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養殖者 第六章

  依格爾……他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嗎?他明知如此還要我接受他禍煞耶?我突然感到,自己這段時間就像是個在依格爾和露希法手上跳舞的棋子,舞步的節奏和速度都是他們兩個決定的,我只能任由擺佈,隨之起舞。

  「陛下,您沒事吧?」

  麗子問道。

  「伊織呢?」

  喜久子卻驚道,「好久沒來,人怎麼一下就不見了?」

  「……諦……」

  隱隱地,我聽見了他禍煞耶的低鳴,它在催促我嗎?「啊!」

  我從地上跳了起來,「不……不快點製造昏靈的話……」

  推開喜久子,從廚房的後門奔進院子裡。

  庭院裡,喜罪用圍牆磚塊堆起的小山還好端端地躺在草地的一角,附近緊鄰的人家裡也都沒有光亮傳出。

  「一百五十萬……」

  我絕望地道,「我只有一個人,要怎麼弄出一百五十萬的昏靈?」

  「讓紗邪佳她們全都……不,」

  我拚命思考,想要找出可以免於被他禍煞耶吞食的方法,「不可能,魔素道具在我身上,她們不能用……」

  「阿劫瑪諦!」

  他禍煞耶恐怖的吼叫聲直接在我腦中響起,「將你的血肉歸還於吾!」

  左手手腕一陣劇痛,我低頭一看,手背上已經睜開了幾隻大小不一的眼睛。

  那鮮紅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看的我一陣噁心。

  「絕望之凝視……」

  我連忙發動幽影,「按露希法所說,我得用它來……」

  整個人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漆黑泥漿自我腳下狂湧而出,生滿了鮮紅的眼珠子,是他禍煞耶!「哇啊!」

  我驚叫起來,「不要……」

  用雙手擋在頭上。

  但過了一會,他禍煞耶只是在我身邊上下翻滾,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沒有要吞噬我的跡象。

  我又看了看左手,手腕上也睜開了幾隻眼睛。

  「……這是絕望之凝視?」

  我望著眼前的幽影,驚道。

  看起來和他禍煞耶一模一樣的黑泥順著我的心思滾動,緩緩向外蔓延。

  絕望之凝視似乎不像狂信者那般,運用時會以器具的形式呈現,而是直接和幽影融合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

  我恍然大悟,道,「這樣一來,一次製造一百五十萬的昏靈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只要幽影覆蓋的到的地方,就可以運用絕望之瞳……」

  我閉上眼睛,幽影裡的鮮紅瞳孔立刻取代了雙眼的視覺,替我觀察外界的景物。

  路旁的電燈。公寓的燈光。閃爍的交通號志。車燈。商店招牌……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燈光隨著幽影的快速擴散,形成了一片炫目的光海,我人雖站在屋後的院子裡,視點卻隨著幽影的擴散,而飄到了方谷市的上方高處,在那兒俯瞰著地表上人類活動的光與熱。

  我的幽影成了一片綴著鮮紅斑點的黑色薄紗,隱隱覆蓋在方谷市的上空。

  「如果我讓這些人都變成昏靈……」

  我心想,「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一百五十萬人不是小數目,這不像除掉家門附近礙事的鄰居那樣簡單,一口氣讓一百五十萬人變成昏靈,方谷市一定會立刻陷入恐慌。

  但我的左臂已經完全失去感覺,體內的他禍煞耶正在步步進逼,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我沒有選擇,我不想成為昏靈,所以你們這些人……都代替我成為昏靈吧!我吸了口氣,解放了體內的絕望,讓它們平均分佈在方谷市的每一個角落。

  幽影中的鮮紅眼珠一瞬間全都張了開來,脫離了幽影,往地面墜落,百萬顆人頭大的眼珠像是雪片般緩緩飄下,穿過建築。車輛,進入了人們的體內,吞食他們的意識,那景象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幽影恢復成平時漆黑的泥漿狀,並未生出新的絕望之瞳。

