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23章 釜底抽薪

  龍曉鵬並不理她,沿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他說,你怎麼想,我都不會怪你。我要告訴你的是,正是我一直頂著,才沒有立案。我對他們說,黎兆平的事,是他個人的事,沒有必要搞誅連九族。

  陸敏再一次譏諷地說,那我應該怎樣感謝你?在家裡為你立一個牌位,成不?

  龍曉鵬說,你對我有氣,我能理解。但氣歸氣,事歸事,不能混淆一談。作為朋友,我必須告訴你,眼下這件事,無論我的主觀願望如何,都不可能長久地頂下去。有一個基本事實,不僅你清楚我清楚,還有很多人都清楚。你開公司的錢,是黎兆平的,公司的很多業務,是黎兆平的關係網在起作用。不管調查的最終結果如何,一旦立案,牽扯面就大了。別的不說,一旦立案,因為你的公司實際也是黎兆平的公司,公司的賬號,就要封存備查。公司的賬號一旦被封,經濟損失會有多大,我無法估計,相信你也難以估計準確的數字。你們正在上的融富中央國際這個項目,會不會讓你破產?這所有一切,都需要你好好地想清楚。

  陸敏說,既然你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龍曉鵬說,當然有意義。完成任何一件事,並不止一條路可走。俗話說,條條道路通羅馬,一條路走不通,不妨換一條路試試,說不定就可以走通了。

  陸敏說,聽龍書記的意思,你似乎替我想好了一條可以走得通的路?

  龍曉鵬說,是的。確實有這樣一條路,而且,應該是惟一可以走得通的路。

  陸敏語冷冷地笑了一聲,說,願聞其詳。

  龍曉鵬說,其實很簡單,和我們配合。也就是香港電視劇裡常說的,當污點證人。指證黎兆平。

  陸敏沒有應答。再次冷冷地一笑。

  龍曉鵬認為陸敏在評估這件事的風險,她其實是想幹的,但目前還有顧慮。或者說,她其實早就想幹,只不過在等待一個機會。他說,我也知道,你想和黎兆平離婚,但又有很多顧慮,比如財產分割,可能還有其他一些顧慮。假若,我是說假若,調查的結果證明,你和本案無關,僅僅是黎兆平的財產有問題,那麼,作為夫妻共同財產,其中屬於黎兆平的部分,也可能被沒收。那樣,你肯定會損失一大筆。退一步,假若立案偵查,你的賬號被封存,光是一個融富中央國際,會產生怎樣的雪崩效應,相信你一定清楚。只要你當了污點證人,我們對你法外施恩,既不封存你的賬號,也不對你進行立案偵查,只要有可能,我們不去涉及與你公司相關的一切,你甚至可以完全保全目前的財產,還可以把融富中央國際項目繼續下去。你好好想想,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嗎?

  陸敏知道,這一招,確實夠毒辣的。別說查封公司賬號,就算現在這樣的調查,對於融富中央國際的融資,也產生了巨大影響。此事若是再拖一兩個月,兆元公司,都可能崩盤。另一方面,她又想,這真是最有利的嗎?站出來指證黎兆平,會給兒子留下什麼?在他的心目中,我這個媽媽就變成了猶大,變成了可恥的告密者。對於兒子來說,父親可能在他心中倒了,緊接著,母親又給了他沉重一擊,他將來的人生,會出現什麼樣的改變?就算我留給他再多遺產,可他的精神世界,卻是巨大的永遠無法還清的赤字,金錢對他有絲毫意義嗎?

  何況,就算她和他們配合了,真的能夠保證避免這次滅頂之災?真如他們所說,將不會再找她的麻煩?他們說不定用這種辦法打敗黎兆平。接著就對她動手吧。這些人。怎麼能信?

  更退一步,男人在外面做什麼,有多少是和女人合謀的?陸敏做生意,確實動用過黎兆平的關係,比如她想批租哪塊地,自己搞不掂的時候,會通過黎兆平出面,黎兆平一旦出面,往往事半功倍。但黎兆平出面,到底是他平常積累的人脈起作用,還是暗中行賄了?她確實不清楚。在她的心目中,黎兆平是強大的,在整個江南省,似乎沒有他擺不平的事。而黎兆平從來都不會因為某項具體的業務去送禮行賄,也不會在某項業務完成之後給對方提成。他常說,那是最蠢的人才會做的事,而他,往往將事情做在前面。

  黎兆平處理人脈關係的手法,可以用龍曉鵬來形象地舉例。這麼多年來,黎兆平從來沒有少給龍曉鵬好處,如果將這些好處一筆筆記下來,進行一番加法運算,那是一個非常大的數目。如若再用銀行的方法進行一番利息計算的話。數目就更加驚人。相反,如果不進行這樣的計算,那麼,黎兆平施予龍曉鵬的,就是小恩小惠,小到他足以理直氣壯地當黎兆平專案的執行人。除了利益之外,黎兆平還利用自己的關係為龍曉鵬做過很多事,龍曉鵬和汪鼎臣競爭紀委副書記,黎兆平在關鍵時刻出了手。事成後僅僅只吃了龍曉鵬一餐飯而已。龍曉鵬的兒子考大學差幾分,黎兆平出面將他錄到了雍州大學,事成後龍曉鵬請校長吃飯,埋單的還是黎兆平。這樣的事很多,和貪污受賄扯不上半點關係。而這麼多年來,黎兆平最多也只不過通過龍曉鵬過問一下某件案子,或者替某個人說一句話而已。

  在整個江南省官場,黎兆平有大量這類施過恩卻沒有任何索取的關係。當然,黎兆平也不蠢,他一旦需要索取的時候,肯定就是一筆大生意,而人家將這筆生意給他,只不過順水人情,並不違反原則,甚至就這樁生意來看,不存在絲毫經濟來往。

  除了這一類事情,就算陸敏想和龍曉鵬配合,也沒有可以定性的證據。

  另一方面,龍曉鵬確實今陸敏進退不得。中國的生意人,有幾個沒有問題?如果真的對她立案偵查,她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清白嗎?她不能。而龍曉鵬這樣的人,說翻臉肯定是要翻臉的,就算她真有什麼證據,幫助他們坐實了黎兆平的罪名,龍曉鵬會放過她?她不敢相信。

  龍曉鵬沒有出面找她的時候,她還真想過,是否可以利用這種辦法自保。現在,龍曉鵬真的出面找她,反倒提醒了她,自己和黎兆平,其實早已經套在了同一根繩子上,既跑不了他,也跑不了她,誰都別想獨善其身。

  盧新華他們決定控制周小萸的時候,發現周小萸請假了,已經好幾天沒來單位上班。他們不知道,有人搶在他們前面將周小萸控制了起來,而控制周小萸的幕後策劃,是黎兆林。

  黎兆平被雙規之初,黎兆林覺得天塌地陷,完全沒有方略。幾天之後,舒彥開始過問這件事,他似乎看到了某種曙光,可那也僅僅只是某種僥倖的想法,他並不完全相信舒彥有足夠的能量將哥哥弄出來。隨後,他知道這件事與一個叫周小萸的女人有關,並且僅僅涉及五十萬元,他便認定,這是一起栽贓案,只要撬開周小萸的嘴,一切便能大白於天下。從那時開始,他進行了一番策劃,並且開始實施這一策劃。舒彥拿到省檢的文件之後,他甚至覺得,用不了幾天,哥哥便能出來。

