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我和伊織來到了方谷市市立第八中學,也就是佳奈的學校。
由於正值暑假期間,學校校門是關上的,只開了旁邊的小門供校務人員進出。
我們走進小門,堂而皇之地穿越校園,踏入第八中學校舍裡頭。
「喂!」
就在我們步上階梯,走向二樓時,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中年男子把我們叫住了,「你們是哪一班的?放假了來學校,有什麼事嗎?」
伊織看了看我,「影哥哥,這就交給你了。」
道。
我點點頭,走向那男子。
「嗯……沒看過你們,你們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那男子頭髮花白,瞇著眼睛,道。
發動狂信者,我將教條「你必不可違背我的言語」灌入男子腦中。
「你是誰?」
我問道。
「唔……我是負責學校內部暑期管理的校務員田村,」
男子原來叫做田村,他道,「現在放假,所以我得小心別讓不相干的人跑進學校裡面來……」
他仔細看了看我和伊織,「你們應該不是壞人,所以讓你們進來也沒有關係。」
「你可知道教職員室在那邊?」
伊織問道,「八中和七中的教室配置似乎不太一樣……」
「教職員室在三樓,我帶你們去好了。」
田村道,「你們要做什麼?」
「我想找一個叫做御影佳奈的學生的學籍資料。」
我道。
「哦……那這樣的話,得要有鑰匙才行。」
田村點點頭道,「學籍數據都保管在一個鐵櫃裡面,現在是鎖上的。」
接著,田村十分熱心地將我倆領至三樓的教職員室,並且取來鑰匙幫我們打開鎖上的鐵櫃,雖說就算我們沒有鑰匙,紗邪佳一樣也可以把櫃子打開。
櫃子裡頭,上下共分成四層,按照班級順序,整齊放置了許多白色卷宗,每個卷宗裡有大約三十份左右的學籍數據。
「這裡是現在一到三年級所有學生的學籍資料。」
田村指了指櫃子裡的卷宗,道,「以前的數據都收在檔案室裡。」
「以前的用不著。」
我道,手指開始找尋二年四班的卷宗。
就在我找到佳奈所屬的卷宗,正準備把它取出時,田村突然歎了口氣。
「……怎麼了?」
伊織見田村面有憂色,問道。
「哎呀,二年四班最近問題很多呀。」
田村道,「前陣子班上學生又是鬧失蹤,又是逃學的,人都還沒找到,沒想到現在連導師山本也不曉得上哪去了。真是麻煩。」
「山本……」
我喃喃自語,記得是十天前……上上禮拜五的晚上吧,佳奈的導師山本來到家裡找佳奈,卻被喜罪給殺了。
「學生鬧失蹤?」
我追問,山本給喜罪殺了倒沒什麼,不過她班上的學生鬧失蹤這件事,我倒是第一回聽到。
「對呀,六月中的時候,一口氣不見了六七個人呀,警察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雖然那幾個人平常就不是什麼好學生,不過突然一起不見,實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田村滔滔不絕地道,看來他平常就是個很愛說話的傢伙。
不知怎地,我聽地心裡一陣寒顫,拿著卷宗的手也發起抖來。
啪地一聲,我手一鬆,卷宗散落一地,學生的檔案翻了出來,其中便混雜著佳奈的檔案,上頭那張餅臉的二寸照片,異常鮮明地刺進我的眼裡。
伊織連忙蹲下身,把佳奈的檔案挑了出來,田村也跟著蹲下,把地上其餘的檔案收拾整齊。
「伊織……你先幫我看一下……」
我道,心中湧出一股強烈的恐懼,竟使我不敢直接閱讀檔案的內容。
伊織不解地皺了皺眉頭,接著便開始瀏覽佳奈檔案上的內容。
學籍數據不過就是一張貼了大頭照的薄紙而已,上頭寫不了什麼東西才對,但隨著伊織目光轉動,她臉上逐漸顯露出錯愕的表情,讓我感到大事不妙。
