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譜 第一五五章 膽小如鼠

  「那口鐘,是不是江山鍾賜下氣息所鑄的寶器?納蘭氏的鎮族之寶?」

  「為了要和人比個勝負,納蘭家的小子連這也賭下去?他就這麼想贏嗎?」

  「真以為自己不會輸嗎?他是納蘭家的繼承人,要是把自家寶器輸出去,連世子之位也會不保,這到底在想什麼啊?」

  白夜飛一語驚動全場,台下又是一片嘩然,這些權貴都很清楚納蘭家的狀況,聲浪中既有驚愕,也有譏諷。

  納蘭如歌面色陣青陣白,卻不知該怎麼應付,心頭不知罵了幾次從未見過如此卑鄙無恥之人,暗暗氣炸了肺。

  類似的衝突,納蘭如歌並非沒有遇過,他和三名志同道合,出身類似的夥伴,共同組成了「化羽」樂團,平日遊歷江湖,作武道修行兼演唱時,經歷過不少,換了平時,能動手就絕不瞎說說,但此刻……帝皇在上,縱然滿腔不忿,也沒法造次。

  「唔……」

  仁光帝沉吟道:「納蘭家的如歌,可有此事?你願意用這口寶器為綵頭?」

  納蘭如歌進退維谷。拿家族的寶器做綵頭,這行為本身就夠離譜,別說輸掉,哪怕是贏了,輕狂驕傲的批評也免不了,回家之後定有責罰。

  但……若要拒絕……

  納蘭如歌看全場權貴目光如箭,台下不知多少人等著看好戲,今次莽撞御前挑戰的人是自己,剛才兩邊的私下對話,聲音極低,沒讓旁人聽見,現在自己想要分辯,任誰都會當自己是色厲內荏,出爾反爾,就真會成為帝國的笑柄。

  無奈之下,納蘭如歌只能硬著頭皮應下,「稟皇上,確有此事。」

  「好。」仁光帝點點頭,「既然如此,朕……准了。」

  聽見台下又開始竊竊私語,納蘭如歌怒火中燒,滿心憤恨,惡狠狠瞪向眼前少年,想把他千刀萬剮。

  白夜飛暗自一笑,再次拿出十二萬分的演技,臉如土色,簌簌發抖,雙膝一軟,又跪倒在地,朝仁光帝磕頭,慌張道:「皇上,小民是鄉下人,少見官威,小侯爺這麼瞪我,我……我不敢彈琴了。」

  ……你!

  納蘭如歌一下呆住,不敢相信有人如此膽小,還那麼擅長挑釁,台下則又是一陣騷動。

  「白小先生也太膽小了吧?」

  「不能這麼說,納蘭小侯爺家大業大,眼又瞪那麼大,是你不怕嗎?」

  眼見眾議紛亂,仁光帝亦露出不悅之色,惱火看向納蘭如歌,「納蘭如歌,你身為帝國的貴族,要注意體面,沒事這麼亂瞪著人看,是想恐嚇嗎?你跑到朕的面前說要挑戰,難道就只有恐嚇人的能耐?」

  天子當眾斥責,納蘭如歌被訓得面紅耳赤,又羞又惱,卻不敢發作,只能跪地疾呼,「微臣不敢,皇上誤會了。」

  後台,潔芝憂心忡忡,想不到好事多磨,明明只要一曲彈完,白夜飛就能實現夢想,卻在最後的臨門一腳遇上這種鳥事。

  「怎麼會這樣啊?好好的跳出來一個納蘭如歌?」潔芝擔心道:「納蘭家是當朝重臣,聽說聖眷正隆,阿白這樣會不會惹惱了人家?」

  翡翠眼帶憂色,歎道:「事情已經到面前了,想避也避不了,只能先過眼前這關,再想以後了。」

  「這樣……」潔芝緊張問道:「阿白能贏嗎?」

  「恐怕難了……」翡翠搖頭道:「阿白他雖然有天分、有實力,但之前從沒遇過有超凡力量的樂者,多半……是要吃虧了……對方的音樂才能未必有他好,但修為擺在那裡,肯定有許多異能效果,更別說還有一件寶器隨身。」

  潔芝心中一片涼,急道:「那不是輸定了?」

  「希望還有一線之機吧……」

  翡翠冷靜道:「至少他已在爭取,用他自己的方法,盡可能在削弱對手了。他方纔那些動作,納蘭如歌肯定心緒大亂,已經沒辦法用最好的心境來比試,這就是他的機會……」

  二樓包廂之中,綺羅眼中帶著不屑,看著又站起來的白夜飛,低聲笑道:「什麼白小先生,真是胡吹一氣,不過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人,這樣都怕?穿得光鮮亮麗,被凶瞪一下就腳軟,北靜王這次可走了眼,是想把爛泥扶上牆?」

  鳳婕雙手托胸,面帶微笑,卻搖了搖頭,「是我走了眼。之前低估了他,現在開始,得高看他一眼了。」

  「啊?」綺羅詫異不已,轉頭看向自家小姐,疑惑道:「姓白的有什麼值得小姐你高看?」

  鳳婕眼中波光流轉,笑容在含蓄中更帶自信,道:「你覺得這場比試,他能贏嗎?」

  「怎麼可能?」綺羅猛地搖頭,「姓白的聽說就是普通人一個,沒有半點特別力量,不然怎麼會在希望女團當雜工?他寫寫曲子,在普通人裡頭玩玩也還罷了,怎能和納蘭如歌比?真要親自下場,十個他合奏,也不會是納蘭如歌的對手。」

