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隻身在外、不為陰人所攫,待目標悉數入谷,才點燃火信的人選,只能以拈鬮來決定。
谷中雖不乏紙筆,誰也沒心情裁紙作鬮,七名奇宮弟子,七枚竹籤,奚無筌是第六個抽的,前五人幸運逃過,面上卻無喜色:歲師兄與奚師兄是團隊的主心骨,全靠他倆通力合作,眾人才得以存活;失去其中任一,這要怎生走下去?
但奚無筌明白,比起自己,歲無多毋寧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那一位。神明冥冥中回應了他的祈禱,從歲無多握緊的拳頭裡抽出短簽的瞬間,餘人無不倒抽一口涼氣,難過之餘,又隱有些安心——幸好不是歲師兄抽中籤王。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奚無筌告訴自己。
在曲無凝的指揮下,眾人合力將硝藥包埋入填平壕溝的土方里,以竹管串接並保護引信,引到谷外最近的一處林間。他們幾乎掘開林中每寸土地,挖出六具藏在土裡石隙間的沉睡陰人,澆上火油,就著頭頂烈日燒得一乾二淨。陰人在火焰裡抽搐痙攣著,發出獸一般的咆哮低吼,卻沒有多餘的氣力掙扎抗拒,遑論逃離。
奚無筌本想參與埋設硝藥、運土填方的辛苦活兒,卻被歲無多打了回票,讓他留在谷裡,整理出一條能讓老弱婦孺爬上峽谷頂端的道路來。「我可不是對你心存愧疚,才故意安排省力的活兒給你。」歲無多正色道:「此事至關重要,半點也不輕鬆。」
奚無筌同意他的說法。谷頂風大,沒有巖洞之類的地方可棲身,只能在背風面搭起簡易帳棚,更別提爬上去的難度。他花了幾天時間,獨力完成攀爬工事及輔具的構築設置,每天都把體力用到極致,是一躺下就立刻睡死的程度,藉以逃避倒數人生的壓力。
慷慨犧牲固然教人胸中血沸,他並不後悔抽中短簽,但熱血總有稍稍歇止的時候,奚無筌和其他人一樣,不想死於此時此間。生命若結束在這裡,豈能不充滿遺憾?
「……那就不要結束在這裡。」
奚無筌回過神來,有些茫然。「什麼?」
女子唇線微抿,豐潤的唇珠即使在光線昏暗的巖洞裡,依然煥發著珍珠似的潤澤,白皙到帶著些許幽藍的雪膩肌膚也是,即使略顯憔悴,仍是美得令人眩目。奚無筌無法承受她的耀眼似的,轉開了目光。
「你剛把心裡想的事講出來了,筌君。」
女子忍著笑,秋水明眸掠過一絲促狹,這樣明顯的淘氣奚無筌極罕在她身上見得——雖然大夥兒都說憐姑娘時常開玩笑,但他從不覺得——襯與她一貫嫻雅大方的閨秀氣質,益發明艷不可方物。「你一定很會說夢話。」
奚無筌臉酣耳熱,只差沒跳起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足無措,苦笑:「憐姑娘,你就別再取笑我啦。」
憐清淺出身七砦之一、以「落鶩明霞」四字為匾的落鶩莊,其母憐成碧雖是女流,卻是漁陽十二家有數的高手,頗有問鼎的雄心,特立獨行,以莊主之身未婚產女,對憐清淺生父的身份閉口不提,在風氣守舊、世家盛行的漁陽地方可說毀多於譽。憐成碧自恃武功,絲毫不放在心上,始終活躍於五島七砦的合縱連橫,愧煞九尺昂藏無數。
憐清淺四歲那年,憐成碧突然暴斃,據說是練功走火入魔所致,對外只說是急病,解鹿愁遂以妹婿的身份接掌落鶩莊。
憐氏一門既無耆宿,憐成碧又一向多抑老臣,解鹿愁輔理莊務多年,扮演居中協調的角色,甚得人心,由他繼位可說是最好的結果,落鶩莊自此為解氏所有。在姨父姨母的照拂下,憐清淺從小與解玉娘、解靈芒姊妹一起長成,所用只有更好更講究,非但沒有孤女寄人籬下的委屈,反如公主娘娘般備受呵護,在漁陽道上傳為佳話。
