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女將 第八回——除異已大開殺戒,收舊部隱身白馬

  上回說到,徐有亮與段靈鳳東、西分道而行去收胡月屍體。

  有亮運功向西,二十餘里轉眼便到。

  只見城門外路邊立著一個門形木架,半邊女人屍身用繩子拴著腳倒掛於橫樑之上,四周插著松明火把,十數個兵丁守在一旁。

  朝廷歷來對造反謀逆處置最狠,將胡月鋸解之後,兩半個身子便分掛於東西兩門,卻又與人頭不同,並不吊在高處,而是掛在路邊,為了叫往來的百姓可以看清她身上每一處細節,更有那膽大的潑皮無賴,近前來,把她身子當眾把玩羞辱。

  有亮見了,自忖輕功尚不足以無聲無息自人群中奪得屍體,說不得只好強搶了。

  想至此,拔出寶劍,悄悄靠近,等夠上步數,一縱身躍到路邊。

  那徐有亮雖然武藝比不得段靈鳳,畢竟也是大將出身,對付幾個小卒倒是不用費事,只是如今他不願多傷人命,手下留著情面,故爾多打了一刻,方才將十幾個兵丁都打暈在地。近前把捆胡月的繩子一割,用手抓著胡月腳腕,將那半邊身子扛在肩頭,向西便跑。

  城上兵丁早看見城下打鬥,急忙報告值夜軍官,出來看時,有亮已搶了胡月屍身到手。雖然有亮的輕功習練不久,但也足以驚世駭俗了。眾人只看到一條黑影,如離弦之箭,向西射去,轉眼不見,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方才想起去追,又哪裡趕得上。

  有亮先向西跑出兵丁們的視線,然後便轉道向北,直到正北城門外,見段鳳靈已在那裡相候,身上也槓著半邊屍身。

  兩夫妻相見,也不多說,並肩向北急奔,直跑出五十里,這才尋個破廟,點起蠟燭,將胡月身子放在地上。靈鳳畢竟是女子,這些年跟隨性空大師,閒暇也學了些針線,把胡月屍體細細縫起。

  有亮在旁邊看著,不時哭上一陣,靈鳳也覺傷心。

  不一時,縫好了屍體,靈鳳去前面鎮上找個槓鋪,把老闆從被窩兒裡叫起來,買了一口棺材,並一應壽衣與香燭紙馬之物。那老闆睡眼惺忪,心中老大不願,等看見段靈鳳一個女子,竟然一個肩膀扛著棺材,一手拎著壽衣與香燭之物,縱身上房走了,直驚得舌頭伸在外面,半晌不曾縮得回去。

  段靈鳳回到破廟,與有亮一起,替胡月穿了衣服,使棺材盛殮了,然後選了一處幽靜山坡,暫時掩埋,設了記號,日後果然來起出骨殖,替她夫妻合穴。

  雖然胡月受此荼毒,但被舊主親自收殮掩埋,與那些被敵所獲,葬身無地的女將相比,也算難得之幸了。

  收殮了胡月,天色已明,夫妻兩個尋一處山間僻靜所在歇息,至晚再行。

  再向北走,便是大山,可通北古城關,徐有亮想起當年奉郡數度大戰,自己都未在場,便邀了靈鳳,改道向西,自奉郡繞道關外,再向北去玄武關,就便看些風景。

  兩個自北門外繞過京城向西,走了一夜,天明安歇,於晚再行,路過鶴鳴州,卻見州城城頭,掛著數顆人頭,更有女人裸屍並孩童屍體若干,懸於城上,不知何故。見城門邊牆上有一張告示,知是殺人情由,便向前來看時,直氣得劍眉倒豎。

  原來自曹雲龍報段靈鳳劫了徐有亮,馮慶便日夜不得安寧,傳令天下州縣,揖拿有亮與靈鳳,以絕後患。

  哪知徐有亮未曾拿得,那胡月人頭與屍首反被人趁夜偷了去,分明是徐有亮餘黨所為,馮慶越發寢食難安。祁後知道了,向馮慶進言,徐有亮舊部,分散四海,都是朝廷大患,必須剪草除根。

