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態?」綺蘿一愣,想不明白這表得是哪門子的態?
「郢都尊重文藝,身為音樂家,在這台上就是身份超越,按照慣例,即使是天子面前,也可以免跪。所以本來是沒有這個環節的,他卻一上來就向天子跪拜,又什麼話都不說,這就是表態,也是底線,他無論如何都是忠君的。」
鳳婕微笑道:「後頭他的沉默與不配合,則是進一步的表態,表示他不會任由使喚,雖然感謝天子與北靜王看上他,卻無意介入政爭。」
「這……」綺蘿目光驚詫,表情抽搐,「他根本是北靜王一手捧起來的,只感謝不配合……他什麼身份敢做這種妄想?這豈不是自毀前程。」
「也未必。」
鳳婕美目一轉,搖頭道:「如今朝堂黨爭正酣,他就算完全任由北靜王擺佈,難道就能保一世富貴?後黨權傾朝野,帝黨可不佔上風,甚至說直接點,被弱勢一方捧出來當典型,可不是什麼好事啊……他若有真實力,何必在這時被推上風口浪尖?更何況……」
稍微頓了頓,鳳婕側頭看向另一邊的包廂,「這下或許是歪打正著。至少,太乙真宗會樂見這樣的人才……」
鳳婕的評價,白夜飛自然是聽不到的。
獨坐台上,白夜飛手撫琴弦,看著眼前的琴,專注而認真,似乎全心投入,為接下來的表演做準備,實則在暗自思忖。
……沒料到今日會是這麼個狀況!這麼做,是不太給司長面子,甚至有些當眾拆台,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
……但倉促間也難做得周全,先拉開距離,總好過立刻被扯過去……
政治這種事情,自己上輩子雖然沒參與其中,卻不是全無接觸,托幾個女客戶的福,自己對那個圈子忌憚甚深,那裡確實蘊藏無窮利益,但也危機重重,險些就讓自己粉身碎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若可以,自己不想再沾那方面的事,只想離得越遠越好,特別現在朝廷分什麼新黨舊黨,帝黨後黨,激鬥正凶,自己一個靠音樂賺錢的,要是被逼著選邊站,就和跳火鍋沒差別了。
……是不好,但……只能兩害取其輕了……
白夜飛暗自喟歎,抬起頭環視週遭,佯作做表演前的最後準備,實則觀察觀眾反應。
全場投來的目光,其中大多毫不遮掩情緒,白夜飛一眼能看透,那些都對自己剛才的舉動不滿,再加上傳入耳中的細聲討論,匯在一起,造成不小的壓力。
白夜飛泰然處之,相比起群眾造成的壓力,他隱約感覺,二樓的幾個包廂,帶給自己更為沉重的壓力。
那裡面……似乎有些莫名存在,無需面對面接觸,就能讓自己感到恐怖,全身緊繃。
……這感覺,比膻根邪教那群瘋子還厲害……
……七元,甚至是地元強人嗎?
心念一轉,白夜飛猜到了壓力從何而來,那是修練者之間的本能壓制,更不由感歎,這始終是個有非凡力量的世界,能高高在上的,都是非凡力量的強者。
……所以,在這裡,真想要權、要錢、要安全,還是得追求力量!音樂什麼的,終是小道……
……不過,得先把這一關過去。
白夜飛心念底定,重整情緒,朝眾人一笑,抬起手正準備彈琴,忽然一聲叫喊響徹全場。
「且慢!」
這一聲,全場震驚,滿座郢都顯貴,想不到誰這麼大膽,擾亂演出。
「什麼人?」
「誰敢放肆?」
聽見叫喊,白夜飛動作一頓,當場愣住。
……我去,不至於這麼沒氣度吧?
……我就是小小抗拒一下,那個北靜王就直接喊停,要讓人把我扔下台,打回原形?
……這好歹是你的生意宴會,你這麼幹,自己不是更沒面子?
白夜飛往北靜王那邊瞥了一眼,卻見後者皺起眉頭,面帶不解,似乎沒料到這個變化。白夜飛心中一動,再循聲看去,卻見四個年輕人一道走上台來。
來者三男一女,滿身衣著俱皆華貴,一看就知出身不凡。
為首者長相俊美,丰神如玉,氣質冷傲,是那種平日抬著眼走路,不拿正眼瞧人的類型,左側一人腰佩長劍,眼神陰騖,彷彿躲在草叢中等待獵物的毒蛇。
右側兩人,一男一女,男的留著短髮,半邊臉刺有花紋,看來平添幾分邪氣,;女的相貌秀雅,氣質清冷,板著臉,似拒人於千里之外,但看在白夜飛眼中,卻隱隱有不諧之感,覺得她本性非是如此。
……這都是什麼人?
白夜飛感到疑惑,忍不住細細打量,想看出端倪,目光掃過為首者腰間,看到一隻好似孩童玩具,與青年冷傲氣場完全不符的小銅鐘,他先是一愣,隨即感覺鍾上的簡陋紋路,似乎暗藏玄機,想要多看一眼,卻莫名一陣頭暈目眩。
……這又是什麼玩意?