憐清淺十三歲上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得了個「顧影沉魚」的美名,和解家姊妹合稱「明霞三美」,又與解靈芒同列「漁陽七仙女」,在北域四大絕色「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中更是居於首位;說她是她這一輩裡的第一美人,放眼北域料想爭議不多。
「萬里飛皇」范飛強在對漁陽十二家出手之前,曾設下圈套,持妖刀赤眼蠱惑了以「朝雲仙子」解靈芒為首的漁陽七仙女,事後使其各自返家,解靈芒因而刺殺了訂有婚約的行雲堡少堡主高唐夢;而回到落鶩莊的憐清淺,則親手殺死撫養她長大的姨父「金鞍玉勒」解鹿愁,東北武林為之震動。
歲無多一行救助的女子中,憐清淺赫然在列,對自己何以被逐出落鶩莊、漂泊在外,她並未多說什麼,反而主動幫忙安撫百姓,照顧沿途收容的那些老弱婦孺,每個人都喜歡這位天仙般的憐姑娘;在救治身中「牽腸絲」的諸女時,她更是不可或缺的臂助,有許多男兒不便之處,全賴亦通醫武的憐清淺代而行之。
這些個為淫毒所苦的女子,多以「角先生」等淫具自瀆,如此可不受地點、時間乃至對像所限,有需要之時,避開人群片刻即解,也不必承擔忍辱苟活的沉重背負,將身子交給其他男子享用。
憐清淺中毒的時間既長,已難恢復,不知是自制力超群,抑或毒性輕淺,發作頻率甚低,看上去十分正常,可避開日間團體活動的時間,夜裡再覓無人處自理。奚無筌常忘記她也是可憐的受害人之一,興許是不想記得。
她看似還小著他幾歲,若與嫁作人妻的解玉娘同年,至多也就二十三四,說起話來卻十分老成持重,只歲無多能在嘴皮上穩壓她一頭,自然而然喊他「筌君」,這是對平輩中少者的稱呼。
「我聽說你抽中了簽。」憐清淺輕道。
就著微晃的火光,她的側臉滑潤如水,高挺的鼻樑和下巴像以白玉碾成,剔瑩得彷彿能透光。奚無筌必須用盡氣力,才能不盯著她看。世間……怎能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他並不貪好美色。
在山上時,師兄弟每每呼伴冶遊,他便早一刻溜到後山,避開那些熱情纏夾的邀約,以免讓彼此都尷尬。比起深林曠野,他以為女子之美大抵是膚淺的,非是那些標緻的臉蛋、惹火的胴體不吸引人,而是耳鬢廝磨之餘,又或溫柔繾綣之際,她們一開口就令他大失所望,彷彿軀殼裡那單薄寡弱的性靈,無法與甘美迷人的胴體般配。這令青年倍感失落。
憐姑娘卻不同。
她機鋒敏捷,處事卻體貼入微,不以快利傷人,心胸寬大,冷靜沉著;便以外貌論,即使穿著褲腳肥大的粗布棉褲、鬆垮的破衫,仍透著炫人華彩,雪肌瑩瑩帶光,猶如天上謫仙。連「牽腸絲」這樣惡毒的藥物,也無法使她沾染半點塵灰。
奚無筌按捺胸中怦然,半天才聽懂了她的意思,聳肩慘笑。「總有人要做的,不過恰巧是我罷了。」歲無多讓師兄弟們保密,不向其他人透露計畫的細節。可憐姑娘不是「其他人」,她想從中撬點什麼出來,多的是願意和盤托出之人。
若她來問,指不定奚無筌自己便說了,想想也沒立場責怪洩密的師兄弟。
「……筌君想死麼?」憐清淺嘴角微勾,姣美的唇珠與薄薄的上唇抿成一道好看的弧線,美眸流沔,帶著一絲促狹,不知怎的令奚無筌想起北域獨有、擁有一身銀色毛皮的雪地雌狐,那樣的美麗伴隨著狡獪與危險,又有著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她的左嘴角斜下有一顆美人痣,但在兩人並肩而坐、幾乎氣息相聞的近距離,奚無筌才發現她的右唇之上,約莫在鼻翼斜下的位置,也有一枚極淺極淡的小痣,非但不覺美玉有瑕,反而予人精巧的感覺,與憐姑娘散發的氣質不謀而合。果然真正的美人絕非只美一處,而是無一處不美,只要在她身上,什麼都好看得不得了。