  然而,事情並沒有按照他的預想發展,整個案件,明明是周小萸在栽贓陷害,舒彥卻不同意將事情擺到桌面上來。龍曉鵬顯然參與了陰謀,還違反原則,在沒有定性的情況下,將黎兆平雙規,大搞刑訊逼供。以黎兆林的性格,他要將相關的證據,直接送到中紀委甚至送到全國人大去。可舒彥不同意那樣幹。

  他不明白舒彥到底怕什麼。人都已經關進去了,如果不快點想辦法弄出來,變數隨時都會發生,此事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對於黎兆林的疑問,舒彥僅僅只是一句:這件事涉及到官場很多東西,而官場太複雜,一時也對你說不清。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的。

  舒彥這話,其實已經說得非常明確,並不是對別人說不清,而是對黎兆林說不清。和他的哥哥黎兆平相比,黎兆平無論哪個方面,都差太遠了。而這件案子,叉實在太敏感。比如說,黎兆林認為,那些錄像資料已經證明,周小萸根本沒有匯五十萬,匯款的另有其人。這難道還不能說明是陰謀?舒彥怎麼對他解釋?第一,僅憑那段錄像,可以懷疑周小萸並不是匯款人,卻不能證明是栽贓。第二,就算能夠證明周小萸是栽贓,也無法終止這一案件。因為畢竟有五十萬賄款,龍曉鵬等人,也是在查這五十萬賄款,如果不能證明這筆錢就是龍曉鵬栽贓,就不能說他們辦案是非法。理論上,他們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在證明黎兆平的清白。目標是一致的。

  黎兆林相信舒彥有巨大的活動能量,同時也懷疑,她的能量是否足以將這件事擺平。所以,他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沒有:隹備停止。相信別人總是虛的,相信自己才最真實。

  黎兆林的計劃其實很簡單,既然是周小萸栽贓,只要拿到周小萸栽贓的口供,事情就迎刃而解。拿到口供的辦法也只有一個。周小萸這個女人,一輩子渴望成功卻並不怎麼成功,畢竟是養尊處優的,何曾吃過苦頭?撬開她的口,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只要給她吃些苦頭,她就怕了。黎兆林也知道,武力脅迫周小萸的風險很大,但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件事之所以不尷不尬地卡在這裡,就在於沒人敢於犧牲。中國的事,最怕就是將事情I嗣大了,一旦鬧大,所有事情,就擺到了前台,誰想捂蓋子都不可能,幕後想伸的手,也只好縮回去。周小萸栽髒的事實一旦確定,那些在背後支持周小萸的手一旦縮回,周小萸就失去了依憑,就一定得想辦法自保。

  最壞的結果是什麼?假若黎兆平被定罪,他相信,自己也一定逃不了,很可能得陪著哥哥坐牢。既然牢獄之災很難避免,不如鋌而走險,說不定還有一條生路。就算最終定他一個綁架罪或者別的什麼罪,那也比他和哥哥兩人呆在監獄裡強。他甚至相信,只要哥哥在外面,他就一定有辦法好好照顧在監獄中的弟弟。這可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黎兆林常常拿自己和哥哥開玩笑,說他和黎兆平惟一共同點,就是從同一個黑洞裡爬出來的。雖說一娘生九子,九子九個樣,其實,遺傳基因的強大,超出我們所有人的想像,而成長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也是終生的。既然從同一個黑洞裡爬出來,就一定會有諸多共同點。許多地方,甚至近乎於程序的複製。

  黎兆平黎兆林兄弟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好交朋友,而且交朋友的理念也出奇的一致。這一點,源出於他們的母親,她就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兩兄弟從來不在乎別人給了自己什麼,只在乎自己給了別人什麼,他們往往沉浸於某種施予能力的自我欣賞。當然,兩人交朋友的範圍截然不同。黎兆平所交的朋友,絕大多數是官場,其次是文化場,第三是商場。第三類人中,單純的商場人士或者說那種眼睛只盯著金錢的人,黎兆平是不交的。也就是說,黎兆平所交往的人,全都是有地位有身份會拿捏分寸的人。黎兆林所交往的,卻是社會人士,三教九流,至於哥哥的朋友圈,他倒沒有半點興趣,也交不上,根本談不到一起。因為哥哥的關係,他認識很多官場中人,他覺得那些人太過虛偽,為了政治利益,什麼都可以失去。他也認識不少文化名流,在他的眼裡,這些人要麼是太酸迂,要麼是太諂媚,屬於籐生植物。至於商界人士,就更顯出了籐生植物的本性,遠不像他所交往的江湖人士那般直爽率性。

  兄弟倆的交友理念雖不同,交友方式,卻出奇的一致,簡單地形容,就是陽光普照,雨露滋潤。可如今的社會,有福同享的朋友多,有難同當的朋友幾乎沒有,天下熙熙,無不為了一個利字。無論是黎兆平還是黎兆林,交了那麼多朋友,有幾個真正肯為他們兩肋插刀,彼此心裡都沒有數。但黎兆林相信,利字當頭,重賞之下,勇夫還是有的。何況,黎兆林的計劃,並不是明日張膽地綁架,只是利用某種手段,將周小萸控制起來。最終即使獲罪,也只是限制人身自由。以一大筆錢換取這個罪名,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願鋌而走險。

  他物色的具體執行者名叫許喬生,是黎兆林當兵時的鐵桿戰友。許喬生沒有完成自己的服役期,因為他長得很帥,又給首長開車,這兩項資本令他在女人面前十分得寵,而他又無法抗拒美色的誘惑,常常和駐地附近的女性滾到一張床上,結果背了個處分,離開了部隊。離開部隊以後,許喬生跑到南方打工,可每一個地方都無法幹得長久,因為他總是將單位裡的男女關係搞得極其複雜。後來有一次,黎兆林去南方旅遊,邀請在南方的戰友聚會,許喬生覺得自己混得不好,沒臉見戰友,沒有出席。黎兆林聽說後,特意安排時間去拜訪他,此後便常常給他一些好處。有幾次,許喬生向他借錢,他絲毫不猶豫,出手非常大方。這次,黎兆林想到要用人時,立即想到了許喬生。

  在黎兆林的計劃中,許喬生是一位來自海南的大老闆,意外地和周小萸相識並且一見鍾情,然後不失時機地約周小萸去海南旅遊,借此機會,將她扣下來,逼她說出真相。

  像周小萸這樣的女人,性能力超強,一般的男人,根本無法滿足她。這也正是她不斷需要男人的原因。黎兆林找;住了她的弱點發起進攻,效果出人意料。許喬生執行這一方案的第二天,便在魅力十射酒吧找到了機會。大概是處於敏感時期的緣故,周小萸遠離了身邊的那些官場男人,加上心情鬱悶,便跑到酒吧去消遣。許喬生不失時機地出現在她的面前請她喝酒。幾瓶啤酒下肚,氣氛上來了,兩人很快變得極其熱乎,等喝到十幾瓶的時候,他已經把她樓在懷裡,摸遍了她的全身。此時,他提議去她的房間,自然是水到渠成。

  當時,周小萸或許只想一夜情,天亮後便說分手。這種經歷對於她並非第一回,倒也無所謂。可許喬生不幹,對她死纏濫打,不斷地發手機短信,說是愛上了她,說盡甜言蜜語。周小萸被他弄得心花怒放,渾身都潮濕起來,難以自抑,當天下午跑去和他見面。經歷了前一晚,彼此再沒有任何羞澀,見面就直奔主題。許喬生年輕力壯,生龍活虎,又是拼著命要征服周小萸,使上了渾身解數,三點見面後,兩人就一直在床上滾。晚飯時間,許喬生打電話叫餐,要了牛排和紅酒。服務生送餐來時,周小萸仍然躺在床上,許喬生也僅僅只是披上浴巾而已。他住的是豪華大套間,周小萸躺在裡面的大床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知曉。

