞎操心了，直說吧，我把人弄出來，動私刑處理掉，你能不能幫我兜住？」
汪媚筠沉吟著說：「這事兒……太著急肯定不行。現在全世界所有那家公司的粉絲都在關注著這個人，你要今晚就把人弄沒了，估計要有暴脾氣去特安局堵門罵廢物。」
「那什麼時候行？等熱度過去，時間可太長了。我沒那空。」
「嗯嗯……」汪媚筠拖了個長音，很為難的樣子。
韓玉梁不耐煩道：「L－Club我給你拿回來的線索，可是我賣力費心，還欠了大人情才弄到的，你都沒說表示表示，現在請你幫個忙，你就推三阻四？」
易霖鈴搖了搖頭，道：「沒事，咱們既然免不了在華京這邊辦事，耽擱些日子也不打緊。等熱度降一降，沒那麼燙手，咱們再想辦法。」
韓玉梁拍拍她的手，傳音道：「她欠我人情，不用白不用。」
「阿梁，我為難的不是幫不幫你，而是怎麼幫你。」汪媚筠又拿出了那讓男人耳朵猶如被舔一樣的嬌聲，「我有個辦法，但需要用到一個我不想去求的人，欠她的人情會讓我極度不舒服，而且讓她來幫你，很大可能還會引發一連串不可知的問題。」
韓玉梁想了想，道：「你在調查的那個主辦者，只要不是中秋前必須出手，我就幫你。」
「這個主辦者的盤面挺大，很麻煩的。」
「那我就只管這次欠人情的部分。其餘的，你知道該拿什麼來換。這樣，是不是你就能舒服了？」
「你先往那邊去著吧，找到住處之後，等我消息，別貿然行動。那是華京。」
「行了，你抓緊安排，別讓我等太久。」韓玉梁隨口答話，掛掉了手機。
當車駛過標記著工業區的路牌，進入到華京管轄區域的時候，事務所的對外營業電腦傳來了第三次視頻通訊呼叫。
葉春櫻瞄了一眼，安全檢測系統依然沒能分析出呼叫方的來源，於是很直接地點擊了拒絕。
韓玉梁不在家的時候，她的一切操作都會以安全為最優先考慮的基準，這些天甚至不打算出門。
纖細的十指在鍵盤上飛舞了一會兒，那個通訊呼叫又響了起來。
奇怪的是，一貫運轉良好的逆向追查系統在這裡又失靈了。
看來對方就算不是技術專家，身邊也一定有信息安全領域的高手在。
可這樣的人為什麼要通過公開渠道直接聯繫事務所？
暗網明明掛著他們清道夫工作的聯繫渠道。
她想了想，在後台啟動了幾個程序，這次點下了接通。
「你好，請問我這邊是有什麼問題嗎？之前一直呼叫不通。」
視訊界面出現的，是一個化了淡妝，容貌婉約秀麗、頗有古典味道的成熟女人。
「之前我在忙，不好意思。」葉春櫻將截取的音軌直接轉錄到數據庫對比系統中，開啟聲紋分析，「請問有什麼事嗎？我們事務所最近的委託比較滿，不是什麼急事的話還請等一等再來咨詢吧。」
「哦，這樣啊。的確不是什麼急事，但我很想請你們幫我辦。我可以多出一些報酬，這樣可以適當提前一些嗎？」
葉春櫻把採集下來的面部截圖也丟進數據庫，淡定地回答：「第一，要看是什麼樣的委託，事務所首頁分欄目下有填寫用的表格，或者你可以直接在這裡告訴我。第二，要看你的多出是給多少，如果的確給得非常多，我們開門做生意，當然會考慮將你的委託提前安排。」
「填寫表格之類的事情我不太擅長，我就在這裡說吧。」
她點點頭，調出一個記事本，「沒問題，我問，你答，我來幫你記錄。首先是姓名。」
「呃……必須要真實身份嗎？」
「最好是。不過不強求，我們是偵探事務所，對客戶的要求沒有那麼嚴格。」
「可以叫我善雅，善良的善，優雅的雅。」
葉春櫻瞄了一眼屏幕，到是個挺符合氣質的名字，不過八成是假的。
「常住地址和聯繫方式。如果委託出了問題，我們這邊需要第一時間能聯絡到你本人。」
「地址我不太方便提供，你可以記下這個號碼。」善雅說了一個電話，「打通後你說找善雅夫人，就會有人通知我了。」
「詳細地址不方便提供，那大概住處總可以吧？如果不在我們東亞這邊，我還需要考慮差旅費的問題。」
「我住在南美，這邊比較亂，所以安保方面我會比較小心。還請見諒。」
「好吧。我不多問了，抱歉。」葉春櫻看一眼幾個程序聯合鎖定後實際上大致位於北美的通訊來源，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那麼，你打算委託什麼事情呢？」
「我希望貴所能對我的委託進行最嚴格的保密，因為這事關很多特殊人士的安危。」
「特殊人士？」