  「是啊。」

  鳳婕點點頭,目光看向台上的白夜飛,「他現在等於什麼本錢都沒有,空手被人逼上了牌桌。但即使這樣,他還是不想放棄,仍在努力,拼了命想要變出籌碼來,和對手一搏。」

  「籌碼?」綺羅不解道:「他哪有什麼籌碼?」

  鳳婕笑道:「想要贏,就不可能不付出,白夜飛他本事也輸人,樂器也輸人一籌,若是想要贏,就只能出賣別的東西來換籌碼,而什麼都沒有的他,當下能賣的……就只有顏面了。」

  綺羅似懂非懂,歪著頭問道:「他這樣作有用嗎?」

  「誰知道呢。」鳳婕笑道:「總之……我開始期待了。」

  台上,納蘭如歌站起身,怒火熊熊,滿面通紅,卻又不敢朝白夜飛發作,生怕這傢伙膽小如鼠,當場又跪一次,徹底把自己的挑戰變成笑話,只能向三名同伴揚起手,讓他們準備。

  另外的兩男一女,見狀都點點頭,取出各自的樂器,圍了上來,各自認真靜默,進入狀態,準備演奏。

  這邊表現出了專業水平,那邊白夜飛眼珠一轉,又有了主意,舉手道:「小侯爺且慢。」

  納蘭如歌聞聲險些要噴出火來,狠狠瞪了白夜飛一眼,趕緊移開目光,恨聲道:「你又想幹什麼?」

  白夜飛笑道:「我們倆比試,誰來當裁判?這邊只是慶典獻藝,沒有安排裁判,總得找個人吧?」

  被一語提醒,納蘭如歌暗自認可,看了一眼仁光帝方位,還沒來得及開口,白夜飛搶著搖頭,「陛下高高在上,你一直想用自己的小事麻煩陛下,是什麼居心?」

  ……什麼話都讓你說了!

  ……比試要讓皇上許可,裁判就為什麼不行?

  納蘭如歌被話一堵,心中更怒,想要咆哮,卻不敢出聲,遲疑之間,又生出別的念頭。

  ……讓皇上來評判,似乎是不太好?

  ……當今天子沒聽說有什麼音樂天分,萬一他沒有品鑒能力,聽不出曲子好壞,我豈不是糟糕?

  這麼一想,納蘭如歌壓下心中怒氣,順勢問道:「那你說要怎麼比?」

  白夜飛道:「今天是慶典演出,比試也是給大家聽的,不如就全場投票決勝,群眾眼睛總是雪亮的,你我投票決勝,敗者無尤。」

  納蘭如歌往台下掃了一眼,自己這一個多月都在郢都演唱,這些達官顯貴都來聽過,都曾熱烈叫好,是自己的現成迷粉,讓他們來投票,自己無疑大大佔了便宜。

  這麼一想,納蘭如歌不願再拖,點頭道:「好!」

  兩人的對話都提高了音量,滿場皆聞,達官貴人們知道可以參與比賽,興致被挑了起來,紛紛叫好。

  顏龍滄瀾聽著叫好聲,暗自發笑,目光掃向白夜飛,喃喃道:「這傢伙……倒真是什麼都能玩出新花樣來。」

  隨著納蘭如歌應下,比試就此開始,白夜飛笑了笑,沒有爭先,默默退到一邊,想先看看超凡力量的歌者,會表現出怎樣的效果。

  納蘭如歌站在台中,短髮男和女子各持一琴,分坐他兩旁,陰冷的男子手持玉簫,站在後頭,當先吹奏起來。

  簫聲悠揚,宛如山間清泉流淌,接著琴聲響起,一者如百鳥鳴叫,一者如清風吹拂,三者融匯一體,如同將山野之中的清新帶入大劇場。

  清音迴盪,滌盡凡俗塵氣,全場來客,頓覺神清氣爽,沉入其中,在這樣的氛圍中,納蘭如歌朗聲開唱。

  歌詞古樸而辭深,似乎是某種祭祀的祝詞,乍聽起來,白夜飛甚至不解其意,卻莫名感到一陣舒暢,好像什麼鬥爭念頭都被洗去,心情無比平和,甚至連與納蘭如歌的鬥爭之心,都在一點點消解。

  睜眼看去,縱聲而唱的納蘭如歌,在白夜飛眼中是如此瀟灑,如同山野之中的仙人。

  迷濛之中,普化寶戒的微弱雷勁釋放,白夜飛精神一振,略微擺脫這種與世無爭的狀態,心中一驚,目光連忙從納蘭如歌身上移開,看向場下。

  台下那些達官貴人,紛紛都在點頭,當中的男性,表情看來相當欣賞,再也不見之前那些揶揄譏嘲,他們或是目露讚許,或是閉目享受歌謠,進入狀態。

  至於那些家眷女性,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看著納蘭如歌,隨著他的歌聲晃著腦袋,如同看到了偶像。

  ……這就是超凡力量加入音樂的演奏效果?

  白夜飛之前只是聽過,第一次領略到超凡音樂的效果,眉頭不由蹙起。

  ……我老家可沒這種技術,沒想到還能這麼玩……

  ……那傢伙的歌聲中蘊含某種力量,讓人不由自主親近,我要是學會這一套回去,肯定發達過豬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