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二月異常寒冷,到處都是一片雪白,清晨起來屋簷下全都掛滿了長長的冰稜柱。從北方吹來的冷風依然強勁。
在通往王城的路上,幾部雪橇飛速而行,前後的雪橇全都是不封閉的,每部雪橇上都坐著六個騎士,他們全都穿著鎧甲,全副武裝。
只有隊伍中間的三部雪橇是全封閉的,樣子看上去一模一樣。
這樣的佈置是為了預防有人刺殺。
三部全封閉的雪橇裡,有兩部坐著的是隨行的牧師和魔法師,有一部雪橇裡坐著菲利普王子和尼斯。
殿下的神情顯得異常沉重。他還沒進入王城,各式各樣的風言風語就傳開了,有人說他將會以叛國罪被囚禁;也有人說,就算在聽證會上逃過一劫,他也會遭到軟禁;有人說,這次聽證會是國王迫於地方領主的壓力不得不召開;也有人說,聽證會是國王的意思,因為陛下對二王子越來越不放心。
突然一隻老鷹撲扇著翅膀停在雪橇上。
天窗打開了,從裡面伸出一隻手,把那隻老鷹給抓了進去。
老鷹的腳上綁著送信用的信筒,尼斯從信筒裡抽出密信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有五十幾個騎士退還了領地、鎧甲和過年時得到的禮物。原本待在貝爾格的那些見習騎士也走了一大半。」
尼斯好像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彷彿這不是壞消息,而是好消息。
「走了也好。」菲利普王子並不高興,卻也沒顯得太過失落。
這種聽風就是雨,而且心性搖擺不定的傢伙,根本就沒什麼用,趁著現在暴露出來,反倒是一件好事。
「如果能夠再多走掉一些,那就更好了。」尼斯自言自語著。
旁邊的王子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之前為了擴大聲勢,他們招募騎士的時候把門檻放得很低,雖然最終還是淘汰掉了一半,但整體的實力仍舊偏低。
「應該還會有人陸續離開,外面的傳聞對我越來越不利了。」王子殿下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
「你聽到的傳聞,有一大半是我讓人放出去的。」尼斯本來不想說這件事,但是看到王子心事重重,他怕真的把這個傢伙壓垮了反倒糟糕。畢竟,王子殿下從來沒有承受過太大的壓力。
果然這話一出,菲利普王子的精神立即一振,他知道尼斯最擅長設局。
「我知道你很憂慮。」尼斯為了計劃能夠順利進行,不得不讓王子殿下盡可能寬心:「國王殿下的這個決定確實出乎我的預料,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他如果想軟禁你的話,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只要直接給你一封信,就說你的母親病危,難道你敢不回去探望?等你到了王城,他只要再散佈一個消息,就說你天性孝順,要陪伴母親左右,直到母親身體康復,難道你還能夠跳出來澄清事實?」
尼斯說到這裡,掃了王子殿下一眼,果然王子滿頭是汗,但是惶恐中帶著一絲慶幸。
這番話點醒了菲利普王子,他立刻明白過來,這次王城之行沒他想像中的危險。
想要軟禁他的話,尼斯剛才提到的辦法更好,也更可行。相比之下,用聽證會把他騙過去,然後扣一個罪名把他軟禁起來,根本就是一個笨主意,甚至還會引發菲利普王子不認為他的父親想不到這些,就算父親想不到,父親身邊的那個人肯定能夠想到。
王子在那裡暗自慶幸,尼斯也是一樣,剛才他說的那些,並不是他自己看出來的,而是瑪格麗特的猜測。
尼斯最慶幸的是,他的身邊從來不缺乏真正的智者,說到對大局的把握,賽門老人最為厲害;說到陰謀和佈局,那是切爾哈蘭總督最為擅長;說到對人心的瞭解,那就是瑪格麗特第一了。
前天晚上,瑪格麗特和他同床共枕,一邊歡愛,一邊分析著此行的安危,最後得到的結果就是,國王看出了他們試探的意圖,所以反過來在試探他們,然後來決定對兩個兒子的態度。
「先告訴我,這一次你進行了什麼佈置?」菲利普王子多少有了一些底氣,但是他需要知道更多的內情。