「不想。」奚無筌不想騙她,也不覺得能騙過她。
憐清淺轉過頭來,那雙清澈的明眸令他難以招架。
「……但你覺得應該要這麼做,所以才欣然接受?」
「也不算欣然,就是抽到了。誰讓我手氣這麼背?」
憐清淺噗哧一聲笑出來,奚無筌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個笑話,本欲解釋,不知哪條線搭錯,居然也笑起來。
他倆在第五層的壁室內搓布為繩,要做出足夠的繩索,從第七層——也是藏形谷壁室的最頂層——將老弱婦孺吊上峽谷頂端。這兩日裡,眾人都搬到了第三層居住,只待硝藥埋設完畢、土方填平,便要毀去往第三層的通道;時間緊迫,夜裡也得趕工。
藏形谷的土質近乎堊膏黏土,峽谷壁上掘出的屋室十分堅固,觸手滑膩,格外陰涼,利於貯物。這間壁室甚是寬敞,應是儲存毛皮布疋的布庫,兩人撬開箱鎖,翻出一地布匹,專揀質輕價高、一扯不爛的來剪搓成索。憐清淺從小所用堪比皇室郡主,眼力遠高過奚無筌,順理成章指揮起「筌君」來。
「我找歲無多討你這個差使,被他羞辱一頓。」
兩人笑了半天,漸漸止歇,憐清淺忽然開口。奚無筌愣了愣,才知她指的是點燃引信。「他信不過我的武藝,說若將引信交到我手裡,計畫定要失敗。」
奚無筌突然激動起來:「憐姑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且不說武藝如何,要在陰人齊聚的谷外點燃引信,須得有必死的覺悟——」嗓眼一緊,忽然啞瘖。這些日子以來,數著「還剩幾天就要赴死」簡直就像凌遲,時時刻刻都在削薄他的決心;到眼下,他已不敢說自己有沒有必死的覺悟了。
應該在點火當天抽籤的,奚無筌忍不住想。
「我說我很早以前就不想活啦,做這個再合適不過。」憐清淺淡道。「但歲無多說筌君肯定不會接受,我若硬要,只能自己來說服你。筌君,能夠請你,把這個機會讓給我麼?」
奚無筌腦中一片空白。
中了牽腸絲之後,因無法接受自己變得淫冶放蕩,又或在發作時身不由己,與眾多男子交媾,清醒後幾欲崩潰,因而選擇自盡的女子,他已看過許多。但憐清淺和她們不一樣,據說她受妖刀赤眼控制,清白毀在范飛強手裡,而後又殺死一手拉拔自己長大、猶如親父般的姨爹解鹿愁,最終不見容於落鶩莊——
憐清淺按他手背,溫柔地阻止了他。
她的小手看似玉雕,指觸卻滾燙如火,剎那間奚無筌有種被灼傷的錯覺,卻捨不得縮手,任由她的指尖在他心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烙印,一如其他的無數個。
「我那姨父解鹿愁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是他害死我母親。他打年輕時便歡喜她,她卻同一個不知是誰的莊外人生下女兒,解鹿愁只好娶我姨母,蟄伏著等待機會。」憐清淺睇著火光輕道,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
「我小時候很羨慕玉娘靈芒她們,可以去飛瑤島學藝,我卻只能待在莊裡。莊中老人都說:『小姐,這可是莊主的心意。他唯恐外邊人說他把你送將出去,是存了佔奪憐家基業之心,將來你長大了聽見,會離間你們姨甥的感情,讓小姐守著莊子,日後也才好還你。』
「筌君,我信這套鬼話,一直信到了十二歲。只是在那晚之後……我就什麼都不信了。解鹿愁那畜生,甚至不肯等我再長大些。」
奚無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你……他對你……」