  馮慶聽得有理,當既傳旨,訪拿有亮餘黨,但有與徐有亮有牽連者,便行抄殺滅門。

  如此一來,有亮舊部凡在軍中效力者,盡數革職拿問,個個酷刑拷問,有那熬刑不過,招了與徐有亮有染者,便全家斬了,寸草不留,全國上下腥風血雨,被誅殺者三千戶,凡兩萬餘人。

  有那知機的先走了,也有早年便解甲歸田者,都被官府畫影圖形通緝。

  有亮所見,便是當年舊部,其中一個在鶴鳴作個小小副千總,以養妻兒,被上司拿去,用盡酷刑,熬打不過招了,又咬出數人,一併拿了,就州城鬧市中斬了,懸首城頭,復將其妻兒老少盡擒了,男子斬殺,女子與孩童跣剝乾淨,拖在街上,用繩索絞殺,懸屍風化。

  有亮見為了自己一人,竟至如許多故屬受害,心中氣憤,便要殺進京城,尋那馮慶晦氣。

  段靈鳳急忙阻住道:「夫君不必如此,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我如今不過孤身兩個,便有通天本領,也難敵馮慶舉國之力。我看那馮慶肆行殺戳,必致民怨,大水朝早晚必敗。」

  有亮也知以自己之力,不會撼動馮慶分毫,只得隱忍待機,聽了靈鳳之言,先把那些屍體偷下城來草草掩埋了,然後繼續西行。所過州城,多有被殺者,有亮俱替他們收屍掩埋。

  只為著這些無辜被殺之人,耽擱了幾日行程,也改變了兩人的行路習慣,為了瞭解部下受誅連的情況,兩個偶而也進茶館酒肆坐坐。

  這一日,來到奉郡以東五十里小鎮馮塘,兩個以頭巾半遮臉面,到一小店吃飯,忽見街上一隊騎兵,押著一輛木籠囚車與一輛馬車走過,木籠中一個男子篷頭垢面,馬車中隱隱有女子抽泣之聲。

  有亮見那木籠中男子甚是面善,細看之時,大吃一驚,竟是自己手下大將關玉罄。

  關玉罄在徐有亮帳下,立過無數汗馬功勞,是徐有亮勸他投降,方才歸順了大水。他知馮慶決不會信任徐有亮舊部,早晚必有禍事到他,所以才解甲歸田,不想還是被人舉報到官府之中,被獲遭擒。

