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足狂奔的我,擺脫了身後的追兵,來到了高聳入雲的燈塔門口。
幸運地大門並沒有被鎖上。
感謝上蒼!
在這個狀況之下,要行上百級的樓梯並不容易,靠著頑強的意志支持,我一級一級向上行,終於來到了頂樓。
獄卒只有一名,在無聊地打著呵欠。
生死關頭我可沒有什麼仁義道德的想法,取出匕首窺準機會,一把就割斷了這位仁兄的喉嚨。
簡單得難以置信,比殺一條狗還要容易。
倒是他垂死的目光,頸上大量噴出的鮮血,使我感到一陣戰慄。
「要成功就一定要殺人,能夠成為第一個被我殺的人,我不會忘記你的。」
人才剛斷氣,我就脫下他的盔甲配劍供自己使用,並且利用燈塔內的柴火來取暖,吃掉所有能找得到的乾糧和飲用水。
我孤獨地等待著,驅除腦中一切多餘的想法和懼意,放鬆身體休息,為將要進行的燈塔保衛戰準備。
晨光初現,太陽的光輝沐浴在無歸島上,平靜的時刻無多了。
今天將會是我重獲自由的一天,又或者是告別人世的日子。
獄卒們開始聚集在燈塔的底下,沒有用多久就撞破了大門蜂擁而上。
我把雜物堆積在頂樓的門口,然後趴在地上用耳朵傾聽接近的足音。
一如我所料,最初速度驚人朝上洶湧而來。等到獄卒接近到距離不遠,我就割下屍體的首級,朝迫近而來的獄卒們擲過去。
就算他們每一個人都習慣了把囚犯像畜生般宰殺,可是在身披重甲行過百級樓梯的疲累狀態之下,突然看到一個人頭帶著血雨飛過來的話,有人尖叫,有人跌倒,更多的則是因驚嚇而處於發呆的狀態。
我在內心叫道:「是機會了。」由雜物之後飛身而出,把佩劍高舉過頂,從上而下往當先獄卒的頸項,一劍劈下去。
「嘩呀!」
銀光一閃又一個人頭隨著漫天噴射而出的血柱向下飛來,我憑著這股先聲奪人的氣勢,一連斬殺了七、八人,把獄卒們嚇得連滾帶爬風捲殘雲般地退下去。
接下來就是漫長血腥的攻防戰。
樓梯為我削弱了獄卒們的體力,樓梯上的屍體打擊他們的戰意,屍體的鮮血又使人步足不穩,再加上雜物保護著我的下半身,並且我擁有位於高處的優勢。
經過一個多小時,數十人的輪番進攻,僅只增加了數名死者和十多名傷者。
防守一時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我既不能休息又已經用光水和食物。沒有援軍的話,早晚會被殺被擒。
茜拉換上了一身戰袍盔甲,英氣逼人,仿若沙場女將親臨燈塔下指揮。不過她指揮的不是戰爭,而是如何圍捕我的狩獵行動。久攻不下、氣得杏眼圓睜的茜拉道:「一群飯桶,居然一個小時也捉不到人。」
「可是他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又居高臨下。不如我們守兩天,等他糧水用盡飢餓無力後再進攻。」
「不知所謂的東西,你要我在這裡等兩天。」茜拉一伸手,就賞了獄卒一耳光。
「上面的雜種給我聽著,識趣的就速速下來束手就擒。否則我把你在監獄中的好友和部下,全都剝皮活烹,受盡痛苦而死。」
這邪惡的黑妖精,果真是夠心狠手辣的。
「如果我是雜種,和我有一席之歡的你是什麼呢!我當然相信你會做得出,不過我們兄弟同心,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種緣分。我就不信我投降之後你會放過他們,想捉我就派人殺上來好了。」
我做了一個高舉中指的粗口手勢。
茜拉氣得粉臉漲紅,像小孩子一樣跳起來蹬腳,在下面大聲怒罵不休。
「小姐不如請你用魔法直接殺了他,簡單又俐落。」
「不要!我用魔法的話,剎那間就把他殺了,豈不是便宜了他。」
「對付畜生,最有效的還是用火攻的方法。準備柴枝和乾草,在燈塔的順風一方放火燒柴,在另一方放好濕的草作軟墊,我要把他用煙薰出來。」
聚集了超過五百名的獄卒,迅速在地上佈置好了火攻的陣勢後,茜拉自己親自負責點火,很快濃煙迅猛地由窗中湧進。
緊急關頭我用尿弄濕了一塊布,包著臉然後趴在地上,閉上雙眼忍耐。
這可惡的小妖精,一夜夫妻百夜恩,她是想謀殺親夫嗎?
