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養殖者 第三章

  在男仙們一輪一輪的發洩過後,女東華倒臥在涼亭外的泥地上,身上沾滿了粘稠精液,睜著兩眼,暈眩了過去,宛如一塊被人隨手丟棄的破布。

  自己竟會淪落到這種淒慘的模樣,恐怕東華連作夢也想不到吧。

  「你們幾個,把這傢伙拖走,別她躺在這裡礙眼。」

  蘭蘭察言觀色,見我已經對女東華失去興趣,便招呼幾個小仙女過來,用布把她隨便一捆,拖進圓圓樓中。

  樓裡,還傳出男仙們痛苦的呻吟,現在他們大概在和幽蘭秘藥兇惡的藥性對抗吧,儘管最後仍舊是徙勞無功。

  「差不多是時候了。」

  我起身道,幾乎所有的男仙都已經吃下秘藥,女東華的凌辱也看足了,著實耽擱了不少時間。

  「是,冤家要我們走我們就走。」

  蘭蘭笑道。

  「剎娘!」

  我心道,打算叫她直接把我們送回妖亟島,省得一趟奔波。

  然而剎娘卻沒有回應我的呼喚。

  不僅如此,剎娘本來籠罩整個崑崙,監控所有人一舉一動的堅厚意念,竟毫無預警地在一瞬間憑空消失。

  「啊?」

  蘭蘭和銀雀兒姐妹倆感到異狀,面露訝色,不安地往四周察看。

  「蘭姐姐,娘娘的法力怎麼突然消失了?」

  銀雀兒困惑道。

  「不,她的法力沒有消失,崑崙還飄在天上不是嗎?」

  蘭蘭思忖了一會,道,「她是把施展在崑崙四周的多餘法力收回而已。」

  「把法力收回去,為什麼?」

  我不解道。

  「這……我也不清楚。」

  蘭蘭聳肩道,「或許她是想要做什麼需要用到大量法力的事情吧?」

  如此看來,剎娘又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盤算,只希望不是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才好。