  兩分鐘後,方谷市出現了明顯的改變。

  沿著軌道奔馳的電車紛紛衝出車站,車廂撞進了附近的民宅裡,發出巨響。馬路上的車輛更是後車壓上前車,堆成一團。人行道上躺滿了昏迷的路人,因為駕駛失去意識而亂闖的汽車正從他們身上碾過。

  方谷市各處的建築物中竄起了火光,濃煙冉冉上升。沒有被絕望之瞳吞去意識的人們,在街上奔跑叫喊,神情驚恐。

  諷刺的是,那些碰到絕望之瞳的人,心裡一點痛苦都感受不到,沒碰到的人,卻得面對眼前這場絕望的災難。

  沒過多久,鮮紅的人魂從電車車廂裡,倒塌的大樓裡,被壓毀的客車裡,一個接著一個,像是撲火的飛蛾,順著濃煙向夜空盤旋。

  地上是蔓延的火海,空中則是飛舞的靈魂,分隔兩者的是一片叫做幽影的黑色奔流。

  方谷市在黑夜中散發著鮮艷的死亡光芒,眼前壯闊的景象,讓我不禁忘了時間的流逝。

  ###翌日###我用左手拿起了電視遙控器,坐在沙發上,才早上七點,外頭就吵的讓人睡不著覺了。

  打開電視,打著「緊急快報!」

  字樣,畫面上出現了直升機所拍攝的方谷市影像,市內到處都是冉冉的黑煙。

  「……昨夜開始,方谷市內同時發生多起的火災與交通意外,」

  女主播道,「由於負傷以及陷入意識不明的人數十分龐大,方谷市內的醫院早已客滿,現在市政府已經緊急徵用各學校的體育館。各市民活動中心。甚至宗教集會場所,以作為這些意識不明人員的臨時安置用地……」

  「……由於昨夜市營電車的同時出軌意外,現已證實造成二十三棟民宅全毀,多人死亡……」

  「除此之外,由於昨晚有許多客車駕駛人同時失去意識,道路被相撞的車輛堵塞,除了主要幹道之外,都還未清通,各地的火災亦尚未完全撲滅……」

  「根據方谷市警方的聲明,昨夜的連環意外事故有可能是北日本最大的暴力組織,「蒼龍會」為了對抗方谷市警方近日的強力取締而採取的報復行為……」

  「接下來,由於方谷市市長也陷入意識不明的狀態,我們請副市長為我們說幾句話……」

  副市長接著呼籲市民們自力救濟,因為傷者實在太多了,已經遠遠超過市政府的能力範圍。

  短短一夜,數千起的火災和車禍癱瘓了方谷市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大量傷員和意識不明的市民,至於死亡人數……應該也有個好幾萬吧?但從新聞播報的感覺看來,他們似乎認為這些意識不明的人是意外的結果而不是原因,從一般常理來思考自然會得到這樣的結論,只不過現在的方谷市並不是個適用常理的地方。

  昨夜我並沒有細數,但被絕望之瞳奪去意識的人,應該在一百三四十萬之間,浮上抬面的人應該還沒有全體的四分之一。換句話說,大部分的人都還待在家中沒有被發現。……托了這些人的福,我的左手才能安好無恙。

  關上電視,我走到窗前,往附近望去,不遠處有一家屋子被燒的焦黑,還在冒著濃煙。但因為道路堵塞,火災又到處都是,消防隊根本沒能趕來,屋子的主人似乎是聯合附近清醒的鄰居,自己滅的火。

  我舉起手,抹去額上汗水,習慣了家裡冰冷的瘴氣,這悶熱的感覺還真令人不快。

  外頭的地面上,佈滿了黑色的細絲,是昨晚解放絕望之瞳時,幽影所留下的痕跡。

  他禍煞耶的聲音現在已經聽不見了,它的波動也變的難以察覺。

  一隻昏靈透過圍牆,跑了過來,漆黑的圓形身體上長了四對腳,沒有頭,中間的軀幹有家犬大小,看起來很像是某種變異蜘蛛。

  它不敢進入我家,繞道跑過,很快地又消失在其它屋子裡,微弱的波動很快地遠離。

  絕望之瞳雖製造了一百四十多萬的昏迷人群,卻沒有製造出同樣數量的昏靈,至多只有兩萬左右而已,看來會受他禍煞耶影響的人顯然是極少數。

  由於幽影的範圍已經擴散到整個方谷市,所以我可以感覺到這兩萬隻昏靈正不斷地離開方谷市區,順著公路往南邊移動,不曉得是要往哪去,可能是受到了他禍煞耶的幕後策動吧?不論如何,現在的我安心多了,看著完好無缺的左手,伊織的鑽戒還在無名指上閃閃發光,短期間內,他禍煞耶應該不會再來找我麻煩,我暫時不需擔心被它吞噬的危險了。

