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歌如潮水,同樣的調子,可以平和寧靜,也可以狂暴洶湧,白夜飛改動了節奏,將滄海一聲笑唱得狂放不羈,野性十足,而他具有高度暗示性的震腰,開此界未有之奇,瞬間炸翻了整座大劇場。
每一次動作,都如同用大錘錘打木樁,伴隨著嘹亮激亢的歌聲,一下一下轟在所有人的心上。
剎時間,劇場內除了怒濤般的有力歌聲,全場無音。
……這是什麼鬼?
歌聲再來,舞姿如狂,白夜飛畫風一轉,演繹出完全不一樣的笑傲江湖,全場俱驚,納蘭如歌更是目瞪口呆。
……這真是舞姿嗎?
納蘭如歌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不管怎麼看,他都覺得……白夜飛其實是在做那種動作?
只是,眾目睽睽,聖天子御前,何人能夠如此狂被大膽?納蘭如歌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滿滿的荒謬感充斥胸膛。
◇ ◇ ◇
「我靠!」
宋清廉虎目圓瞪,心中錯愕,盯著白夜飛,愣了兩秒,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爆了句粗口,怒罵道:「不堪入目,荒唐無恥!這種東西,怎能在光天化日下做出來?太特馬的辣眼睛了!」
相較於弟子,劉辯機淡定許多,斜看了宋清廉一眼,長歎一口氣,搖頭道:「你終於明白,你自己平常幹的那些事情,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感覺了?」
「啊……呃……」宋清廉僵立當場,滿臉尷尬,「我終於明白……為啥我們總是造反不成了……自己人不能團結對外,親如父子師徒,也拚命內鬥啊。」
◇ ◇ ◇
顏龍滄瀾看著台上,險險沒將嘴裡的茶水噴出,手中的茶杯無聲落地,砸了個粉碎。
喉嚨聳動,小王爺好不容易將茶水嚥下,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全然沒想到會在自己的生日慶典上,看到這麼震撼的畫面。
旁邊的老太監神色驚恐,慌忙跪下,顫聲道:「王、王爺,真想不到,這小子居然會當眾幹出這等醜事……奴才……罪該萬死。」
「萬死就不用了。」顏龍滄瀾沒好氣道:「你自己選吧,看是要三杯御酒鶴頂紅?還是要三尺白綾?」
徐瀚一臉惶恐,還沒來及說話,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寶日高雲靠近過來,顧不上行禮,神色緊張,直接走到顏龍滄瀾耳邊低聲稟告。
「……真有此事?」顏龍滄瀾聽完,神色頓變,語氣凝重道:「居然在這種時候……你沒搞錯吧?」
寶日高雲鄭重點頭道:「確實無疑,那邊的山頭已經燒了起來,也有人看見了那邪物的身影。」
啪!
顏龍滄瀾猛地一拍扶手,厲聲道:「太近了,要是往這裡來,很快就到了……不能讓地氓驚了聖駕,立刻出動人手,組隊擒殺,絕不能讓那個怪物靠近這裡。」
「是!」寶日高雲拱手應命,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遲疑道:「但……恐怕我們手頭的實力不夠,若地氓一心往這邊來,未必攔得住。」
「攔不住也要攔!」顏龍滄瀾冷冷一聲,轉頭看向跪在一旁的老太監。
徐瀚頗為遲疑,擔心道:「奴才必須貼身保護王爺,不能離開半步,不然這邊要是出事……」
顏龍滄瀾惱怒道:「若是出事,驚擾天子聖駕,你自己就在鶴頂紅和白綾裡選一個吧?」
徐瀚無奈苦笑,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表演台上,白夜飛猛地抬頭,身子大幅度後仰,腰部最後向前一震,唱出結尾一句,雙臂大張,維持這個動作,面色如癲如狂。
餘音在場中迴盪,所有人鴉雀無聲,靜靜看著台上,片刻之後,白夜飛悠地雙臂環抱胸前,順勢身子挺直,向前深深鞠了一躬,作為完結之禮。
台下觀眾,看見白夜飛汗流浹背,染濕的白衣緊貼著身子,勾勒出胸腹曲線,額頭滿是汗水,頭髮濕成一縷一縷,卻不掩瀟灑英姿,更添幾分男性魅力,面色略顯蒼白,開始大口喘氣,彷彿剛才的嘶吼用盡了力氣。
剛才那短短幾分鐘,從淡泊自然的琴音,一下轉為狂野陽剛的野獸之音,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天地生養的野獸,奔出了山林,活躍在人世之中,卻依舊不受一切拘束,爭取著自由。
儘管演唱的表面叛逆不羈,連琴都被砸碎,白夜飛作出任何樂師都不會幹出的逆舉,但這叛經離道的動作,卻正與歌中的狂野不羈相合,匯成一股不願被任何拘束限制的意念,狂猛而直接地衝擊著所有人的心靈。
……簡直荒唐!
……這樣的不羈,這樣的無拘無束……好羨慕啊!