  服務生離開之後,許喬生將食物擺在桌子上,倒了兩杯紅酒,再叫周小萸出來。

  周小萸披著浴巾出來。許喬生立即替她拉開椅子。她嬌媚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光溢彩,電波四射,輕移蓮步,走到椅子前,正準備將自己豐碩的臀部擱上去,他卻伸手扶住了她的肩,並且順勢扯下了她的浴衣,讓她完全赤裸著呈現在自己面前。

  周小萸猛地愣了一下,似乎不知是該坐下,還是就這麼站著。許喬生卻表現得極其優雅,仍然扶著她的肩,輕輕用力,將她按坐在椅子上。他將她的浴衣搭在另一隻椅子背上,又將自己的浴衣脫下來,也搭上去,再端起酒杯,將中的一隻迷給她。那一瞬間,周小萸的心開始急速地跳起來。自己在世上活了四十多年,可算闊人無數,年輕的時候,也曾浪漫過,可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到了後來,接觸的男人越來越多,那些男人似乎只需要她的性,只需要她的性器官,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甚至連過程都是能省則省。她漸漸也就習慣了,身體彷彿有開關一般,想開則開,想關則關,能夠收放自如。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她真正需要的,其實就是這牛排,這紅酒,這暖昧的燈光以及燈光照射著的無牽無掛赤誠相見的身體。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了一種當處女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的心中,湧起無窮無盡的波濤。

  許喬生真是一個造氣氛的高手。他先拿過了她面前的牛排,替她切成小塊。酒是由她自己喝,牛排卻是他用叉子又住,遞到她的口中。最讓她受不了的,還不是這些溫馨的小動作,而是兩人的身體之中,似乎有什麼氣體散發而出,瀰漫在空氣裡。她知道,這是性的味道,或者說,是動物發情的味道。人變成人之後,是完全退化了。動物不同,一旦發情,身上便會有許多分泌物,這種分泌物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之中,空氣便會暖昧起來,並且越來越曖昧。人用衣物將自己裹成了粽子,這種味道,便也被裹在了虛偽之中。異性既不可能從她身上發出的味道判斷她是否發情,更無法從她分泌物的味道判斷是否自己喜歡的那一類。

  周小萸喜歡這種味道,這種味道令她潮動洶湧。她也說不清為什麼,是真的很喜歡和許喬生一起,如果不是體力消耗太大,她寧願兩人一直躺在床上,不停地做愛,直到快樂地死去。

  當空氣中那種帶點成腥的味道濃稠得無以復加的時候,她再也無法忍受和他相對,而是站起來,走到他的面前,順勢坐到了他的腿上。他並不推拒,將左手繞過她的胸前,壓著她的左邊乳房,握著右乳房,輕輕捏著她的乳頭。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孔頭就像是炸彈的電鈕,他稍稍用力一按,她立即爆炸了。她驚叫了一聲,渾身頓時軟了,身體中有某種東西,排山倒海地傾瀉,從兩腿之間噴薄而出。她很清楚此時的自己是虛空著的,最大的渴望,是這種虛空被填得真實而充盈。

  他實在太瞭解她了,就在她充滿渴望的時候,他往她的渴望裡加進了內容。而他又不像其他男人,將這種內容變成一種程式,一種過場。他卻將此變成了藝術。對,確實是藝術,或者說,是一種雕琢。他充盈著她,卻沒有任何動作,而她卻覺得,那動作實在是太豐富太美妙,無以言喻。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兩性的過程,其實全都一樣,機械地表現著某些動作。如果單純地看那種動作,大概可算世上最無聊最無趣最機械的動作了。可是,相同的動作,由不同的人來做,或者說,同一個程序,由不同的節奏不同的韻律來進行,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哪怕是同樣程序化同樣簡單的動作,由許喬生做的時候,周小萸感覺到了變化無窮,感覺到了波瀾起伏。這樣的感覺,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稀有了,根本原因在於她良好的蠕動能力,會今男人在瞬間失去一切。此前,她是主動,而現在她是被動。被動不是什麼壞事,反倒是享受。

  他端起面前的酒,遞到她的面前,她卻顧不上喝,而是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同一句話:你要弄死我了。

  晚上。周小萸依依不捨地送他去機場。下車前。他們在她的車裡又是好一番纏綿,趁著這機會,許喬生將一張金卡塞進她的乳溝裡,對她說,你如果想我的時候,就買機票去海南看我。周小萸找機會去查了一下餘額,發現有五萬多元。

  周小萸終究無法抗拒誘惑,也因為舒彥讓她看那些照片,令她感到自己正處於空前危機之中,心靈深處,生出一種逃避的強烈慾望。她調了三天年假,再加調兩個雙休日,共排出七天時間,決定去海南病痛快快地玩一趟。為了再爭取多一個晚上,周小萸購買的是下午的機票,下班後直接去了機場。到達三亞時,見到的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許喬生。這已經讓她心中有點不快了。陌生人向她解釋說,他是許總的司機,許總因為臨時接待一個重要客戶,不能來了。司機將她帶到停車場,她看到的是一輛半舊的普桑,心裡又閃過一絲陰影。那時,她還沒有感到太大的異狀,只是覺得,許喬生可能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有錢。哪怕她覺得有些異樣,事已至此,也是身不由己了。

  接下來是兩個多小時的車程,那輛車到底將她帶到了哪裡,她完全不知道。她也曾幾次產生懷疑,但每當她懷疑的時候,便會接到許喬生發來的短信,問她到了什麼地方,又好言相慰。那時,她的心中又一次充滿了幢憬,還以為將會有浪漫而豐盛的晚餐以及一個被性愛浸泡得骨頭都酥了的美妙晚上在等著她。當司機告訴她到達目的地時,她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汽車所停的地方,竟然是兩座山的中間,往山上望去,四周全都是黑的,只有若隱若現山的輪廓,像一隻睡著的怪物,張著猙獰的嘴,似乎要一口將她吞掉。她跨下車時,發現有四個人等在黑暗之中,周小萸以為許喬生在這四個人之中,甚至捏著嗓子叫了一聲,可對方說,他們是許總的手下,奉許總之命,在這裡迎接她。

  她問。許總在什麼地方?

  對方向前指了指,說,在山裡,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說,可山裡連燈都有一盞呀,這是什麼鬼地方?