  「陛下?」

  麗子走進客廳,昨晚一晚沒睡,她似乎也不怎麼困。

  「您今天心情看來好多了。」

  麗子緩緩走到我身邊,波浪般捲曲的烏黑髮絲前後灑落,碧綠眼眸裡一陣浪意。

  她身上只穿了件極短的半身T恤,甚至遮不住那柔軟如綿的雙峰,半邊渾圓露了出來,柳腰桃臀輕輕舞動,毫無贅肉的光滑小腹上,緊繃著一條V字型的高叉丁字褲,勉強遮掩住柔嫩的恥丘。

  我瞧著麗子慢慢靠了上來,鮮紅的豐唇嬌艷欲滴,臉上曲意求歡之情甚是明顯。

  「你又癢了?」

  我道,走到沙發上坐下。

  「陛下,您好幾天沒教訓奴了……」

  麗子嬌聲道,一雙腿跟著我上了沙發,坐在我的膝蓋上,「這段時間,奴好想念陛下……」

  「哈,反正你就是欠人抽。」

  我笑道,雙手探進那件半身T恤裡,握住麗子柔軟的乳房,輕輕一捏,手掌一下就陷進肉裡。

  「陛下……」

  麗子輕喘,嘴裡那條黑色蛇信抖動,「您快抽奴吧……奴癢的快受不了了……」

  腰在我身上磨了起來。

  「……你先下來。」

  我道。

  「……是的,陛下。」

  麗子輕聲道,碧綠雙眸望著我,嘴裡焦急地喘著氣,不讓她被鞭子抽,似乎比不讓她吃人還痛苦。

  她緩緩離開我的身邊,跪在沙發旁,嬌軀倚著我的腳。

  「我還有事要作,」

  我道,「等事情作完了,有空再陪你。你要是受不了的話,就先和我媽玩玩吧。」

  「沒關係,奴想陪在陛下身邊。」

  麗子摟著我的小腿,抬頭道,然後低下頭去,親吻膝蓋。

  「喜罪。」

  我心道。

  「什麼事?父親?」

  魔相喜罪成熟的嗓音在我腦中響起。

  「外面沒什麼事的話,就回來吧。」

  我道。

  「是的,爸爸。」

  喜罪似乎又變回天使相,嗓音一下子稚嫩許多。

  她嬌小的身子透過天花板落下,收起背後寬大的雪白羽翼,走到了我的身邊,看了麗子一眼。

  昨天晚上,為了以防萬一,我讓喜罪守在屋頂上空,麗子守在家門口,要是有什麼突發狀況,這兩個人加起來,應該沒有什麼不能解決的。

  我讓喜罪坐在我的膝蓋上,她笑嘻嘻地踢著腳,光溜溜的身子在我大腿上扭來扭去的。

  「不要亂動,」

  我抱住喜罪圓圓的小肚子,讓她坐好,「昨天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問道。

  麗子斜斜瞄了喜罪一眼,眼神裡惡毒的妒意,一閃即逝。同樣是守了一晚的夜,但我不問麗子卻問喜罪,顯然讓絕對忠誠的惡龍很不是滋味。

  「沒有耶,爸爸,」

  喜罪沒注意到麗子充滿惡意的視線,回答道,「有幾個黑色的東西跑過來,我都把它們趕走了。」

  「很好。」

  我點點頭。

  方谷市內剩下的昏靈已經不多了,而且都朝著南邊移動,不太可能會轉過頭來攻擊我家。

  「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笑道,「現在整個方谷市你都可以去了。」

  「喜罪可以去玩嗎?」

  喜罪大喜,眉開眼笑,一雙紅色瞳孔閃閃發光,「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可以殺嗎?」

