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紅樓 第六章 風平浪靜

  妙玉與警幻仙姑正在為寶玉擔憂煩心,當事人卻在一旁酣然入夢,毫無半點沉重的心思。

  人之三魂謂為生、覺、靈!

  生魂乃陽氣所凝,生機所存,生魂一去,軀體必亡,覺魂即意識的主宰,一思一想無不出於此,覺魂一散必成行屍走肉,靈魂,三魂之中最為玄異的存在,修道之人又將其稱為「元神」,即使軀體消亡,靈魂也可不滅,甚至單靠靈魂也可以修煉,也就是人間所說的「鬼魂」!

  道心與法力強烈衝突下,此刻寶玉生魂被壓、覺魂受制,唯有靈魂掙扎求存。

  在最為危險一刻,警幻仙姑及時壓制住失控的法力,寶玉那微弱的道心終於掙脫枷鎖,一抹淡然的微笑悄然浮上他的臉頰。

  通靈寶玉回到寶玉的胸前,警幻仙姑的聲音也隨風而逝。

  妙玉望著寶玉的睡容,芳心甜蜜而又平靜,隨即困惑地心想:五色神石內居然有仙人的存在,她與寶玉究竟是何關係,為何如此關懷他?還有,寶玉與這五色神石究竟又有何關係?江湖傳言是真的嗎?

  妙玉越想越覺得煩躁,隨即學上寶玉的優良習慣,強自抹去心海無盡的疑雲,衣袂翻飛中,抱著寶玉踏雲而去。

  月隱日昇,黎明的曙光劃破天際,灑下人間第一縷光輝。

  在紅樓別府內,寶玉依然沉睡著,妙玉雖未親手照顧,但還是首次留在別府廂房打坐調息,這對天生孤寂還有潔癖的妙玉來說,已是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神石異變太過突然,可謂驚雷迅電瞬間而至,以至於當妙玉抱著寶玉回到別府時,一臉焦急的甄士隱剛往外衝。

  在妙玉的一番解釋後,別府這才恢復平靜。

  紅樓別府外,掀起的滔天巨浪卻越演越烈,一夜之間席捲整個妖界,甚至人間正、邪二道也震驚莫名。

  「齊……齊……齊天大聖回來了!」

  旋風真人的臉色比哭喪還難看,他先是結結巴巴,最後歇斯底里地吼出來。

  長上翅膀的恐怖消息傳向四方,甚至比瘟疫更加厲害。

  「什麼?這怎麼可能!」

  隱身金陵郊外的獨角蛟王臉色大變,望著報信的手下,不敢置信地說道:「你說孫猴子回來了,還出手殺死黑羽,此話當真?」

  「回大王,此乃旋風洞的旋風大王親口所言,小妖句句是真,絕不敢有半句虛假!」

  說著,小妖身子不由自主顫抖一下,隨即肯定地道:「小妖與其他妖怪一起挖出黑羽大王與熊妖的屍身,死狀……甚慘!」

  獨角蛟王呼吸一頓,雄渾的氣勢頓時被齊天大聖的威名震散,魁梧的身子也縮減幾分,他癱坐在椅子上,心思好似閃電般轉動起來:齊天大聖怎麼會是賈寶玉呢?那個以一己之力橫掃天地的猴子怎會轉世投胎?絕對不可能!嗯,不過黑羽的死已是事實,看來這五色神石果然不簡單,連孫猴子也被引出來!啊,難道孫猴子也是衝著「五色神石」來嗎?要將這一塊神石也奪回去?

  完了!這下沒戲了!獨角蛟王越想越認定心中的猜測,因為齊天大聖橫行三界的時候,他還只是小妖,如今他熬成妖界一方之雄,而齊天大聖早已成為恆久的傳說。

  一聲哀歎後,獨角蛟王決定要保命求生,他暫時壓下貪婪的慾望,一揮大手道:「來人啦,傳令下去,撤回監視賈府的人手,連夜返回洞府。」

  在下達命令的同時,獨角蛟王不禁扼腕歎息:好不容易有賈璉這顆棋子,可惜還沒利用就被這可惡的孫猴子攪亂局勢。

  一股悶火陡然從獨角蛟王的眼中升起,貪婪之心再次死灰復燃,意念一轉,他又喊住傳令的小妖:「慢著,讓本王再想想。」

  幾秒沉思後,獨角蛟王選擇一個折衷的辦法——留下兩個耳聰目明的小妖繼續監視,他則帶著大隊人馬返回妖界。

  與此同時,桃妖等人也心急火燎趕回妖界。

  得到孫悟空消息的剎那,桃妖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猜測竟然成為現實,她一時之間反而不知該怎麼辦。