  「沒辦法,既然叫不到她,那我們自己飛回去吧。」

  我道,記得崑崙還在太平洋上,距離妖亟島雖遠,但以飛虎之速,不消半日應該就能抵達。

  「好啊,我們也趁機瞧瞧那條叫鯤的東西究竟長什麼樣子。」

  蘭蘭道。

  蘭蘭這一提,我也不禁心生好奇,我對利維亞桑的認識,僅止於他是條由一堆水中生物聚合而成的超級大魚而已,還沒真的親眼看過它長什麼模樣。

  來不宜遲,我立刻喚出幽影,準備召喚飛虎。

  「啊,冤家,等等,你的東西還在我這呢。」

  蘭蘭似乎想起了什麼,把一個小小的青色錦囊從衣袖裡取了出來。

  「原來泰山錦囊你帶在身上,我都忘了。」

  我這才想起還有這個法寶在,連忙從蘭蘭手中接過,想要把錦囊繫在腰帶時,才發現天衣貼肉,根本沒有腰帶可言。

  「公子,這是東華之前對你施的法嗎?」

  銀雀兒見狀,問道。

  「那笨蛋還真會使些刁鑽的無用把戲,沒關係,我這就解開它。」

  蘭蘭道貌岸然,用玉笏輕輕在我肩上一點。

  本來和肌膚緊緊想粘的天衣一下子便膨了起來,恢復成一襲青色衣褲的模樣,我這才順利的把泰山錦囊系回腰上。

  召出飛虎,我躍上魚背,抓住它兩邊突出,狀似鎯頭的腦袋,吆喝一聲,迅速向上飛昇,蘭蘭和銀雀兒共用一朵雲彩,從旁跟上。

  隨著高度增加,我的視野也越顯開闊,崑崙四周的雲海似乎隨著遠從北極開始的長途跋涉而散去許多。已經可以看見四周的海洋了。

  然而,底下開闊的大海看起來卻是非常的詭異,令人發毛。

  無邊無際的黑色汪洋往四面八方展開,一點都沒有海的樣子,倒像是一桶超級大墨汁,在目光可及的範圍之內,我竟看不見一滴湛藍海水。

  「海……怎麼變成黑色的了?」

  我驚道。

  「……海並沒有變成黑色,」

  蘭蘭低頭凝視半響,道,「是因為海裡面的東西是黑的,海水反映它的顏色,所以也變成黑色的了。」

  「海裡面的東西……人是說海底下的全部都是利維亞桑?」

  我奇道,但仔細一想,在龍華廳裡那個大地球儀上頭,利維亞桑的大小足足有崑崙全體的九到十倍之多,能佔據這麼大的海域似乎也是無可厚非之事。

  「但這傢伙……也未免太大了吧?」

  儘管如此,利維亞桑驚人的體積仍讓我不禁咋舌。

  「大雖大……不過看起來倒像是一團爛泥啊……」

  蘭蘭皺眉道,好的視線似乎可以穿過海水,直視水下的利維亞桑,「連個稱得上是形狀的東西都沒有,這種玩意真的只有那母的才對付得了。」

  「……只有剎娘可以對付?」

  我聽了倍感困惑,問道,「為什麼?」

  「據說鯤魚乃是魔獸之最,不老不死,獨立於天地運行之外,不懼神魔,不論仙力或是妖力均無法傷其分毫,」

  蘭蘭道,「能夠傷它的,只有同屬魔獸之最的幾頭大獸而已。」

  「那和剎娘有什麼關係?」

  我道。

  「啊啊!不得了了!」

  銀雀兒此時突然放聲大喊,「公子,你快看後面!」

  一隻手猛扯我的衣袖。

  我們面對的是男仙宿前方的海洋,背對著瑤池,銀雀兒既然要我轉身,表示是要我們回頭去看雲霄殿的方向了。

  我和蘭蘭轉過身去,看見了一個比利維亞桑更加令人驚訝的景象。

  在清澈如鏡的瑤池上頭,積滯的水氣,雲霧層層堆疊,緩緩渦旋,向著下方迥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漏斗,雲霧隨著漏斗旋轉,轉著轉著,竟在底下幻化成了一頭毛色純白,足跳踏火輪,口吐烈焰,生著一對黃金鳳翼的老虎!只見那頭白虎盤據在瑤池清澈的水面上,身軀巍峨高聳,頭頸上的鬃毛之中,不時有細小黑點飛進飛出,仔細一看,竟是些手拿樂器,身披綵帶的仙女,豎耳傾聽,甚至還能聽見些微的金竹之聲。

  老虎的眼睛沒有睜開,躺臥在瑤池上頭,羽翼收在身旁,狀似沉睡,一時從它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明顯的波動。

  「啊!原來如此,那母的是為了轉化真身,才把法力給收回去的!」

  蘭蘭恍然大悟道。

  「你的意思是……那頭老虎是剎娘?」

  我大驚,「剎娘是一隻老虎變的?」

  「蘭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銀雀兒聽了大驚,「妹子不知道娘娘真身是頭老虎耶!」

  「你來瑤池的時間晚,所以不曉得,」

  蘭蘭凝視著匍匐在瑤池上方的白虎,道,「再加上那母的自從被封為西王母后,就很討厭把真身露出來給人看,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呢,要是你去問問你原始或道德天尊這一類老人家,他們都曉得當初佛祖收服母老虎時,她鬧得有多凶呢!」

  蘭蘭彷彿想起了許久以前的往事,微笑道,「雖說跟後來的大聖爺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啦,大聖爺可是差點把整座須彌山都給毀了,母老虎最多不過把須彌山打下幾個角而已。」

  「那剛才剎娘不回應我,是因為她要恢復真身的關係囉?」

  我道。

  「嗯,應該沒錯,」

  蘭蘭點頭道,「從人形之姿轉化為真身,是非常困難的,得從頭到尾保持一心一意才行。沒想到她連真身都肯變出來,說要誅滅鯤魚,看來不是只有嘴上功夫而已。」

  言談中竟有幾絲佩服之意。

  「等等,你之前說傷得了利維亞桑的只有和它相同的魔獸,難道……你的意思是說西王母也是魔獸?」

  看見剎娘真身的驚人模樣,我不禁問道。

  「是啊,她被佛祖收服以前,是頭叫做羅剎星虎的魔獸,為惡程度和鯤魚也是不相上下呢。」

  蘭蘭輕描淡寫地道,「直到現在,都沒人知道到底佛祖當時是怎麼感化這頭母大蟲的。」

  她說得輕鬆,我和銀雀兒卻聽得面面相覷,簡直難以相信,西王母以前竟然是頭魔獸,而且還是和利維亞桑同等兇惡的超級魔獸?回想起來,離開妖亟島時,伊織曾說過,憑她的力量無法對付利維亞桑,指的可能就是這個了,只有和利維亞桑同類的西王母才能對其造成傷害。

  「或許……連剎娘這名字也是從以前羅剎虎這名字裡取出來的。」

  我心想。

  再次往雲霄殿的方向望去,雲霄殿的旋轉速度雖因為距離的關係,顯得有些溫吞緩慢,但實際上的速度恐怕是非常驚人的,在羅剎虎的附近,狂嘯的風聲鐵定淹沒了一切事物,我甚至懷疑那些仙女聽不聽得見自己手中樂器的聲音。