「影哥哥……」
伊織道,「佳奈……不是轉學生耶……她連小學都是在方谷市念完的……」
困惑地看著我。
「連小學都是在方谷市念的?」
我驚道。
「還有……」
伊織面露訝色,「家屬欄裡……沒有影哥哥的名字……」
道。
「什麼!」
我大驚失色,連忙接過伊織手上的檔案,定睛一看。
「學生姓名:御影佳奈。」
「家屬:父親,御影德之,四十三歲。母親,御影喜久子,四十歲。」
「備註:有逃學習慣。」
「真的沒有我……」
我顫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心中那股恐懼指的就是這回事嗎?不,不對。我害怕的並不是這個,這很可能單純只是佳奈不想把我的名字寫上去而已。
在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下,我把佳奈的檔案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裡,接著迅速奔出教職員室。
「影哥哥?」
伊織驚道,跟在我後面跑了過來。
我奔下階梯,來到校舍二樓,奔至往左轉數來第三間的教室門前。
「紗邪佳!」
我心道,「把門打開!」
暑假期間,所有教室的門都是鎖上的。
「好的~~~」紗邪佳自幽影中浮出,手上紫電一閃,將門鎖輕易撬開。
我用力推開拉門,走了進去。
教室裡喧嘩的吵雜聲隨著拉門的開啟,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看著裡頭的男女學生,他們臉上的表情,令我感到由衷地厭惡。
「喜罪!」
我在心中怒道,「把這些傢伙全殺了!」
喜罪從幽影裡跳了出來,身邊一陣黑霧,幻化魔相。
她高大的身軀被閃亮的鮮紅鎧甲所披覆,手中持著火焰長劍,額上的黑色犄角上,纏著幾縷飄逸白絲。
「爸爸……」
但喜罪卻沒有動手的跡象,她只是詫異地轉過頭來,「這裡沒有人啊?」
背後收束起來的黑色皮翼抖了抖,向我問道。
「沒人……」
我驚道,這才發現教室裡果真除我以外,一個人也沒有。
「我剛剛看到的是……」
我按著自己的頭,腦中劇痛如裂,「我到底怎麼了?」
喃喃自語。
「影哥哥?你沒事吧?」
伊織扶住了我的肩頭,她抬起頭,往教室門上望去,「二年四班……這裡是你妹妹的班級耶。」
「……這裡是佳奈的教室?」
我奇道。
「影哥哥,你不是知道這裡是你妹的教室才跑來的嗎?」
伊織面露憂色,「你的臉色好奇怪,我們要不要先離開這裡?」
「不……沒關係……」
我道,腳步不自禁地往教室內部走去。
我倆來到教室後方的一張課桌前,課桌的木質桌面呈現不自然的粉紅色,似乎是被什麼藥劑潑灑過一樣。
「……他們把上面的字都洗掉了。」
我腦中渾渾噩噩,嘴裡喃喃道。
「洗掉了什麼?」
伊織問道。
「什麼?」
我回過神來,道。
「你剛剛說他們把什麼洗掉了?」
伊織皺眉,問道。
「是嗎?」
我道,「我剛剛有說話?」
「……」
伊織神情十分不安,「影哥哥,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
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地將我帶出教室,紗邪佳和喜罪跟在身後。
「哇!這是什麼?」
一踏出教室,伊織便驚叫道。
只見走廊上,竟是黑綹如纏,雜草叢生,高及腳脛,伊織在走廊上的腳印反倒是唯一可以清楚看見地板的地方。
我看著地上黝然擺盪的黑絲,不禁毛骨悚然,這不是他禍煞耶的意識體嗎?為什麼會在佳奈的學校裡出現?「影哥哥,我們快走!」