「嗯……」善雅的表情顯得有些猶豫，「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輻射後機能強化實驗適應資格獲得者』這個群體？」
葉春櫻唇角微微一緊，但神態並沒有多少變化，拿起兩張紙作樣子看了看，放下，抬頭說：「沒聽過，好像不是這個時代的詞吧？」
善雅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苦澀，「算是吧，不過不是什麼久遠的時代，大劫難時期誕生的。」
之後，她用詳盡到令人厭煩的篇幅，解釋了一下強化適格者這個葉春櫻早就全方面瞭解過的身份。
讓葉春櫻不愉快的是，將近半個小時的講解，竟然沒有帶來任何新情報。
但礙於好奇心，和強化適格者的特殊性，她沒捨得中斷通訊，仍靜靜看對面表演。
等到說完，她才開口問：「既然如你所說，這些特殊人士已經因為特殊原因從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又有什麼可委託的呢？」
「其實他們並不是完全消失了，還有零星一些倖存者存活。我作為關係人，最近又聯繫到了幾個，可遺憾的是，大家當年的等級都還不夠高，無法得知那巨大變故背後的真相。」善雅很失落地歎了口氣，「托當年幾位倖存者的幫助，我僥倖獲得了巨大的財富，所以我希望委託這世界上所有有能力的朋友，來幫我查明當年的真相。秘密，毫無疑問就掌握在世聯和SDG手中。」
葉春櫻的手在桌下握緊，但語氣非常平穩，微笑也恢復了完全的正常，「你的目標對我們這樣的事務所來說簡直是龐然大物，我想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可根據我高價買來的情報，目前和SDG總部有所聯繫的這類組織，只有你們一家而已。其實我也不相信你們這樣正式成員只有三個的小作坊能辦成什麼事。」善雅滿臉無奈，「可詳細調查之後，你們成立短短一年，在地下世界的信用額度就已經超過了五億，七月份暗網的清道夫年鑒，你們是最有潛力新人。我想，也許……這是一個機會呢。」
也許剛才有那麼一瞬間，葉春櫻產生了對方和自己是同一陣營的感覺。但馬上她就想起，所有和她身世有關的事情，都是絕對的機密。
只不過對方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好騙過去的類型——SDG與他們的合作不說是機密也沒有什麼公開的可能，對方能搞到這種情報，絕不是一般人。
「你的委託目標太寬泛了，我根本不知道從何查起。」葉春櫻搖了搖頭，「更別說收費了。我看，我們不合適，這筆錢我們賺不到，抱歉。」
「不，挺具體的。」善雅的眼睛微微睜大，湊近攝像頭，「葉所長，我懷疑當年強化適格者是被世聯中的極端分子設局排擠之後，趕盡殺絕的。SDG的成立時間太過巧合了，我相信他們的高層一定和那場陰謀有關，只要你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交給我作為線索，我就有能力追著繼續查下去。我有資本，有人脈，只差一些……受限於身份我無法接觸到的機會。你們離華京那麼近，又和SDG有生意往來，你們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她的嗓音有股奇妙的魔力，會讓人不自覺地集中精神去聽，受其中的情緒所感染。
葉春櫻皺了皺眉，打開一個調頻器，將通訊的音調調高到尖細滑稽的地步，「那關於費用，咱們就要先談談了。這個委託失敗的概率太高，我不想白忙。你必須至少支付總報酬的四分之一作為定金，而且不管成功與否，我們都不退款。另外，這個委託不可以設期限，咱們可以約定一個報告進度的間隔時間，比如每月一次。如果這樣你也可以接受，就先報出你認為合適的價碼吧。」
「這樣啊……」善雅扭頭似乎問了旁邊人幾句話，跟著轉回來，笑著說，「那麼就按你說的，預付四分之一，五千萬，走地下賬戶或者正常銀行都可以，我會請朋友幫我轉帳，你覺得可以嗎？」
五千萬預付？總金額兩億？
黑吃黑拿到的兩億和正常做委託拿到的兩億可不是一回事。