  對方說,拐過那裡,有一個度假村,現在看不到,被擋住了。

  她將信將疑,可到了這裡,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只得信他們。

  然而,才剛邁動幾步,她便發現情況不對。如果說,山那邊有個度假村,那一定有公路進入,而他們現在走的卻是山路。哪有建度假村而不建公路的?難道他們不是為了做生意,而是為了隱居?這顯然說不過去。她明白這一點後,開始不疑自己是受騙了,因此不肯再往前走。那幾個人便過來拉她,態度完全變了,變得非常凶狠。此時,她才徹底相信,自己陷入了一場危機之中。明白這一點之後,她反倒冷靜下來,暗想,現在想逃脫根本不可能,惟一可行的,便是想辦法將自己的處境告訴別人。

  怎麼告訴別人?如果拿出手機,可能還沒按完鍵,就被對方搶走了。逃走?四處黑黝黝的,他們卻有手電筒,她根本逃不遠。

  她掙脫了那幾個人,說我自己會走,不用你們扶。那幾個人大概也不想鬧得太僵,便鬆開了。周小萸想,現在,逃大概是逃不掉的,惟一的辦法,就是爭取一個機會,能將信息發出去。怎樣爭取這個機會?只有麻痺這幾個人。

  她說,四周黑黑的,嚇死人了。要不,我們輪流講笑話吧。每個人都要講,而且,一定要大家發笑,如果大家都不笑,就要接著講,直到大家都笑,再輪到下一個人。她再三問他們同不同意,那些人都不答話。她便自說自話,既然不答,那就是同意了。是我提議的,就由我先講。

  周小萸很清楚男人需要什麼,這些男人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可能是打工仔一類,他們最缺的大概就是性,最癡迷的大概也是性。講色情故事,周小萸是最拿手的,各種黃段子,信手拈來。

  她講了第一個黃段子,沒有人笑。她說,看來,我講得不好你們都沒笑,我受罰,再講一個。講到第三個的時候,開始有人笑了。第四個,那幾個人已經笑成一堆。到了第五個,他們放鬆警惕了,有人冒出來,也講了一個。這個頭一開,其他人爭相在周小萸面前表現,故意講得一個比一個黃。周小萸見時機成熟,暗中抓住手機,又悄悄地往後挪,瞅著一個機會,鑽進了旁邊的樹林。她的計劃是悄悄地溜掉,但這一計劃並沒有成功。有人並沒有完全失去警惕,仍然關注著她。她一開溜。便有人喊。她跑了。其他人喊叫著追上來。周小萸知道,溜走的計劃無法實現,只能實施第二方案。她一邊向前跑,一邊掏出手機。情況緊急,她也顧不了許多,只能按下一個熟悉的快捷鍵。這個鍵是專為女兒吳芷婭設置的。心中想著打電話報信,沒能顧上腳下的路,才跑了幾步就摔倒了。謝天謝地,電話響了幾聲,接聽了。那些人已經跑到了她身邊,她根本來不及多說,對著電話喊,救我,我被綁架了。剛說完這句話,那些人已經利,過來搶她的手機,她拚命掙扎著,將手機扔了出去。

  那些人制服周小萸後,又去找手機。找了半天,沒有找到。有一個人說,打她的電話。電話響起之後,他們才發現,手機已經掉到了一個廢棄的礦坑下面,礦坑黑咕隆冬,用手電照了一下,深不見底,如果這樣下去,很可能發生危險。他們覺得,她手裡沒有了電話,不可能再向外發求救信號,不想多麻煩,放棄了。

  接下來的路程,周小萸一直被兩個男人架著,幾乎是拖著她向前走。她知道掙扎無益,只好配合。繞過山梁,到達目的地,才知道,那是一間棚屋,沒有燈,只是看到黑黝黝的一幢建築而已。幾個人將她推進其中一個房間,藉著手電光,她看了一下,裡面空空的,什麼都沒有,窗戶早已經封死了。她想,既來之,則安之,聽天由命吧。那些人開始脫她衣服的時候,她憤怒了。可她一個女人,哪裡是幾個男人的對手?很快,她的衣服被剝得精光。她原以為,這些男人會輪姦自己,可他們沒有,只是往房間裡扔了一堆麵包和瓶裝水,拿走了她的衣服。

  隨後是關門聲,上鎖聲,接著是那些人下山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知道那些人離去之後,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目前的處境。可是,這件事她已經無法辦到,根本原因在於,這間黑屋子裡充滿了蚊子,她的耳邊,到處都是蚊子的叫聲,她完全裸露的身體,成了這種小型飛行動物的停機坪,它們在她身體的任意部位降落。

  這一晚上,周小萸平生第一次成了飛行動物的大餐。

  舒彥是趕往岳衡市的路上得知廣電局黨組正在討論對黎兆平雙開一事的。

  給她發信息的人名叫姚晉添,是她和黎兆平共同的朋友。姚晉添是廣電局的總工程師,也是最老資格的黨組成員,早在張承明擔任黨組書記之前,他就已經進入黨組。只不過,技術官員難以在政治上有所表現,他很清楚,自己會在這個職位上退休。在江南廣電,儘管有很多人不喜歡黎兆平,同時也有很多人喜歡他。黎兆平似乎天生就是那種能夠激發人們強烈的感情傾向的人,對他的情感,永遠都分為兩大陣營。尤其是那些搞技術的人,在廣電系統,這類人沒有多少地位,往往被那些搞內容生產的人看不起。黎兆平卻非常尊重這類人,他認為,和這類人交往,沒有任何功利性,因此沒有拘束。

  接到這個信息,舒彥立即將車停下來。這裡可是高速公路,一般情況下是不准停車的,她顧不得許多了,就算是扣分罰款,她也認了。她需要好好思考一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德良和彭清源決定讓黎兆平當選黨代表,這是幾天前才決定的事。舒彥原以為這一招很犀利,只要黎兆平當選,事情就結束了。可她沒料到,對方應招不僅快,而且更加犀利。

  舒彥仔細斟酌了一番,還是決定給王宗平打電話。電話響了一聲,對方立即接了,然後是捂著話筒的聲音說,在開會,等一下回你電話。

  舒彥想到了這種可能,根本不等王宗平掛電話,搶著說,等等,有一件急事。

  王宗平說,那你說吧。

  舒彥說,我剛剛接到一個消息,廣電局正在召開黨組會,討論對兆平雙開。

  舒彥想到王宗平接到這個消息,會像她一樣驚訝,但是沒有,他並沒有出聲。舒彥有些急了,說,這事你得快點想辦法,如果真的決定了,麻煩就大了。

  王宗平問了一句,說,消息準確嗎?

  她說,非常準確,是一位黨組成員從黨組會上給我發的信息。

  王宗平說,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告訴老闆。說完之後,掛斷了電話。

  舒彥坐在車裡等了半天,她覺得王宗平會很快給自己回電話。她認為要在確切地得到回音之後,才決定是繼續趕去岳衡還是返回雍州。等了半個多小時,王宗平的電話並沒有打來,倒是來了一輛警車,抄了她的牌。無可奈何,她只得啟動汽車,向岳衡趕去。

  此事的一些細節,她在稍晚些時候,由幾個不同的信息源匯總,才瞭解全貌。

  她給王宗平去電話時,市裡正召開黨代會的預備會,彭清源將會在最後總結講話。為了能讓彭清源集中精神,王宗平沒有想過要打擾他,沒料到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不得不有所行動。掛斷舒彥的電話後,王宗平不得不走到主席台,裝著送一份文件,對彭清源耳語了幾聲。彭清源聽後,不動聲色站起來,和王宗平一起走到會場外面,證實消息可靠後,便給丁應平打了個電話。

  丁應平當時離廣電不遠,電話還沒有放下,他便改變行程,往廣電趕去。到了廣電之後,他直接走進了會議室。廳黨組成員在裡面開會,所有的秘書,全都等在會議室外面。他們見宣傳部長不期而至,既不敢阻攔,也來不及通報。

  丁應平的出現,讓所有人全都愣住了。他推門之前,聽到裡面有很激烈的爭論聲,一旦他出現在門口,所有聲音全部沒有了。

  他說,聽說你們在開重要會議,不知我能不能列席呢?