伊織臉色蒼白,拉著我的手,踏過走廊上幻影般搖曳的黑綹,迅速奔下階梯。
###離開第八中學後,我好不容易說服憂心忡忡的伊織,讓我自己一個人回家。
走在路上,我不斷思索著,究竟問題是什麼。
根據佳奈學籍數據上的記載,很明顯的,佳奈從來沒有離開過方谷市,換句話說,就是我們一家人並非從東京搬來的,而是從一開始就住在方谷市,壓根沒有搬家這檔子事。
但我的記憶中,卻很鮮明地保存著搬家當時的情形,甚至還記得搬家工人把衣櫃床鋪等物,一樣樣地運入屋內的情況。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是誰對我的記憶動了手腳?佳奈的學籍數據和我的記憶,兩者之間的落差中,必定隱藏著某種極為重要的信息。
而且,這和他禍煞耶也有一定的關係……推開家門,一股香甜的冰冷氣息迎面襲來,氣味如此芬芳,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裡是花店呢,殊不知這可是會要人命的毒氣。
「小日!」
一開門,喜久子容光煥發。唇紅齒白的笑靨便映入眼簾。
只見她穿著一襲V字的乳白色低胸上衣,搭配著淺黃色的短裙,髮絲烏黑亮麗,大腿上肌膚白晰,散發著健康的光澤,已毫無昔日那副病奄奄的頹廢神態。
依據銀雀兒的說法,喜久子的天衣要如實呈現修改的成果,約需六天的時間,今天剛好第六日。
我踢開鞋子,走上玄關,外頭還是白天,但家中早無光亮,電燈都是大開的。
「小日,」
喜久子慇勤地問道,「肚子餓嗎?媽媽給你作點東西吃。」
一邊替我把鞋子擺好。
「不用,」
我道,感覺不到麗子的波動,「麗子呢?」
「她出去了,」
喜久子道,「剛才警察來我們家,說一個叫做白芒的人有事情找我們,麗子就跟他走了。」
「白芒?」
我奇道,「那小老頭又想作什麼?」
「……現在不是管這事的時候。」
我轉念,道,「佳奈人呢?」
「她在看電視……」
喜久子指了指客廳。
我立刻走入客廳,只見佳奈穿著長袖上衣,搭配一條寬鬆的牛仔褲。由於雙腿變細之故,以前的牛仔褲尺寸太大,全都顯得又寬又鬆,看起來就像是垮褲一樣。
她盯著電視,也不知有沒有在看,眼睛半睜不閉地,神情慵懶,手裡的遙控器勾在指頭上,一副隨時都會掉下去的模樣。
我抓住佳奈的頭髮,用力將她從沙發上扯了下來。
「啊啊!」
佳奈吃痛,「哥!放手!好痛!」
掙扎著喊道。
「誰准你這頭母狗穿衣服的?」
我冷冷道,「我才幾天不在家,你就給我撒起野來啦?」
「可是家裡很冷啊!」
佳奈辯解道,「哥你一走以後,就越來越冷了!」
身子一晃,牛仔褲褲頭就從她的腰際上滑了下來,險些穿不住。
「少囉唆!」
我道,鬆手把佳奈甩回沙發上,穿衣服這件小事暫且不管,重要的是我今天在她學校裡看見的東西。
「我今天去你學校了。」
我於是接著說道。
「去我學校?」
佳奈一聽,睜大了眼睛,在銀雀兒的幫助下,她出落的柳眉杏眼,粉頰紅唇,看來煞是可愛。
「你去那兒……作什麼?」
佳奈神色不安地問道,「學校裡有人嗎?」
「現在是暑假,學校裡頭怎麼可能會有人?」
我道,把塞在口袋裡,被我揉成一團的學籍卡拿了出來,遞給佳奈,「這上面是怎麼回事?」
佳奈接過學籍卡,將其攤開,目光在上頭掃了一遍,卻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這上面在寫什麼?」
她奇道,「我又沒在這裡念過小學,上面怎麼會寫我念過方谷市市立的國小?」
「我才想問你呢!」
我怒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搬來還不到一個月,你卻已經在這裡上了八年學了?」
「我……我不知道啊……」
