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朝陽區十公里的一片山上,這幾年開出了一大片廠礦來,那石料很值錢,每天都有不下二十幾輛大車從朝陽區所管轄的省道上經過。由於這些車輛多是接近報廢,所以不敢白天走,都是晚上行駛。
這天晚上九點,正是運送石料的車輛經過朝陽區的高峰期。當第一輛運料車快要駛出了朝陽區的時候,卻被人攔了下來。
攔車的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小伙子,一個個膀大腰圓,面相兇惡。那些司機惹不起,又不敢報警,他們不但被把身上的錢全部搜光,還被警告說每輛車每年要拿十萬塊錢的保護費,這一帶是他們的地盤兒。
當時共有十一輛車子被敲詐,這些司機都被警告說,誰要是報了警,就收拾他的全家,所以,都忍氣吞聲,只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自己的老闆。這些司機的老闆基本上都是礦山的老闆,司機們都想,老闆們也不缺這幾個錢,破財免災吧,自己身上的這點損失算什麼。
被敲詐的老闆們湊在一起一商量,這事兒就是送錢都找不到廟門兒,那些傢伙搶劫了之後也沒有報上自己的門戶,於是,大家就想到了警局。
上午九點多一點,礦山老闆住就推舉了六個當代表來到了朝陽區分局。
張鐵黑著一張臉坐在椅子上,對面坐著六個礦山老闆,他們想請朝陽區公安分局來解決這件事兒。
「不太好辦呀,這些傢伙又沒有什麼名頭兒,只打黑槍,要是讓民警們日夜不停的巡邏的話,我的工作也不太好做呀,不錯,我們就是要保一方平安的,可……眼下警力有限,這些民警們工資都不高,那些臨時工就更不用說了,我總不能把人家八小時之外的時間給佔了不是?」
張鐵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的餘光掃著面前的六個老闆,看到他們這大腹便便的樣子,張鐵心裡就來氣,他媽你們一天就掙我一年的工資,能不讓人眼紅?他恨不得把眼前這些老闆們的肚子都剖開抽出些板油來賣錢。
六個老闆面面相覷,為頭兒的一個說:「這好說,我們所有的礦主都出一個份子,算是給弟兄們的補貼,你看行嗎?」
那老闆伸著脖子觀察著張鐵的表情。
「這可是不允許的事情,那怎麼能行呢?」
他的語氣明顯有些為難了。不收錢,就沒法支使下屬,收了錢又違反政策。
「這都是我們自願的事情,不走賬目,不知道張局能不能說個數目?」
那為頭兒的老闆小心翼翼的繼續察言觀色,在他的預測中,每年他們幾個人交出來的總數不會超過十萬塊。以前一分都沒交,他們不也得給保一方平安嗎?
「這個……我怎麼好說?」
張鐵的黑臉苦笑了一下。
「這個數怎麼樣?」
那老闆把手伸出了四個粗胖的指頭來朝著張鐵一晃。他是想一共出四萬塊,要是張局長不高興就再加一萬,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會留有餘地,不把話說滿了。
「這怎麼好呢?讓你們一家出八萬塊太多了,我們成了土匪了?那跟打劫的還有什麼兩樣?」
張鐵似乎一臉的正氣,「你也不容易,每家就出四萬吧。每年都這個數,要是再有什麼人搗亂,你們就拿我張鐵是問!」
張鐵的信誓旦旦一下子讓六個老闆僵在了那裡。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張鐵會這麼狠的說出了這麼一個數來!可是,現在明明是自己求到人家頭上來的,而且是自己讓張鐵張局長說個數的,現在又怎麼好把他頂回去?他們心裡都明白,自己那些車子都有什麼問題,那些司機身上都有什麼問題,要是張鐵跟他們真的計較起來,那麻煩恐怕比那幾個打劫的就更大了。
六個老闆再次面面相覷起來,這個數目確實出乎他們的預料,好在這個老闆們個個都財大氣粗,這點兒錢還是拿得出來的,而且也絕對傷不了他們的元氣,只是他們此時的感覺正像被人打劫了一次似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怎麼樣,有難度嗎?那就算了,呵呵,反正我也不是自己吞了,如果太少了的話,弟兄們會以為我私吞了呢。你們說是嗎?再說了,是不是真出力,還得靠下面的人哪!」
張鐵的目光在六個老闆的臉上掃著,他的目光看到誰,誰都會趕緊避開。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嘿嘿,我們本來是想給八萬的,既然張局這麼體恤我們,我們當然感激不盡了。」
