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血色裡,整座大劇院好像活了過來,如同受傷的巨獸,鮮血從四壁之上汨汨流出,宛如泉湧,從四方向場中匯聚。
「什麼……什麼玩意?」
「快……快跑!」
場中的達官貴人,大多還沒從天子遇刺的驚駭中回神過來,看到這一幕,更是慌張,特別是那些女眷,尖叫聲此起彼落,沒幾個反應過來要逃跑。
有些離四壁近的觀眾,看著湧來的鮮血,還大著膽子伸手去摸,卻不想血泉之中蘊含著極度怨氣,肉身與之一觸,立刻血肉潰爛。
一聲聲慘叫響起,人們這才意識到,這些污血不止劇毒無比,帶著可怕的腐蝕性,還在快速擴散,只是轉瞬之間,接觸之人的全身血肉都腐爛掉下,只剩一具白骨,緩緩跌倒。
「啊啊啊啊啊!」
「快跑!」
全場群眾登時崩潰,慘呼與驚叫聲,在大劇院裡到處響起,達官貴人們再也不顧天子駕崩,也不顧氣度體面,紛紛起身奔逃。
然而,四面八方都有鮮血湧出,貼壁形成血膜,從內部覆蓋整座大劇院,封鎖了一切出路,適才歡樂熱鬧的歌舞天堂,頓成鮮血煉獄。
◇ ◇ ◇
黃金大劇院外,稍早就已封街,靜王府的侍衛將周圍盡數清空,團團把守,不准閒人靠近。
顏龍滄瀾負手站在台階上,眺望北山,那邊整座山嶺都燒了起來,熊熊的烈焰,徹底吞沒這座荒山。
聳立的山峰,籠罩在烈焰之中,好像一柄巨大的火炬,照亮夜空。
沖天的焰光,在夜空中綻放光彩,映得天邊一片通紅,宛如霞雲,與黃金大劇院這邊變動的虹光爭奇鬥艷,煞是好看。
大批王府侍衛,邁著整齊的步伐,從顏龍滄瀾身旁奔過,朝著山火方向奔襲搶去,訓練有素,精神抖擻,看起來像是一支強軍。
看著越來越旺的山火,火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躍動,顏龍滄瀾神色陰沉,冷冷道:「人沒能擒住也就罷了,竟然連逐退也做不到,現在都給殺到家門口了……如果這還拿不下,難道下回要任地氓火焚靜王府,將孤的人頭放在兄長桌上嗎?」
「屬下該死,屬下有罪!」
隨侍一旁的寶日高雲神色緊張,單膝跪下請罪,說完又昂首道:「屬下以性命作保,此番必擒殺地氓,否則提……」
顏龍滄瀾直接揮手打斷,眼神冰冷,語氣卻稍微收斂,「不用勉強發超過自己能力的誓。天煞、地氓、荒神與邪影,是天洲四不詳,每一個都不是好對付的。之前是孤建功心切,失之過急,錯估了我方的實力,你別犯跟我一樣的錯誤。今日能擒殺是最好,真不行就以逐退為主,不要驚擾聖駕。」
「王爺!」寶日高雲因為主上的諒解感動不已,喚了一聲,已經振作起來,恨自己無用,不能替王爺排憂解難。
雖然王爺說這回只需逐退就好,但只憑王府侍衛,寶日高雲也怕做起來會出亂子,心中一陣七上八下,低聲問道:「那能否……請楞嚴總管出手?隨駕的御前侍衛中臥虎藏龍,不乏高手,只要他們助陣……」
顏龍滄瀾知道屬下想法,亦清楚這能大大增加擒殺地氓的成數,卻立刻否定,搖頭打斷:「你這是本末倒置了。御前侍衛的責任是護駕,不管擒殺地氓的功勞再怎麼大,如果陛下被驚擾到,孤就是重罪難贖了。」
「那……」寶日高雲想了想,「只能請徐公公出手了,至少逐退地氓不是問題。此番恥辱,我必銘記在心,日後定然要討回來。」
「你有這心就好。」顏龍滄瀾點點頭,又看向徐瀚,「至於讓徐總管出手,孤也正有此意。」
小王爺目光注視,徐瀚先是為難,隨後露出無奈之色,正要答應,旁邊一個雄渾聲音傳來。
「些許小事,何用麻煩徐前輩?還是讓我們自家人來吧。」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人,身形魁梧,穿著一身黑色軍服,威嚴十足,更有一股非人之氣,彷彿神靈,凌駕眾生之上;他腰間掛在一柄長刀,刀鞘並不起眼,卻有一股肅殺冰寒之氣,讓人難以直視。
來人正是寶日家兩百年內的第一天才,寶日飛鴻,二十五歲七元圓滿,執掌家族寶兵斷絕刀,練成七殺絕刀,三十歲成就地元,如今不過四十,時值巔峰之年,是八旗豪門寶日家族的鎮族強人之一。
「叔父!」寶日高雲循聲看去,又驚又喜。