  思緒一轉,桃妖想到落梅女王,覺得也許應該回去與落梅女王商量,看她準備怎樣做。

  「唉!」

  可桃妖不用揣測也能想到落梅女王的表情,不禁暗自長歎一聲。

  相對獨角蛟王與桃妖的悄然遠遁,重傷在身的旋風真人卻連妖界也不敢回,只能彷徨地躲在國師府內,借口為皇上煉丹,一邊關在密室中療傷,一邊躲避「孫悟空」的報復。

  可旋風真人耗盡心神也不能安心入定,雙目一閉,那奪命的棒影總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救命啊!再也忍受不了的旋風真人在心中一聲悲嚎,猛然一頭撞在牆壁上,他終於在昏死中擺脫「齊天大聖」的折磨。

  妖界天翻地覆,人間正道也是波瀾起伏。

  就好像獨角蛟王的心思一樣,沒有人相信寶玉就是齊天大聖,但也相信齊天大聖從天界偷跑下來。

  正道人士可謂喜憂參半,一方面歡喜正道大勝,妖怪潰敗,另一方面又很擔憂,生恐齊天大聖一時興起,將人間弄個雞犬不寧。

  冬日的清晨依然寒冷刺骨,不過此刻尤三姐卻歡喜無比,呼嘯的寒風也吹不散她內心翻騰的情思,因為她終於等到柳湘蓮的訊息,要她出府相見。

  剎那間,尤三姐的芳心仿似百鳥齊鳴、春花盛開般,她也顧不得驚世駭俗,飛身就躍出寧國府的圍牆,所幸時辰很早,天氣又太冷,沒人看到這一幕。

  畫面一閃,尤三姐進入一間精緻的茶樓。

  片刻後,尤三姐眼中的喜悅迅速消失,美眸大張,失聲追問道:「什麼?師兄你要返回大荒山?」

  柳湘蓮點了點頭,無可奈何地道:「這是掌門親傳令諭,我與師叔、師弟們都不得不聽從,只是委屈你了。」

  「師兄,我也要與你一起回去。」

  「不行!」

  柳湘蓮斷然回絕,隨即又強裝溫柔蠱惑道:「小師妹,師門重任還有天下安危全都繫在你身上,你一定要盡力奪得五色神石,知道嗎?」

  尤三姐的玉容透出一絲迷惘,略一遲疑,還是道出盤旋已久的迷惑:「師兄,我為何覺得那賈寶玉不像紈褲子弟?倒是那賈璉與你說得一般無二,近日總是騷擾我二姐。」

  「師妹,你涉世未深,不知那些大奸大惡者往往都是外表謙和敦厚之輩,像賈璉此等真小人根本掀不起風浪,反而是那些偽善者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惡。」

  柳湘蓮心中一驚,立刻加重對寶玉的誣蔑,末了,沉聲道:「賈寶玉就是一個奸惡狡猾之輩,五色神石若落入此人手中,終有一日他必會持之為惡,到時我們要想阻止就晚了!」

  「哦,我明白了!」

  尤三姐強自將迷霧壓抑在識海深處,出於少女之心的單純思緒,她義無反顧地擔起所謂的驚天重任。

  「對了,師妹見過大師姐了嗎?」

  一提及妙玉,雖然柳湘蓮極力隱藏,但一縷怨恨還是一閃而過。

  近日柳湘蓮曾與妙玉見過一面,但妙玉對他非但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反而比之以前更加冷漠疏離,這怎能不讓他由愛生恨?