……叛經離道,禮法不容,怎麼會有這樣的登徒子?
……這樣的歌舞,直抒胸臆,在音樂之中,追尋絕對的自由,真是太美了!
餘音漸漸止歇,整個黃金大劇院重歸無聲,無數想法在其中生出,但所有人都沉默無言,不敢將心中所想說出口,如此叛經離道之舉,偏偏又蘊藏著獨特的魅力,讓人不敢倉促下定論,既怕貿然叫好,成為郢都的多年笑柄;更怕首個叫罵,成了被時代車輪碾過的千古笑料。
這些郢都名流身份顯赫,在自己地盤上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此刻卻都在左顧右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知道別人會如何做,不知道該誇還是該罵?
縱使心有質疑者,也無法否認剛剛受到的心靈衝擊,更擔憂批評太過,會駁了北靜王的顏面,而被這新奇曲風吸引的觀眾,亦不敢表現出來,擔心萬一不合群,被跟著貼上叛經離道的標籤。
……這一鋪,好像賭得有點大啊……
白夜飛行完禮,面對台下的目光,感受著觀眾的沉默與糾結,心情也凝重起來,像是在等待判決,略微擔憂。
……這個世界,應該還沒有人搖滾過,這樣唱會不會太超越時代了?
……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接受啊?
啪!啪!啪!
一下一下的掌聲,零落響起,打破了全場沉默。
白夜飛心中一動,抬眼望去,聲音源頭似乎正是仁光帝所在的包廂。
……我去,這是賭對了?
……難道這位皇帝真跟傳說中一樣,瘋狂喜歡一切新的東西,因此被世上首場搖滾吸引了?
白夜飛感到好奇,更隱隱竊喜,但很快就聽出不對,聲音確實來自仁光帝所在的包廂,卻不是裡頭,而是上面。
……上面?
白夜飛疑惑,目光偷偷往上瞥,發現包廂正上方的頂梁處,有掌聲傳來,一人斜坐在樑上,正大力鼓掌。
隔著距離,樣貌看不太清,但從體型和邋遢服飾上判斷,正是之前傳音過來,慫恿自己打賭的黃三。
……居然爬到皇帝頭頂去了,三爺真是大膽啊……這時候鼓掌,不怕被人發現?這個世界,當武林高手都是無法無天的!
白夜飛心中暗驚,連忙收回目光,生怕引得別人發現,正開始擔心有人循聲看去,全場一聲聲拍掌,在台下四處接連響起。
初時此起彼落,迅速越來越響,有如轟雷陣陣,最終全場鼓掌,觀眾都不甘人後,拚命拍著掌,比誰都拍得響亮。
……這……這是誤會了?
白夜飛忍住想要撓頭的衝動,沒想到黃三的掌聲非但沒引來麻煩,還給自己造起了好大聲勢,觀眾的角度看不見黃三,又不好多往天子包廂瞥,只以為是仁光帝鼓掌表態,所以紛紛跟上。
……還真是荒唐啊。
白夜飛啞然失笑,再一次低頭彎腰,向觀眾回禮。
「唱得好啊!」
「不愧是白小先生,這一曲,開場先河,闡述自由不羈,實在是好!」
台下的掌聲更勝,傳來一聲聲叫好與誇讚。
白夜飛微笑抬頭,向每一個方向的觀眾點頭示意,作為互動,卻赫然看見全場走道與座椅之間,快速長出了許多青草、青苔與籐蔓,一副生機勃發的景象。
……真木之氣的效果太明顯了,萬一將來我每場演唱會都長草,那我的藝名豈不是要與之掛鉤?難道要叫染綠歌者?
……算了,以後的事情再說,還是先辦正事。
晃晃腦袋,壓下奇思,白夜飛轉頭看向納蘭如歌,發現他正呆愣著看向這邊,面如死灰,口唇顫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
白夜飛嘴角揚起,目光移開,揮手如抒,掃過全場觀眾,台下立時爆發出新一輪的掌聲,更勝之前,比方才納蘭如歌演唱時還要強了不知多少倍。
多少達官貴人,鼓掌不休,似是競賽,特別是那些千金小姐與夫人,目光都閃著癡迷,絲毫不計自身形象,瘋狂地拍著手,把柔荑拍得通紅猶不肯停。
白夜飛聳聳肩,收回目光,看向依舊說不出話的納蘭如歌,朝他欠身行了一禮,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舉止極盡優雅,與之前那個動不動就下跪的膽小少年,完全不是一個人。
優雅的舉動,配著全場的掌聲,在納蘭如歌眼中,簡直就是催命的壓力,根本撐不住,又無處可躲。
「噗。」
納蘭如歌面頰如赤,滿面痛苦,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顫,旁邊的女伴憂心惶惶,連忙要扶,卻被他揮手推開,強行站穩,自己背過身解下腰間小鐘,彎腰放在地上,避開白夜飛的目光,藏住面上不甘,頭也不回跑下台去。
剩下三人連忙追去,台上頓時空空,只剩下一人一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