  地方官員知道他是徐有亮身邊大將,不敢自專,特地派人將他與年輕的夫人柏玉霜並不滿週歲的兒子關興押解京城,不想在這裡被有亮遇上。

  有亮忙偷偷向段靈鳳說了,靈鳳道:「既然遇上,便當救人。」

  兩個人結了酒飯錢,在後悄悄綴著囚車,直跟出二十里,見那些人落了店才罷。

  至夜,兩夫妻來到店房門外,縱身上牆,見那木籠停在後院裡,關玉罄仍在木籠中關著,院子裡有兩個兵丁守著。

  有亮武功尚未練成,不敢出手,靈鳳將屋上瓦片摸了一塊,在手裡一捏捏作碎塊,隨手打出,將兩個兵丁打中穴道,定在那裡。

  有亮與靈鳳急忙縱身下地,來到木籠跟前,靈風用手一掰,便把木籠上圓木掰斷數根,又將玉馨鐐銬用寶劍削開。

  關玉罄不知何人在救自己,看著靈鳳,目露疑色:「你等是何人?」

  「關將軍細看,不認得有亮了?」

  「啊!原來是主公?你怎麼在這裡?」

  「正是徐有亮,這是我妻段靈鳳,知你遇難,特來救你,如今你夫人孩子關在哪裡?我好去救人。」

  「都關在前院西廂房裡,有兵丁看守。」

  「不妨,夫君帶關將軍先走,這邊我自應付得。」靈鳳說著,閃身走了。

  有亮急忙把關玉罄一摟,挾在肋下,縱身上牆,出店走了。

  關玉罄一見,驚得合不攏嘴,不成想數月不見,主公的武藝竟高到這般田地,他還沒看見靈鳳的功夫,若是見了,怕不把下巴驚掉了。

  其實有亮也只不過剛剛入門,時日尚短,將關玉罄挾出鎮外四、五里遠,已經內力不濟,只得把玉罄放在地上,一塊兒敷坐調息。關玉罄被那木籠制住不能動轉,手腳都麻了,一時不能恢復,只在地上坐著,愣愣看著有亮。少時,只見段靈鳳自半空裡而來,落在地上,將柏玉霜並幼子放下,那關玉罄方才站起身來,拉著柏玉霜撲通跪倒:「謝主公與娘娘救命之恩。」

  有亮急忙把玉罄拉起道:「起來起來,如今我也不是什麼主公了,你們也不是臣下。只為了有亮一人,連累了不知多少人無端闔家受難,有亮於心不忍,倒不如一死,把首級予那馮慶獻上,也免得眾人因我而受過。」

  「不可不可!」玉罄一聽,撲通又跪下了:「主公休如此說,不管到了哪裡,都是玉馨的主公,豈有君死而臣生之理?主公這話,是要羞殺玉罄了。」

  「啊呀!關將軍不可作此小兒態。」有亮又將玉罄拉起。

  「主公,萬萬不可再萌輕生之念。便是主公真的故去了,那馮慶也不一定會饒過您當年舊臣,主公何不重整旗鼓,我等再集舊部,奪了那馮慶江山。」

  「關將軍,非是有亮不想如此。然自三家起兵以來,歷有數載,戰亂迭起,民不聊生,中原數千萬之眾,如今已剩了不足八百萬,如今是人心思定,我等若違背民意,定不能成功啊!」

  「主公,那依你如何。」

  「我想與夫人暫隱山林,習武教子,靜觀天下之變。那馮慶在朝,雖然行些殺戳,若能勤政養民,也是天下之幸,那時我們便不必出山。若他不顧天下百姓饑苦,亂行暴政,我便不出山,天下人也必饒他不得,又何必急在一時?當初若不是我不聽舅父之言,也不致有虎頭嶺之敗,天意不可違呀。」

  「如此,主公要到哪裡去?」

  「我與夫人一同向北,過玄武關,進白馬山去。」

  「主公若不嫌玉罄愚鈍,願隨前往,服侍左右。」

  「玉罄若願去,有亮正求之不得。」

  靈鳳、柏玉霜也很高興,因為這樣一來,既離了中原險地,自己又多了伴當,靈鳳更喜玉罄的孩子關興。

  於是,一行人便不去奉郡,改道向北,路上,有亮與靈鳳把自己所學輕功傳了一些與玉馨夫妻,邊走邊練,到了玄武關之時,徐有亮已經可以自己縱上城牆,關玉罄和柏玉霜雖然根基不足,又練習時日不多,但靈鳳助了他兩個一臂之力,也輕易上了城牆。

  那些守城的兵丁忽然看見牆下跳上來四條黑影,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四個人也不管他們,運起輕功,逕往正北去了。

  後來關玉罄一家與有亮一家一同住於白馬山中,後來關玉罄數度進關,召集有亮舊部,組成幫會,並將部分骨幹接到山裡同住。日後徐有亮之孫起兵反大水朝時,這些人的子弟俱是開國功臣不提。

  一行人到了白馬山,便於山中幽靜去處安家,每日習練武藝,習學兵法。到白馬不久,靈鳳便懷揣六甲,足月產下一子,起名徐清,生得眉目清秀,兩夫妻好生喜愛,便在山裡一連過了數年,至徐清三歲之時,有亮武藝練成,方才初度下山,再入中原。

  哪知有亮數年不出,中原卻又發生了許多變故。

  不知出了什麼變故,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