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譜 第一五一章 野火

  十年苦練,終於有上了大場面的機會,琥珀的演出,搶盡現場觀眾的目光,而令她光彩煥發,成為焦點的,除了她美妙的歌聲,更還有她性感的舞姿。

  當初潔芝演唱「繁華唱遍」,開頭部分平平無奇,只是用舒緩之音讓人放鬆,漸漸進入狀態,琥珀卻不打算如此,隨著董珍珠的琴音,她揮動雙臂,身姿搖曳在音樂裡。

  雙臂時而高舉,時而平開,時而匯聚胸前,將輕紗不斷打開,露出短小舞衣遮不住的一身雪白。

  纖細的腰肢如蛇擺動,修長圓潤的雙腿躍動,整個人彷彿化身美女蛇,伴隨著節奏,舞出性感妖艷的動作。

  輕紗曼舞,短裙翻飛,高聳的峰巒好像一雙白兔,隨時要從緊貼的舞衣中躍出,深邃溝壑與白膩小腹爭相吸睛,動感之中帶著冶艷。

  勁舞不影響高歌,反而讓膩音更加誘人,也讓全場益發躁動,尤其是男性,很多都看得目不轉睛,渾然忘了身旁還有妻女同來。

  身在後台。白夜飛在椅子扶手上輕敲拍子,一下睜眼,看著台上的妙舞,啞然失笑,搖頭道:「這已經非是不同的唱法了,簡直是找了蘇妲己來唱戲。」

  「啊?」潔芝猛地抬頭看來,面頰微紅,訝然問道:「誰是蘇妲己?她也很會唱歌嗎?」

  「呃,應該吧,她唱掉了老公的江山,最後全家自焚去了……算了,那不重要。」白夜飛笑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唱得有什麼特別?」

  潔芝想了想,不好意思道:「好像……每聲都在撒嬌,一聲聲都像是小貓爪子撓在心上,感覺怪怪的。」

  「嘿。」白夜飛笑道:「那你再看看琥珀跳的舞。」

  潔芝微微起身,朝外瞥了一眼,立刻莫名臉紅,說不出話。

  白夜飛笑著點了點頭,「很明顯的效果,就是這個意思。」

  「這跟那個叫蘇妲己的女人有什麼關係嗎?」潔芝困惑道:「而且,這好像不是阿白你曲子的原意了?」

  白夜飛擺擺手,「無妨。不同人唱曲有不同的味道,我也沒想過這一曲繁華唱遍能給唱成這樣,但只要大家喜歡,就是琥珀的成功。」

  潔芝似懂非懂,點了點頭,白夜飛不再說話,繼續閉目傾聽,不時點頭,暗讚這一首的效果,不光只是琥珀的艷舞和膩音,還有董珍珠一份功勞。

  這位團長說是忙於團務,疏於技藝,平日不顯山露水,不想彈琴原來也有一手,絲毫沒扔下昔日的基本功,琴音恰到好處地配合琥珀的演唱,巧妙地調了幾個音,讓琥珀唱得更為婉轉,蕩氣迴腸。

  若論琴藝,董珍珠不如翡翠,能彈出這樣的效果,除了本身造詣,還要和琥珀有默契,才能剛好彌補缺陷。

  這兩位……不愧是打女團草創就合作至今的老搭檔,就算換翡翠上來,也未必能做得更好,只是……

  相較於白夜飛的冷靜,觀眾席上的反響著實熱烈,雖然不如當日潔芝登台的全場入神,卻也一個個看得眉飛色舞,不少人用力點頭,心中都有相同的感受:這歌真是好,不愧是白小先生成名作。

  而除此之外,聽眾中的男性,還另有一個共識:這名嫵媚歌者舞得更好,後頭一定要請回自家表演,說不定還能……

  坐在觀眾席最前列的顏龍滄瀾,雖然年少,卻從容看著台上舞者的性感艷姿,沒有分毫窘迫,也不見半點急色,單純欣賞著舞姿和歌曲,體會跟那日潔芝版本不同的另一種演繹。

  跟著歌聲,顏龍滄瀾輕輕打著拍子,似乎非常滿意,但聽到一半,他微微搖頭,似乎感查到了些許不足。

  右側的包廂裡,素來被認為好色的宋清廉,看著台上的動人歌舞,幾度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坐在軟椅上的老道人微微一笑,歎道:「不失一種風格,但終究……欠了些火候。」

  「……可惜了。」

  身在包廂中,鳳婕雙手托胸,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搖頭道:「琥珀的底子不錯,聲色迷人的祭舞也很到位,確實有幾分功底,但她對北地巫廟的教義,理解得有偏差,表現出來的不是太到位。」

  旁邊的八寶姬,看著台上琥珀的艷姿,都在思索換了自己上台會如何,聽了鳳婕的話,都在好奇是哪裡不足?