我知道濃煙中帶有劇毒,就算不被火直接燒到,呼吸濃煙的時間一長,還是會死的。
距約定時間還早得很!
可是我已沒有辦法,懷著期盼著爬到了旁邊的窗口,遙望著同伴們所在的監倉。
遠處人影晃動,並且不斷向四方擴散,漸漸地喊殺聲向著這邊傳來。
太好了!太好了!
以茜拉為首,下面的包圍者們對此異變都感到錯愕。
不久,一名盔甲上滿是鮮血,連頭盔也丟掉了獄卒,狼狽地跑過來。
「監……監獄長大人,報告囚犯們發生暴動,規模很大……我們一時鎮壓不了。而且他們已經攻破軍械庫,一面不斷釋放其他的囚犯,一面向碼頭進迫。」
「怎麼會有這種事!囚犯的武器,充其量是木棍,你們每一個人都有佩劍盔甲,怎會敵不過?」
茜拉為之震怒不已。
「他們不只有木棍,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幾百根長槍。在早上集合時突然同時發難,一個個悍不畏死,殺得我們陣腳大亂。」
「就算他們有武器,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吧!」
「但……但……」傳訊的獄卒畏怯地閉上了口。
「在這裡留下一百人,其他的全體回去鎮壓。」茜拉不肯放棄對我的狩獵,下令調動兵馬。
「小姐請等一等!事情不尋常。先不管囚犯如何偷運如此大批的武器進來,我們只有二千人,囚犯有一萬。他們利用小姐調動了三分之一人手的機會發難,加上我們分地佈防,以現時的情況去看很不妙。為安全,請先登船離島。」
「你這是什麼話!叫我夾著尾巴逃跑嗎?然後在父親面前出醜,求他出手處理?」
「小姐,再這樣下去,連你也會有行危險的。屆時親王大人都不會放過我們的。」
獄卒們想到萬一茜拉出事,親王發怒嚴懲的樣子,一瞬間怕得發抖。
我可不能任由她把船開走,雖然形勢還未轉危為安,面對數百獄卒的包圍,為了拖延時間,為了兄弟和自己的安危,我孤注一擲地跳出燈塔,落在下面的濕草上。
「你……快給我捉著他,別放過了機會。」茜拉轉怒為喜大叫道。
「要命的就利用現這個時機逃跑,不然等落在囚犯們手上。嘿嘿!」
我倚牆而立,仗劍力戰包圍上來的獄卒們,劍光掩映發出「鏘」的交擊聲。
這是鬥志和力量的較量,我原本就比尋常人厲害,面對用命來搏的惡鬥。幾個起落間,先後擊飛了兩把利劍。
我放聲大喊道:「暴動失敗的話,我們每一個都死無全屍。所以每一個人都把性命押下去了,死也要找一個墊背的。而你們這群搜索了我一整夜,累得連劍都握不穩的人怎麼敵得過。何況你們還有生路,只要上了船就沒事了。這一相比較之下,誰認為自己一方還有勝算。」
一時之間,包圍我的人全都停下手。
「現在想必獄卒們之間已經展開一場,朝碼頭而去的賽跑,先到者生後到者死,你們願意為同伴犧牲拖延時間嗎?」
茜拉急道:「不要聽他危言聳聽,趁現在把他留下。」
「可能嗎?」
帶著一絲嘲弄的語氣,一把稚氣的女聲出言諷刺。
同時間一個圓形的光團破空而出,寒光閃閃地朝獄卒群飛掠而去。
「嘩呀……啊……救命……」
首當其衝的獄卒被切成二截,上半身往虛空飛去,血柱像噴泉般,往天上灑去。如此駭人的場面,把沒有經歷過實戰的獄卒們嚇得四散而逃。