白夜飛暗自心驚,四名青年已經走上台,沒有朝他打招呼,而是齊齊轉身,在為首者帶領下,朝著黃色紗幔處跪下。
「臣納蘭如歌恭請聖安。」
納蘭如歌朝天子行禮,剩下三人也各自跟上。
片刻之後,黃色紗幔之後,遙遙傳來平和之聲,「是納蘭家的如歌啊,起來說話吧。」
「謝皇上。」納蘭如歌應聲而起,又朝黃色紗幔方向行禮道:「臣有一事,還請皇上准許。」
黃色紗幔後沒有回音,納蘭如歌並未停頓,將滿腔積怨侃侃而訴。
「臣聽聞郢都出了一位白小先生,是音律一道的天才,一直想要和他切磋,但臣連日遞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臣唯恐有人濫竽充數,用卑鄙手段欺世盜名,污了聖聽,希望能借這次機會,與白小先生比試一回,還請皇上成全。」
自青年登場開始,全場就驚愕不已,等他自報姓名,直接朝天子請願,更是引來一片嘩然,而白夜飛在台上,心裡只有莫名其妙。
……這都是誰?
……怎麼會到這裡來挑戰?
白夜飛看向台下,見周圍沒有人上來阻止,那些安保人員一個個都面帶遲疑,甚至顯得畏懼,頓知這四人肯定來頭不小,甚至有著連北靜王都要忌憚的背景,更覺不妙。
等到來人自報姓名,直接跟天子對話,白夜飛更是吐槽自己天生勞碌命,連一場再簡單不過的慶典演奏會,都會橫生枝節,半途跑出挑戰者來,真是一點都不得安寧。
……這下,事情要搞大了……
白夜飛心中歎氣,暗自鼓足耳力,想聽底下人們的討論,搞清楚四人來頭,卻只隱約聽到「京城四公子」這個稱呼,在人群中反覆被提起,別的卻聽不清楚,搞不清楚四公子是怎麼回事?
……媽的,這幫人講八卦不能講清楚嗎!
正自捉急,白夜飛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清晰如在耳邊,卻不知從何傳來。
……黃三!
『納蘭先祖納蘭察烈,昔日跟隨太祖一起入關,一門榮寵無比,傳承至今,仍是帝國八大世家之一。納蘭如歌乃本代嫡子,又拜在太乙真宗門下,身兼納蘭和太乙兩家之長,還得到納蘭氏鎮族神器江山鐘的認同,被其賜與一絲氣息,成就寶器隨身。』
太多的專有名詞,白夜飛聽得滿頭霧水,唯一理解到的白話,就是來人背景非常屌,自己的麻煩不小。
『他在音樂方面亦有天賦,心高氣傲,這段時間一直想要挑戰你,卻被北靜王下令攔住,這回你麻煩了。』
◇ ◇ ◇
「……你唱第二遍心太貪的時候,氣沒換上來,我好不容易才替你遮掩。」
董珍珠與琥珀一起在台下卸妝,交流起剛才演出時的問題。
「麻煩你了。」琥珀笑道:「我下次會注意,不過……好像也沒人聽出來。我們登台這麼多年,台下的反應從來沒有這麼好。」
「那是曲子好……」董珍珠還想說兩句,面上卻不禁流露笑意,「算了,這樣也很好了,也多虧你的舞。倒是惹了一片眼球,接下來不知能有多少生意?這回真是值了。」
兩人相視而笑,有默契地避談起先前的芥蒂,把真實想法收在心裡,靜待著白夜飛的壓軸場,但意外的那聲「且慢」,卻打斷了她們期待的美好。
董珍珠聞聲一驚,「什麼人如此大膽,居然敢在天子面前鬧場,擾亂王爺的慶典?」
琥珀一臉不解。,喃喃道:「怎麼回事?」
等聽到納蘭如歌自報姓名,向仁光帝請安,並懇請准許挑戰白夜飛時,兩女俱是面色大變。
「納蘭如歌?」董珍珠滿眼驚詫,「京城四大公子?他怎麼會來?」
琥珀看了董珍珠一眼,「他應該往團裡遞了很多次帖子,你怎會不知?」
董珍珠搖頭道:「我知道,帖子都是我收的,本是想等慶典結束,才讓白小子接受挑戰的,沒想到他會忍不住,直接在這時候跳出來。這……這可是北靜王的生辰慶典啊……」
「納蘭家是天龍八旗中的望族,祖上與太祖一起打過江山,他稍微僭越一下,也是有資格的……他是京城四公子之一,是當紅的人氣偶像,更是當代的武道天才,年紀輕輕,就已經開了五門,又得神器認可,樂聲具有超凡效果……」
琥珀憂心忡忡,「這根本是不公平的挑戰,若是副團長當眾慘敗,後頭我們該如何是好?還會有人買我們的帳嗎?」
董珍珠驚疑不定,緊張地握拳又放開,最終歎道:「無論如何,白小子是靜王爺一手捧起來的,他應該不會讓白小子當眾被打臉吧?不然,,他自己也沒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