  「不行,你不可以亂殺人,只有我說可以殺的時候才能殺。」

  我叮嚀道,「我只准你四處看看,千萬不要亂扔東西或是亂砍東西。」

  「嗯嗯!」

  喜罪用力點點頭。

  我笑了笑,摸摸喜罪的頭,讓她飛了出去。

  「……」

  我看了看麗子,她的眼神中充滿期待。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因為你瞪了喜罪一眼就處罰你吧?」

  我笑道。

  「奴……沒有這個意思。」

  麗子一聽,說話的嗓音雖毫無動搖,但眼中卻有一絲遺憾。

  「我其實想到一個新的處罰方式,你想聽嗎?」

  我問道。

  「奴想聽,陛下!」

  麗子一聽見處罰這兩個字,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歡喜道。

  我從短褲口袋中取出閒置許久的泰山錦囊,把刺著青色繡花的袋子在麗子眼前晃了晃。

  「陛下……這……」

  麗子一見泰山錦囊,不安道。

  「以後你要是為了讓我處罰你,而故意做出惹我生氣的事,我就讓你進去這玩意裡頭度假。」

  我道,「你以前進去過一次,應該記得裡頭是什麼樣的情況吧?」

  麗子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畏懼表情,顯然被關到空無一物的泰山錦囊之中,裡頭沒有人可以欺負,也沒有人會去鞭打她,比什麼都要令她難過。

  「懂了沒?」

  我問道。

  「奴知道了,陛下。」

  麗子緊緊摟著我的腳,「奴以後絕對不會違抗陛下的命令。」

  邊親吻膝蓋,邊道。

  「知道就好。」

  我拍拍大腿,「上來吧。」

  麗子立刻爬了上來,腰肢扭的水蛇一般,一對碩乳又綿又軟,便往我身上送。

  「好久沒給你在裡面通一通了,你一定癢的受不了了吧?」

  我笑道,「小賤貨?」

  「奴日夜都在盼望陛下的歸來呢!」

  麗子口中的黑色蛇信捲住了我的舌頭,雙手扯下我的短褲,握住硬挺的陰莖,說什麼也不想放開,「奴全身上下都在等待陛下的把玩……嗯嗯……癢的都快受不了了……」

  壓抑已久的嬌聲媚態一口氣全都解放出來。

  「是嗎?那趁伊織還沒來,如果你能讓我舒服舒服的話,我就賞你幾鞭好了。」

  我道。

  「那就讓奴好好服侍陛下吧……」

  麗子雙眸一蕩,嘴角上揚,淺淺浪笑,妖艷的腰肢扭動,細長的指尖扶著陰莖,拉開丁字褲,身子一沈,便將我吞入體內。

  「啊啊……陛下……奴好想您……」

  麗子腰肢前迎,摟著我便是一陣細聲軟語,蛇信在臉上滑來舔去,幾乎是想把我吃掉一樣。

  我按著麗子的臀,緩緩上挺,鼻裡儘是她身上隱隱透著腥味的體香。

  ###在幫麗子把她身上老舊的蛇鱗拔過一遍後,她舒服的整個人在地板上攤了開來,長長的蛇尾巴都伸到了走廊上。

  「待會自己把地上的鱗片清一清。」

  我道,跨過麗子的蛇軀,地上滿是剛被索魂鞭抽下來的人皮和蛇鱗。

  「是的,陛下……」

  麗子嬌聲回應,誘人的上半身在地上扭來扭去。

  我走上二樓,走進佳奈房間,打算換上乾淨衣物,準備外出。

  佳奈躺在地毯上,只用毛巾蓋著肚子,睡的全身是汗,房裡冷氣自從上次被紗邪佳的紫電劈了一下,就一直無法使用。

  雖然很想用腳把她踹醒,不過伊織正在樓下等我,不能浪費時間。我迅速換上長褲。襯衫,離開佳奈的房間。

  推開玄關正門,伊織笑盈盈地站在門口,穿著一件黑底白邊的圓領連身裙,裙擺只到膝蓋,小腿上則是白色的蕾絲長襪,配上一頭亮麗的烏黑秀髮,整體看來就像是個雕工精美的陶瓷娃娃。

