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四。霜降日。宜沐浴,宜捕捉;忌婚嫁,忌安葬。
老山東的油條豆漿依然地道,我坐在攤子旁邊大口大口的吃著。只要在這個城市,隔三岔五我總要來這個地方到這個老鄉這裡吃上一頓早點。
時間已經不早了,天卻沒有大亮。狂風依然肆虐,零星細雨撲面砸來,涼氣逼人。抹了一下嘴,和老杜同時站起身來,「走!」
出門三十米左拐,是一條小巷,前後通暢,人煙卻是稀少,離湖南幫的大本營很近,是唐勇上班的必經之路。
我站在巷子的盡頭,冷冷看著那一幫人說說笑笑越走越近,左手掏出一根煙點上,右手從身後慢慢抽出一把刀,噬血!
唐勇終於看到我了。臉色一變,趕緊回身,老杜出現在巷尾,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鋼釬。
他們有八個人,我們只有兩個。但是這八個人現在的臉色全都變的蒼白,而唐勇更是不停的打著哆嗦。「石頭,你要幹什麼?」我沒有說話,只是一步一步的走近他。
唐超竄出來,罵道:「石頭,老子正想找你!你自己倒先送——」唐超瞪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張大的嘴巴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緩緩的低下頭,看著我正從他的肚子上慢慢抽出刀身,那返著寒光的冰冷鋼鐵上正滲出汩汩鮮血,散發著呼呼熱氣。
噬血終於見紅!搏殺已經開始!
湖南幫不是飯桶,即便是倉促迎戰,也是有所準備。他們身上從來不離刀的!刀子砍在我的胳膊上,叮叮的金屬碰撞讓湖南幫的人嚇了一跳,還以為我是鐵打的!我乾脆脫下已經變的支離破碎的外套,雙臂上用鐵絲綁定的兩根鋼筋顯露出來,這招,是我在當兵的時候連長教我的。
可是,砍在身上的刀子我卻無法躲閃,我已經感覺到頭越來越重,揮出去的胳膊也越來越無力。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拿著一杯牛奶歡快的跑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驚叫一聲,怔立當場。
老杜一根鋼釬上下翻飛,所到之處不是有人抱著腦袋摔倒就是捂著肚子爬下,煞是勇猛。可惜雙拳還是難敵四手,頭頂正中被砍一刀,整個臉已經血肉模糊,右手也被砍斷兩個手指。終於,一個湖南幫的小子瞅準空擋,從後面一刀捅進老杜的後背,長長的刀身竟然從他的前胸冒出尖來!「老杜!」我悲嘶一聲,一刀砍在一人身上。老杜看著我的眼神沒有痛苦,卻似有無限解脫,臉上突然現出一道詭異的笑容,眼神也凌厲起來。我暗感不妙,大喝一聲,「老杜,不要!」已經晚了,老杜突然用力一退,把他和後面那人一起頂在牆壁上,然後舉起手中鋼釬,猛力插進自己的小腹!隨著鋼釬的深入,兩人都被死死的釘在牆壁上!
我瘋了!我沒想過今天要活著回去,但是,老杜如此慘烈的死法讓我始料不及,這個曾是他們二哥的人如今卻懷著同歸於盡的決心,唐勇,天要滅你,我能奈何!
老杜的死讓我凶性大發。我已經完全沒有了章法,見人就砍,見頭就剁!躺下的人越來越多,而手中的「噬血」卻絲毫沒有卷刃,好鋼!
終於,對方的八個人全部躺在了地上。小果說過一句話:打架,全靠氣勢,你氣勢上壓倒對方了,再多人也不是你的對手!
我扶著牆,雙腿上的刀痕太深,血肉翻捲出來,白森森的骨頭暴露在空氣中。走過的白色牆壁上到處都是飛濺的血跡,一條長長的血痕蜿蜒在我的身後,我蹲下身子,看著癱坐在我面前同樣血肉模糊的唐勇。他還沒死,捂著脖子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一說話喉嚨裡發出咕隆隆的灌氣聲,「石頭,我打了你馬子,你殺了我這麼多人,連我侄子都死了,你夠本了吧?」我不理他,血紅的眼睛中沒有一絲情感的流露,把「噬血」放在他的肩頭輕輕的划動,用他的衣服擦乾上面的血漬。
「照片在哪?」我輕輕的問他。唐勇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像一條翻肚的魚,「什麼照片!」我笑了,看著他說:「小月的照片!」唐勇恍然大悟似的嘶聲叫道:「沒有!沒有她的照片!」血從他手摀住的地方湧出來,他的臉色居然有一絲韻紅。
我刷的一下揚起了刀,唐勇也不顧傷勢了,拚命哭喊道:「真的沒有!我騙她的,真沒有啊!石頭你相信我!你他媽的瘋了!」我沒有理他,鼓足力氣把刀向他身上揮去!
