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下週一您過來吧,我找到貓貓了!——」
放下電話,我靠在椅背上,用手揉了揉腦袋。貓貓的媽媽在電話裡很激動,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只是如果讓她知道貓貓是現在這個樣子,她會怎麼樣呢?這也是我遲遲不敢告訴她的原因。
「咚咚」兩下,有人敲門。我坐正身體,讓他進來。給員工一個精力充沛的形象,是帶動大家工作積極性的不二法門。
「石頭哥!」進來的是伍子。這傢伙自從豪天帝國出來之後,就一直跟著我,現在我讓他做我以前的位置,人力資源部。不過他的名頭是助理,要當這個部門的主管,還欠缺火候。
伍子一臉媚笑,快步走到我面前,想貼著我耳朵說話,被我一把推開:「有屁就放!挨那麼近幹什麼,口臭!」伍子站直了身體,瞪著眼珠子說道:「哥,別怪兄弟不體諒你啊!我給你招了一個秘書!哈哈——」我眉頭一皺,把手中的資料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張嘴罵道:「我說你小子是不是腦子裡面進機油了?!我給你說過多少遍?我不要秘書!」一個指示我不想重複太多遍,這小子偏偏不長記性,我看是皮癢了!
伍子哼了一聲,道:「話不要說的太絕!別人你肯定不要!這個嘛,她自己都說你必須要的!」
靠!還有這種事!非逼著人家要做秘書的!我還真就不吃這一套!我斜著眼睛白了伍子一下,冷冷說道:「再牛B的人老子都見過!剛出校門的丫頭雷聲大雨點小,叫她走人!」伍子楞了一下,點頭說道:「好!我馬上叫她走!」轉身臨出門時又甩了一句:「你可別後悔!」
我真想拿東西砸他!你哪國的?胳膊肘子往外拐?!
「真的不肯要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渾身一震,怔怔的看著進來的麗人。
唐柔!
「你怎麼會來?」我激動的站起身,想衝過去抱住她,卻硬生生止住了腳步。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應該算是她的仇人啊!可是——我心裡還除了貓貓和萌萌,還有一個位置,我能感覺的到,難道是她——唐柔幽怨的看了我一眼,道:「怎麼,我不能來嗎?」我大汗!「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裡?」唐柔眼圈一紅,低頭說道:「回家了。本想找個人嫁了,放下所有的包袱,就這樣過一輩子吧!可是,我捨不得—捨不得—貓貓姐——」
看著她那副欲語還羞的小女兒心態,我心中一顫。我能感覺,她心中捨不得的,不只是貓貓——。
唐柔的到來為我省了很多事。她就住在我家,雖然我很少回去,但是她還是把家裡打掃的很乾淨。我有空就去醫院,沒空的時候就打發她過去,。只是這妮子和萌萌好像是天敵,從第一眼對上後就火星不斷,這令我很是頭疼!
三天後,貓貓的媽媽就風塵僕僕的趕來了。我本來想讓她把家裡收拾一下,該賣的就賣了,沒想到她就帶了一個小包坐火車趕過來了!
看著從車站裡走出來的婦人,我眼睛又是一紅。不到兩年,她又像蒼老了二十年!那滿臉的皺紋讓我幾乎認不出來!
「媽!」我迎上去叫了一聲,接過她手中的小包。「孩子呢?現在在哪?快帶我去看看她!」我打開車門,對她說道:「媽,先去吃飯吧!你坐了一晚上的火車,肚子都餓了吧?」她搖搖頭,說:「我要見女兒,你快帶我去見她!」
開著車行駛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心情很緊張。我不知道叫她過來是對還是不對,我真怕她看到貓貓現在的樣子承受不了!
「石頭,這車是你的?」媽在旁邊打量著車裡的各個角落。我搖頭說:「這是廠裡給配的。每家分廠的老闆都有的。」她點點頭,看著前面沉默不語。
我知道她著急見貓貓,又不想讓她太緊張,只能不停的給她說著話。「媽,要不您現在先回家休息吧,明天我再帶您去看貓貓?」她搖搖頭說:「不用。你在這買房子了?」我點頭說道:「買了,樓中樓,夠我們一家人住的了!」她擦了擦眼睛,嘴裡說道:「出息了,石頭出息了!」我也感歎一聲,這都是袁濤的支持,沒有他,哪有今天的石頭!
「石頭,你不跟貓貓住一起?」媽突然問道。我怔住。看來是瞞不住了!我抓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的道路,低沉的說道:「媽,貓貓——在醫院!——」
車子在醫院門口「噶!」的一下停住了。扶著媽下了車,朝裡面走去。自從聽到我說貓貓在醫院,她就一直張著嘴巴不說話,我怕她承受不了,把車開的飛快。下了車,她果然雙腿發軟,走不成路了!