「沒錯,我的親姨父玷污了我,把一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變成了女人。」憐清淺輕道:「他不斷誇獎我,說我長得有多麼像我母親,那個不知名的莊外男子的血脈,沒在我身上留下半點痕跡。我終於明白他為何不讓我去飛瑤島,又一一弄走昔日的老家人,待我姨母一嚥氣,他便迫不及待爬到我身上來。
「我人生最悲慘的事,並不是染上『牽腸絲』,在那之前,我已在煉獄裡待了十年,每天都恨不能死去,然而卻不可得。他讓我覺得,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錯,若他不是這般迫切想得到我,就不會設計我娘練功走火入魔,不會在我姨母的飲食中慢慢下毒,讓她纏綿病榻,受盡折磨;不會早早就把玉娘嫁給顧雄飛那無恥小人,教靈芒留在飛瑤島,不讓她回家……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
「胡說八道!」奚無筌切齒握拳,眥目欲裂:「這怎能是你的錯?這……決計不是憐姑娘的錯!」
憐清淺含笑點頭,以溫柔的目光安撫了他的怒火難禁。
「我知道。范飛強說過,一切本就不是我的錯。」
不知為何,聽到她笑著吐出「范飛強」三字時,奚無筌胸中隱隱作痛,有種難以言喻的酸楚,須得咬緊牙根,才未洩漏一丁半點。
「我親手殺瞭解鹿愁那畜生,我人生中最大的遺憾,已得到了報償。還有其他小一點的遺憾,我想我可以坦然面對。」女郎笑著轉頭,牢牢勾住他本能欲避的視線,像個小女孩似的歪著腦袋,烏濃的秀髮全傾向一側,如瀑布般流洩而下;蓬鬆如雲的鬢絲飄在玉頰畔,在火光下散發出金紅色的光芒。
「筌君,我猜你歡喜我,對不?」
奚無筌說不出話來,甚至無法呼吸,悶重的胸口像要被塞爆了似的。他知道她想做什麼,他們一向很有默契。
憐清淺按著他的手背起身,退開兩步,與他正面相對,隨手拉開腰帶,肥大臃腫的烏黑褌褲「啪!」一聲墜地,帶著布質不應有的沉。
奚無筌不敢多看,忙垂落視線,赫然發現褲底濕透,像浸入水裡也似,濡著厚厚一層泌潤;一條透明液絲從褲底向上拉成了長弧,黏稠的液珠沿絲滑墜,他本能地朝上瞧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他此生未曾見過、筆直修長的白皙玉腿。
憐清淺的肌膚白得難以形容——在此之前,他不知世上竟有比雪更白的白色,差不多是皎潔的十五之月映上厚厚的湖畔積雪,從剔瑩潔白中,透出些許藍銀交雜的光暈那樣。
她的個子在女子中算出挑,並非特別高大,而是修長苗條。
沒了裙褲遮掩,奚無筌發現她瘦得異乎尋常,大腿只比他的手臂略粗一些,雪肌下透出淡淡青絡,稍一用力便欲斷折,像隨手掰下一截冰筍似,卻無形銷骨立的料峭之感,仍保有女子胴體的溫潤柔軟。
這並不是飢餓或疾病所導致的畸形,而是天生如此,是造物者的絕妙天工,並緊的兩條細腿根部還留有無法緊並的少許罅隙,鏤空處宛若菱兒,可清楚辨出腿根與私處的腴潤,是緊致的、滑膩的,充斥驕人彈性的肌膚和骨肉,勻稱的腿部線條美到了骨髓裡,絲毫不覺乾癟凋萎。
這如幼女般的稚嫩體態,卻有著大片的茂盛烏茸,不但覆滿飽滿的恥丘,還沿著肥厚如蚌的大陰唇,一路蔓延到雪白臀瓣的桃裂裡,極黑與極白形成極其強烈的對比,令人目眩神馳。
捲曲茂密的毛髮被淫水濡成晶亮亮的一綹綹,襯著兩片微微翻出外陰的櫻色嬌脂,淫靡得難以言喻。奚無筌清楚看見黏在褲底的那條長長液絲,是從哪裡牽出來的,只覺得口乾舌燥,無法動彈。
失去腰帶的牽繫,女郎外衫的衣襟敞分,寬約一掌,露出自脖頸、鎖骨以下,乃至下陰的赤裸胴體:
