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15章 旁枝錯節

  她為什麼這樣說?太容易理解了,她是臨時工嘛,黎兆平卻是天之嬌子,人中鳳凰。更何況,她心裡還有一個結呀,由於自己一時糊塗,將第一次丟了,那可是一個處女膜大過天的年代。女人結婚前沒有了處女膜,就等於宣判了婚姻死刑。黎兆平指天發誓,說是要一輩子對她好,永不變心。陸敏雖然很心動,卻牢牢地守著最後一道防線,無論如何不肯答應。

  黎兆平像沒頭蒼蠅一般,在陸敏身邊亂轉,想盡一切辦法取悅她討好她。陸敏卻異常堅決,別說是和他說句話,就是看都不肯多看他一眼。黎兆平大受打擊,情緒極為低落。也正是這時候,他隨省裡一位領導下去檢查防旱抗旱,那位領導非常喜歡黎兆平,閒暇時,喜歡和黎兆平下下棋,打打牌,或者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這次很特別,黎兆平整天無精打采,神情萎糜。

  省領導和他開玩笑,問他,小黎呀,怎麼啦?失戀了?

  黎兆平說,是。

  省領導也愣了一下,認真地開導他,說,戀愛嘛,失了就失了,失去一棵樹,前面還有一片森林呢,哪一天,我幫你介紹個好的。

  黎兆平說,我不需要你介紹個好的,只要你給她安排個工作。

  萬萬沒料到,領導點著他的鼻子說,你小子古靈精怪,誰告訴你我手裡有招工指標?

  誰都沒告訴他,只是他覺得,自己和陸敏的事不能進展,關鍵在於兩人地位的懸殊,如果自己能夠替她安排個工作,此事定會有轉機。可他只是小記者一名,怎麼可能替她安排工作?惟一的辦法,就是找自己採訪過的領導。真想找的時候,他又邁不開這一步,自己是什麼人?人家領導會賣你這個賬嗎?這次之所以開口,純屬巧合,被問到了,順口說了出來。也是陸敏運氣好,省委招待所擴建為迎賓館,需要招一批服務員,歸屬省委接待處,指標恰好在這位領導手裡。

  日後,黎兆平無數次說,男女關係是一場戰爭,誰先動情,誰就棋輸一著。在黎兆平和陸敏的關係中,先動情的正是黎兆平,所以,他永遠處於輸的被動地位。

  陸敏長得漂亮,人又機靈,在迎賓館很招人喜歡。住進這裡的,全都是各級領導幹部,陸敏很快就和一些領導成了朋友。如此一來,黎兆平開始吃醋了,心裡的酸味,一天都沒有淡過。陸敏雖然和很多領導保持著很好的關係,但彼此從沒有任何輕浮行為,這一點,既因為她把握得好,也因為那個時代的幹部非常清廉,很少有花花事。黎兆平不一定相信呀,為了當初將她送進迎賓館,他後悔了一輩子,腸子大概一直都是青的,從來沒有恢復過本來的顏色。尤其是新婚之夜,他發現陸敏竟然不是處女,便懷疑她的第一次給了某個領導人。這也太容易聯想了,陸敏說她此前從未戀愛過,既然沒有戀愛,又怎麼可能失去了處女之身?

  這件事,他們從未吵鬧過,甚至沒有公開提起過。但陸敏知道,黎兆平遭到了巨大打擊,從那以後,他開始變了,變得狂放不羈,不受約束,在單位和領導的關係越來越緊張。尤其不久之後,憑借自己的努力,陸敏調進省委接待處成了正式幹部,然後又升為正科級,黎兆平心裡的平衡,被徹底打破了。

  一般人以為,他做生意是因為被張承明壓制,只好曲線救國。那固然是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還在於來自陸敏的壓力。另一方面,他做生意又離不開陸敏,畢竟,陸敏是省委接待處的科長,和很多領導幹部關係好。許多黎兆平搞不掂的事,只要陸敏出面,肯定就迎刃而解。

  陸敏苦就苦在黎兆平將一切悶在心裡,從未直接向她提起過。如果攤開了說,她還有解釋的機會。他悶在心裡,她只能去揣摩,很苦也很累,更加無能為力。另一方面,她確實愛黎兆平,她完全無法評估,如果一旦將所有一切說明,他們的感情,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他們的婚姻經歷近二十年,表面上看,永遠處於主動地位的是陸敏,其實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是被這樁婚姻套住了,越套越深。黎兆平在外面有很多風流韻事,她難道不知道?她知道,只不過她不想去證實。她很清楚,這種事的存在,對於自己是巨大的傷害,如果刻意去證明,傷害只可能更深。

  多少年來,她一直痛苦地掙扎,想脫離苦海。同時,她又感到無能為力,或者說,她就像一個在茫茫大海裡游泳的人,一直未能抓住一隻救身圈,直到鄭硯華的出現。

  鄭硯華一開始就深深地吸引了她。但這種吸引並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常常都可能被吸引,你不可能為每次吸引投入感情,否則,你可能被複雜多變且多向的感情累死。