寶日飛鴻朝侄子點了點頭,朝顏龍滄瀾拱手行禮,「地氓為禍中土,不知殘害了多少性命,我早就想將之剷除,既然遇上,那也是機會,就讓我替王爺剷除此害!而且,不光是我,其他幾位同僚,也都有相同的想法。」
說話間,寶日飛鴻身後的陰影裡,又走出幾道人影。
一個是笑嘻嘻的胖子,滿臉肥肉,看起來人畜無害,眼中卻綻放精芒,週身氣機湧動,時而似人,時而卻好像某種體型古怪的凶獸,看起來溫順,實則暴虐兇惡。
另兩個一高一矮,高者瘦如竹竿,神色陰騖,整個人冷冰冰的,好似毒蛇一般,雙手執掌帶著爪套,其上閃耀著流光,玄妙莫測。
矮的上身正常,雙腿卻比尋常短了一截,卻格外粗壯,他頭髮花白,看起來比剩下三人大了一輪,實則卻是眾人中年紀最輕的,是早年走火入魔的代價,後來卻憑藉著毅力,硬生生打破了他人的認知,闖破被譽為不可能的玄關,在修練之路上不斷攀升,追上了其餘人。
三人分別是富察爾泰,海赫威,杜靈飛,站定之後,都流露出與寶日飛鴻近似的威煞,有些非人而近乎半神的氣息,懾服生靈,正是富察、海、杜三家頂梁的地元高手,他們本來都分別在二樓的包廂中,察覺外頭的動靜,紛紛出來。
四位地元高手齊至,顏龍滄瀾面色大喜,拱手道:「幾位肯出手,那是再好不過,一切就拜託各位了。若是可能,還請生擒,要是不能,就地擊殺!」
「那還請王爺在此稍候,我等去去就回!」
寶日飛鴻回禮之後,身上一股銳勁沖天而起,人則身化刀光,直往北山斬去,剩下三人也都朝顏龍滄瀾點點頭,紛紛跟上,或化流光,或化狂風,轉眼消失不見。
數息之間,焰光籠罩的北山之上,陡然霹靂大作,刀光縱橫,氣勁洶湧,一連串的爆炸裡,熊熊烈焰,明顯遭到壓制,一下微弱許多。
顏龍滄瀾遙看著這一幕,暗自思忖,這四位之前就到了郢都,應自己所請,配合官軍圍剿膻根道宗時,都在戰鬥中出了手,但……雖然取得了不少戰果,斬殺了不少邪教徒,最後的結果,卻是讓那班邪教徒藉機脫身,隱遁起來。
……四位地元強者聯手,一群只是人元的邪教徒,怎能逃掉那麼多的?
……難道……他們四個參戰時都出工不出力?
……這又是為何?難道……他們之間有所勾結?
想到這裡,顏龍滄瀾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向籠罩在七彩霞光之中,依舊歌舞昇平的黃金大劇院,眉頭一蹙,還未開口,陡聞一聲尖銳呼叫。
「王爺小心!」
顏龍滄瀾本能擺出防禦姿態,還沒明白發生什麼,就見徐瀚一下出現在自己身前,而在更前方,大劇院裡驀地爆發出一股陰邪之氣,澎湃強烈,宛如海潮般湧來。
這股陰邪之氣,洶湧浩蕩,更威能莫測,所經之處,接觸到的人都瞬間呆立如僵,那些守在大劇院外頭的侍衛,個個都實力不錯,開門登元,卻誰也沒能反抗,一個個僵立不動,意識全無,眼睜睜看著邪氣湧向王爺。
徐瀚攔在前頭,大袖一揮,原本瘦小的個頭,好像一下高大許多,整個人如同橫斷山嶽的雄關,擋住一切衝擊,散出的威勢甚至比方才四人還強。
作為成名多年的老牌地元,白髮老太監面色淡定,抖手拂袖,好像只是隨意動作,但正面湧來的陰邪之潮,卻像撞上了高聳的堤岸,完全無法晃動,瞬息就被盡數化去。
顏龍滄瀾什麼也沒感覺到,眉頭卻皺得更緊,急急看向周圍。
旁邊一聲聲慘呼驚叫,交響不絕,徐瀚舉重若輕的一拂袖,及時護住了北靜王,卻護不住其餘人。
寶日高雲雙掌前推,以七元之力破去陰邪之潮,同樣分毫未傷,但被波及的普通侍衛,卻沒一個受得住。
當中的精銳,開了三門以上,或是身上有護身物的,勉強擋住邪氣衝擊,卻都不好受,一個個面色蒼白,如同落入結冰的水中洗了一圈,凍得厲害,此刻猶自不住顫抖,張口吐出一道道白氣,體內的溫度好像陡然降到冰點以下。
修為更差的那些,身體則直接覆上了一層白霜,一早便已沒了氣息,旁邊的同伴見他們樣子,急忙呼喊,甚至伸手去摸,卻聽他們身上發出剝裂之聲,又驚愕後退,眼睜睜看著同伴被凍斃僵化的屍身飛速碎裂。
更為可怖的是,這些宛如碎冰般裂開的軀體,落地之後陡然解凍,在其中的邪力作用下,化為滿地的血蟲、血蛆,扭動著爬行起來,開始向四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