  他不是廣電局黨組成員,出席這樣的會議,自然只能算是列席。問題是,誰都沒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所有人心裡都在評估這件事背後的意味。至於他是否可以列席的問題,似乎不需要黨組成員表態也沒有表態的資格。應該表態的是杜崇光,他一時手足無措,竟然沒出一聲。

  丁應平便說,既然沒有人反對,那我認為是被批准了。我只是列席,你們繼續吧。說著,他走到會議室的最後一排,坐下來。

  會議室裡還是沒有聲音,所有人都沉默著。

  丁應平再一次出聲了,說,我進來之前,聽到你們的會議開得很熱烈呀。怎麼啦?是不是背後說我的壞話,當著我的面,不敢說了?如果是討論與我有關的話題,你們可以要求我迴避。這點黨性原則,我還是有的。

  杜崇光自然會想,丁應平此時出現在這裡,肯定是聽到了風聲。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瞞著他進行,只好硬著皮頭說,丁部長,是這樣。有關黎兆平被雙規一事,局裡和下面頻道的反應非常強烈,我們覺得,這事已經影響到了正常的工作秩序,所以想討論出一個具體的解決辦法。

  丁應平擺了擺手,說,這是你們黨組的事,我不是你們的黨組成員,沒有發言權。你們在沒有形成決議前,也沒有義務向我匯報。我說過,我只是列席,你們繼續。

  杜崇光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便想借此機會,將事情定下來。他說,既然這樣,那我們繼續開會。就黎兆平的問題,黨組成員已經進行了充分討論,絕大多數黨組成員,意見比較一致。當然,也有個別不同的聲音。有不同的聲音是好事,恰恰說明我們的黨組會,是充分發揚了的。下面還有時間,哪位同志如果還有意見沒有表達,可以繼續發言。

  剛才確實有過激烈的爭論,但丁應平的突然出現,使得在座的諸人投鼠忌器。他們並不瞭解丁應平為何而來,更不清楚他的態度,誰都不敢貿然出言。剛才之所以出現激烈爭論,是因為有幾個黨組成員認為,這種做法欠妥。有的黨組成員對黎兆平比較瞭解,也有較深的私誼,根本不相信黎兆平會貪污。也有的黨組成員認為,黎兆平確實有諸多問題,也完全擁護對他進行雙規。可既沒有逮捕更沒有定罪的情況下,便決定予以雙開,不符合組織程序。有人大聲質疑,如此匆忙地要對黎兆平雙開,是別有用心。恰在爭論最激烈的時候,丁應平出現了,一些人便以為,丁應平是來彈壓的。可以想見,如果雙開黎兆平是丁應平的意見,那也就是說,是省委的意見。誰如果提出反對,那就是反對宣傳部反對省委,官場之路,可能走到頭了。槍已經架好,誰出頭,子彈就可能落到誰的頭上。

  杜崇光問了幾遍是否還有意見需要表達,沒有一個人出聲。他要的正是這種效果,便不失時機地說,既然該說的都說了,那麼,我們現在履行組織程序,舉手表決。贊成的請舉手。

  一些人舉起了手,杜崇光數了數,五票。他於是宣佈,十一個黨組成員,正式出席的九人,同意的五人,超過半數,決議通過。

  杜崇光正要趁此機會宣佈散會,丁應平及時站了起來,說,等等,我可能有點記不清楚了。我印象中,我黨的會議,一直都需要統計贊成票、反對票和棄權票吧?現在僅僅只統計了贊成票,是不是手續還不夠完善?何況,黨組有十一個成員,如果五個贊成,四個反對,而另外兩個未出席的也反對呢?這恐怕不能算是決議吧?

  杜崇光連忙檢討,說見多數已經通過,所以忽視了組織程序的完整。檢討後,他只好例行程序,請反對者舉手。於是,奇事出現了,反對者竟然有四票。五票贊成四票反對,正好是全部出席人數。問題不在這裡,坐在後面的丁應平看得很清楚,有人兩次都舉手了,也有人一次都沒有舉手。

  杜崇光仍然想快點結束,便說,五票贊成四票反對,沒有人棄權。

  丁應平再一次打斷了他,說,時間還充裕,還是讓大家舉最後一次手吧。

  杜崇光無奈,只好宣佈棄權的舉手。果然出現了奇事,竟然有兩人舉起了手。杜崇光竟然沒有宣佈結果,他愣在那裡了。所有黨組成員,也都覺得事情鬧大了,議論紛紛。

  丁應平站起來,看了看各位,那些低聲議論者,立即噤聲。丁應平說,看來,我今天真是不虛此行呀。你們的黨組會,開出天下奇觀來了。十一個黨組成員,九個參會,五人讚成四人反對兩人棄權,怎麼就投出十一票來了?我小學的時候數學沒有學好,這個賬我算不來。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個天下奇聞是怎麼回事?

  姚晉添站起來說,其實很好算,因為我投了三票。

  這個姚晉添,一向對杜崇光不十分感冒,現在又給他製造麻煩,杜崇光哪裡肯忍受?當即叫著姚晉添的名字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姚晉添義正辭嚴地說,我投三票,自然有我的道理。

  杜崇光還想發作,丁應平說話了,說,是嗎?我倒是想聽聽,你有什麼道理?

  姚晉添說,我的第一票,是為提議開這次會的人投的。我不知道誰需要開這次會。不知道到底是省委、是省委宣傳部,還是我們局黨組的某些個別人。總而言之,我已經感覺到了,領導或者提議召開我們這個黨組會的人,需要這一票。既然我是黨組成員,自然應該支持黨組的工作。所以,我投了第一票。

  丁應平問,那麼,你的第二票呢?

  姚晉添不慌不忙地說,是替黨章投的。

  杜崇光說,簡直是胡鬧,你有什麼資格代表黨章?

  姚晉添根本不理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說,黨章規定,開除一名黨員的黨籍,需要異常慎重,需要重大違法犯罪事實。現在,黎兆平同志被雙規了,有沒有重大犯罪事實?坦率地說,雙規的要義是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說明問題,並不定性。在沒有正式定性之前,我們無權假設某個黨員某個公民有罪。既然沒有罪,又以有罪假定來開除其黨籍,這就違反了黨章。黨章自然不能贊成這樣的表決。可黨章不會說話,我只好替黨章說話了。至於第三票,是為我自己投的。我投了棄權票。

  姚晉添說完後,丁應平說,晉添的這三票很有意思,給我上了一次極其生動的黨課。我建議,你們廣電局黨組應該將這次會議的詳細記錄多複製幾份,給省委一份,給組織部一份,也給宣傳部一份,我們需要好好學習學習。看來,我今天真是不虛此行,太受教育了。你們繼續開會吧,我這個列席代表就先告退了。

  丁應平走了,會議自然沒法再開下去,杜崇光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其他人枯坐了片刻,漸漸找機會開溜了。

  舒彥聽說這件事後,立即意識到,黎兆平遇到大麻煩了。這件事,將杜崇光逼到了人生的死角,除了背水一戰,他再無退路。轉而再想,平衡遊戲的規則便是如此,雙方平衡的時候,看上去風平浪靜,一旦有一方要打破平衡,必然以犧牲另一方為代價。另一方若不想成為炮灰,只好鼓起更大的力量去力挽狂瀾。此時,雙方都已經沒有退路,戰爭無論以何種方式出現,均已不能避免。

  舒彥剛剛到達岳衡市,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王宗平。王宗平並沒有談廣電局的事。而是說起另一件事。

  王宗平說,今天一大早,他接到吳芷婭的一個短信。王宗平已經不想和這對母女有任何來往,不僅沒有看短信的內容,而且刪除了吳芷婭的手機號碼。剛才,有一個陌生號碼打進來,他也沒細想,接聽了,卻是吳芷婭。吳芷婭說到一個重大消息。說她媽媽被人綁架了。

  舒彥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說,被綁架?到底怎麼回事?

