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煙凌結完賬，很快就離開超市了。
雖然對普通男人看著她的那種貪婪眼神已經免疫，但這五年時光裡，她習慣於遠離人群，即便偶爾離開房子，也是像生活在海洋裡的哺乳動物不得不浮出水面呼吸新鮮空氣，片刻的逗留後，就迫不及待的深深沉入到黑暗的深海裡。
雨煙凌回到一個偏遠的老舊小區，她的房子就租在了這裡。
之所以選擇這裡，除了房租非常便宜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兒給她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原本白色外牆早已經發黃，很多樹木都在慢慢枯死，道路到處都是殘破的坑坑窪窪，雨後的積水沒有乾涸，發出一股噁心的嘔爛氣味。
而且這兒幾乎沒有什麼年輕人，全是一些年邁的老人，幾乎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聽到殘破不堪的咳嗽聲。
就像是一塊預備墳場，從齊落山那離開後，她一眼就相中了這裡，打算老死於此，了卻她悲哀的一生。
雨煙凌坐上電梯，按下頂層二十四層的按鈕，電梯搖搖晃晃的往上爬升，讓人感覺它隨時都會有墜亡的風險。
最初到這的時光，雨煙凌時常會想，也許真的墜落了也不是壞事，就這樣死在了這個鋼鐵牢籠裡，大概還會被瞬間壓成一團肉泥。
即便她生的再美麗誘人，只要變成一具分不清骨頭血肉的屍體，那時候即便再饞她身子的男人靠近她，只怕都會噁心的捏住鼻子吧。
電梯門打開，雨煙凌走到了房門口，插入鑰匙，一直平淡的眼神突然多了幾分柔和，嘴角也悄悄懸掛起溫暖的笑意。
房間傳來小孩子的打鬧嬉戲的聲音，似乎是一個小女孩要從一個小男孩手裡搶走了什麼東西，然後小男孩在身後追，小女孩則笑嘻嘻到處躲閃著。
在她到這兒不久後，她的生活中又多了他們，就是她為了齊落山生的一兒一女。
她第一次知道懷孕的時候，感到天都崩塌了，她怎麼可以為那個惡魔生下孩子，她拚命想要除掉自己肚子裡那個孽種，但齊落山用她弟弟的性命威脅了她。
當她把尖刀對準自己微隆的肚子時，照片裡那個躺在病床上的臉色蒼白的少年，最終還是讓她頹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刀。
後來她生了個兒子，齊落山第一次當上了父親，這份喜悅讓他異常興奮，而這份喜悅和雨煙凌這個母親沒有任何關係，反而讓她遭到了更加淒慘的對待，齊落山一旦興奮起來，就必須在女人身上發洩。
所以在那晚，剛剛生出兒子的她，還沒來得及休養，又被齊落山狠狠糟蹋了一晚。
幸好齊落山還有一絲人性，沒有插入她剛剛為他生出孩子的陰道，而是選擇了享用她的後庭，但儘管如此，當她被齊落山用狗趴勢壓在身下時，還是好幾次都感覺自己會見不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陽了。
那一晚幾近SM的性虐，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來的痛苦，為此雨煙凌在醫院整整多休養了一個月。
而這個兒子被取名為齊鶴梅，出於對雨煙凌的不放心，齊鶴梅一出生就從她身邊剝奪了，交由保姆代養，在他長到五歲之前，雨煙凌也沒有見過他幾面，更沒有聽他叫過一聲媽媽。
而後過了三年，她又懷上了第二個孩子，這次她生的是一個女兒，齊落山依然很興奮，出於畏懼和對自由的嚮往，在男友廖明傑的鼓勵下，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反抗，殺掉齊落山，儘管計劃的很周密，但最終還是失敗了。
至於失敗後的代價……她已經不願去回想。
飛濺在她臉上的鮮血，身旁冰冷的屍體，已經流乾的淚水，無數男人撲向她時的猖狂笑聲，這一幕幕，悠遠的就像來自地獄的景象。
女兒被取名字叫齊夢妮，而她被不知道多少男人玩的大出血，尚且還在住院中，又因為秦嫵仸的出現，被通知必須在一天內滾出齊家，她連女兒的面都沒來得及過，就只能拖著殘破的身體去收拾行李。
