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譜 第九四章 功成在我

  白夜飛不曾預期自己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從降低高度的雲怪上躍下,悄無聲息地空降回小龍蝦胡同,白夜飛急急忙忙進入樂坊,還得小心別讓人發現昏迷在自己背上的碧玉。

  當好不容易安置好碧玉,白夜飛順著悠揚的琴聲,一路尋到了表演廳,首先便為之一怔。

  ……不是關山酒?這首是……還你六十年……不,是「繁華唱遍」!

  白夜飛對這首歌的印象極為深刻,那並不是普通流行歌手演唱的曲子,至少一開始不是,是當初B站拜年祭的時候,由電子虛擬歌姬所唱的國風曲,結果一鳴驚人,再由各路歌手翻唱演繹。

  對於這首歌,白夜飛說不上最喜歡,卻是絕對的印象深刻,一早把這規劃為秘密武器,那日是心癢難耐,主動演奏給陸雲樵、潔芝聽,原也沒打算這麼早就用上,卻委實想不到會在此時聽見。

  如此優美的琴音,別說是樂坊內,就算放眼郢都,除了翡翠,恐怕再無第二人當得,這點是可以確認的,但白夜飛不記得曾在翡翠面前彈過這一曲,她是從哪裡知道的?

  ……琴聲是翡翠,眼下只有她一個在彈琴?還是有人登台演唱?可碧玉不在,能唱這一首的……是潔芝嗎?可她不是說沒法唱嗎?

  白夜飛心中滿是困惑,當琴聲完結,餘韻裊裊繞樑,周邊一片死寂,他緊張的心情一下提到嗓子眼,顧不得周圍擠滿了人,鼓勁全身,強行從人群中擠過去,當他終於來到表演廳口,所看見的……除了那道曲罷欠身,行禮謝幕的倩影,就是那如炸雷般轟然響起,震動附近幾個街區的瘋狂掌聲。

  那麼多的人,被剛才的一曲所打動,振臂高呼,用盡力氣在拍手叫好,表達對這一曲的肯定,那種情緒激昂的程度,是白夜飛前半生從未看到過的,當下令他也有些發愣,想像不到自己的一曲,怎會如此受到歡迎?

  ……理智上,很難相信……

  可事實是清楚擺眼前的,那個姿態高得很的宋清廉,大力鼓著掌,臉上表情像是感慨,更像感動;不遠處那個金剛一樣的乞丐巨漢,一眼就知道是嚴無巨,此刻也振臂揮舞,狂熱地叫好,連同他身邊那一群不知死活的乞丐,都陷入同樣的激昂情緒中。

  白夜飛怔怔環顧四周,除了廳內的賓客,外頭還有更多的人,為了這一曲的出世而激動。他們的身份有高貴,也有凡俗,職業有士農工商,臉上的神情有振奮狂喜,也有淚流滿面……誇張一點的說,白夜飛甚至以為他們在這一曲裡得到了救贖!

  ……裡裡外外,一兩千人呢……換句話說,這場演唱會……成功了?

  成功的關鍵自然是表演者,除了翡翠的琴音,主功自然是台上的那一位……

  剎那間,白夜飛有些發愣,潔芝的身形,自己當然是很熟悉的,而能夠演唱這一首的,也只有事先聽過曲子的她,可……為什麼台上這名油墨登場的花臉女子,給自己的感覺是那麼陌生?

  身形是潔芝沒錯,卻莫名給人一種年長得多的感覺,彷彿一夕間大了幾歲,還長高了一截,讓白夜飛不敢去認,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行禮謝幕後,決絕轉身,進入後堂,沒往台下多看一眼。

  奇怪的反應,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詭異,幸虧天洲的演藝活動,尚未進化到喊安可的習慣,否則白夜飛肯定這場面要失控,這也讓他清醒過來,焦急地看向後台,納悶樂坊為何無人主持,難道真不怕這場面出意外?

  掌聲先後響起幾輪,熱度開始降低,白夜飛看到部分人手上拿著曲稿,大概想得到潔芝替自己把計劃進行到哪一步,心下又是慶幸,又是感激,而既然樂坊遲遲沒有人出來,自己就必須親自站出,處理這場面。

  白夜飛剛要行動,一個平和中正的蒼老聲音傳入耳裡。

  「作這一曲的白夜飛先生,在這裡嗎?可否出來一見?」

  語氣謙和,直接傳入白夜飛耳裡,讓他嚇了一大跳,因為周圍一片鬧哄哄的,連自己說出口的聲音也聽不見,這一聲竟能清晰入耳,掩都掩不下,實在不簡單。

  事實上,這一聲以上乘玄功為基,不僅傳入白夜飛的耳裡,也同時傳入現場每個人的耳內,清晰如在耳邊說話,瞬間,早一刻還哄然亂叫的人們,迅速安靜下來,人人都將目光投向同一個地方,從空蕩蕩的舞台移開,看向軟墊上的那名殘疾老道人。

  太乙真宗教御·劉辯機!