  王宗平說,吳芷婭也說不清楚。她說,昨天晚上,她接到一個電話,是周小萸打的,她接聽後,只聽到周小萸說了一句話:救我,我被綁架了。隨後,電話裡傳來的是一陣雜亂的聲音,不久,就沒有聲音了。她掛斷電話再打回去,電話是通的,但沒有人接聽。

  舒彥問,她怎麼現在才給你打電話?

  王宗平說,昨天晚上,她就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不想理這個人,沒有接聽。今天,如果不是我刪了她的號碼,可能也不會接聽。

  舒彥問,你認為誰會綁架周小萸?沒有理由呀。

  王宗平說,我也覺得沒理由。不過,我認真想了想,覺得你還是應該問一下黎兆林,這件事是不是與他有關?如果是,快點把人放了,現在是關鍵時候,千萬不能節外生枝。

  經王宗平提醒,舒彥也意識到,如果周小萸真被綁架,黎兆林的嫌疑最大。黎兆林比較簡單,又一直以為人生一世,義字為先。他或許以為,只要逼周小萸說出幕後主使,就能化解哥哥的這次危機吧?殊不知,這事會幫倒忙,使得危機向縱深發展。

  舒彥立即將車停在路邊,撥打黎兆林的手機,關機。再撥,還是關機,撥了許多次,每次都是關機。到底怎麼回事?難道說,手機沒電了?或者他真的綁架了周小萸,將自己和周小萸關在某個地方,不想讓人知道?

  看來,得立即見到黎兆平,最好由黎兆平給黎兆林打個電話,要求他立即放人。

  來到約定的酒店停車場,楊誠剛早已經等在那裡。她將自己的車停好,上了楊誠剛的車。楊誠剛抱住她。她明知這道手續免不了。只好承應。他嘴上動作時,手也沒停,先在她的胸前遊走,然後向下移。她抓住了他的手說,今天不行,正跟我作對呢。他不相信,一定要驗證。她早做了準備,墊了衛生巾。他的手觸到衛生巾後就抽回來,罵了一聲,也便作罷。

  她說,下次一定好好慰勞你。我們走吧。

  還是像上次一樣,他在前,她在後。接近雙峰煤礦時,她將車停在岔路上,再鑽到他的車後面。這件事做得很秘密,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舒彥是背對門站著的,看到穿警服的她,黎兆平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舒彥聽到身後有聲音,故意不動,等待著。可身後的聲音竟然停止了,有那麼一瞬,房間裡什麼聲音都沒有。她覺得好奇,又有些憤怒,緩緩轉過身,看見黎兆平呆呆地站在那裡,完全不是平常意氣飛揚的模樣。她禁不住鼻子一酸,輕輕地叫了一聲。兆平!

  黎兆平顯然沒料到會是她,甚至根本就沒有認出她,只是聽到熟悉的聲音,才突然睜大了眼睛。和上次相比,他顯得麻木遲鈍了許多。他張開了嘴,似乎要說什麼,同時,他的腿向前邁開了。舒彥突然激動起來。她意識到,剛方他之所以站在那裡不動,是因為沒有認出她。他根本不可能想到,她這麼快又第二次出現在這裡。現在,她能感受到他的渴望,他一定是想將她摟在懷裡,甚至有可能在她的懷裡痛哭一場。她也一樣,希望自己能像隻貓般偎在他的懷裡。這種衝動並不是現在才有的,是幾十年前就有的,只是一直不曾有這樣的機會。她向前邁了一步,雙臂甚至動了動,準備張開來迎接他。

  很快,她發現他其實並不是想擁抱她,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僅僅只是急迫地拉住了她的手,急急地說,彥子,你是不是來接我出去的?見她不答,又問,告訴我。是不是來接我出去的?

  那一瞬間,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猛地刺了一下。她難以相信,這個人竟然是自己熟悉的黎兆平。在她的印象中,黎兆平是天下第一男人,就算是下一秒要死,這一秒,他仍然會談笑風生。可面前這個人,就像一個溺水者急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許久以來,他一直生活在某種臆想之中,這種臆想的主題,僅僅只有一個,那就是從天而降的意外之喜。

  她努力忍著,才未讓眼淚嘩然而出。他卻像是一個夢遊者,對她又拉又扯,一遍又一遍地追問,是不是趙德良說話了,要放他出去了。舒彥終於忍不住了,猛地抽了他一巴掌。她是將全身的恨意全都用在手上,抽得特別重。響亮的一記耳光之後。她感到自己的右手完全是麻的。黎兆平的臉頓時紅了,他用一隻手摀住自己的臉,驚恐地看著她。

  他們打我,你竟然也打我?他說,聲音中透著絕望。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哭著說,對不起兆平,我並不想打你。可我見不得你這樣。想想以前的你,看看現在的你,那時候,你意氣風發,神采飛揚。沒有哪個女人見了你不為你動心。可現在呢?你看你都變成什麼樣了?你怎麼能這樣呢?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嗎?你知道,你這樣讓我怎麼想嗎?你如果放棄,那我在外面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他緊緊地抱著她,跟著哭起來。他說,我害怕,真的害怕。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折磨我,踢我打我還在其次,不讓我睡覺,拿滾燙的燈照著我,拿電流擊打我。只要我一閉眼,夢裡全都是那些鏡頭,夢中也在挨打。我真的怕了,怕自己撐不下去,怕那些人得逞。總之,只要一天不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就無法不害怕。

  兩人各說各話,你一句我一句,都沒有接對方的話,都按照自己的邏輯在表述。這番表述之後,舒彥明白了黎兆平的恐懼。他說的折磨是一部分,或許還有另外一部分,黎兆平所做的一切,雖說不一定夠得上受賄,似乎連行賄也夠不上,可畢竟不太光明。他是一個在最大公約數上遊走的人,這些行為,如果單件看,半點事都沒有。如果誰有能力將所有的數字全部加起來,那就是一個天文之數。何況,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人家既然將他弄進來了,勢必想將他置於死地,絕對沒有理由放虎歸山。尤其這件事的背後。牽扯那麼多的人事那麼多的是非,牽扯著那麼大個官場,不知多少人在較力,最終的結局,誰都無法預料。

  一段時間後,舒彥覺得,沉浸在這種情緒中不好。如果不能迅速將他從這種挫敗的情緒中拉回來,他還能撐多久,就只有天知道了。她調整了一下自己,對他說,好了好了,男人老狗,有淚不輕彈。我給你帶好消息來了,已經定了,選你當黨代表,只要你的黨代表資格確定,他們就得放你了。

  黎兆平一聽,果然精神一振,說,真的?你不是想讓我開心,編出來騙我的口巴?