尼斯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透露一些東西。
「這次的事件既然涉及到蠻族,教會就不能聽之任之,我透過艾瑪爾紅衣主教,讓教廷派了幾位主教過來。除此之外,我們的手裡還有一些證據,可以反過來給你的兄長狠狠將一軍。」尼斯沒有繼續往下說,不過有這些已經足夠了。
像這類聽證會,最怕的就是有人胡攪蠻纏,顛倒黑白,所以最重要的就是擁有一個偏向自己這邊的公證人。
在整個北地,教會的勢力確實不強,但是沒人敢無視教會的聲音。
一座看上去不大的城市,被一道護城河圍攏著。
這絕對不是一座富裕繁榮地城市,它看上去古樸而又簡陋,居民區全都是單層的茅草頂房屋,只有沿街的地方有些兩層樓的房子如此寒酸的王城,至少對尼斯來說,是第一次見到。
進入內城之後,情況總算好了一些。
波拉巴爾馬城和埃爾納一樣,內城都偏在一側,所以不能算是城中城。
內城所佔的面積,其實比外城還大,四周被一圈河流圍攏著。
或許是因為省錢的緣故,除了這道天然的屏障,哥倫安特人沒有再建造一道圍牆來保護內城的安全。
在內城的中央,建造著幾座宮殿,北地的宮殿都造得像城堡一樣,顯得堅固而又厚重。而其他的房子也都不錯,住在這裡的畢竟是王公貴族,再窮的國家,位居於頂層的那些人物肯定不會窮。
菲利普王子在這裡自然有家,所以他們的雪橇並沒有停頓,而是徑直朝著他的家駛去。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馬的嘶鳴聲,一部雪橇橫衝直撞,眼看著就要和這邊撞上。
幾乎在一瞬間,前後那幾輛馬車的護衛同時跳了起來,他們直接抽出了兵刃。
這一路上,負責護衛的這些騎士,神經都緊繃著,為了安全,他們來的路上還故意繞了一段遠路。
路上沒有發生風險,進了王城之後,他們就越發小心了,因為這裡是終點,也是最後的刺殺機會,所以這部雪橇筆直衝過來,他們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突然,對面駕馭雪橇的人猛地一個拐彎,拉雪橇的馬居然一個大角度轉彎。這樣的技術可不簡單,簡直稱得上人車合一。
與此同時,那個人一甩馬鞭,那根馬鞭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破空劃過,鞭梢發出劈啪的一聲清亮的鳴響,就如同半空中打了一個雷似的。
菲利普王子這一次帶出來的護衛,並不是以前那八個,而是新加入的成員,不過這些人也都不簡單,其中有四個是大騎士。但是這四個人卻在這一擊的面前,不得不選擇退縮。
這一擊很詭異,就彷彿真的爆炸一樣,一股充滿破壞力的氣勁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只見那部雪橇平行靠攏過來,雪橇的窗戶打開了,從裡面探出一張年輕漂亮,卻充滿了囂張的臉。
「敢擋我的路,是哪個傢伙?別當縮頭烏龜。」
菲利普王子和尼斯在護衛們發出警報的時候,就已經抽出各自的武器,尼斯甚至往自己和王子的身上都扔了幾個神術,沒想到一聽見這個聲音,王子立刻擺了擺手,一臉苦澀地歎了口氣,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了窗戶,朝著對面打了聲招呼。
那個女人看到是菲利普王子,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哈哈笑著說道:「我親愛的表弟,原來是你啊!聽說你現在不得了,手裡有錢,麾下有人,怎麼出門這樣寒酸,稍微厲害一些的保鏢都不帶?」
「索菲亞表姐,您怎麼有興趣來哥倫安特?」菲利普還真不敢得罪這個女人。
如果說他對父親是敬而且畏的話,那麼對這個女人就是只剩下畏懼了,只要一回想起來,就滿腦袋的陰影。
「我的父母拚命想要把我給嫁出去,可惜一直沒人要,最近聽說姨夫口風有點鬆動,老爸就緊趕著把我送到這裡來了。」那個女人大大咧咧地說道,突然她一瞪菲利普:「他們說的不會是你小子吧?我可不喜歡比我小的。」