  「沒有,我雖然很想見大師姐,但又怕被人識破身份,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尤三姐雖然知道柳湘蓮對妙玉的心思,但她純真的美眸中只有對妙玉的仰慕崇拜,沒有絲毫不善的光華。

  「師妹做得對,千萬不要讓大師姐為難!既然她不主動見你,你也暫時不要打擾她。」

  柳湘蓮生恐妙玉識穿他的目的,聽聞尤三姐沒有與妙玉相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立刻落地,隨即大步流星而去。

  尤三姐看著柳湘蓮的背影,目光久久未能收回,在不知不覺中,兩行淚水留下來,落在茶杯中。

  金陵城外,鍾山之巔。

  五莊觀的靜塵真人看著遠去的妖氣,不禁感到如釋重負,語帶歡欣道:「此間事情已了,我等可以回去向清風、明月兩位祖師覆命了。」

  「是呀,整日在此為賈府做護衛,我等的修行都已落下,既有高人為賈寶玉護法,我等還是速速返回吧。」

  幾個五莊觀弟子紛紛點頭附和,隨即腳踏仙劍回歸道山。

  一夜之間,金陵再次恢復平靜,但人間的風雲仍在盤旋捲動,永不休止。

  金碧輝煌、氣勢磅礡的燕京皇宮內。

  天意公主一臉興奮,蹦跳著衝出太皇太后的寢宮。

  在天意公主多日的軟磨硬泡下,太皇太后終於答應她的請求,一道懿旨就此落在她手中。

  「公主,成功了嗎?」

  天長、地久在寢宮外等候多時,見天意公主一臉歡喜,不似這幾日的悶悶不樂,不由得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咯咯……本公主出馬,自然是馬到成功、無往不利!」

  天意公主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懿旨,笑道:「有了這道懿旨,那討厭的臭小子休想逃出本公主的五指山,看他還敢不敢罵我是『死兔子』,哼!」

  說至這裡,天意公主突發奇想,月牙美眸閃現戲謔的靈光,大有躍躍欲試之狀,道:「天長、地久,到時將這臭小子閹了當太監,我就可以罵他是死太監,還可以讓他一直留在宮中陪我玩,你們說好不好?」

  天意公主越說越開心,兀自不知已懂人事的天長與地久已是雙眸大張,張大的雙唇足以吞下一顆雞蛋。

  天長與地久怎麼也沒想到天意公主會想到這麼「厲害」的主意,不由得為從未謀面的賈寶玉擔心,心想:那小子真的要倒大楣了……

  「公……公主。」

  天長強忍笑意打斷天意公主的幻想,玉臉微紅,細聲問道:「您知道什麼叫『閹』嗎?」

  「不知道!」

  天意公主搖了搖頭,意念一轉,道:「不過我可以去問宮裡的那些老太監,他們一定知道怎樣閹臭小子,我學會後再親手闇了他!」

  「公主不要。」

  地久已經全身冷汗直流,大為羞澀的勸說道:「如果閹了他,他就不再是男人,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哼!誰叫他罵人家是『死兔子』,我就要把他弄成『死太監』!」

  天意公主的瓜子玉臉往上一揚,理直氣壯地說道:「再說當太監有什麼不好?我就要讓他當本公主的貼身太監,嘻嘻……到時替他取名叫『小寶子』,你們說好不好?」

  望著一臉燦爛的天意公主,天長與地久再也無話可說,心想:唉,可憐的賈寶玉、可憐的「小寶子」!

  就在這道懿旨即將送出宮門之際,一道有關賈府的噩耗卻搶先傳入皇宮——賈家寧國府的老太爺賈敬仙遊了!