佳奈神色越發慌亂,雙眸裡滿是困惑,「這會不會是別人亂寫的?」
回答。
「偽造你的學籍數據有什麼意義?」
我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東西沒告訴我?」
「……之前殺死山本的時候,」
我想起了十天前,殺死佳奈導師的時候,佳奈確實說了句這樣的話,便問道「你說過,要我去把那些「欺負過」你的人都殺了,那是怎麼回事?」
當時由於佳奈幽影中的魔物之故,我沒有實時詢問佳奈,現在回想起來,佳奈這句話實在奇怪,她明明才剛轉學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因此被欺負,也絕到不了需要殺人的地步。
「我……我有講過這樣的話嗎?」
佳奈還是一臉困惑,似乎她真的不知道,「我記不起來了……」
「少胡說了!」
我抓起佳奈的衣領,「別跟我裝傻!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快給我說出來!」
喊道。
「你吼什麼東西啊!」
佳奈突然一反她服從的態度,高聲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啦!放開我!」
雙手同時用力將我推開。
我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幾步,被佳奈這麼出其不意的一推,我差點跌倒,心中不禁勃然大怒。
由於自從殺死山本那一夜起,佳奈就變的十分順從,我都忘了過去我是多麼討厭這頭母狗了。
我不禁笑了起來,走近佳奈,真該感謝她又讓我回憶起胸中這股厭惡之火。
「你……你笑什麼?」
佳奈這回又一臉膽怯,望著我,問道。
「哼……」
我道,「我都忘了……因為你長的人模人樣,就不小心把你當成人,卻忘了跟母狗講人話是沒有用的……」
銀白的鎖煉扣上了佳奈的雙腳腳踝,鏗鏘幾聲,往天花板上收去。
「哇啊!」
佳奈大駭,身體倒轉,頭下腳上地被我吊了起來,「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她雙手撐著客廳的地板,抬起頭,以避免血液都集中到腦袋去。
「回答我的問題!」
我道,「不然你就準備被這麼倒栽蔥一晚吧!」
鎖煉收束,越拉越高,佳奈的手就快構不到地板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
佳奈焦急地喊道,「就算你把我吊起來,不知道的東西還是不知道啊!」
我眉頭一揚,天花板上,扣著佳奈腳踝的兩條鎖煉便各自分開,往相反方向游去。
「不要!不要啊!」
佳奈雙腳被迫敞開,身子也被往上提高,手離開了地面,頭隨著身體晃動。
「放我下來!」
佳奈驚慌地喊道,「我頭會暈……讓我下來啊!」
「等你把我想聽的話說出來,自然就會被放下了。」
我道,在沙發上坐下,準備看看佳奈忍耐的限度為何。
十分鐘後,本來還會憑空扳起上身,以使血液不要集中在頭部的佳奈也沒了力氣,整個人死魚般地垂在客廳中間,臉色通紅,神情痛苦,衣服下擺也垂到了下頦上,上半身整個裸露出來。
「求求你放我下來……」
佳奈顫聲道,「我頭好昏……好難過……」
終於哀求起來,身子晃動,衣擺又往下墜,將她的臉給遮住。
「你還沒告訴我,你所謂那些欺負你的人是怎麼回事?」
我問道。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
佳奈道,「放我下來……」
「你不說實話,就這樣吊著吧。」
我冷冷道。
「我真的不知道……嗚……嗚……啊啊……」
佳奈哭了起來,「好難過……頭好昏……」
「哭也沒用的,」