  「影哥哥,我們走吧。」

  伊織笑道。

  紗邪佳飄在她身邊,一上一下地揮舞著皮翼,我順手將她收回幽影中。

  「來的路上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我問道,牽著伊織的手,順著小路朝學校走去。

  「我叫紗邪佳帶我飛過來,沒用走的。」

  伊織回答。

  「用飛的?」

  我奇道,「沒給人看見嗎?」

  「我看他們都忙進忙出的,沒人有空注意頭上呢。」

  伊織笑道。

  「嗯……」

  我點點頭,想來剩下的人忙著處理善後,根本沒空管其它事了。

  「不過你爸……」

  我道。

  昨晚釋放絕望之瞳時,我雖試著不讓它們飄到伊織家附近,但還是有一顆闖入了伊織家裡,吞食了伊織父親的意識,我發現這件事後,連忙把紗邪佳和金銀姊妹送了過去,以免連伊織清雅她們都遇上危險。

  「沒關係,反正他如果醒著,我們最後也還是得讓他睡著,」

  伊織竟毫不在意,「現在我們連這功夫都可以省了。」

  笑道。

  「可是你爸爸……」

  我不安起來,「萬一他再也不會醒過來……」

  「影哥哥,」

  伊織轉頭看著我,柔聲道,「對我來說,世界上只要有影哥哥一個人就夠了,其它人發生什麼事都不重要。」

  我聽了心頭一震,大為感動,不禁把伊織緊緊抱在懷裡,她也摟了回來。

  但是感動沒多久,我又不安了起來。

  雖然我一直不願意這樣去想,但是……伊織會不會是露希法用來控制我的手段之一?歐汀那句「不可信任給予你戒指的女人」初時我尚嗤之以鼻,但隨著時間經過,這句話的份量卻越來越沉重,我越來越難以置其於不顧了。

  我輕撫伊織的頸項,吻著她的唇。

  「嗯嗯……影哥哥,我們先把正事辦完……」

  我們唇舌交纏了好一會,伊織才輕輕將我推開,柔聲道。

  我點點頭,把腦中的思緒拋開,和伊織繼續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們被路人叫住好幾次,都是要我們幫忙的,但為了避開麻煩,我都用狂信者讓那些人暫時失去意識,然後快步離去。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我這才發現有事要去學校的人,不止我們兩個。

  只見拿著棉被和生活用品的男女老幼,憂心忡忡地快步走向學校,接連步進校園。

  「怎麼回事?」

  我奇道。

  「啊……」

  伊織低聲道,「學校現在是安置傷者的地方。」

  我想起早上的新聞報導,恍然大悟。

  「糟糕,我沒想到這一點。」

  我低聲道。

  「沒關係,我們先進去看看。」

  伊織道。

  走進校園,裡頭吵吵鬧鬧的,有小孩的哭聲,婦女的喊叫聲,此起彼落的歎氣聲,物品掉落聲……教室的門全都被打開,桌椅也都被推到牆邊,空出的地板上躺著十幾個人。就連校舍走廊上也不時可見躺著的傷員,以及旁邊看護的家屬,一個人照顧兩個人,或是兩個人照顧三個人都是常見的景象。

  穿過校舍,我們走入操場。

  只見瑣羅亞的巨大骨骸下,密密麻麻地,鋪著四五百張墊子,上頭躺滿了人,彼此間的距離還沒有一隻手寬。

  這麼多的傷者躺在同一個地點,卻沒聽見什麼人在痛苦呻吟,他們全部都安詳地閉著眼睛,動也不動。

  一個醫生和兩個護士穿著白衣,在人群中緩緩移動,神態甚是疲憊。

  我被眼前龐大的傷者數量震撼,看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原來幾百個人躺在一起就這麼嚇人了……」