推開康復科的門,萌萌正在細心的給貓貓擦臉,看到一個陌生的婦女直勾勾的瞪著懷裡的姐姐,一步步的逼上前來,連忙把貓貓往身前一護,掘著嘴說:「你想幹嗎?不要吵著姐姐睡覺!」
我招招手,讓萌萌過來,然後帶著她去了護士站叫給古寧,拜託她照顧一下,然後走回病房。
媽手裡拿著剛才萌萌丟下的毛巾,坐在貓貓的身邊,溫柔的,仔細的,擦拭著貓貓的臉龐。我陪著她坐在旁邊,看著她眼中流出渾濁的淚水,鼻翕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心裡難受至極,扶著她的肩膀說:「媽,別太難過,小心身體!」媽擦了一下眼睛,把手放到貓貓的頭上輕輕的撫摩著說:「不難過了,早就不會難過了!能看到閨女就已經滿足了。這樣也好,天天守在媽身邊,哪裡也不會去了!」
我歎了一口氣,把貓貓的手緊緊抓在了懷裡。
貓貓的媽媽來了,就不讓我天天在醫院陪宿了。我白天有時間的時候就去醫院換她,讓她回家休息,晚上她死活要睡在貓貓身邊,我坳不過她,只好由她。
媽曾經問過萌萌和唐柔跟我的關係,我不想瞞她,如實稟告。我以為她會罵我,沒想到她只是沉默了一會,就沒有再問。我看的出,其實她比較喜歡萌萌,可能是因為第一眼見到的時候,萌萌那種對貓貓發自肺腑的關心感動了她,這娘倆相處的很愉快。
只是唐柔,她一直不敢放鬆下來跟媽講話,我知道,她還在介意過去的事情,這麼長的包袱雖然放下了,但是並不是一下子就能解脫出來,她還需要時間來適應這種角度的轉化,我也需要。
日子一天一天在焦急中度過,所有人的努力似乎都成了飛舞在空中的肥皂泡泡,開始的時候充滿信心,充滿希望,很快就會被殘忍的時間利器捅的四分五裂,灰飛湮滅。貓貓並沒有多大的起色,她還是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雖然我也確實聽到了她偶爾會咳嗽幾聲,卻被醫生殘酷的告之:這是病人身體的本能動作,應該是氣體進入氣管引發的自然反應!
我無數次的看到媽跑去廁所,然後紅著眼睛回來。我心裡也難受,但我還是一臉的平靜,拚命壓制自己的悲傷。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當命運的大山向你崩塌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挺直你的脊樑!讓女人躲到你的身體下面,誰都可以躺下,你不能!
下了班沒有急著去醫院,我讓唐柔陪著我一起去街上逛逛。快到冬天了,想給媽和萌萌買幾身厚點的衣服。
超市依然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人群夾雜著一陣陣歡聲笑語。我像一個過路的看客,神情默然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多少日子了?沒有跟貓貓一起上街遊玩,自從跟她分別,快樂不屬於我。
唐柔的眼光很不錯,挑了幾件衣服都符合我的心意。交完了錢,提著衣服往外走,路過精品櫃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
櫃架上有很多音樂盒,有一個盒子是打開的,上面一對小人隨著悅耳的音樂在鏡面上翩翩起舞。醫生說:音樂或許可以刺激病人的腦細胞。我給貓貓買了一個CD機,每天都調好音量把耳塞放進她的耳朵。可是現在這個小小的東西卻讓我有一種買下來的衝動。
隨便拿了一個,到櫃檯交上了錢,放進袋子裡跟唐柔回到了醫院。萌萌看到我回來,高興的跑過來,我把手裡的袋子給她,告訴她裡面有她的衣服。小妮子像是揀到了寶,歡天喜地的跑到旁邊的床上試衣服去了。
「媽,我打了快餐,您先吃吧!」我走到床邊,把飯盒放到桌子上,坐到了貓貓的身邊。媽歎了口氣,默默的拿過飯盒,走到旁邊的床前坐下來吃。
唐柔拿起一塊蘋果,放到旁邊的簡易果汁機裡搾出一杯果汁,我扶起貓貓的脖子,用小勺對著她的嘴一點一點的餵了進去。
「石頭,這是什麼?」萌萌舉著一個小紙盒子跑到我旁邊問我。差點忘了!我打開盒子,把音樂盒放到貓貓頭頂的桌子上,掀開蓋子說道:「這是給姐姐聽的。」
「丁冬」的音樂一響起來,我就楞了!這個曲子——我想起六年前的那個夜晚,我的貓貓和我的丫頭手拉著手,一人舉著一個話筒一本正經的對著電視喊道:「下面這首歌,獻給所有支持我的人們!預備起!——」我的丫頭已逝,如風中的玫瑰般還沒完全綻放,就離開了這個世界!而貓貓,卻只能一動不動的躺在這裡!
眼淚流出來。「貓貓!」握著她冰涼的小手,我癡癡的蹲在床邊,「還記得這首歌嗎?老公唱給你聽好嗎?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的快——跑的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貓貓,你聽到了嗎?你醒醒啊!」抱著貓貓的脖子,我再也壓抑不住,失聲痛苦起來。
「石頭,你看!」唐柔一把拉住我。我抬頭一看,頓時止住了呼吸!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貓貓的眼角滑落下來,那蒼白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於發出了一個聲音: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