我道,看著佳奈顫動的胸口,那雙飽滿的豐乳重心往下垂,肉全往佳奈的頸子上擠,「你最好趕快說實話……」
「嗚……嗚……」
佳奈啜泣不止,臉上的衣物隨著呼吸起伏,遮掩住佳奈的面孔,讓我看不見她的表情。
紅色的液體滲過佳奈臉上的衣物,逐漸滴落,並很快地形成了類似流淚雙眼的輪廓。
我大驚,凝神一看,佳奈幽影裡,那張狹長的人臉也正在哭泣。
「不……不是……」
那狹長的人臉悠悠地從幽影中滑了出來,接著是它的頸子。身軀,以及通體漆黑的手腳。
「是那個奪走我手腕的魔物!」
我心中大駭。
「為什麼……」
人臉空洞的眼眶裡淌出了鮮血,成了它身上除了黑暗以外唯一的顏色,「為什麼……」
它低聲自語,炭灰煤泥般焦枯的手臂盲目地往四周摸索。
「為什麼……會這樣……」
接著,它又將雙手置於臉上,手指竟刺進了自己空虛的眼眶中。
此一瞬間,我感到無比的恐懼,不論它想做什麼,那絕對是件壞到不能再壞的事。
「喜罪!」
我心道,在喚出喜罪的同時,解開了狂信者對佳奈的束縛。
雪白羽翼從我的幽影中展開,接住了佳奈墜落的軀體。
魔物猛地轉頭,腳步飛快,奔回佳奈的幽影,但一直到它消失在漆黑泥漿中為止,那雙手都未離開自己的眼眶。
「……哈!呼……」
我喘了口大氣,發現身上全是冷汗。
喜罪把倒吊過久,呈現半昏狀態的佳奈置於沙發上,轉頭等待我下一步的指示。
我靠近佳奈身邊,揭去她臉上的衣物,由於被倒吊的關係,佳奈的淚水積在眼眶裡,濕成一片,但卻看不見什麼紅色液體。
仔細審視佳奈的上衣,剛才的紅色哭痕已經消失了,顯然那是意識宇宙的產物,或許是魔物的血淚透過佳奈的眼睛滲了出來。
「嗚……嗚……」
佳奈哭聲漸微,雙眼緊閉,兩手緊緊按著頭。
「如果不能嚴刑逼供的話,那我只好讓她自己說了。」
我心想,將教條「你必說實話」往佳奈額上灌去。
教條還沒進佳奈腦袋,魔物的手臂卻突然穿過沙發,枯槁焦黑,皮包骨般的手指扣住了銀白色的教條,在金屬螺旋上造成了無數的裂縫,沒一會,教條碎裂開來,風沙般地散去,不見蹤影。
「嘖!」
我不禁低聲咒罵,「連狂信者也不讓我用!」
眼見那條手臂緩緩下沉,這下子可沒別的手段能用來挖掘佳奈隱瞞的事情了。
我又急又怒,忿忿地走出客廳,轉頭一望,喜久子在廚房裡頭顯得十分忙碌,可能在作菜什麼的。
想到他禍煞耶的意識體就在樓上,我不禁越發焦躁不安,心中煩悶無比。
想不起來……我知道佳奈身上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我完全想不起來。
我緩緩走到樓梯前,仰頭望著二樓的天花板,雖然他禍煞耶現在已經佔據了二樓的兩個房間,但奇妙的是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明顯的魔物波動。
「……」
我沉思半晌,「乾脆直接問問他禍煞耶算了……」
但馬上搖了搖頭,那傢伙想要我的身體,要是不小心和它有所聯繫,天曉得會被它怎麼樣。
就在我苦思不解,陷入泥沼的時候,長褲口袋裡頭卻一陣金光閃耀。
「這是……」
我又驚又奇,把手伸進口袋裡,摸到一團紙球,連忙取了出來攤開。
「是雪川寫的那張鬼畫符!」
我道,雪川用簽字筆在印表紙上寫的那些歪七扭八的字,這會全都霓虹燈似的閃著金光,飛龍走鳳,栩栩如生地,直欲從紙上跳脫出來。
我腦裡一陣暈眩,知道馬上就要被帶進意識宇宙了,腳步連忙將身體運往母親的臥室。
好不容易及時走進房內,我往床上一倒,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公子……」
銀雀兒的聲音隱隱響起。
「公子!」
她喊道。
「啊?」
我驚醒過來。
「太好了,公子您終於醒了!」