  我心裡揣揣不安,「那要是一百多萬人躺在一起的話……」

  「影哥哥?」

  伊織見我臉色不善,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

  我連忙道,「這裡人太多了,我們到屋頂去吧。」

  伊織點了點頭,我們又走回校舍,一路上避免引起別人注意,順著階梯往上爬。

  上了屋頂,這裡總算沒有人了。

  走到欄杆旁,我們往下望去,瑣羅亞圓形的巨大頭骨把學校中間的操場擋住了一大半,接著是它粗大的脊椎骨,穿過校舍,一路伸展到學校的圍牆邊緣。

  我望著瑣羅亞的骨骸,心中不禁遲疑起來。

  萬一它是個和餓鬼差不多的凶暴傢伙,在這裡孵化它,下面躺著的那些人馬上就會變成瑣羅亞的食物了。

  「影哥哥?」

  伊織問道,「今天人太多了,我們要不要換個時間再來?」

  「唔……」

  我躊躇不已,就算改天再來,但這並不是兩三天後人就會散去的普通事件呀。

  此時,我感到有股波動正在逐漸靠近,是白芒那傢伙!「白芒來了!」

  我低聲道。

  「那小老頭跑來這裡做什麼?」

  伊織奇道。

  學校圍牆外,幾輛警車護衛著一輛黑頭轎車,浩浩蕩蕩停在校門前。

  白芒的出現讓學校裡頭湧起一陣騷動,不少人從窗戶裡探頭出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嗡……嗡……「各位市民們!」

  一道女性嗓音透過擴音器放大,在校舍中迴響,「市警署署長白錦修二先生現在要視察傷者,敬請各位配合。」

  「視察傷者?」

  我和伊織面面相覷。

  「他以為他是誰啊?」

  伊織皺眉道,「還視察傷者哩?」

  過了一會,靠近校門的另一棟校舍裡頭突然傳出驚喜的叫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各位市民請耐心等待,不要爭搶!」

  那道女性嗓音又透過擴音器響起,「署長一定會看過每一位傷者才離去!」

  「發生什麼事了?」

  我奇道。

  又過了好一會,白芒的身影終於從校舍中走出,進入了操場。

  遠遠地,他穿著警官黑色制服的矮小身影緩緩移動,身邊跟著兩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女警,手上拿著擴音器,身後還有兩三個刑警。

  只見白芒雙手展開,一步一步,緩緩行經地上躺著的傷員,他走過的地方,每一個傷者竟都坐起了上半身,醒轉過來。

  「影哥哥?」

  伊織大驚,「他可以讓那些人好起來耶?」

  「這不可能呀?」

  我大奇,「絕望之瞳早就把他們的意識都吞食了,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恢復原狀的……」

  「啊!」

  我恍然大悟,「白芒並不是讓他們恢復意識,他只是在操縱他們失去知覺的身體而已!」

  驚道。

  白芒花了好一陣子,才讓操場上所有的傷員都睜開眼睛,家屬們見到親人又能活動,高興地摟著傷員,一時之間,沉寂的校園裡人聲歡騰,又吵又鬧。

  「……竟然用這種方法增加他手下的棋子,」

  我苦笑道,「真是個奸詐的老頭。」

  白芒走進了我們所在的這一棟校舍,想來很快就會上來見我了。

  騷動隨著白芒,慢慢從一樓向上蔓延,最後屋頂的門終於呀的一聲打開,白芒領著身後的女警和刑警,向我走來。

  「長官。」

  白芒在距我一定距離的地方站定,領著身後的男女鞠了個躬。

  「白芒,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問道。

  幾日不見,白芒已經完全變成小孩模樣,不論身材臉蛋,看起來都和個十歲的小學生無異,要不是一頭白髮蒼蒼,恐怕誰都認不出他來。

  「長官,您的舉動實在讓下屬太驚訝了,」

  白芒正色道,說起話來童音尖細,「竟然一下子讓市內這麼多人都意識不明,身為警察署長的我,無法坐視方谷市就這麼失去都市功能,所以擅自決定……」

  「……讓這些人成為下屬控管的平民義警,」

  白芒笑道,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動,看來十分不安好心,「有這麼多人協助下屬,方谷市未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充滿光明和秩序的城市,可以作為全國,不!全世界現代都市的表率!」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道,「你要幹什麼是你的事,不過你最好別惹到我。」