  一開始,陸敏將自己和鄭硯華定位為關係。既然是關係,就需要花時間和精力去維護。所以,她請他吃飯,陪他打球,替他理財。要知道,並不是所有關係,都能進入到這一步的,人家願意和你吃飯是給你面子,你應該感到榮幸。直到那一次,陸敏幫鄭硯華將房子賣了,鄭硯華沒時間回來搬家,一切都由陸敏代勞。在鄭硯華的家裡,陸敏看到了他亡妻的照片,當時她嚇了一大跳,第一時間還以為他掛著自己的照片。他的亡妻有一個側面和陸敏十分神似,如果不認真分辨,還真可能誤以為是同一個人。當時,她對他的私生活開始有了好奇,常常會想,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不知不覺間,她的情感出現了偏離,而她自己還渾然不覺。

  黎兆平非常忙,他當時是娛樂頻道的副總監,行業競爭異常激烈,每天不知有多少事需要他操心。同時,他還得兼顧自己的生意。他兼顧自己的生意具有兩重意義,其一,他需要兼顧陸敏打理的這部分生意。他也知道,自己和陸敏的婚姻關係已經十分脆弱,隨時都有崩盤的危險。而陸敏打理的這部分生意十分紅火,他如果不兼顧,一旦真的離婚,自己在財產上,便可能有很大損失。其二,他的生意還有一部分,是由他的弟弟黎兆林打理的。黎兆林在這方面完全沒有天分,一切聽命於黎兆平,而投資行情往往瞬息萬變,黎兆平稍稍鬆懈,便可能出現大的虧損。除了黎兆平忙,陸敏自然也忙,兩人漸漸就變成了月末夫妻,有時甚至一兩個月都見不到一次。見面少,加上各種各樣的巧合,比如某次見面的時候,她恰好來月經,或者某次雖然他有了興致,她又恰好被什麼事困擾著,他進入她的身體裡面,她的身體卻持排斥態度,十分乾澀。他們之間,基本已經沒有了性生活。記憶之中,一年裡成功的性愛,大概也就能有一兩次而已。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七八年之久。

  此前,陸敏主要靠運動來麻痺自己,有好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沒有了這方面的要求。就在那次看到鄭硯華亡妻的照片不久,陸敏有一次夢到了鄭硯華。那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夢。夢中的陸敏不知為什麼去了一個山中的湖,湖的四周全都是樹林,密密匝匝的,除了她之外,似乎沒有第二個人。她被那湖深深地吸引著,跳進去游泳。最初,她是穿著衣服跳進去的,可游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穿的是泳衣,再過了一會兒,她竟然覺得自己是赤裸著的。她游到一片水草處,覺得那水草柔軟可愛,便在水草上躺了下來。恰在此時,一個男人出現了,最初還僅僅只是一個影子,當那個男人向她插入的時候,她已經準確地知道,他是鄭硯華。那一瞬間,她全身顫抖,迅速達到了高潮。醒過來後,她的心還在怦怦亂跳,慾望像氾濫的洪水,在她的身體內衝突著,無法抑止。她不得不想像著夢裡的一切,伸出雙手,撫弄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也就從這一天起,陸敏開始有了強烈的渴望,幾乎每天都被這種渴望煎熬著。此前,她從未有過類似的感覺,或者說有,也從未如此強烈過。幾乎每個晚上,她都在臆想之中和鄭硯華幽會,偶爾和黎兆平做愛,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意識便會出現錯亂,覺得壓在自己上面的人是鄭硯華。於是,她異常興奮起來,以至於黎兆平大為驚訝,幾次都說,你怎麼回事?以前你從來不這樣的。

  她也說不清這一切是什麼原因。最為奇特的是有一次和鄭硯華一起吃飯,並不是他們兩人,而是一群人。她突然就想像著他進入自己身體的感覺,頓時全身發軟,裡面開始有節奏地跳動。恰好鄭硯華過來向她敬酒。兩人的酒杯相碰的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是他在向自己進入,頓時輕輕驚呼了一聲,感覺身體裡面有什麼傾瀉而出。

  鄭硯華發現她情形不對,關切地問,你怎麼啦?