菲利普尷尬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一旁的尼斯身體不停地抽動著,他憋得難受。說實話,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菲利普王子有這樣一位極品表姐。
等到菲利普把頭縮了回來,關上窗戶,尼斯立刻問道:「這是不是真的,國王陛下要把這個女人嫁給你們兩兄弟中的一個?」
「應該是替我哥哥提的親,為的是平衡我這邊的優勢。」菲利普王子的腦子轉的一點也不慢,稍微一塚磨就已經猜到其中的奧妙。
尼斯本來想要看笑話,但是現在笑不出來了。
上流階層經常用聯姻作為手段,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事實上他本人就是佈雷西亞家族和德爾特瓦家族聯姻的工具,只不過他的情況比較特別罷了。
國王陛下既然這麼打算,就證明一點,這個女人手裡掌握的實力,比整個玫瑰十字團更龐大。
「她是誰?」尼斯問道。
「她的父親是加隆伯爵。」菲利普王子苦笑著說道。
尼斯搖了搖頭,他對北地還不太熟,很多人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加隆伯爵,又有瘋子加隆的稱號,他是冰峰山的擁有者,擁有著強大的武力。他有七個兒子,其中六個是大騎士,最小的兒子也已經是高階巔峰,但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所以異常寶貝。」
尼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北地,大騎士根本不稀奇,但是一個領地裡擁有七名大騎士,也算得上實力驚人了。
菲利普王子顯然猜到尼斯的想法,他苦笑著說道:「他們家可不只七個大騎士,這個家族的旁系也很能生養,實力也非常恐怖,所有的大騎士加起來有二十幾個。更恐怖的是,這個家族非常團結,即便那些旁支,也不願意離開冰峰山,為其他人效力。」
尼斯連吸涼氣的力量都沒有了,唯一令他稍微安心一些的是,任何一個家族都不會為了一個女兒,冒然將整個家族做賭注,所以這個家族只會成為西格爾王子的強援,並不會變成一把殺人的利刃。
「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讓你迎娶你的表姐。」尼斯腦裡突然跳出來這個念頭。
菲利普王子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他看著尼斯,希望這只是一個玩笑,但是他看到尼斯的神情非常認真,他的臉更白了。
「如果王位是和她綁在一起的話,我情願放棄王位。」菲利普的態度非常堅決。
看到這位殿下的反應如此激烈,尼斯不敢再往下琢磨了,不過他並沒有死了這條心,就算這位殿下不肯,另外換一個人也是一樣。他琢磨著是不是讓路克試試?
路克的地位低了一些,現在也只是一個騎士,連爵位都沒有,好在手裡有一座港口,擁有的財富在哥倫安特,絕對算得上數一數二,勉強應該有這個資格。
聽證會還要一個星期才召開,這是為了讓領地比較偏遠的貴族,有足夠的時間趕到這裡。
菲利普王子來得這麼早,並不是沒有原因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禮物出門去,過年的時候他沒有回王城,這一次趁機把禮補上。
所有人都以為,菲利普王子對聽證會沒有把握,所以到處聯絡感情,希望有人能夠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施以援手。正因為如此,看好菲利普王子的人越發少了,甚至在貝爾格也是人心惶惶,陸陸續續又有一百多位騎士退還了領地和其他物品。
那些隨風舞動的流言,也變得對菲利普王子越來越不妙起來,傳聞那些遭到攻擊的領主,已經不只是彈劾菲利普王子沒有盡到職守,而是叛國,他們的手裡有菲利普王子和那些部落勾結的證據。
就在這風雨動盪的時刻,波拉巴爾馬城的一角,在外城區和內城區交界的城牆角下,在一座很大的屋子裡,一個神情冷漠的年輕人正靠牆坐著,他看上去有二十一、二歲,金色的頭髮披散在腦後,臉頰如同刀削,眼窩深陷,灰色的眼珠不帶一絲感情。