  整座京城自是為之震動,四大家族之首的賈家老太爺可不是平凡人物,即使是當今皇上也經常將修道有成的賈敬掛在嘴邊。

  天意公主瞬間大感掃興,倒不是為賈敬悲傷,而是因為元春以此為理由阻止懿旨出宮。

  但面對天意公主的撒嬌,元春也沒有辦法,唯有答應她,等賈府喪事完畢後,立刻幫她將寶玉誑入宮中。

  寶玉不知自己又幸運地逃過一難,兀自還在別府裡呼呼大睡。

  混亂過後,香菱走進別府的後宅,驚喜瞬間瀰漫臉頰。

  「晴雯,你怎麼在這兒?啊,你與寶玉……」

  「咯咯……」

  晴雯已經知道香菱的事,更猜出寶玉這麼熱心的目的,她主動迎上前,老實招供道:「香菱,這都是寶玉的壞主意,假裝趕我出府,就是為了讓我到這兒來受苦。」

  笑聲微微一頓,晴雯真誠地握住香菱的手,美眸微帶紅潤地道:「我不是存心要瞞著你們,香菱,害你們為我擔心了。」

  「沒事、沒事,只要你不是真被欺負就好了。」

  香菱歡喜無比,心底還有幾分羨慕,怎麼也想不到寶玉竟然為了晴雯這麼用心,瞬間寶玉身上唯一的污點消失,那邪魅的身影更是光芒萬丈。

  「咯咯,我知道這事瞞不了多久,不過沒想到第一個知道的會是你,真是太好啦,以後咱們有伴啦!」

  說著,晴雯的目光露出幾分特別的涵義。

  「不、不、不是,我是來見我父親的,不是……」

  香菱頓時玉臉羞紅,急忙連聲否認。

  此時此刻,香菱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份,內心變得沉重。

  晴雯沒有繼續打趣香菱,而是話鋒一轉,道:「咱們進去吧,還有一個大大的驚喜在等著你呢。」

  幾秒後,香菱果然「啊」的一聲驚叫,差一點沒有昏過去。

  原來香菱是看到金釧兒,金釧兒竟然還活著,而且她還一臉幸福守候在寶玉的床前。

  「香菱姐姐,真是我,咯咯……」

  一看到香菱,金釧兒也是滿心歡喜,隨即飛身抱上去。

  香菱驚喜得流出眼淚,今日的震撼太多、太強,令她不禁美眸朦矓,看著昏睡的寶玉的目光又多了幾分異樣。

  如果說晴雯之事好似狂風般衝擊著香菱的心靈,那金釧兒的「死而復生」絕對是海嘯,瞬間碎裂她的心門。

  香菱心想:天啊,寶玉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難道自己先前猜錯了?這樣的男人怎會與薛蟠同流合污?怎會是個無恥的變態呢?

  天色破曉後,妙玉悠然睜開雙眸,她沒有去探望寶玉,只是留下一封簡短的書信將昨日的因由解說一下,隨即飄然離去。

  香菱本想留下來,但看著晴雯三女幸福的模樣,她突然感覺手足無措,思緒一轉,內心感到顧忌,隨即就在甄士隱的陪同下,悄然回到賈府。

  日上三竿,寶玉終於醒過來,與晴雯三女一番纏綿後,心神舒暢的回到賈府大觀園。

  「二爺,您可回來了,出大事啦!」

  寶玉還未跨上賈府高高的台階,守門下人已是連滾帶爬衝下來,急切的面容沒有半絲虛假,悲聲道:「東府大老爺歸天了!」

  「什麼?大老爺歸天!」

  寶玉身軀一震,下意識抬頭望了望風雪飄舞的純白天地,眼中的驚詫顯而易見,心想:賈敬不是應該在酷暑時分才仙遊嗎?為何隆冬季節就死?難道……突然寶玉身軀一震,他已經明白賈敬的死因,定是因為熊山君那一掌。

  唉,自己不僅連累他受傷,還連累他比「歷史」早死半年……念及此處,寶玉深感愧疚,心想:大老爺一心為己,可自己竟然沒心沒肺將他忘個一乾二淨,若能夠提前使用神石救治,說不定還能救他一命!

  但意念又一轉,寶玉想到自己已經擊殺熊山君,也算為賈敬報了大仇,愧疚的內心隨即又感到輕鬆起來。

  「大老爺什麼時辰過世?喪事辦得如何?」

  寶玉鎮靜地詢問事情的經過,內心卻突然感到熾熱起來:出了如此大事,歸家省親的鳳姐應該回府了,還有母親她肯定也會回來,嘿嘿……大老爺還真是個好人,死後一定能升天得道。

