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譜 第五五章 氣血相引

  白夜飛還記得,琥珀一曲艷絕當場時,碧玉的眼神中,除了驚訝,還有更多的不甘、不服氣,很明顯……她不願意看到琥珀成功。

  再想到她們平時行事的作風,琥珀是一路賣弄性感,背後有好幾名富商定期金援,雖然平常往來,喊的都是「乾爹」,但實際狀況是怎麼樣,大家就算不是心裡有數,也絕不會往好的方向猜。

  碧玉則是小丫頭片子一個,平常都是受女粉絲追捧,若比起女團裡守身如玉的排行,她肯定是票選的頭一位,因為就算是翡翠,都有文人墨客追求,唯獨碧玉,真是混到「千山鳥飛絕,萬徑男蹤滅」的孤高境界。

  坐擁大批清純、年輕的女粉絲,物慾又不重,看琥珀那邊往來的不是禿頭大叔,就是啤酒肚蟾蜍,碧玉會看得起她才怪,而當素來看不起的對頭,一朝有機會飛衝上天,她會想伸腿使個絆子,也就不難理解了。

  「哼!」

  碧玉斜睨看來,「我是看琥珀不過眼,但她確實有本事,那首新曲……帶來的衝擊前所未有,你拿出的這一曲菊花台,和她有部分重疊,卻不能證明是她抄襲,說不定……是你抄她呢?」

  白夜飛聳肩道:「你說得有理,但這點你要我怎麼證明?還是你有測謊的手段?」

  碧玉顯然也不知怎樣證明,被這麼一問,沉吟片刻,猛一拍桌,「最起碼,你親自把這幾首曲子彈一次,我相信,如果真是你自己作的曲,你親自演奏,應該能讓我聽見不同於琥珀的東西。」

  白夜飛一怔,直接僵在當場。

  這似乎是一個最起碼的要求,身為音樂人,沒有能力彈奏自己作出的曲子,誰會相信?

  問題是,自己還真就是彈不出!自己過去的人生裡,對音樂從來就不是太感興趣,五線譜只是勉強看得懂,沒有特別中意的樂器,更別說親自彈奏,這回連譜子都是潔芝幫忙填寫的,真讓自己彈,馬上就要露餡。

  然而,自己的底子沒有旁人知道,就連翡翠都以為自己是真有才華,現在如果真相暴露,天曉得會是怎樣的結果?別說爭取不到碧玉支持,萬一連翡翠都倒戈,自己就連哭都哭不出來。

  ……難道,要賭一下了?

  應聲蟲的用法,純粹是自己的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以,其實全無把握,萬一臆測錯誤,沒有自己預期的效果,那就是一百金葉丟到水裡,連聲音都不會響一下的。

  千金散盡回復來,一千金龍幣,白夜飛還有豪擲一把的勇氣,可這一百金葉,一分一毫都是自己拿命換來的,要這麼拿去豪賭……

  ……好吧!似乎也不能說全是拿命拼來的,這次所得的一百金葉加給,說是誅滅醜陋祭司兼非美形魔怪,自己後來一直在琢磨,獎勵的重點到底是「祭司」與「魔怪」?還是「醜陋」與「非美形」?阿米巴那個變態的神界,好像是根據顏值來決定賞罰的……

  無論如何,眼下這一關,已經到了無法逃避的地步,後退一步,就是人設崩壞,白夜飛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這趟來的原意,是為了要確認翡翠的安全,怎麼反而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怎麼了?你不是連彈琴都不行吧?」

  看白夜飛遲疑,碧玉反而嚇了一跳。她對白夜飛心有疑慮,猜想翡翠很大可能錯信了人,打算要好好檢驗一下,畢竟一個沒背景、沒成長過程的雜役,忽然能寫出衝擊性的樂章,這種事情……誰會相信啊?

  但即使心存疑慮,碧玉卻壓根就沒想過,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曲子原創者的人,有可能會連琴也彈不出,現在看白夜飛不置可否,只以為他是心高氣傲,不願演奏給自己聽。

  「……誰稀罕啊!」碧玉高抬起下巴,一手插腰,「你這些曲子,怪腔怪調,說得好聽是具有衝擊性,但說實際一點,就是劍走偏鋒,知音寥寥,如果不是翡翠姐拜託,我還不想聽咧。」

  翡翠走上前來,柔聲道:「阿白,碧玉她確實是一個……」

  很清楚翡翠是要替碧玉作保、推薦,更感激翡翠無論在什麼處境,始終都在替自己著想,白夜飛搖了搖手,沒讓翡翠的話開口,只是道:「翡翠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翡翠不疑有他,和碧玉告罪一聲,和白夜飛共同走到一旁,剛要開口,已聽白夜飛低聲傳話。

  「給我一滴血,行不?」

  這麼驚悚的要求,著實把翡翠嚇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沒顯得畏懼,反而微微一笑,知道了白夜飛已經有了主意,很為此而高興。