  「北地巫廟群,蓄有大量的巫女,她們的獻祭靈舞,或稱天魔舞,以色娛神,極盡綺艷之能事,素為北地一絕。」

  鳳婕正色道:「但相關宗派的基本教義,無不視紅顏如枯骨,修行者應該看破世間虛妄,回歸真如,領悟芳華彈指老的真意,所以巫女祭衣才刻意裸露,展現性感。」

  聽了這番解釋,八寶諸女似懂非懂,有幾人若有所悟,但更多的還是覺得這行為純屬脫了褲子放屁,又貪看美色,又找正經理由掩飾,虛偽且無聊。

  鳳婕道:「琥珀出身北地神廟,十幾年功底是有的,舞台上展示性感艷色,確實動人,但她是中途叛逃,對色藝的理解過於膚淺,未能勘破肉身,進入媚心層次,更枉論最後的無色和真如兩重境界,確實……可惜了。」

  「是這樣嗎?」綺蘿忍不住問道:「之前小姐打算挖角她,是真心還是說說?」

  「她的潛力不錯,好好栽培,應該能有更高的發展。」鳳婕失笑道:「但她後來消息全無,以她的個性,或許……是瞻前顧後,猜疑過多,最後自誤了吧?」

  ◇    ◇    ◇

  空山寂寂,四面荒涼,無有人煙,不見樹木,只有叢生的雜草,簇擁著幾座殘破的屋舍,又有一峰突起,其上怪石嶙峋,無有草木,宛如插入天穹的利刃。

  天上雲霧重重,遮蔽高懸的月亮,山間漆黑無光,一片寂靜。

  夜風吹過,呼呼作響,只有雜草低伏,卻無樹葉搖曳,更沒有山間常有的鳥叫蟲鳴,反而顯得格外死寂與荒涼。

  背靠山壁,居高往下俯視,大半郢都都在視野之中。

  夜色之中,大多地方看不分明,只見黑暗之中間歇閃亮的燈火,唯有宏偉的黃金大劇院,是夜景中最燦爛的一顆明珠。

  巍峨的劇院建築,金璧輝煌,在黑夜之中,更顯燦爛,其上不斷噴吐著七彩虹光,照亮方圓數里,絢爛瑰麗如極光,繁複璀璨更勝煙花,吸人眼睛。

  七彩虹光照亮夜空,也映上了山壁,照亮了石壁上橫插著的一柄刀。

  這是一柄不知歷經過多少風霜的刀,刀身上有著數道鮮血乾涸的銹痕,狀似猛虎斑紋,半截插入山壁,似是已被人遺棄。

  山風呼嘯吹過,暗紅色的虎紋,滿是怨氣,在風中迴盪著近似慘叫的聲音。

  風聲中,一隻壯碩的手臂從旁伸來,握住了刀柄。

  瞬息之間,銹刀好像活了過來一樣,虎紋上光芒流動,鮮紅奪目,大片火焰從刀中湧出,先是圍著刀身湧動,如歌如贊,跟著觸及地面,迅速蔓延開來。

  一波波的烈焰,從刀中洶湧而出,宛如海潮浪濤,朝四面八方流瀉,熊熊火光,驅散山間的黑暗,吞沒一切……

  ◇    ◇    ◇

  一曲繁華唱遍結束,董珍珠與琥珀傾身謝禮,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觀眾紛紛喝彩,現場氣氛燃到極點。

  「好!」

  「唱得好啊!」

  「這舞真是絕了,托王爺的福,開了眼界啊!」

  與之前碧玉演唱時不同,台下達官貴人不止拍手鼓掌,還在交頭接耳。

  「白小先生的樂坊,是叫希望樂坊來著?現在駐在哪裡?」

  「要怎麼聯繫?一次演出多少錢?」

  上一曲的優異表現,證明聲名不虛,引來的是欣賞,再加上第二場的催化,變成了真正的心動。

  不少人目光仍盯著台上,看著正下台的琥珀,瞥向她豐滿的身段,性感的裝束,目光垂涎,內心一片火熱,琢磨起要如何請希望女團到自家演出,尤其是請來這一位,只是這個樂團目前受靜王爺眷顧,很多事不能硬來,需得待之以禮……

  整個劇院的氣氛躁動,顏龍滄瀾正感慨這一曲未得精髓,不如那一日動人,被傳到耳邊的話語打斷,看著這一幕,剎時無語,訝然失笑。

  「明明不是真正上乘的作品,都沒能觸及神髓,將創作者的本意表現出來,群眾的熱捧卻更勝當日……」

  顏龍滄瀾搖了搖頭,歎道:「世上人是看熱鬧的多,看門道的少。」

  坐在旁邊的徐瀚,抬眼掃了一下動作婀娜,正扭著雪白纖腰,緩緩離台的琥珀,慢悠悠道:「咱家也覺得,還是那天那個叫潔芝的小姑娘唱得好聽,也不懂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有啥可聽?這些人真是膚淺。」

  「哦?」顏龍滄瀾訝異瞥了徐瀚一眼,「記得你平常不聽戲,也不聽曲吧?看不出居然是個知音人?」

  徐瀚一臉無奈,搖頭笑道:「王爺說笑了,咱家不知音,只是個太監,所以……沒法懂。」

  ……太監?沒法懂?

  顏龍滄瀾先是一愣,隨即醒悟過來,當即忍俊不禁,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