光團殺傷多人,轉了一個大圈後,落在一名傲然挺立於圍牆上的少女手中。
「小伊……」
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孤島監獄中,小伊竟會出現相助。
「繳械不殺!束手就擒。」小伊手握她那柄沾滿人血的巨斧,面對數百的獄卒,不止凜然無懼,還像穩握勝算地向對方發言招降。
「別浪費時機動手。」面對情勢的驟然變化,茜拉一聲令下,本來呆若木雞的獄卒們紛紛向我們二人殺來,一場惡戰瞬間爆發。
剛巧此時外圍出現了十數名囚犯,幾乎每一個都身上帶血殺紅了眼,暴動終於蔓延到這裡。但驟然面對數百人的獄卒大軍,他們還是嚇得停下了手。
「勝負就看我們今日,死也要拖一兩個人到地獄作伴。大家上!」
我當先發動進攻,刺激起囚犯們捨身忘死地展開突擊。
我並不是單純的魯莽,或自持匹夫之勇,而是經過精心計算後行動。獄卒久經訓練,斬殺囚犯不會手軟。但是他們始終不是真正的軍隊,只有殺人沒有被殺的心理準備。突然面對我們的拚死攻擊,必然會自亂陣腳,再加上碼頭內船隻給他們求生的希望,以及先前我擾亂他們軍心的一番說辭,鬥志一空如何能再戰。
械鬥在黑道的術語中叫作劈友,這一次真是我從沒有經歷過的大劈友。
雙方人數極為懸殊,我手握利劍在人叢中左劈右砍,於刀光劍影中殺出一條血路前進。
一個又一個的獄卒,血濺於我的利劍下,慘叫哀號聲不絕如耳,空氣中滿是汗味和血腥味。
受到人體刺激戰鬥本能的內分泌影響,我異常興奮,無懼身旁劃過的劍影,威武有若雄獅。
與我互相呼應的小伊,利用她天賦予的神力和嬌小矯健的身軀,在人群中不斷遊走,每當窺準時機就給敵人一下重擊。手下竟沒有一合之將,一路突進到我身邊。
面對重重包圍的數百獄卒大軍,我與被自己年幼得多的美麗小姨,背靠背互相掩護並肩作戰。
「殺!我們去碼頭搶船。」我高舉拳頭振臂一呼。
因為逐漸有更多的囚犯加入,回應的聲音在四方迴盪。
士氣不振的獄卒們,人數雖多也終於膽氣喪盡,潮水般地朝碼頭退去。地上留下的數十名死傷者中,囚犯占總數三分之二以上。至於茜拉,則早已不見了身影。
這時馬吉帶領上百名囚犯朝我衝過來。
我謹慎地持劍相向,小伊手持大斧英勇地站在我身旁。
「老大,我們真的成功了!」
他身上滿是血污,拖著一條跛腿狂喜的說。
「這也得多謝你出力不少。」
各懷異心的我們拍肩相慶。
之後雷比魯和莫師艾帶領的主力相繼到達。劫後重逢我們幾個大男人,竟然興奮開心得擁抱起來。小伊則沉默寡言、冷傲地擦拭她染滿人血的斧頭。
我的暴動計劃能夠成功,除了雷比魯的策劃,莫斯艾的執行,馬吉這個二五仔的背叛,還要多得艾利亞的協助,和茜拉這個共同的敵人存在才能大功告成。
利用這個計劃打動了馬吉轉投我方,比起對我的仇恨,以及得自柏保狄亞的金錢,還是能夠重獲自由來得有吸引力。我透過馬吉說服柏保狄亞花費高達三萬金幣,以用來殺死我的藉口偷運槍頭進來,作為暴動必需的關鍵武器。
單靠重金的話未必就能買通負責船運的獄卒頭目,所以艾利亞和小伊在監獄外綁架了對方的家人作人質。只是我沒有想到,小伊會不顧一切地同時潛入進監獄內。
小型潛艇不過是我掩茜拉耳目的工具,並且用來和追兵們玩捉迷藏,等到今晚把獄卒的主力引走才開始暴動,可惜事與願違,沒起到作用。