  這應當是現場群眾中身份最高的一位,位高權重,不光能影響御下百萬教眾,本身也是地元強者,貨真價實的大人物,他一旦開口,就是北靜王都不能不敬之三分,這便是大人物的份量!

  現在……他開口了!

  群眾左顧右盼,期待希望樂坊這邊有人出來,更期望剛剛的演唱女子再次登場,而在這陣紛亂中,一道白衣身影離群而出,踏著自信的步伐,直直來到老道人的面前。

  「劉教御,我是白夜飛。」

  將臉皮、羞恥全扔進垃圾桶裡,白夜飛抬頭挺胸,笑道:「這一曲,是我的作品。」

  神情萎靡的老道人,聞聲抬頭,看了白夜飛一眼。只是一瞬,白夜飛感覺對面的眼神清冷如電,彷彿直透自己意識深處,像是能看穿每一分心虛與不實。

  神通、異能,白夜飛沒有能力去抵禦,但如果僅是簡單測謊,前半生分分秒秒與謊言為伍的他,可以說是全無壓力,臉不紅、氣不喘,坦坦蕩蕩。

  「謝謝你欣賞我寫的歌。」

  ……歌是我親筆寫的,默寫、抄寫,難道就不是寫嗎?我寫得那麼辛苦,誰敢說我心虛!

  老道人眼中綻放的神光,一閃即逝,聽到白夜飛的這個回答,他點了點頭,道:「你……去過大明湖嗎?」

  白夜飛一怔,壓根不知那是什麼地方,尷尬笑道:「小子見識未廣,不曾去過,還請教御指點。」

  忽然問起陌生地方,事出必有因,白夜飛很是好奇,等著進一步的提問,但老道人目中神光斂去,雙眼重歸昏白,點了點頭,「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現場所有人都在好奇,想知道這位執天洲道門牛耳的大人物,會對名不見經傳的天才音樂少年有什麼評價?

  哪怕這首神曲動人如醉,顯現作曲者的非凡才能,又是這麼一位未滿二十歲的少年,充滿膾炙人口的成名條件,卻不表示就能一夕暴紅!

  想要紅,不難,敢豁出去搏眼球、爭出位就可以,但想要真的紅,那就需要上流階層,甚至上位者的認可,要不然,何以那麼多的藝人,都爭著想參加北靜王的生辰慶典?

  別看這少年天才洋溢,一曲驚郢都,現在劉辯機只要一下搖頭,立刻就能將他打落谷底,甚至永遠都沒有再起的希望!

  眾目睽睽,都落在軟墊上的老道人,很多剛從聽眾轉樂迷的粉絲,在心裡用力祈禱,希望千萬要聽到好的評價。

  一片寂靜中,他們聽見了老道人的聲音。

  「很高興能見到同胞之中,出現白小友這樣天才洋溢的少年!一曲道紅塵,老道好多年不曾這般心湖掀波了……」

  寥寥幾句,群眾立刻就把握到當中的關鍵字,「天才洋溢」、「一曲道紅塵」、「心湖掀波」,這些評價的份量,遠遠比一句優秀要重得太多,連侍奉在旁的宋清廉都吃了一驚。

  老師醉心音律,卻算不上平易可親,近年來眼界益高,幾乎不曾聽他誇獎今人,更別說當眾說出心湖掀波,那幾乎是等同自承道心失守,用這樣的力度來讚美那首歌,這也未免太過了……雖然,剛才聽的時候,自己也著實感動到稀哩嘩啦的……

  宋清廉尚在納悶,就聽劉辯機吩咐動身,連忙拍手喚來服侍道童,將師父移到軟榻上,抬榻離開。

  白夜飛看太乙群道的架勢,有些拿捏不準是該親自將之送出大門外,還是先顧在場的眾多熱情群眾,就聽劉辯機呵呵一笑,在軟榻上傳來一句。

  「似小友這般才幹,老道由衷希望,能在王爺的生辰慶典上看見你……」

  白夜飛聞聲大喜,拚死拚活那麼久,為的就是這一句,有了這句認可,通往生辰慶典的黃金大道,至此敞開了!

  想要慎重道謝,太乙群道已經匆匆出了門,白夜飛連忙一揖到地,致上對樂道前輩的感謝,而周圍則像火藥庫爆炸一樣,響起一重又一重的歡呼聲。

  聽著這陣歡聲叫喊,掃過周圍一個個狂熱而歡喜的眼神,聲勢浩大,白夜飛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好像……是種感動!

  前半輩子,自己不是未曾有過事業成功,但就算得手再多的錢,胸中所沉澱的也不是滿足,更別說感動,現在這樣的情感,是全然陌生的。

  抬頭看見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白夜飛心頭悸動難平,不自覺發現自己握緊了拳頭。

  ……成功了!這是我在這個世界,親力贏得的第一次成功的!我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