為頭的老闆陪著笑臉說。他很想在張鐵面前要一回面子,反正錢是早晚要出了,他也不會再追加。但當他說出八萬那個數來的時候,其他幾個老闆著實嚇了一跳,生怕張鐵再加上多少,都在心裡埋怨頭兒多說了話。剛才就是因為那手指比劃得不夠清楚把總數四萬弄成了每家四萬,現在要是再一家追加一萬,豈不冤枉。
「既然大家沒有意見,那明天就開始吧。我明天一早就給弟兄們開會,一定保證你們的安全。」
張鐵斬釘截鐵的說。
出了公安分局,六個老闆才算鬆了一口氣,可那頭上都出了汗,吃了張鐵的啞巴虧,誰也不敢說什麼,只能自認倒霉。
回到礦山之後,為頭兒的才憤憤的罵了一句:「沒想到他這麼黑!」
「算了大哥,就算是買路錢了,這兩年咱們哥幾個發了這幾個錢,不少人正眼紅著呢,送給他也不白送,日後也就沒人看找咱們的麻煩了,」
其中一個安慰著說,「錢都送了,明天過去送錢的時候,順便再捎幾條好煙給他,一不做二不休了,就當交個朋友,這世道,沒有個人撐著,買賣也不好做呀。」
「其實這事兒咱們就不該找張鐵,直接找王書記得了,幹嘛還隔這一層牆。王書記又不是沒收咱們的錢。」
另一個埋怨道。他說的王書記就是區黨委書記。
「你懂個屁,縣官不如現管!再說了,這麼點兒小事兒咱都擺不平還得麻煩王書記,豈不是讓他笑話了,王書記有時候有這種事兒不還得找咱們哥兒幾個?」
老大憤憤的說。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一個剃著蛋頭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進了張鐵的辦公室。
「張局,嘿嘿。」
那個蛋頭一進張鐵的辦公室就得意的嘿嘿笑。
「你來有什麼事兒?」
張鐵板著一張臉問。
「嘿嘿,那幾個傢伙都來進貢了吧?昨天夜裡哥兒幾個都好好的嚇了他們一下,他們還真聽話!」
蛋頭是個刑滿釋放人員,前兩天被張鐵找到談了一段時間,算是做他的政治思想工作。當時張鐵只是說了句閒話,說現在那些礦山老闆都很囂張,在朝陽路上沒人敢打他們的主意,是你幫了他們的忙吧?怎麼沒見他感謝公安分局的功勞?這蛋頭腦瓜子一轉便明白了張鐵的意思,很快就聚集了一幫弟兄搞了昨天晚上的行動。蛋頭早就在分局外面看到了開進分局的那六輛豪華轎車了,便知道一定是礦山的老闆們來求分局出面的。要出面,那就得出血。所以蛋頭來請功了。也想討得賞賜。
「我朋友送了一條驕子,一時半會兒抽不了,給你吧。」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條煙推到了蛋頭的面前,蛋頭喜不自勝的揣進了懷裡。
「幹嘛掖懷裡?你小子做事就不能光明正大一點兒?」
張鐵眉頭一皺,覺得此時蛋頭賊一樣的表現很讓他這個分局局長丟臉。
「嘿嘿,在張局面前,我腰都直不起來。」
蛋頭一臉的恭維倒讓張鐵心裡很滿足。
「不過,事兒弄大了我可保不了你!」
張鐵叮囑道。
「放心吧張局,我有分寸的,」
蛋頭得意的揚了揚手裡的那條香煙,「張局,聽說是胡周那小子奪了你的位子,要不要兄弟替你出口氣?」
「少!誰說是他奪了我的位子的?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我輕饒不了你!」
張鐵立即臉色鐵青起來,嚇得蛋頭趕緊賠不是退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八點,依然是那六個老闆一起來到了天恩市朝陽區分。張鐵故意不在辦公室,讓那六個傢伙又等了一會兒他才從外面回來,但他沒有進辦公室,而是讓一向守口如瓶的小李給收下了。小李子辦事兒很幹練,他一句話也不說,像是收稅款似的,一一清點之後裝進了一個塑料袋子裡,然後只對那六個老闆說:「今天局長有事兒,如果還有什麼話,就改日再說吧。」
那六個老闆忐忑不安的把錢交了之後,還真的擔心張鐵見不到那些東西。
於是,他們出警局之後又給張鐵打了一個電話:「張局,東西送過去了,就是昨天那個數目,你可得清點一下。」
他們是怕被那小李子給昧下了。
「放心吧,禮我們是絕對不能收的,不過,你們提出的要求,我們一定會做到,這是我們的職責嘛。」
張鐵在電話裡說。
「老狐狸!」
那老闆扣了手機之後罵了一句。
十一個礦山老闆每人四萬,總共四十四萬全是現款。張鐵進了辦公室之後朝那個袋子瞅了瞅,根據體積大體估算出了數目,應該沒錯兒。
「拿出四分之三,一會兒我送市局去,這項專項鬥爭咱們一個分局可辦不了。」
張鐵也不說多少,那小李子是個辦事兒的人,默默的把那錢分成了兩部分,大的裝在一個黑色塑料袋子裡塞進了張鐵的車裡,那一小部分全裝進了保險櫃裡。
「辦公室裡可不能亂放這些東西。」
小李子明白,趕緊把錢取出來去了銀行,打到了分局的一個不太常用的賬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