  「回二爺。」

  下人見寶玉神色鎮定,急忙凝神平復臉上的激動,說道:「昨夜庚申時分,玄真觀的道士為大老爺送茶,方發覺他老人家已經靜坐仙遊。」

  「鳳二奶奶與我母親從王家回來了嗎?」

  寶玉沒有心情與下人間扯,直接問起牽掛的佳人,得到下人點頭的回答後,他毫不猶豫地直奔管事房而去。

  「鳳姐姐,你回來了,讓小弟好生想念!」

  來到管事房,寶玉正要掀簾而入,門簾搶先掀起,就與要出門的平兒碰個正著。

  寶玉很欣賞平兒這好心的「紅娘」,再加上兩人曾經有過那曖昧的一幕,心生微妙變化的寶玉在平兒面前更是言笑不忌。

  「寶玉,你到哪兒了?這麼大的事,府中上下就你沒出現。」

  平兒手拿府中腰牌顯然有事要辦,她給了寶玉一個複雜無比的白眼,少有的嬌嗔道:「你快進去幫忙吧,奶奶一人都快累壞了。」

  話音未落,平兒已快步離去,倩影隱隱透出絲絲慌亂,她如此著急,既是因為真的很忙,也是因為心緒的紛亂,與寶玉相對再也不能坦然視之。

  見平兒消失於院門處,寶玉心神一振,收回留戀的目光,隨即柔情四溢地掀開門簾,隨即日思夜想的佳人逐分逐寸映入眼簾中。

  王熙鳳端坐於案幾後,千般柔媚中隱隱透出野性火辣的氣息,就是這幾分火辣,不僅沒有影響王熙鳳的麗色,反而令她在美女如雲的賈府中脫穎而出,緊緊抓住寶玉的心房。

  「鳳姐姐……」

  寶玉的親暱呼聲戛然而止,王熙鳳在不假,卻多了好幾個礙眼的管事婆子。

  王熙鳳處理事務時向來不喜嘈雜,下人全都噤若寒蟬,因此寶玉這麼一喊,數道驚詫的目光同時望向他,好在寶玉平日與賈府一眾姐姐妹妹早就談笑慣了,所以一干下人也沒有起疑。

  「寶兄弟,你來了,在一旁坐一會兒。」

  王熙鳳那平靜的話語自然無比,就連神色也無半點驚慌,果然不愧是管事二奶奶。

  王熙鳳與寶玉招呼一聲,隨即指著一本帳冊沉聲道:「這兒少了幾樣物事,給我回去仔細清點,如果找不出來,誰負責的就扣誰的月錢。」

  王熙鳳威嚴的話語讓一干下人低眉承受,不敢有半點抗拒,更不敢有半點弄虛作假之心。

  兩個下人流著冷汗下去,過了一會兒,王熙鳳又挑出好幾個錯誤,玉臉一沉,猛然將帳本砸在桌案上,道:「我這才走幾日,你們就將府中弄得一團糟,是要給我好看,還是不想做了?」

  「二奶奶息怒,我們立刻下去重新整理。」

  五、六個下人同時跪下去,然後一個接一個地退出管事房。

  待閒人散盡,心如火燒的寶玉立刻一個箭步奔到王熙鳳身前,可大張的雙手還未將王熙鳳摟入懷中,門外婢女的通傳已似一盆涼水澆熄他眼中的情火。又有人來回話,可第二批人潮剛走,第三批人潮又站在門簾外。

  寶玉望著川流不息的人潮,恨恨不已,只得在心中大罵:這世家大族辦個喪事怎麼這等奢侈,光是道士就要請幾十個,唉,自己何時才能與鳳姐姐獨處呀!

  時光悄然流逝,可是來來往往的下人依然絡繹不絕。

  凝神處理事情的王熙鳳雖忙得暈頭轉向,但內心也焦躁暗生,她為了躲避賈璉,與王夫人回到娘家,偏偏賈家突生劇變不得不回來。

  如今寶玉尋來,王熙鳳自是喜悅不已,可是兩人近在咫尺卻好比遠在天涯,連說上一句話的時間也沒有。

  趁著兩批人交接的空隙,寶玉見王熙鳳累得面色微紅,不由得大為心疼,關懷道:「姐姐,這些事還是交給我來辦,你先休息一會兒!」

  「不用,就快辦妥了,午後還要急著出城到玄真觀接大老爺仙體。」

  鳳姐感激地看了寶玉一眼,隨即微帶羞澀地柔聲道:「這些事我做慣了,不累的,況且這本就應由我們婦道人家來辦。」

  王熙鳳的話語令寶玉剎那間心花怒放,因為王熙鳳這分明就是將他們比作夫妻,雖然他們早已心意相通,但此番示愛更是實實在在。

  不待寶玉雙目閃現情絲,王熙鳳話鋒一轉,柔聲道:「寶玉,你先回怡紅院,我今日肯定忙不完了。」

  說著,王熙鳳看了看門簾,臉帶羞紅地低語道:「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絕不會變,我已經將賈鍵打發出去採購東西了。」

  「好姐姐,我……」

  寶玉心房熱潮洶湧,只想與王熙鳳情話棉綿,不料門簾已經被人掀起來,他只得強壓情思走向門外。

  走到門口時,寶玉忍不住轉身,雙目火熱地看著王熙鳳,沉聲道:「鳳姐姐你一定要注意休息,我明兒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