她的奶脯小巧精緻,如兩隻倒扣的玉碗,雖未能擠出深溝,份量十足的乳肉仍墜出了完美的弧形半圓;乳上浮露的單薄胸肋清晰可見,與鎖骨有著同樣纖細的線條。
憐清淺垂下袖管,襟領沿削肩往後滑,毋須抬手褪衣,整個人就這麼從黑袍裡「剝」了出來。她抬起玉杈般的細瘦胳膊,側首抽去髮簪,如瀑秀髮散至臀後,既似仙子凌波,又像誘引佛墜的妖魔。
更要命的是氣味。
原本充斥陳腐之氣的布庫,自她褪去褌褲,空氣忽然變得如蘭如麝,清洌之中帶著些許刺鼻,比汗血的氣味更淡薄也更好聞。一絲不掛的憐姑娘從衣褲堆裡微抬秀足,盈盈邁步的一瞬間,氣味益發鮮濃,比方才更腥更羶,卻也更生猛催情——意識到那是自她股間所出,奚無筌簡直硬得襠裡生疼,不得不拱背彎腰,才能維持坐姿。
「憐……你……這……」
「歲無多說,嘗過女人的滋味,你可能會比較捨不得死。」憐清淺來到他的身前,站進他跨開的兩腿間,不以高高支起的褲襠為忤,雙手捧起他的臉。「筌君,我把身子給你,你是不是就不想死了?」
此舉將那對盈盈玉乳擠在臂間,出乎意料地有份量,不住起伏的斜平胸前繃出骨杈的形狀,薄得沒幾兩肉,乳房下緣卻墜得沉甸甸的,可見乳質細綿,胸骨肌束也幾掛不住。
「憐……憐姑娘,你……你別這樣……」
話出口奚無筌自己都嚇了一跳,這般嘶啞的嗓音他從沒聽過,彷彿是另一個人所發。憐清淺連手心是燙的,他像被兩塊紅炭捧住臉,炙得腦海裡一片空白,直到微涼的液感填溢了兩人之間,才意識到是自己的眼淚。
憐姑娘,你別這樣。
我知道在你心裡,只有那個已不在人世的范飛強,是他拯救了你,讓你從無盡的煉獄之中掙扎逃出,給了你真正的自由……我不想同死人爭,那是爭不贏的。我願意給你任何東西,答應你任何要求,唯獨這事不行。憐姑娘,你得活下來。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決心赴死——
奚無筌在心中吶喊著,無奈卻吐不出隻字詞組,只能不爭氣地流著淚。
憐清淺靜靜打量著他,奚無筌這才發現她的眼瞳是很淺很淺的金褐色,瞳仁周圍甚至有一圈淡淡的淺綠,像裹著松綠碎金的琥珀。
「我在想,你並不是嫌棄我,覺得我貞潔已失,又身中淫毒,不是乾淨的身子了,所以才不肯要我的,是不是?」
奚無筌的胸口幾欲炸開,整個人彷彿四分五裂,連搖頭的力氣也無,澀聲道:
「我不能……不能答應……」我怎會嫌棄你呢?青年心中淌著血淚。於我,你是世上最善良、最美麗、最聖潔的女子,是我八輩子也配不上的好姑娘!我不要你這樣鄙薄自己的身子,不要……這樣對我。憐姑娘,我——
「筌君,是我不好,我不該逗你玩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欺負你一下,我喜歡看你慌張的樣子。」憐清淺捧起他的臉,閉上眼睛,以額相抵,溼熱香息全噴在他臉上,如蒸醇醪,中人欲醉。「我知道你不會跟我換,知道你除了急公好義,也是為了我才肯犧牲;你的心意我全都知道,但我的心意,你卻半點兒也不明白。」
幾滴熱油般的滾燙液珠濺上奚無筌的臉。
他將伊人稍稍抱開,見她面上爬滿淚痕,咬著豐潤的唇珠,瞇眼笑道:「我是對范飛強動過心,但他心上早有別人了;我和他只是一夜夫妻,當時亦是為他所設計,身不由己,彼此間並無結褵廝守的情意。你一直都想多了,雖然那樣我也很喜歡。
「記不記得我方才說過,除了大仇得報,還有個小一點的遺憾?那就是我希望我真心喜歡上的人不要赴死,他要活著回來,然後和我一起,無論將來如何都不分開……你聽明白了麼,筌郎?你要好好嘗我一回,才知離開我你會失去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