除了他之外,屋子裡還有一群人,這些人或是腦滿腸肥,或是身材魁梧,一看就覺得和外城區格格不入。
來的人絕對不只這些,陸陸續續還有人進來。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那個年輕人終於不耐煩了,他站起身來說道:「把門關上,再有人來的話,也別讓他們進來了。」
「是的,殿下。」靠門站著的一個胖子點頭示意之後,轉身把門光噹一聲關上,然後又下了門閂。與此同時,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四周隔絕了起來。
「很高興各位能夠來到這裡,在這裡的全都是自己人。在開會之前,我先要向各位表示抱歉,之前因為我的準備不足,讓各位或多或少蒙受了一些損失……」那個年輕人顯得頗為謙遜和誠懇。
「西格爾殿下,這並不是您的錯。」底下立刻有人答道。
那位王子殿下原本就不想承認什麼錯誤,有了這個台階,他立刻直起身來。
「現在時間緊迫,我也就不廢話了,我們要討論一下這次聽證會的事,從各方面的反應來看,聽證會對我們非常有利,不過……以叛國的罪名彈劾菲利普,有點過頭了,這可能得不償失。」
西格爾也不是沒腦子的人,再說他的身邊也有出謀劃策的人,按照他們的算計,最好的結果就是國王把菲利普軟禁起來。
而叛國就不同了,不但要拿出足夠的證據,還要有三分之一的王公貴族認可這項罪名,最關鍵的是,叛國罪作為嚴重指控,被指控的人可以反述,可以要求對誣告者進行調查,可以要求追究誣告者的責任。這些人當然也知道其中的厲害。
「當初是誰第一個提出以叛國罪名彈劾的?」
「好像是巴爾德羅家的兒子,聽說他和菲利普王子結的仇很深。」
「巴爾德羅家的人今天沒來。」
「好像還有穆斯家和佛倫諾斯家,之前他們家的人被菲利普以剿匪的名義給殺了,這個仇結的更深。」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一邊說,這些人一邊左右觀瞧,最後發現,只有穆斯家來了一位代表,另外兩家根本沒來。
這倒是不怎麼意外,有的人路遠,現在還沒趕到,另一部分人不希望和西格爾王子走得太近,反正在哥倫安特,國王就那麼回事,管不了各地的領主們。
底下亂哄哄的場面,讓西格爾王子大失所望,按他原先的計劃,首先要撤銷對菲利普的叛國指控,然後再確定每個人該幹什麼,到了聽證會那天大家按照次序對菲利普進行一波又一波的攻擊,讓他疲於應付,甚至還要弄兩個胡攪蠻纏的人物,如果菲利普想反擊的話,這種人就派得上用場了。
沒想到一開始就不順利。
「好吧,我事後再聯絡巴爾德羅家的人,讓他們把叛國指控撤銷掉。」西格爾無可奈何地說道:「現在討論第二件事,聽證會那天必須有人主攻,而且最好一個說完,另外一個接上去說,不能給菲利普喘息的機會。這樣的人要能說會道,大家把手裡的證據全都轉給他們,由他們發言。除此之外,還要兩個應付突發事件的人,要臉皮夠厚,擅長轉移話題,一旦菲利普說出對我們不利的話,就由這兩個人上去搗亂。」
「論能說會道,西蒙斯家族的人最擅長。」
「我推薦卡特伯爵,他見多識廣,而且能夠服眾。」
「斯塔拉斯子爵的臉皮最厚,插科打嘩這種事,他最擅長。」
底下那些家族的代表,一個個說出了自己的推薦人選,有趣的是,他們說的全都是別人,一旦有人提議自家的成員,就立刻想方設法推托。
這些人的反應,越發讓西格爾感到心煩,也讓他感覺到不妙。他來這裡,原本躊躇滿志,想要好好打一個翻身仗,給自己的兄弟致命的一擊,但是此刻,連整理隊伍和分配任務都做不到,底下的人根本就是一盤散沙。
西格爾感到失望,另外一個人同樣異常失望。
在王宮的會議廳裡,國王德雷克搖頭聽著探子的陳述。這座王城畢竟是他的地盤,想要瞞過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和當初聖殿騎士團在海上開會,任憑他們佈置得多麼周密,最後還是洩露了消息一樣,只要參與的人一多,只要規模一大,就根本不可能有秘密可言。
「西格爾殿下現在想必已經明白了您的苦衷,領主們從來就不可能聽從命令,他們只會自行其是。」彼得羅在一旁嘲諷道。
「沒有好處,憑什麼讓別人聽從命令?偏偏他事先已經把所有的許諾都說出去了,用來換取領主們的支持,已經沒什麼可以再許諾。」國王很清楚幕前幕後的一切。