  舒彥說,我為什麼要騙你?這麼多天,你以為我在閒著?她推了他一把,說,剛有消息,我立即就來告訴你了,不識好人心。

  黎兆平的性情顯然大變,變得患得患失。好心情僅僅持續了一會兒,臉色又陰沉下來。他想到了杜崇光,這個人對他絲毫不感興趣,甚至恨得咬牙切齒。他若要當選黨代表,杜崇光是決定性因素。如果杜崇光堅決不同意,整個廣電局,就有很多人跟著他跑。權力這個魔術棍,有著足夠的魔力,大得常人難以想像。

  當初,張承明死了,杜崇光接任,內部反對意見極其強烈,甚至有人到省委去告狀。即使如此,晚上登門的人,大概也將他家的門檻踩低了幾寸。至少有相當一部分人,表面上對他是積極擁護。

  舒彥知道,黎兆平的憂慮並非沒有道理。杜崇光已經跳出來,要對他進行雙開了。有了這一前提,選黎兆平為黨代表這件事能否進行下去,還是一個大大的問號。現在黎兆平這種精神狀態,自然不能將杜崇光要雙開他這件事說出來。更不能將黎兆林有可能自作主張綁架了周小萸這件事說出來。她只好對他說,這件事,把握還是很大的,是大老闆定的盤子,丁應平將親自坐鎮,關鍵時候,趙德良可能和組織部長馬昭武一起去廣電走一圈。不僅如此,他們還有預案,就算選不上黨代表。還有別的辦法。

  另一方面,舒彥也擔心事情並不能一帆風順。她之所以來看黎兆平,還有一個原因,她希望通過和黎兆平的談話拓寬自己的思路,看能不能找到更好更便捷的辦法。

  她告訴黎兆平,目前的形勢差不多接近明朗化了。這確實不是一場普通的事件,背景極為複雜。他們懷疑,這幫人背後的大老闆是陳運達。

  黎兆平顯然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並不顯得吃驚,只是說,果然是他。

  倒是舒彥吃驚了,反問,你知道是他?上次怎麼沒聽你說?

  黎兆平說,我只是一種懷疑,並不能肯定。

  舒彥說,你為什麼會懷疑是他?一定有原因吧?此時,舒彥想起來了,以前。陳運達對黎兆平挺好的,為什麼突然想對付他?這裡面一定有原因。

  黎兆平第一次談起他和陳運達的關係。

  多年以前,黎兆平才當記者不久,受朋友之托,去幫助擺平一起糾紛。

  糾紛的性質,一開始只是普通戀愛,涉及的三個人,分別叫周允寬、古昌華、祝曉蓉。周允寬和祝曉蓉是中學同學,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兩人已經建立了戀愛關係。當時,中學是不准談戀愛的,一旦發現,立即處分。周允寬在學校的表現原本不好,屬於那種惹事生非的主兒,學校發現他戀愛後,將他開除了。那個時代,社會上的待業青年非常之多,高中畢業就等於失業,何況周允寬這種被學校開除的人?他沒有工作,只好在社會上遊蕩,後來跟著別人跑生意,從縣城跑到省城,常常還跑到外地。祝曉蓉高中畢業後,在當地一家商場找到了工作。

  有一次,古昌華到商場買東西,見到了祝曉蓉,便主動進攻。那時候的人單純,因為和周允寬在戀愛,祝曉蓉不肯接受古昌華,只肯和他做普通朋友。有一次,古昌華請人吃飯,將祝曉蓉也叫上了。平常,祝曉蓉可以喝幾杯酒的,那天不知怎麼回事,喝了兩杯,覺得天旋地轉,不一會兒醉倒了。古昌華向客人說送她回家,結果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家,並且在她完全不知曉的情況下,輕易取走了她的初夜。

  因為周允寬不在身邊,又和古昌華有了第一次,祝曉蓉的情感開始出現偏移。周允寬偶爾回來,找她,她便刻意迴避。周允寬找她鬧了多次,沒有效果,跟蹤她,才知道她和古昌華好上了。周允寬自然嚥不下這口氣,叫了幾個把兄弟,把古昌華狠狠地揍了一頓。

  第二天,周允寬被關進了派出所。那時候刑訊較為普遍,周允寬在派出所受盡折磨,放出來時,已經殘廢。家裡因此四處告狀。托黎兆平的,不是周允寬,而是祝曉蓉。古昌華是個花花公子,同時和好幾個女人保持著關係,他所玩的那些女人,全都是以非法手段得到的。祝曉蓉瞭解這些內幕之後,要和他分手,可他堅決不肯。黎兆平之所以答應去作這個採訪,並非替祝曉蓉出面找他的人有著怎樣的背景或者和他有多深的私交,只是他覺得像古昌華這種人是社會渣滓,不能讓他逍遙法外。黎兆平剛跨入社會不久,滿腔報國情懷和匡扶正叉的壯志,一定要將這個玩弄女性的流氓繩之以法。

  等黎兆平將採訪工作搞完,才知道這件事有多大的阻力。他人還沒有回到省城,早已經有了一堆說情的人等著他,其中包括一些非常關鍵的人物。當然,電視台的幾個高層不是出面說情,而是直接傳話給他,叫他不要發這篇稿。他不信邪,滿懷抱負並且義憤填膺地將稿子交了上去。然而,這條稿子,還沒有進入終審,就被槍斃了。

  時隔不久,槍斃了他那條稿子的部主任叫他一起去吃飯,到了之後,才知道請客的人叫陳運達,職務是副縣長。黎兆平並不清楚這次請客背後的內幕,得知陳運達是古昌華所在那個縣的副縣長,站起來說,陳縣長,我要為民請命。你們縣有個古昌華,此人玩弄女性,道德敗壞,貴縣為什麼不能將這樣的人繩之以法?

  部主任在桌子下面踩他的腳,卻未能阻止他將話說完。他說,我在貴縣採訪時,隱隱約約得知,這個人背後有很硬的後台,到底是什麼樣的後台?有誰的後台,比共產黨還硬?難道貴縣,就不是共產黨的縣?貴縣縣委縣政府,就不在共產黨的領導之下?

  一席話,說得陳運達異常尷尬,臉都紅了,半天說不出話。部主任擔心黎兆平還會瞎說,附在他的耳邊說,你知不知道?古昌華就是陳縣長的外甥。他以為這樣一說,黎兆平會見風使舵,至少是將這個話題壓下。可黎兆平一腔熱血,眼裡容不得砂子,聽說這話後,立即站起來,說,這麼說,古昌華背後的後台就是陳大人?這麼說,這是一次勝利的歡宴?真的好抱歉,我不是勝利者,而是失敗者。我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說過之後,掉頭就走。部主任伸手拉他,他執意要走。

  陳運達非常豁達地說,讓小黎走吧。他很有性格,我喜歡這個小伙子。

  事情就是這麼奇怪,以後,陳運達只要到省城辦事,就一定要來拜訪黎兆平。兩人的關係略略緩和之後,陳運達已經當了縣長,並且鄭重邀請黎兆平去他治下的縣裡採訪。黎兆平推了幾次,實在推不掉,去了。跑了幾個地方,對陳運達的看法完全變了,他還真是一個實幹家,工作抓得極其出色。從那以後,黎兆平寫過不少歌頌吹捧陳運達的文章。

  舒彥十分好奇,問,那個古昌華,就是新城實業的董事長古昌華?

  黎兆平和陳運達成了好朋友之後,才瞭解與古昌華相關的一些事。陳運達的父母去世早,他是跟著自己的姐姐長大的,姐姐對他恩重如山。古昌華,就是姐姐的兒子。古昌華犯的那些事,陳運達是否知道或者是否真的充當了保護傘,黎兆平不能確定。黎兆平進行那番採訪之後,古昌華被逮捕,既後判了三年勞教。雖說這個刑罰與他所犯的罪行相比,顯得輕了。可當時無論是勞改還是勞教,就等於入了另冊,基本沒有就業的可能。從這一點上說,已經是夠重了。古昌華除解勞教之後,果然未能找到工作,只好當起了個體戶。後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那是後話了。

  舒彥不解,若說陳運達和黎兆平的關係很好,他為什麼又拿黎兆平開刀祭旗?

