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情系列 (二)

  在衛生間嘔吐了三次,呂梅才覺得胃部舒服了一些,臉上那發燒一樣的燙也總算冷卻了三分。

  幸好,最後沒被那幫王八犢子灌倒,否則,那群老畜生今晚肯定不會讓她回家。一想到他們皺巴巴的肚皮和軟黃瓜一樣的雞巴,呂梅就從頭到腳一陣噁心。

  對著洗手台上的鏡子,她打開包,開始慢條斯理地補妝。

  這個城市不夠大,不夠發達,越是這樣的城市,人情就越像猙獰的爪牙,纏著每一個陷入其中的身體,勒得喘不過氣。

  就算她是老百姓眼裡高高在上的法官也一樣。

  多少年了?曾經市裡的最年輕女法官,眼看就要人老珠黃,卻還是沒有一點辦法前進半步。她抬手摸了摸脖子,那裡已經有了隱約的細紋,像一條條細細的繩子,陷入她的皮肉,讓她有種要窒息的錯覺。

  開始老了嗎?

  她對著鏡子托了托高聳的乳房,苦笑著、不甘心地搖了搖頭。

  丈夫在省會出差,不用說,又帶著不知道第幾個的小三去逍遙快活了,明天就是週末,兒子估計也去和小女友廝混了,不到半夜不會回來。

  那麼大的家,還剩什麼?

  呂梅打了個嗝,摸出一顆口香糖塞進嘴裡,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飯店。

  知道會喝酒的情況下,她當然沒有開車,世界的變化太快,她寧願多走幾步,安分一點回到就在一站地外的家。

  盯著她的人太多,她可以犯錯,但一定不能讓人拿到證據。

  遠遠的,已經能看到保安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呂阿姨,是……是您嗎?」

  她扭過頭,藉著路燈昏黃的光看了過去,那是個瘦削的女孩,弱不禁風,看起來像個中學生,可那張臉,確實不在她關於熟人的記憶中。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看身上那舊校服,她就不自覺地從心底湧起一股一股的煩躁,好像看到了童年的自己一樣,提醒著她不堪回首的過去。

  「呂阿姨,以前……以前我受過欺負,是您……是您幫我主持的公道。」

  聽著那發顫的聲音,呂梅思索了一會兒,看輪廓,好像的確是見過的女孩,不過不是這幾年的事吧,那這會兒來幹什麼?感謝嗎?

  她擠出一個盡可能和氣的微笑,畢竟對方知道她的身份是法官,「小妹妹,不用特別謝我,用法律保護大家的安全,是我們應該做的。」

  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樣,那女孩顫抖著抬起頭,說:「呂阿姨,那……那您這次,能幫幫我嗎?我……我要被爸爸打死了。」

  「什麼?」她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家暴新法出台,這可是撞槍口的行為啊,不過,孩子挨揍這種事很常見,她也不敢斷定什麼,只問,「怎麼回事,有那麼嚴重嗎?」

  那女孩淚眼盈盈的掀起衣服,露出了觸目驚心的塊塊青紫,帶著哭腔說:「我爸爸……一定會打死我的。我每次回家……他都打我。以前只是喝醉了打,現在……就是不喝酒也打。」

  「那你報警啊!」她立刻說,「你叫警察叔叔去抓他,他犯法了,警察叔叔抓到他,阿姨會幫你懲罰他的。」

  「不行。」女孩抽噎著搖了搖頭,「媽媽說警察會抓走爸爸的,爸爸不在家……我和媽媽都活不下去。」

  「可阿姨只是法官,沒辦法幫你做什麼吧?」呂梅歎了口氣,這麼多年,無奈的事情她見得多了,「你來找阿姨,是想怎麼辦?」

  「我……我想求阿姨去幫我嚇唬嚇唬爸爸。爸爸見過你出庭,肯定怕你。而且……我偷偷叫了記者,如果……如果爸爸還不聽,我就發到網上去。」女孩抖抖嗦嗦地說,「媽媽本來讓我找個律師,可……可我老聽人說律師不好,而且,法官不是比律師厲害嗎,呂阿姨,您……您幫幫我吧。我家就在不遠的地方,您只要去嚇唬一下他就行,讓他當著記者叔叔的面保證以後不再打我和媽媽就好。」

  記者?捕捉到了一個惹她討厭但卻很有份量的名詞,酒意頓時消失了不少,她看著女孩胳膊腿上掩蓋不住的傷痕,心裡盤算著這事兒會有多少好處。

  「好吧,正好我也不太想回家。走,我去跟你爸爸談談。」呂梅把包往肩頭拽了拽,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她就跟著那個女孩走過了馬路,一路走向壞了路燈的黑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