「你本來想看一場精彩的對決,現在恐怕要失望了,西格爾殿下太依賴那些領主,也太喜歡藏身於幕後,從來沒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更不願意站到前台來,偏偏他對那些領主的控制能力近乎於零,我不看好他。」彼得羅一向都不願意攙和進這件事,現在也忍不住要表態了。
「菲利普那邊怎麼樣?」國王問道。
「他還在拚命散佈對自己不利的消息,特別是在貝爾格散佈這類消息,他手下的騎士走了不少。」彼得羅歎道,他之所以不看好西格爾,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這就像兩支軍隊即將交手,其中一支軍隊連隊伍都沒有整理好,另外一支軍隊已經在琢磨著如何論功行賞了,結果不言而喻。
「他就這麼有把握?」國王覺得自己越發看不透這個兒子了。
「這場聽證會,本來就不會有什麼結果,那兩個蠻族部落的行動,可以說是菲利普殿下失職的結果,也可以說和他無關,他想方設法往叛國罪上扯,那就是為了能夠反擊,顯然他不準備被動挨打。」彼得羅一點點地分析著。至於菲利普藉機會清理麾下的人馬,讓那些意志不堅定的人自己離開,他就不打算說了,國王自己也看得出來。
「他贏了之後會怎麼樣?」國王問道,這是他最憂慮的。
「可能會繼續埋頭建設自己的領地,進一步擴充手上的實力,重組騎士團。以菲利普殿下的性格,沒有足夠實力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彼得羅衝著這一點,也多少有些傾向於這位王子。
「之前你還沒有這麼大的把握,現在怎麼如此肯定了?」國王有些奇怪。
「他們的攤子已經鋪開了。那支騎士團的成員,全都是新丁,大部分只是中階騎士,規模雖然很大,實力卻不夠。但是五、六年之後就不一樣了,大部分人應該能夠成為高階騎士,一小部分人會成為大騎士,這將是一股令人震撼的武力。」
「另一方面,菲利普殿下的領地裡,有二十座小鎮同時開工,他還在蠻族的地盤上建造一個大型市場,吸引了兩個蠻族部落南下,並且賣給他們一大批奴隸。」
「最重要的是,我們的人剛剛送回來一個重要消息,菲利普殿下和肖恩這些人,對那幾個外來者也不是百分之百放心,他們對財富的來源控制在別人手裡,有著很深的擔憂,所以他們對新開闢的商路非常在意,想用盡可能短的時間,在領地旁另外開闢出一個穩定、可靠的財源。」彼得羅看著國王陛下歎道:「我突然感覺到,你我都已經老了,現在的年輕人確實很厲害。」
「菲利普做得不錯,他身邊的人也很不錯,當初我把他們送往南方,看來沒有做錯,他們在南方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國王現在有點意動,真的打算把王位傳給這個兒子了,不過他仍舊有些憂慮:「我現在擔心兩件事,第一件就是菲利普想要改變現狀,大規模削減封地,建立集權制度,這有可能造成內亂;第二件就是他會把教會的勢力引到這裡來。」
彼得羅沉默了,在這兩點上,他也沒辦法給出答案。
一個星期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對於有些人來說,顯得異常漫長,但是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眨眼間就過去了。
聽證會這天,菲利普王子早早地就起來了,他並沒有穿著盛裝,而是換上了一套騎士的裝束,裡面是緊身衣,外面是一件貼身軟甲,腰際挎著長劍。
或許是覺得自己需要上帝的祝福,菲利普王子走進了祈禱室,他一年難得祈禱幾次,以往祈禱的時候也都心不在焉,但是此刻,他卻是要多虔誠就有多虔誠。
「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尼斯不得不停下來安慰。
菲利普王子並不答話,仍舊是一副恭敬而又虔誠的模樣,一直到祈禱結束,他才像鬆了口氣似的,完全變了一個人。
「要不要我給你來一個戰鬥祈禱,消除你心中的緊張和恐懼?」尼斯問道「用不著,我已經做好準備,我之所以緊張,並不是因為這場聽證會,而是因為……」王子咬了咬牙,他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其中的原因。