在離開齊家時候，雨煙凌望著齊家的大門，想起自己這對兒女，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抱有什麼樣的感情。
恨他們？可他們始終是無辜的。
愛他們？可他們始終是那個惡魔的血脈。
最終雨煙凌了無牽掛的離開了，或許讓他們繼續留在齊家也不錯，齊落山雖然不是個好人，但由他來做兩個孩子的父親，起碼兩個小孩能得到最優越的生活和最好的教育。
等他們長大，就是高高在上的門閥子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再不會遭遇如她一般命運，被人隨意欺辱卻無力反抗。
然而當齊鶴梅和齊夢妮被送到她身邊時候，她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齊落山的狠心，虎毒不食子，沒想到為了討好秦嫵仸，他居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女都可以拋棄。
雨煙凌就此擔負起了做母親的責任。
雨煙凌推開門，走進了房子，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本來正躲在茶几後面，看到了雨煙凌，立馬蹦蹦跳跳的撲向了她，而原本裝作張牙舞爪的小男孩則板起一張臉，端坐在沙發上，不復剛才的活潑好動。
「媽媽，你有給我買布偶娃娃嗎？」
小女孩就是雨煙凌的女兒齊夢妮，她來到雨煙凌身邊時候才幾個月大，自然不會對現在生活有什麼不滿，有了母乳餵養後，反倒哭聲都少了許多，即便是後面長大些，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雨煙凌，自然和這個媽媽十分親近。
相比較起來，反而是年紀更大的齊鶴梅更難照顧。
齊鶴梅來到雨煙凌身邊時已經五歲了，基本具備了完整的意識，從齊家錦衣玉食的生活中驟然脫離，來到雨煙凌這個老舊狹窄的破房子，再沒有了傭人們的前呼後擁，只有一個看起來十分陌生的親生媽媽，他顯得是那麼無所適從。
可是不管齊鶴梅是否願意呆在雨煙凌身邊，他都沒得選擇，雖然雨煙凌無法給他很好的物質生活，但還是盡到了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不過這幾年依然沒有感化齊鶴梅的心，他對待雨煙凌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
反倒是雨煙凌的心，在和兒女的朝夕相處中，慢慢重新柔軟下來，一日日的，她看著兒子齊鶴梅慢慢長到了九歲，女兒齊夢妮也到了四歲，在這座冰冷的城市，時隔幾年後，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買了，你特意叮囑媽媽的，媽媽怎麼可能忘記。」
雨煙凌放下手中的購物袋，蹲在齊夢妮身邊，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看向安坐在沙發上的小男孩，說道：「還順便給你哥哥買了遙控汽車。」
即便被雨煙凌照顧了差不多四年，齊鶴梅依然和這個母親有些生疏，甚至連一聲媽媽都不願意叫。
對於這點，雨煙凌雖然很無奈，但對兒子還是有幾分理解。
雖然她恨齊落山入骨，但這個紈褲子弟花錢確實十分闊綽，可想而知，齊鶴梅在齊落山這個父親身邊時，過的是什麼樣的奢華日子。
而自己呢，即便給他買一個遙控汽車，也只能挑選一個最便宜的。
這是沒辦法的事，在離開齊落山身邊後，她就失去了經濟來源，幸好當初齊落山硬塞給她一些昂貴禮物，靠變賣這些東西，現在的日子才不至於很是窘迫，能夠勉強養活自己和兒女。
但日子還是得緊巴巴的過，畢竟齊鶴梅和齊夢妮還小，他們以後要念大學，要結婚生子，哪點不需要花錢呢，弟弟的病也是個無底洞，不停的吞噬她僅剩不多的存款。
「我不要，我都九歲了，才不要這些幼稚的玩具。」
齊鶴梅冷冰冰的說道，可是他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他悄悄瞟了一眼雨煙凌手裡拿著東西，顯然還是對遙控汽車感興趣的。
雨煙凌將遙控汽車放倒齊鶴梅面前，沒有直接遞到他手裡，在最初來到雨煙凌身邊時，他會憤怒的把這些廉價玩具摔個稀巴爛。但後面雨煙凌漸漸發現，只要把玩具放在齊鶴梅面前，等到她消失，他還是會一個人偷偷的拿著去玩。