  黎兆平說,這是因為後來有了變化。其實,在此前的相當一個時期,他和陳運達的關係,確實非常好。比如龍曉鵬當副書記一事,黎兆平找的就是陳運達。事成之後,也是黎兆平帶著龍曉鵬上門拜謝,龍曉鵬因而和陳運達接上關係。此外,黎兆平還通過陳運達做過不少事,只要是他求上門的,陳運達幾乎沒有打過回票。

  但後來有幾件事,使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出現了變化。

  起因,甚至還是為了巫丹。黎兆平帶著巫丹出席了幾次活動,巫丹因此認識了陳運達。後來,陳運達幾次在黎兆平面前暗示,他對巫丹有意思,希望黎兆平從中做工作。黎兆平確實從中做了一點工作,人家巫丹就是不幹。從此之後,陳運達和黎兆平之間,就有了一點芥蒂。還有幾次,陳運達在背後弄權謀,希望黎兆平和他一起推手,黎兆平表面上一團和氣,背後卻頗不以為然。甚至有兩次,黎兆平半公開地和陳運達唱起了反調,一次是張承明和杜崇光競爭廣電局長,另一次是陳運達送袁百鳴離開。

  那次張承明和杜崇光之爭,也可以說是省委書記袁百鳴和常務副省長陳運達之爭。對於黎兆平來說,無論是張承明還是杜崇光,他哪一個都不喜歡。就個人感情來說,他更恨張承明一些,甚至作好了準備,關鍵時刻幫杜崇光一把,狠狠地將張承明踩下去,報多年來一直被張承明壓制之仇。

  然而,在怎樣對待黎兆平上,張承明和杜崇光採取了完全不同的態度。張承明開始主動和黎兆平緩和關係,數次登門。為了籠絡黎兆平,張承明提出提拔黎兆平擔任娛樂頻道總監。黨組討論此事的時候,杜崇光站起來反對,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說黎兆平是個花花公子,現在就不知和多少女人睡過覺,如果將黎兆平提拔為頻道總監,說不準,廣電局的女人,都被黎兆平弄到床上去了。

  黎兆平哪裡忍得住?跑去找杜崇光。他說,杜副局長,我好像沒得罪過你吧?你為什麼要用那麼惡毒的語言?他原以為杜崇光會表面示弱,否認自己說過那些話。

  沒料到,杜崇光這個人十分高傲,根本沒將黎兆平放在眼裡,頗有些挑釁地問他。我說錯了嗎?

  黎兆平也不是好惹的,當即說,有女人喜歡我,說明我有魅力。你有意見,只說明你自卑。不過,我提醒你,做人別太張狂,否日4,晚上會睡不好覺的。

  身為副局長的杜崇光,怎麼可能在黎兆平面前示弱?說,你這是威脅我嗎?

  黎兆平蔑視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值得我威脅?你配嗎?我建議你每天早晨起床後,別忘了照照鏡子。這對你是有好處的。

  如此一來,兩人鬧翻了。後來,陳運達找到黎兆平,希望他出面活動,讓杜崇光當廣電局長。黎兆平當印說,要我幫他當廣電局長,可以,叫他明天早晨八點,從廣電大廈門口跪著走到我的辦公室,向我磕三個頭。否則,想都別想。

  果然,黎兆平不僅沒有幫杜崇光,還主動出面幫了張承明,找到彭清源,叉通過彭清源找了袁百鳴。

  黎兆平心裡清楚,這件事,肯定得罪了陳運達。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從來都不肯委屈自己,哪怕對方位高權重。從那以後,陳運達和黎兆平之間,果然沒有了聯繫。直到半年以後,林志國給他打電話,說是從鄉下回來了,約他見一面。他和林志國是好朋友,見一面很正常,當即答應下來。

  見面地點在碧璽溫泉酒店的溫泉池裡。他走去一看,發現並不僅僅只是林志國,陳運達也在。此外,還有齊天勝和盧新華。據林志國事後說,原;隹備連杜崇光也叫上的,是林志國堅決反對,才作罷。林志國之所以反對,是因為他們約了黎兆平,他很清楚黎兆平的個性,如果走到這裡看到杜崇光,肯定調頭而去,哪怕是省長的面子,都不會給。

  大家洗溫泉浴的時候,幾個人便在那裡聲討省委書記袁百鳴,尤其是齊天勝和盧新華,竟然表示,要想辦法將袁百鳴擠走。黎兆平暗吃了一驚,這種事,怎麼能在這樣的場合說?陳運達為什麼不制止他們這種瘋狂的舉動和言行?再一想,他明白了,這些人,肯定得到了陳運達的默許甚至是明示。儘管陳運達從始至終未曾就此說一句話,黎兆平已經洞悉一切,正是陳運達親自部署了這次行動。另一方面,他不明白,這樣的事,為什麼要找上自己?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從來不參與這類事嗎?後來,陳運達暗示他,希望將他調到身邊工作,最好是擔任辦公廳副主任。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是副廳級,陳運達顯然是在封官許願,當然。他也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參與他正在運作的事。

  後來,黎兆平和林志國一起離開,林志國又一直在做他的工作,話也說得更清楚明白。袁百鳴太獨斷了,完全不把陳運達這個省長放在眼裡,甚至在背後搞起了釜底抽薪,暗中把陳運達架空了。陳運達不得已,才決定和袁百鳴鬥一場。林志國知道,這樣的事,需要的不僅僅是智力,還要有情商。齊天勝以及盧新華,智力,情商也較差,靠他們恐怕難以成事。林志國說,他本人在縣裡,回省一趟不容易,所以,陳運達希望林志國向他推薦人,他便推薦了黎兆平。林志國說得很清楚,他覺得以黎兆平的才華,窩在廣電局,實在太委屈了。如果在別的部門,說不定早就已經是副廳甚至是正廳了。所以,他想借助這個機會,幫黎兆平一把。

  黎兆平不想參與這類事,想法十分簡單。中國是一個官本位社會,千百年來,學而優則仕,觀念根深蒂固。從政卻是一個高風險的職業,踏入官場,等於一隻腳踏入了牢門,務必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在這樣一個領域,還玩火,那無異於自殺。他沒有絲毫猶豫。堅決地拒絕了林志國。

  自此之後,陳運達對黎兆平的態度,徹底變了。官場之中,既不是盟友,那肯定就是敵人。或者說,一個像黎兆平這樣的才子,如果不能為自己所用,很可能就會被自己的敵人所用。如若在幾百年前,像黎兆平這樣的人,肯定會被滅摔。現在不能滅了,自然就要想辦法踩著他,讓他永遠別想有出頭之日。杜崇光開始不遺餘力地打壓黎兆平。黎兆平心裡清楚,杜崇光的行動,除了自己曾經出手幫張承明,他要洩憤,還因為陳運達將他劃入了另冊。那段日子,黎兆平在廣電過得極其不順,十分難受,一度覺得江南官場沒法混下去了,萌生退志。恰恰在這時候,趙德良來江南任省委書記,前往中組部接受談話之前,趙德良給黎兆平打電話,希望他進京一趟。中組部談過話後,趙德良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自己的家裡,和黎兆平談了整整一天。這一趟北京之行,徹底打消了黎兆平退隱江湖的念頭。至於陳運達,並沒有因此放棄打壓黎兆平,反而變本加厲。張承明死去之後,杜崇光接任的可能性並不大。陳運達從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在舒彥的印象中,黎兆平和陳運達的關係一直不錯的,聽他這樣一說,才知道他們之間,原來有這麼多過節。

  黎兆平心裡跟明鏡似的。他知道是陳運達在背後搞自己,馬上聯想到,替陳運達跑腿的,還是那幾個人,齊天勝、盧新華、杜崇光。不過,黎兆平沒有想到林志國,畢竟,上次林志國沒有參與此事,這次之所以跳出來,是否與巫丹有關?他無法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