從住處出來,兩個人也不坐雪橇,就這樣信步而行。
聽證會是在王宮的大廳裡召開,菲利普王子這位主角還沒到,裡面就已經擠滿了人。
在大廳的正中央放著一座高台,上面已經站著四個人,其中一個人穿著典禮長袍,頭上戴著冠冕,那是一位主教,剩下的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彼得羅,他代表國王前來。
另外兩個人,其中的一個上了年紀,頭髮鬍子全都花白,同樣穿著一身長袍,卻既不是魔法師,也不是牧師,此人是德雷克國王的叔叔,哥倫安特資格最老的王室旁系,王公貴族的首領莫裡德侯爵。另外一個人身材矮小,塊頭卻很大,整個人像是方的,年紀在四十五歲上下,他就是冰峰山的擁有者加隆伯爵。
這四個裁決者,分別代表教會、國王、王公貴族和地方領主。
眾所周知,教會肯定站在菲利普王子這邊,而加隆伯爵十有八九會幫未來的女婿西格爾王子,所以剩下的兩個人就成了關鍵。在很多人看來,王公貴族大多傾向於菲利普王子,而國王陛下在這件事上,似乎對二兒子有些不滿。
高台之上除了這四位裁決者,旁邊還站著一排人,他們全都是這次蠻族入侵中遭受損失的領主。
圍攏在高台旁的,也都是西格爾王子的支持者,他們興致勃勃地等待著菲利普王子的到來,要狠狠教訓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正因為如此,當菲利普王子和尼斯兩個人出現在大廳門口的時候,這群人齊聲歡呼起來。
「很高興你們能夠如此歡迎我的到來,我接受你們的敬意。」菲利普王子跟著路克這幫人那麼久,早已經學會怎麼佔別人的便宜。
別看這只是耍嘴皮子,卻起到了先聲奪人的效果,一時間大廳裡面騰雀無聲。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菲利普王子就三步兩步登上了高台,他俯視著下方轉了一圈,像一位君王在審視著自己的臣民一樣,朝著底下掃了一眼,然後才轉身對四位裁決者點了點頭。
他的態度顯得有些傲慢,但是配上他那逼人的氣勢,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強大的壓力。
「莫裡德侯爵,在場的所有人裡,您的資格最老,而且您以公正和嚴厲著稱,所以我認為,沒有人比您更適合負責維持這場聽證會的秩序。」菲利普王子朝著那位老人鞠了個躬。
底下的人再一次鴉雀無聲,西格爾陣營的那群領主一個個面面相覷,他們知道應該站出來阻止,可惜做不到。
首先,這個要求不過分。
其次,莫裡德侯爵身為王叔,又是王公貴族的首領,本身也是一位大領主,身份、地位、權勢都不是其他人所能夠比擬的,整個大廳裡確實以他為尊,也沒人敢得罪他。
沒有人反對,這件事無疑就定了下來,只見老人朝著眾人點了點頭,然後招了招手,把站在四周的宮廷侍衛叫了過來,讓其中的四個人站在高台的四角。
「既然大家提議,由我負責維持這場聽證會的秩序,那麼我就宣佈幾個規矩,第一,每次只能有一個人發言,誰如果妨礙別人的發言,打斷別人的話,不管有任何理由,都將被趕出大廳。第二,想要說話,首先要走到台上來,在底下隨意開口的人,將會被趕出大廳。第三,兩邊輪流說話,每次最多五分鐘,超過時間會被警告,如果警告不聽……將會被趕出大廳。」老人說著規則。
「謝謝您,莫裡德侯爵。」菲利普王子一邊表示這感謝,一邊將頭轉向了旁邊的主教:「您好,尊敬的亞蘭主教,我相信這場聽證會不應該充滿了欺騙和謊言。」
那位主教也不念什麼祈禱文,憑空畫了個十字,就看到高台之上浮現出一片朦朧的光芒。
「現在至高無上的主,將他的意志投射在這裡,如果有人撒謊的話,會散發出紅色的光芒。」主教有意無意地朝著那一排領主掃了一眼。
所有這一切,都是之前那一個星期裡,菲利普王子四處拜訪的結果,他並沒有要求援助,因為對他來說,需要的只是一個公正的聽證會,只要對方沒辦法搞鬼,那將是他表演的舞台。
現在,他已經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