  「當然,下屬絕對不會妨礙長官的行動。」

  白芒連忙陪笑,「有長官的提拔,才有今日的下屬啊!」

  「那個……剛才下屬就十分在意,」

  白芒突然轉移話題,問道,「長官可知樓下那個巨大的殘骸是……」

  「沒你的事不要多問!」

  我道,「既然你把那些傷員都弄醒了,就趕快讓他們離開這裡!我還有事要辦!」

  「是的!長官,下屬悉尊鈞命!」

  白芒立刻笑道,領著一干人等又鞠了個躬,笑著離開了。

  「影哥哥,這樣讓他為所欲為好嗎?」

  伊織待白芒離開,憂心道。

  「他說的話也有點道理,都市機能要是完全癱瘓了,我們也不好過,」

  我道,「那乾脆就讓他操縱這些人吧,反正不論如何,他最後還是得聽我的。」

  「嗯,」

  伊織點點頭,「那死老頭不乖的話,影哥哥你就把他頭上的毛都拔光。」

  笑道。

  「嗡……嗡……」

  「各位市民!請盡速整理各位攜帶的行李,離開校園!」

  女警的聲音又透過擴音器響起,「請盡速整理各位攜帶的行李,離開校園!」

  校園裡一片嘩然,看護傷員的家屬們似乎不想這麼快離開,但剛醒轉的傷員們可是個個態度配合,萬分合作,有的人拿著自己的床墊就往校門方向走了過去。

  二十分鐘後,校園裡頭只剩下幾個善後的人員,在收拾地上零落的垃圾。

  「差不多都走光了耶,影哥哥。」

  伊織雙手撐在欄杆上,道。

  「嗯。可以孵化這大傢伙了。」

  我道。

  站在屋頂欄杆後,我低頭望著下面的巨大骨骸,魔王瑣羅亞。薩烏斯。

  我讓幽影在骨骸的正下方發動,漆黑的泥漿有如火山爆發般的狂湧而出。

  再一次,我和瑣羅亞無底深淵般的意識接軌。

  ###回過神來,我站在一間用石磚堆砌而成的書房裡,左右兩側的書櫃上排滿了一本本厚重的古書,正面牆上設了一座壁爐,爐裡炭火方興未艾,黑炭上頭點點紅星。

  壁爐前面有一張搖椅,搖椅上坐著一個戴著圓帽的藍袍老人,臉上皺紋有如深溝,濃濃的青髯將他下半邊的臉都給遮住了,只露出一張嘴來。

  「你就是阿劫瑪諦?」

  老人闔起手上的書本,看著我,道,「……你身上雜七雜八的,還真不少東西哪。」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和平常不同,身上穿著繪滿眼睛圖案的皮甲,左手掛著狂信者和索魂鞭,右手手背上生著一顆眼珠。