「叔叔,不要!」女孩稚嫩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停下了動作,扭頭看著那個已經快被嚇傻了的女孩子,揮揮手叫她過來。女孩如機器人般僵硬的走到我的面前,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恐,樣子既可愛又可憐。我用左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笑著說道:「寶寶不哭!叔叔不是壞人,他才是壞人!」我用刀一指唐勇,女孩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
「媽的,在這裡!」有人喊道。我扭頭一看,巷子口奔出一群人,我歎了口氣,把小女孩護在我的身後,湖南幫傾巢出動了!
我抹乾已經阻擋視線的血跡,昂首迎著衝上來的那群人。胳膊上的鋼筋已經被砍斷了鐵絲掉在地上,我全身上下沒有了一點防護。「砍一個夠本,砍多了純賺!」我這樣安慰自己。
衝過來的人群半路上又轉回身去!我驚訝的看著他們,透過人群,我看到他們的身後有一個魁梧的身影,正拿著一把黝黑的手槍,抵在一個傢伙的額頭!
小果!
小果一手拉著那個嚇的渾身如篩糠般顫抖的傢伙,分開眾人走到我旁邊,一腳把那小子踹出老遠。
「來了?」我淡淡說道。
「來了!」小果平靜依然。
「你不該來!」我看著他道:「你來了老爸怎麼辦?」
「我來,就是要帶你回去!咱兄弟倆一起照顧老爺子!你是他的親兒子!他最想見的就是你!」小果的眼圈有些發紅。「我還是來晚了!我沒想到你會去吃早餐,你出門的時候我就跟著了,可到一半就不見你人了。要不是碰到他們,我還不知道會在這個地方!」
「你沒睡著?」我奇怪的問他。酒裡我下了兩顆安眠藥,怎會讓他只睡到現在?
小果笑了,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酒裡有藥味!我沒咽!」我忘了這傢伙長了一個比狗還靈的鼻子!
對方的人馬此時也反應過來,為首一人罵道:「就一把破假槍,還想嚇唬我們?!」小果笑了一下,用手槍對準他的腦袋,道:「你試試?」那人不由退了一步,又想不能在兄弟面前失了威信,壯膽說道:「你能有幾發子彈?我們幾十號人!」小果笑道:「六發。我只打先衝上來的!」
看著那夥人一付被嚇到的樣子,我轉頭對已經迷迷糊糊開要暈過去的唐勇問道:「再問一遍,照片呢?」唐勇使勁翻著眼睛,模糊不清的說道:「我他媽早告訴你了,真的沒有拍,我嚇她的!」我歎了口氣,他可能講的是真話,這個時候已經沒有騙我的必要了。
我蹲下身子,看著已經發傻的女孩子,輕輕用左手蓋住她的眼睛,用手用力向前一送,「噬血」深深扎進唐勇的身體,唐勇悶哼一聲,而面前的女孩也隨即一個哆嗦,我冷冷說道:「這一刀,是為貓貓捅的!」然後又是一刀遞過去,「這刀為我和孩子捅的!」對著他的下身猛力一戳,「這刀是為小月!」最後使勁一刀紮在他的太陽穴上,「唐進,老哥,兄弟給你報仇了!」
唐勇已經沒有了生息,我也癱在地上,渾身的傷口一起發做,我再也無力支撐。看著女孩盯著唐勇的屍體流淚不語的樣子,我很愧疚。她還是個孩子,這麼小就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對她以後的人生肯定有太大的影響。我掙扎著用勁最後的力氣,抬手抹乾她臉上的淚珠,手上有血,我就撕下自己內衣的一塊布,把她的臉擦乾淨,「寶寶不哭,叔叔不是壞人。——」
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飄出軀殼,我看到警燈的閃爍,我看到湖南幫的人一個個丟下手中的傢伙蹲在了地上,警察正在為他們一一戴上手銬,我看到救護車也呼嘯著前來,一個個白大褂抬著擔架把受傷的人往那個白鐵皮車裡塞。我看到小果那張流淚的臉龐,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流淚,卻無力安慰。我看到小女孩麻木的小臉,那空洞的雙眼正呆滯的看著我和唐勇。
我要死了嗎?我還想看看貓貓,她還躺在醫院。我還想看到小月,她在哪裡?我也想看到丫頭,我的妹妹,你在讀書嗎?還有吳言、阿如、安靜、小璐——我誰都看不見,眼前已經漆黑一片,鮮血從身體的各個傷口洶湧出來,我的知覺在一點點麻痺,好冷!我打了個哆嗦。
身體,已經變的冰涼,而血,仍然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