似乎是誤會了猶豫的原因，對面那個豪氣的溫雅美人補充說：「而且，我保證這是你們到手的金額，走地下渠道的話我會補足洗白所需的手續費，走正常銀行我會額外給你需繳納的稅。」
葉春櫻盯著她的眼睛，「通常來說，委託費的價值，一定不會比標的物更高。當年一群適格者的死亡真相，值兩個億？」
善雅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如果是正常的商業談判，我會認為你在設法漲價。幸好我提前瞭解過你，葉所長，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我不忌憚告訴你，你就算只找出一個線索，價值也已經不止兩個億。這兩個億，是你有勇氣去調查這件事的價值。如果你真的找到了有用的線索，甚至是確鑿無疑的證據，我會酌情追加獎金。」
「你的錢看來賺得相當容易。」
「錢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東西，當你手上有得越多，它們就來得越快。我在全球各地都有不錯的生意，我和你談這件事的時間裡，我的資產增值恐怕就已經超過了我打算付給你的報酬。」
「那你的時間還真是非常值錢。」
「也不至於。我不和你談這些，這段時間賺的其實還是這麼多。」善雅笑了笑，似乎在試圖讓話題輕快一些，「怎麼樣，我覺得這應該已經是個很有誠意的報酬了。我在北美這邊開會，沒有太多時間糾纏價錢，做決定吧，葉所長。」
葉春櫻托著下巴思考了幾秒，「按說我是可以等錢到賬之後再問的。但那似乎有點過分。我還是現在就問吧。這麼大一筆錢，是『天火』出嗎？」
善雅挑了挑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咱們之間的買賣，為什麼會牽扯到一群為錢辦事的傭兵？」
葉春櫻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有能力知道我們和SDG的合作，又有動力來進行惡意委託的，只有『天火』和L－Club，以我們和露杜斯之間的過往關係，我想他們不太可能用這麼溫和的手段來試探。」
「試探？」善雅的表情倒是沒有多大變化，讓一般人看了，很容易就會懷疑自己的判斷，「我還是不懂，葉所長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謊言被揭穿後還要硬撐的樣子很難看。」葉春櫻平靜地說，「我不是在詐你，我是很確定，能和好幾個『倖存者』接觸過還知道他們身份的，應該只有在搞毀滅者計劃的『天火』。關於過去的事情，那些倖存者知道的都比我多，明知如此你還來重金委託，目的一定不純。你可能覺得我會為了反過來探查你們而接受，抱歉，你錯了，我現在更重視安全，我們所有人的安全。」
善雅打了個哈哈，「看來，葉所長對我有了很嚴重的誤會。我是不是該找個時間正式登門拜訪，表達一下我的誠意呢？」
「不需要。我不會見你的。」葉春櫻直截了當地拒絕，「你不是正常的委託人，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善雅瞇了瞇眼睛，正想再說什麼，視訊被中斷了。
她不悅地抿了抿唇，關掉虛擬面孔加載，扭頭望著旁邊的助手，「我剛才的表演有什麼破綻嗎？」
那個一頭黑髮的年輕女孩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著。她知道，主人並不是在詢問。
主人輕輕歎了口氣，「算了，下次有時間再逗她吧。玉梁挑選女人的眼光和運氣，果然一向都不錯。去給小狄發個信，再強調一下，魚餌的調教要抓緊，那是我送的小禮物，要有驚喜感。測試難度可以適當提升一些，我允許他上兩個B級的成品。另外，不要鬧出太大動靜。那裡離SDG的大本營太近了，兩邊關係不佳，別被抓到小辮子。嗯……暫時就這些吧，順便幫我準備禮服，要性感一些的，一會兒見的那位吃這一套。去吧。」
「是，Miss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