眼前,一名穿著綠底銀邊,敞袖窄腰,古風華服的女子,正笑盈盈地對著我瞧。
「你是誰啊?」
我不禁問道。
「公子,小的是銀雀兒啊?」
那女子皺眉道,她相貌清秀,臉上薄施脂粉,翡翠般的眼影尤其引人注目。
「你是銀雀兒?」
我驚道,我倆雖都坐著,但她看來卻和我差不多身材,「你怎麼變的這麼大!」
和平時一掌可掬的模樣相去甚遠。
但我定睛一瞧,女子發鬟上插著兩隻翼尾銀釵,再感受她身上波動,確是銀雀兒無疑。
「哎呀,公子,這才是奴婢平時的模樣,」
銀雀兒笑道,「在外頭是因為小的神力低微,才不得不將身子變成那種娃兒模樣。」
知道她是銀雀兒後,我安心下來,開始環顧四周。
我倆坐在一朵五色詳雲之上,四周開闊無際,天青水白,萬里無波,正是那座清澈的西天瑤池。
探頭下望,瑤池湖水清澈,一望見底,不知是魚是龍的巨大鱗蛇緩緩於水底游過,池底鋪滿白砂,到處紅瑪瑙白珊瑚。綠翡翠紫珍珠的,一堆奇珍異寶取代了水草海帶,生長在水底白砂上。
「公子來瑤池是第幾回了?」
銀雀兒笑問,或許是回到老家的緣故,她顯得十分開心。
「第二次了吧。」
我道。
「這兒很漂亮吧?」
銀雀兒充滿自信地笑道,「姊姊老說我們俗氣,不過在小的看來,女媧娘娘的玉瓊宮才是煞風景呢,荒荒涼涼的,什麼也沒有……」
「公子,小的剛說的話,你可別和姊姊說啊……」
講到一半,銀雀兒突然皺起眉頭,道。
「這我知道,不過現在我們要去哪兒?」
我問道。
「現在小的要領公子前往雲霄殿,歷屆蟠龍宴都是在雲霄殿裡舉辦的。」
銀雀兒道。
「說到這個,」
我問道,「只不過吃個桃子,為什麼要特地把我帶到這來啊?」
我心裡煩惱著佳奈和他禍煞耶的事情,根本無意參加這什麼蟠桃大會。
「公子!」
銀雀兒突然把臉湊了過來,鼻尖差點都要撞到我,「小的不是在自誇,娘娘的龍蟠桃凡人吃了可延壽百年,仙人吃了更是延壽三千,可是須彌山上最那個……熱門的聖品耶!娘娘可是賞識公子才請公子來的呢!」
激動道。
「延壽百年?」
我奇道。
「是啊,」
銀雀兒慢慢把身子退了回去,「百年之中,常保青春,不老不病。」
「聽起來還挺不錯的。」
我道,「不過……我吃了有用嗎?」
「一定有用啊!」
銀雀兒又激動起來,捍衛著主子的尊嚴,「公子只要吃顆蟠桃,就能多百年壽命了!須彌山三十天以下,所有的神仙都渴望能分到這麼一顆蟠桃,長延仙籍,以求正果呢!」
「好……好……我知道了……」
我敷衍了事地回答。
轉念一想,只要我待在意識宇宙,依格爾便一定會來把我帶回去,這次我非得問個清楚,逼他說出佳奈和他禍煞耶的事情來不可。
彩雲貼著水面飛行,從耳邊風聲聽來,速度甚快,但四周景色卻毫無改變。
過了好一陣子,前方遠處水面上,才出現了幾團黑影輪廓。
大大小小的無數波動,也從前方傳來。
「公子,前面就是雲霄殿了。」
銀雀兒手指前方,道。
隨著距離拉近,我這才看清,只見前方湖面上,一片雲海傍水鄰波,在瑤池裡載浮載沉。
雲端上,數十座富麗堂皇的大殿斜斜灑開,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大殿裡中的朱紅大梁,金黃屋宇,都清晰可見,角簷上盤據著青龍紅鳳,不時發出悠揚長嘯。
從那混雜紊亂的波動看來,每座殿裡都聚集著不少人物,殿外雲間也是人影走動,處處金光祥靄,放眼望去,竟看不到一寸無人之地。
「歇住!」
突然傳來一聲怒吼,銀雀兒將座下雲彩止住了。
兩座山也似的巨人,從前方池水裡浮起,捲起一陣波濤,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來者何人!」
左首的巨人低頭彎腰,身著錦羅鎧甲,手持一尊七層寶塔,大喝道:「此處乃西天王母娘娘廣宴仙佛之處,汝等邪魔妖孽之輩,豈敢放肆!」