「你怎麼沒有通知我們,就提前起事了。我們為了是否提早配合,吵得幾乎打起來。」雷比魯對我連番抱怨。
「是我不好!沒想到妖女厲害,差點給她變成洗澡水。現在看不見她的人,恐怕已經去了碼頭。我們別再浪費時間,馬上乘勝追擊。」
接下來數千囚犯,浩浩蕩蕩地一直朝碼頭攻去,一路踏著血跡和屍體前進。
到達碼頭之後,發覺先頭部隊已經和獄卒大戰起來。本來用鐵煉鎖在碼頭的船隻,有一半已經開走。我們只搶下了幾艘小船,加起來裝不下一百人。
而茜拉親率百名精銳的親兵,包括十名魔法師,親自坐鎮防守一隻可供二千人乘坐的大艦。
既然如此我也親率囚犯向這艘大船進攻,船上有綿密箭雨灑下來,每一陣箭雨都做成數十人的死傷,更有各種聲勢駭人的魔法像閃電和火球打下來。尤其是茜拉的冰系魔法,她每一次放出來的冰雪風暴,都把數十人凍僵在地。
「不要怕!別退縮,如果搶不到船。等帝國發兵鎮壓,誰都沒有活路。」
為免小伊再去冒險,我親冒矢石沿著木梯攀登,再一次進攻。身上滿是不知是敵人還是自己身上流出的血。
對方有魔法師又有弓箭手,再加上堅固的船身。這不是靠我們人多就能攻下的,我們十次進攻,十次都失敗,這是第十一次。期間已死傷了上千人。
這時候茜拉的四大金剛,保護著小珍在中間,連同二百多名獄卒,來到了碼頭。
「原來是這樣嗎?小妖女不開船,就是為了等自己的寵物牛。」
我方的人數是對方的數十倍,可是以小珍的身手,應該有能力衝破重圍上船的。
如今硬攻不成,除了把她留下作人質,我已別無他法。
正當我要掉轉主攻方向時,茜拉由船上向我喊話:「艾利奧斯,我們兩個談判吧!」
我本想先找人計議一番才決定,但雷比魯這把年紀還緊跟著我們衝鋒陷陣,現在已累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其他的囚犯頭目,一時間也沒有主見。小伊和莫斯艾則一力主張硬攻。
正面攻擊不成,也該是談判的時候了。
我大膽無懼地孤身一人登上船,與茜拉在船長室內進行談判。
坐在我對面的小姑娘不服氣地,以潔白的貝齒輕咬著指甲。
「你有種!進來短短的一段時間,竟然能策劃如此規模的大暴動。這些囚犯不怕死的嗎?」
「就是因為害怕你,平時沒有機會,一旦我給予他們希望,所有人都拼了命一戰。」還有要多得柏保狄亞這對頭人給我的武器援助。
「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你讓小珍他們登船,我給你一艘小艇返回帝都。」
「你究竟有沒有誠意的!」我拍桌怒叫,「小船我沒有嗎?我要能讓所有支持者乘坐的大船。」
「你不要小人得志!無歸島這樣子大暴亂,我固然在父親面前顏面無存。但他馬上就會調動兵馬來平亂的,屆時你們所有人都要死。」茜拉怒目回瞪。
「你以為我會讓你把船開走嗎?要死就一起死。」
壓下怒氣我改變話題:「我們還是談利益的問題來得實際。」
「現在還有什麼利益問題可談。」今日接連遭受挫折的茜拉,由櫃子內取出酒瓶,連杯子也不用,整瓶酒舉起來喝,沒有了貴族的嬌氣,反倒有一種女將的英武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