  「這裡是……我的意識宇宙嗎?」

  我問道。

  「這裡是你的幽影內部,」

  老人道,顯然他就是瑣羅亞了,「為孤暫居之所,待孤肉身一成,這裡便會隨之消滅。」

  「短短幾天,你竟能讓幽影擴展至如此地步,實在令人讚賞,」

  瑣羅亞笑道,但他的笑容令人感到渾身發冷,「不過……那些為了你而付出代價的人,真是可憐啊……哈哈!」

  「你跟露希法認識吧?」

  我問道,「她的目的是什麼?她想利用我做什麼?」

  「孤不過區區一介魔王,」

  瑣羅亞輕蔑地笑道,「你竟以為孤能得知吾神心中意念?」

  「你既然是魔王,應該跟露希法或多或少有點關係吧?」

  我追問,「怎麼可能不知道露希法在想什麼!」

  「哈哈哈!」

  瑣羅亞大笑,「小子,你可曾去過地獄?可曾見過三十六億惡魔?」

  「唔……」

  我正欲答,瑣羅亞卻不讓我說話,接著道:「你既未下過地獄,亦未見過所有惡魔,怎知吾神心思是可窺探之物?」

  瑣羅亞冷笑,「孤等盤據地獄一方,統帥眾魔,只因受吾神青睞,故受封為王,孤等可從未敢癡心妄想能與吾神平起平坐。」

  從瑣羅亞語意中聽來,他並不知道露希法的目的,而且就算他知道,看那副模樣,也是不會跟我說的。

  此時,牆壁晃動,書櫃翻倒,壁爐炭火猛地燃燒起來。

  我感到這個小小的意識宇宙正在快速消滅,現實世界裡的瑣羅亞大概已經完全孵化了。

  「哈哈哈!」

  瑣羅亞大笑,「阿劫瑪諦,你讓孤重獲肉身,孤著實感激,孤將贈你一物,以表謝意!」

  ###「影哥哥!你快看!」

  伊織驚道。

  我睜開眼睛,只見幽影之中,一尾巨大的魟魚緩緩向上浮升,青黑色的肌膚上滿滿都是灰白石斑。

  巨魟魚扁平的頭部略成菱形,兩側肉鰭波浪舞動,一雙眼睛豎立在身體向陽面的左右兩端,間隔約有二十公尺。

  在巨魟魚頭部的中央,立著一頂巨大的銀色王冠,閃閃發光。

  魟魚背陽面的身體是白色的,有一張巨口,口旁生著兩條觸鬚。

  只見它粗大的尾巴緩緩抬起,用力往下一揮。

  轟隆轟隆地巨響不斷,靠近校門的那棟校舍竟然被它給打垮了幾層!「瑣羅亞……」

  我不禁退了一步,校舍下方磚塊。混擬土散落,揚起一股煙塵。

  瑣羅亞越飛越高,已經到了我和伊織上方遠處。它尾巴末端有一根黑色的芒刺,斜斜地伸了出來。

  我立刻發動幽影,黑浪在空中翻滾,捲纏在瑣羅亞的尾巴和頭部上,將那龐大的身軀固定在空中,以免它到處飛舞,造成不必要的破壞。

  「阿劫瑪諦,你把孤綁成這樣,是要孤如何將謝禮交付於你?」

  瑣羅亞道,巨口開合,聲音響亮。

  「放開你你能保證不會任意破壞嗎?」

  我喊道,「我可不信任你們這些魔族!」

  「哈哈哈!區區一棟草屋,你自己隨手就可修復,有何可惜?」

  瑣羅亞笑道。

  「我就是不想花這個力氣,你若不能給我保證,就別想我會放開你!」

  我道。

  幸好,瑣羅亞是受我幽影孵化的魔物,就算它是魔王,也一樣不能任意違背我的命令。

  「好吧,你若這麼說,孤就暫且不動便是。」

  瑣羅亞道,「快將孤放開。」

  我這才收回幽影,重獲自由的瑣羅亞果然信守諾言,慢慢降下,飄至我和伊織眼前。

  就近一看,瑣羅亞還真是大得駭人,扁平的菱形頭部幾乎就和操場一樣大,肉鰭在空中翻動,後面的尾巴更是又粗又長,刮過校舍側面時,還不斷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阿劫瑪諦,這是孤給你的謝禮,收下吧。」

  瑣羅亞道。

  從它的尾巴上,一塊皮脫落下來,只見那塊青黑皮膚抖了抖,竟化作一條兩公尺寬,四公尺長的扁頭鯊魚,往我和伊織身邊游來。

  「這是「飛虎」」

  瑣羅亞道,「除了遊走速度極快之外,別無優點,黏在孤尾巴上很久了,今天就把它給你作為謝禮。」

  「什麼啊,根本就是把不想要的東西丟給我們嘛!」

  伊織不悅道。

  「哈哈,小女子真是沒有見識,你可知……」

  瑣羅亞笑道,頭上兩顆眼珠一齊往伊織看去。

  「……」

  但視線一對上伊織,瑣羅亞便突然閉上了嘴,不再言語。它這突兀的沉默,令我不禁心生疑竇。

  「……既然你們不滿意,那孤再送你們一樣東西。」

  瑣羅亞改口道。

  「是什麼?」

  伊織連忙問道。

  「一句話。」

  瑣羅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