「多聞兄,」
右首的巨人手持長劍,一樣身著錦羅鎧甲,臉上兩隻眼睛特大,瞳孔還會像車輪一樣轉來轉去,「此妖雖非善類,卻有娘娘的請帖。」
指著我道。
「什麼!」
左首的巨人好像叫做多聞,「廣目兄,此言屬實?」
他問道,想來右首的巨人大概就叫廣目吧。
那個眼睛特大的廣目巨人點了點頭。
「多聞天大人!廣目天大人!辛苦你們兩位了!」
銀雀兒仰起頭,雙手手掌圍著嘴,大聲道,「我們公子身上雖然有點邪氣,不過可是有娘娘的請帖呢!請讓我們過去吧!」
多聞天望了廣目天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兩人身形一塊縮小,恢復常人尺寸,各自踩著一朵白雲,指了指前方不遠處,人聲鼎沸的雲霄殿,不再多說,示意我們自行前往。
「唉,真無聊,還以為終於有事做了。」
多聞天小聲歎道,「廣目兄,山門那裡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啊,想來再過個把萬年也不會有問題。」
廣目天銅鈴般的瞳孔在眼中滾動,回答道,「……還以為叫我們上來做什麼呢,結果還是替他們守門。」
小聲地補了一句。
「不知何時,如來尊才會……」
多聞天接著道,但銀雀兒座下雲朵往前飛去,我便聽不見後半段的內容了。
沒一會,彩雲接上了雲霄殿,同那廣大的雲海合為一氣,我和銀雀兒站起身,踏著輕飄飄的雲朵一路往前走去。
不過這一路上,凡我所到之處,笑著的人抿上了嘴,說話的人也靜了聲,這一群群金衣錦鍛的男女神仙看到我都面露難色,快快閃到一旁,好像我是什麼傳染病的帶原者一樣,碰到就會生病似的。
拜他們一路讓道之便,我和銀雀兒很快的走進雲霄殿中最大的廳堂。
廳堂雖寬,四周卻是無壁,看起來倒像是座特大的涼亭。然而依據柱子大小以及階梯的擺設,看得出來這廳堂還是有正門的。
我站在正門階下,仰頭一望,在兩根足有五人環抱粗細的大紅龍柱之間,檁桁上掛有寫著「華龍廳」三個大字的黃金匾額。
銀雀兒帶我步上階梯,華龍殿建於一座約有人高的基台上,故上下都必須經過這座綴滿金紅寶石的階梯。
走入廳中,裡頭人聲喧雜,熱鬧非凡。
廳內空間雖寬,卻只擺設了五張座位,沿著華龍廳中間的舞池等距擺放,舞池裡十數名天女打扮的花枝招展,不遠處的絲竹樂團演著清澈的冷冽曲調,天女們便隨著那旋律載歌載舞,腰肢柔轉,身段婀娜,七綵衣袖都舞成了一片雲海。
一扇不知是二十折還是三十折的巨大繡花屏風擺在華龍廳盡頭,和入口相對的地方。屏風前,正中央的座位上,坐著個身穿透明羽衣,腰繫七彩綾緞,渾身散發柔和金光的女子。
女子容貌華貴,手腕手臂上掛滿了珠玉飾物,全都像是羽毛般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她身上隱然透出一股巨大的波動,與我過去所知人物相較,這股波動的強度要比雷神托爾略遜一籌,而且給人的感覺也不像托爾那般剛直。
「娘娘!」
銀雀兒一踏上廳堂,人就跪了下去,「小的將御影公子領來了!」
隔著遠遠地高聲道。
顯然,她就是上次那位「西天無極瑤池金母」了。
只見西王母娘娘右手一揮,一頭烏黑秀髮有如溪水般在空中潺潺流動,舞池裡的眾天女紛紛止了動作,捏著衣袖退到一旁,絲竹樂團倒還是奏鳴不止。
五張座位裡,扣除西王母,還剩四張座位,裡頭三張已有人坐了,空著的一張,顯然是給我的。
「阿劫瑪諦,妾身等你許久了,」
西王母臉上一派和藹,笑道,「別站在那,快坐下吧,妾身知你不諳禮數,所以那些繁雜的東西我們就免了。」
我依言,在僅剩的空位上坐下。
雖說是座位,實際上只是在地上鋪了塊軟墊,架張長桌而已,看似簡陋,但坐起來倒挺舒服的。銀雀兒待我坐定,立刻湊到身邊,低聲告訴我怎麼使用桌上那一排琳琅滿目的餐具。