  沒再多說什麼,翡翠從放在旁邊的小荷包裡,取出一根縫衣針,刺破水蔥般的白嫩指頭,殷紅鮮血滴出。

  卻也直到滴出血來,翡翠才呆在那裡,尷尬道:「這血……是要滴在哪裡啊?阿白你有東西接的嗎?」

  翡翠少有這麼傻呼呼的表現,看在白夜飛眼裡,實在說不出的可愛,趁著屏風阻隔,不怕被看到,猛地一把抱過翡翠,直接往她唇上吻去。

  意外白夜飛的主動,翡翠卻壓根沒有想過躲避,任著他施為,還小心地自我克制,避免發出聲音,驚動屏風外的碧玉。

  趁著兩具火熱的身軀緊密相貼,白夜飛的動作極不規矩,上下其手,將翡翠弄得面紅耳赤,偏偏還不能發出聲音,要為他掩飾,方便他來輕薄自己,真個是羞恥到不行。

  兩人在屏風後頭的動作,儘管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衣衫摩擦的細微輕響、碰觸到屏風的動靜,還是讓碧玉有所察覺,惱怒拍桌道:「姓白的!你說什麼悄悄話呢?要彈就出來,彈不出來我就走了!」

  碧玉有所察覺,翡翠開始著急,擔心這個小弟弟氣血方剛,戀姦情熱,把正事給忘了,試著要把他推開,白夜飛卻哪裡肯依,直接用身體將她壓在屏風上,同時取過那根縫衣針,也往自己指頭上刺了一下。

  看見白心夜飛指上滲血,翡翠目光一下瞪大,比她自己受傷更緊張得多,伸手過去想阻止,被白夜飛阻住,反握住她受傷的手,與她滴血的指頭相碰。

  ……應聲蟲的發動,要透過氣血接引,也不知道怎樣是氣血接引?電話簿的簡介也不說得詳細一點,全要靠自己猜……

  白夜飛心念甫動,耳邊陡然聽到熟悉的系統音。

  『偵測到情境相符,請問是否召喚應聲蟲?每次召喚費用:一百金葉!』

  這基本上是完全不用想的事,白夜飛作出肯定指示,跟著就看見頭頂異光流轉,浮現一隻形似瓢蟲的六足彩殼異物,與此同時,自己和翡翠的頭頂上,浮現淡淡的紅霧,血氣從傷口被牽引出來,完成連結。

  剎時間,白夜飛感到腦內一陣暈眩,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下灌了進來,原本還擔心自己會把握不到,但耳內忽然傳來細細的流水聲,一股清涼的氣感,如醍醐灌頂,讓意識一清,跟著就流瀉四體,沖刷血肉。

  奇妙的感受,白夜飛登時瞭然,怪不得百役譜中的召喚物,多數對發動者的等級有要求,因為如果不曾修練,沒有打開人身秘門,很多精微深奧的東西根本就把握不到,就算成功灌入體內,也未必能夠發動。

  也多虧就在不久之前,剛剛邁過了那道檻,成功打開水之門,否則這一百金葉很可能就拋到水裡,自己和翡翠還白白流血,糗到不行!

  「……怎、怎麼了?」翡翠察覺事情有異,掙脫出來,抓著白夜飛的傷指,緊張問了一聲。

  「沒事,放心吧。」像是親暱的小情侶,白夜飛摟了翡翠一下,跟著就踏出屏風,往外走去。

  「久等了!這裡是翡翠小姐的地方,有些東西我沒弄清楚,得要先問一下,才知道有什麼使用忌諱。」

  白夜飛從容坐回桌前,笑道:「現在弄清楚了,事情好辦了。」

  看著白夜飛的姿態,碧玉秀眉微蹙,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

  一直到剛剛為止,這個雜役給自己的感覺,都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氣質有些浮誇,看上去不太討人喜歡,但大體上……還算正常,都還是個……普通人!

  可打從白夜飛從屏風後走出的那刻起,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改變,似乎發生在他的身上,他的動作、眼神,甚至是面上的笑意,都帶著強大的自信,神采飛揚,吸引著人的目光,捨不得移開。

  ……這傢伙,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整個人好像都不一樣了?

  這裡是翡翠的閨房,她平素使用的琴,有好幾張都掛在牆上,白夜飛順手抄來一張,往桌上一放,人平穩坐定,十指放在琴弦上。

  五絃琴,這是自己不曾接觸過的樂器,從前的自己也沒彈過琴,這裡應是完全陌生的東西,但此刻……指頭與琴弦碰觸的感覺,這就像是自己肢體的延伸,明明是死物,卻有血脈相連的感覺。

  這一鋪,似乎沒有賭輸……

  白夜飛微微一笑,十指撥動,流暢的琴音在房間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