  她連忙搪塞說,可能喝多了,有點頭暈。

  鄭硯華說,那這一杯留著以後再喝,你先去沙發上躺一下吧。

  她沒有去沙發,而是去了洗手間。她覺得自己快爆炸了,擔心再留在這裡,自己會因為高潮的到來而大聲呼叫。

  不久,他們便有了別墅裡的第一次。那並不是一次偶然,而是陸敏刻意安排的。

  極為糟糕的是,這一次,讓陸敏覺得自己戀愛了。她覺得,自己和黎兆平做了這麼多年夫妻,可實際上她從未戀愛過,和鄭硯華的開始,竟然是自己初戀的開始。這種感覺,既帶給她巨大的幸福感和滿足感,同時也給了她毀滅性打擊。如果說她認同現在初戀的感覺,那也就等於否定了她此前的所有人生。在她的內心深處,無數次冒出過和黎兆平離婚嫁給鄭硯華的念頭,某一次,她甚至試探過鄭硯華,如果她是自由身,他會不會娶她?鄭硯華毫不猶豫地說會。

  正當她為此痛苦掙扎的時候,傳來黎兆平被雙規的消息。剛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的感情極為複雜,一方面覺得這件事徹底破壞了自己的計劃,很可能永遠毀了自己的初戀。另一方面,她覺得,無論怎樣,自己和黎兆平做了近二十年夫妻,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兒子,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應該無條件地站在他的身後。在紅太陽賓館看到巫丹的那一瞬間,她並沒有憤怒,反而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她暗自對自己說,解脫了,從此徹底解脫了,上天還是很恩顧我的。

  陸敏並不相信黎兆平會受賄,但這件事對於她來說,成了一種助推力。如果沒有這件事,她很可能沒有勇氣向黎兆平提出離婚。

  正當她做著美夢的時候,鄭硯華卻告訴她,他們的一切結束了。這樣的打擊,簡直是將她扔進了一部粉碎機中,將她所有的一切,全都切成了碎片。

  她不甘心,再次給他發去一條短信,你連一個面對面的解釋都吝嗇給我?

  過了好長時間,似乎有一萬年之久,終於有個短信過來了。換座機給我電話。後面是酒店房間的電話號碼。

  陸敏第一時間衝到了街上,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可是,她從未打過公用電話,根本不知道怎麼用。那時,她有一種強烈衝動,既然知道了他的房間號碼,何必多此一舉,不如直接去房間裡找他吧。

  剛向自己的汽車走了幾步,她開始冷靜下來,知道這樣做,只可能令事情更糟,便強壓下念頭,再想辦法找其他座機。停下來東望西望時,發現旁邊有一間電信營業點。她突然想到,他之所以強調用座機,是擔心自己的手機被監控吧?如果自己換一張新卡,就沒有這種擔心了。她用一百元買了一張新卡,然後撥通了他房間的電話。

  聽到他那沙啞的聲音傳來,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陸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幾乎要在大街上放聲痛哭。

  他說,是你嗎?

  她嗯了一聲。

  他說,你現在去廣電山莊開個房間,最好不要用你的身份證登記。別開自己的車,打的過去。還有,你買張手機卡,然後把號碼發給我。說過這番話,電話便掛斷了。

  陸敏立即攔停一輛出租車,來到廣電山莊。

  廣電山莊是一家別墅式酒店,整間酒店建在青山綠水間,環境極為優雅。整個酒店共有三種類型的房間,一種是庭院別墅式,一種是水邊別墅式,一種是山上連排別墅式。庭院別墅式只有三幢房,均建在山谷間。水邊別墅是兩層臨水別墅。連排別墅也是兩層,每層四個房間。住進這裡,便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完全不受打擾。陸敏知道,鄭硯華之所以選擇這裡,正是看中了這裡的環境。她曾想過登記連排別墅,後來一想,畢竟那裡不是單獨的,多少會受些影響,既然鄭硯華選擇這裡,自然就是看中了這裡的單獨性,不如登記臨水別墅好了。這種別墅價格不便宜,一個晚上七千元。

  登記之後,陸敏立即給鄭硯華發短信,僅僅三個字:水雲軒。如果鄭硯華此時才從酒店出來,大概需要四十分鐘。陸敏已經意識到,這次見面非同尋常,也一定不會輕鬆。她不想將兩人的見面搞得像外交談判似的,加上自己沒有吃晚飯,便打電話要了一些食品,還要了一瓶XO。鄭硯華到來時,陸敏叫的食物也剛剛送到。

  陸敏站在門口替他開門,並且沒有像以前那樣,迫不及待地撲進他的懷裡,而是頗為矜持地站在那裡。門被關上後,鄭硯華向前走了幾步,然後轉過身來,望著她。四目相對,她看到了他眼中極其複雜的情感。她能肯定,他愛她,即使現在,他還愛著她。可是,他顯然遇到了什麼,所以,愛的眼神之中,又充滿了複雜的情感。她被這種交織愛恨的眼神灼傷了。她覺得天旋地轉,如果不是調動全身的力量進行控制,她幾乎要昏倒。

  陸敏強壓著自己的感情,對他說,我沒有吃晚飯,不知道你吃了沒有。我有個提議,無論即將到來的是什麼,我們在一起,好好吃餐晚飯,好不好?

  鄭硯華猶豫了一下,然後攤開雙手,說,我同意。不過,我也有個提議,別太鄭重,輕鬆一點,我不想搞得像最後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