此時,我才有心思去打量廳內另外三個客人。
另外三人都是男的,兩老一壯,身上波動雖不及西王母,卻也是連綿攸長,廣泛而柔和,和西王母有著本質上的差異。
「阿劫瑪諦,待妾身為你介紹……」
西王母道,開始為我一一介紹那三位男性仙人,年輕的那位好像是西王母的丈夫,叫做東華帝君,另外兩個老頭一個叫元始天尊,一個叫道德天尊,但他們根本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更何況我自己也不想聽,一心只盼望著依格爾趕快出現。
西王母介紹完沒多久,一群群的神仙集團就前簇後擁地擠進了華龍廳,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攜家帶眷,還有騎馬騎驢的,每個人都帶了一些奇怪的寶貝晉奉給西王母,同時獻上又臭又長的祝詞。
只見西王母端坐高堂之上,頻頻點頭,頤指氣使地,下頭的隨侍天女們卻是忙進忙出,招呼這招呼那的,一會忙著把寶物搬走,一會忙著讓拜完娘娘的神仙離開,只差沒發號碼牌了。
我枯坐一旁,除了銀雀兒以外,根本沒人理我,感覺跟這場子格格不入,著實無趣。想起之前去瓦爾哈拉宮時,那兒擺設排場雖不及瑤池華麗,氣氛也凝重肅殺,但起碼無拘無束,也不用看這一堆無聊事情。
就在我無聊透頂,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突然有個天女氣急敗壞地奔了進來,也不顧那些早就在廳外等了半天的男女神仙,直接插隊到最前面,推開擋路的一干仙等,撲到西王母的桌前。
「你!」
西王母不悅道,柳眉一豎,怒斥道「慌張什麼!這麼多嘉賓面前成何體統!」
神情嚴厲。
「娘娘饒恕!」
那天女跪伏在地,高聲道:「實在是狀況出人意料,小的這才慌忙來稟告娘娘!」
「什麼狀況,需要這般慌張?」
西王母臉上還是怒氣難消,還望了我一眼,「今日也有特別從遠處趕來的客人,別丟了妾身的面子!」
道。
「是……是……」
天女肩頭顫抖,頭也不抬,道。
「什麼狀況,快說啊!」
西王母不耐,催促道。
就在此時,一股強大的波動以難以想像的高速逼近瑤池,規模直可比擬雷神托爾,而且性質也十分相似。
「托爾不可能會來這裡吧?」
我心裡暗驚,「這到底是誰?」
「啊!」
西王母臉色一變,看來也感到了這股強大的波動,「混蛋東西!」
對著桌前的天女再度怒叱道,「大聖爺來了你還不快說!跟妾身在這纏夾什麼!」
一聽到「大聖爺」這三個字,廳裡廳外聚集的各路神仙人人臉色大變,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快!快去搬桌子!」
西王母揮手吆喝道,「瓊漿!整甕搬來!把五千仙桃全拿來!動作快!」
神情既緊張又興奮,似乎這位大聖爺是個頗重要的人物,「哎呀!諸卿,真是對不住!」
西王母臉色一變,突然又笑容可掬了,對著廳內神仙道,「大聖爺要來了,你們也知道他的脾氣,請各位先暫離一會,讓妾身好好……」
「怎麼,老孫我會趕人啊?」
一道宏亮的嗓音從廳外傳來,「來了會礙到他們不成?」
聲震屋宇,人雖未到,說話聲卻清晰可辨。
霎時間,華龍廳裡沒了聲音,除了我對面那兩老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廳外望去。
我跟著轉頭,卻只見到一朵金雲在空中翻了又翻,直接翻進了華龍廳內。
雲朵上頭,強大的波動陣陣傳來,我不禁也滿心好奇,眼神往雲端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