「哥哥，哥哥，我們一起去玩你的玩具車吧。」齊夢妮一手拿著自己的布偶娃娃，一手拉著齊鶴梅的手搖晃著。
「那好，夢妮你想玩啊，哥哥陪你玩。」
齊鶴梅眼裡難得有一絲柔光，雖然他不太待見雨煙凌，但對妹妹齊夢妮卻十分關心，這也是讓雨煙凌感到慶幸的點。
只是對齊鶴梅而言，齊夢妮剛剛出生時，他還是那個享之不盡的齊家小少爺，他把這個新生的妹妹寶貴的不得了，終日守護在齊夢妮身邊，指揮著一大群下人，就為了把妹妹逗笑一下。
可是沒過多久，父親就結婚了，那個終日帶著面紗的後母秦嫵仸儼然成為新的一家之主，而後沒多久，更是把他和齊夢妮一起趕了出去。
他從此之後，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男孩，再無法給予妹妹什麼。
齊鶴梅帶著齊夢妮去臥室玩了，他總是不願意在雨煙凌面前展示自己開心的一面，對於這點雨煙凌雖然很無奈，但她相信，總有一天，齊鶴梅會長大，會向她這個母親袒露他的內心。
臥室裡響起了男孩和女孩的笑聲，連空氣都彷彿多了幾分快活的味道。
雨煙凌收到一條短信，是醫院發來的，她的弟弟就在剛才去世了。
如果在幾年前，她收到這個消息，她肯定會悲痛欲絕。但現在她內心已經沒有多大傷懷，倒不是她不愛她的弟弟了，只是她弟弟病的實在太久了，一直受到病痛折磨，連頭髮都早就掉光了。
太多不幸的遭遇，讓雨煙凌早就明白了，活著未必是一種幸福，很多時候，能夠自由的死去，反而是一種解脫。
即便弟弟真的痊癒了，他知道了因為他的存在，才讓心愛的姐姐受制於人，被人百般蹂躪，他介時內心的痛苦，又何止於百倍於病魔的折磨。
遺體捐贈同意書早就簽署了，所有後事都無需雨煙凌去料理。
至於年邁的父母也在一年前去世了，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恍惚間，雨煙凌發現，曾經牽掣住她的所有枷鎖，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如果她是現在才懷上齊鶴梅，那一刀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刺進了她肚子裡，此刻在臥室和妹妹打鬧的那個小男孩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她原本的家已經消失了，但她又有了一個新家，也就有了新的枷鎖，但幸好那個惡魔也已經在她的生命消失了。
「鶴梅，讓著點你的妹妹。」雨煙凌大聲打著招呼。
她走到窗戶邊上，將窗簾拉開了，是時候讓這個房子恢復光明了。
這是她從住進這裡就養成的習慣，一整天都要拉著窗簾，讓房子籠罩在黑暗裡，彷彿只有身處在黑暗中，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即便是在齊鶴梅和齊夢妮住進來後，這一點也沒有改變。
最開始齊鶴梅很不適應，想要拉開窗簾，可是當陽光照射進來，雨煙凌卻像發瘋一樣尖叫，她猛地將齊鶴梅一把推開，將窗簾重新拉上，然後死死的拽著窗簾的一角蹲在在角落，無聲的抽泣著，彷彿那一縷明亮陽光是一把把利刃，會直接穿透她的身體。
齊鶴梅靜靜的看著像個瘋子一般的母親，而後數年時光裡，他再也沒有試圖再打開過窗簾，就這樣一直陪著母親和妹妹生活在昏暗的環境中。
雨煙凌半瞇上眼睛，可是並沒有她期待中的陽光照射進她眼裡。
窗外灰濛濛的一片，即便拉開了窗簾，屋內也並麼有變得光亮多少，反而是不知道哪裡傳來的老人快要把肺部咳出來的聲音，告訴她，這個世界並沒有變得美好，這裡依然是一片墳場，等待著把她徹底埋葬。
雨煙凌心裡有些不舒服，她只能安慰自己，今天是個陰霾天氣，不然她也不會選擇今天外出購物。
等明天吧，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好天氣，會有大太陽，後天也是，接下來一周都是。
窗簾已經拉開了，陽光早晚都會照進來了。
嗯，只要過了今天，一切就好了。
她這樣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