  過了半刻,羅剎虎頭頂上的雲霧漩渦終於整個都旋進了它的體內,崑崙四周的水氣也全都蒸散的無影無蹤,四塊天湖樣貌在陽光之下,一覽無遺。

  羅剎虎這時才睜開眼睛,眼中的碧綠瞳孔忽粗忽細,雙眉之間轟隆一聲,冒出了一道火紋,熊熊燃燒起來。只見它緩緩站起,昂首展翼,背上的黃金鳳翼猛地張開。

  一瞬間,我差點以為它要把整個天空都覆蓋起來了,像是用純金打造的鳳翼越展越寬,在羅剎虎的背上形成了一個美麗的巨大圓弧,恰好把太陽圍在裡頭。

  羅剎虎張開嘴巴,對著天空一聲長嘯。

  我的視野立刻陷入模糊,只感到一股破天荒的巨力打來,碰碰磅磅地,胯下一虛,整個人往下墜落。

  「公子!」

  耳邊還聽得銀雀兒驚叫,但隨即被赤赤風聲給掩蓋過去。

  「發……發生什麼事了?」

  我心想,渾身上下都劇痛無當,好像有人把我的骨頭給拆了似的。

  幸好劇痛只是暫時,我咬牙撐了過去,眼睛又恢復正常,仔細一看,飛虎口白沫,肚子朝上,在旁邊和我一起往下方海面墜落。

  「原來飛虎昏了,難怪我會往下掉。」

  我心想,幽影催動,把飛虎捲了起來,用力搖晃,但它昏得徹底,竟然怎麼搖都搖不醒。

  「冤家!你沒事吧?」

  墜落之勢猛然緩了下來,我身下一軟,原來是蘭蘭用她座下白雲前來接應。

  「沒……沒事,剛剛是什麼東西打在我身上?」

  我七手八腳的站起,把昏迷不醒的飛虎收進幽影中,心裡兀自餘悸猶存,問道。

  「是那母大蟲伸懶腰的時候,打呵欠的風壓撞到冤家了,」

  蘭蘭道,「冤家你可得小心點,恢復真身的母大蟲可不比還是人姿的時候,力氣是沒得拿捏的。」

  「奇怪,那你們兩個怎麼沒事?」

  我問道,風總不可能光吹我一個,但剛才她們姐妹倆就在旁邊,卻一點事也沒有,「再說,剎娘身邊那麼多仙女圍繞,也沒看她們有誰被風刮走啊?」

  「冤家,我們的肉身都是母老虎一手創造的,性質和它的潛力多有相似之處,自然容易適應。」

  蘭蘭道,「但冤家就不同了,冤家既非仙人,甚至還是妖魔之屬,當然會被震得亂七八糟,再加上那母老虎剛練成真身,迷迷糊糊地還沒醒透,恐怕根本就忘了我們還在附近哩!」

  「什麼,還有這種事?」

  我不悅道 ,立刻用心音呼喚剎娘,但那頭母老虎還是沒有回應。

  「過了這麼久,她還是沒回應?」

  我不禁怒道,這頭母老虎竟敢把我從天上給打下來,非得讓她腹中的麗子好好大鬧一場不可。

  「過一會,這愛逞兇的母老虎應該就聽得見冤家的聲音了。」

  蘭蘭道,「冤家,我看我們還是暫時在下頭,等它真的醒了再上去吧。」

  「沒辦法,就先這樣吧。」

  我道,如果一上去又像剛剛那樣被羅剎虎給打下來,那可真是難看至極。

  「蘭姐姐,我們非得待在這種地方不可嗎?」

  銀雀兒低頭望著下方的海面,不安道,「底下黑黝黝的,好可怕呀。」

  我也往下望去,托那頭母老虎的福,我們現在與黑色汪洋的距離似乎只有幾百公尺,是轉眼間便可觸及的高度。

  「別怕,鯤魚如果找我們麻煩,母老虎絕對不會放過它的。」

  蘭蘭笑道,「等下我們躲得遠遠的,就看這兩隻大怪獸表演吧。」

  「這傢伙除了大以外,還有什麼特點嗎?」

  我道,「也沒看它有點動靜,它真的會和剎娘打來?」

  「鯤魚沒別的,就是大而已呀。」

  蘭蘭道,「冤家,你可別小看「在」,大可難對付的,沒有母老虎這般氣勢,還真耐不了鯤魚呢。」

  「是嗎?」

  我不置可否,低頭凝視利維亞桑。

  由於距離較之剛才拉近許多,我現在也可以清楚看見水面底下那一團漆黑物體的模樣了。

  雖然只看得見一小部分,難以推斷利維亞桑的整體狀態,但至少眼前的利維亞桑是由一團廣大無邊的黑色膠質所組成的,膠質表面隨著海浪的起伏,產生了許多凹凸不平的波紋,似乎十分的軟,這些黑色膠質就在海面下不到一公尺的地方漂浮,但是看不出到底有多厚,也看不見哪裡是盡頭。

  看著看著,我不禁噁心起來,打了個哆嗦,就把視線移開了。

  「嗯……這東西看久了,還真不舒服呢。」

  蘭蘭也有感而發。

  「是啊,公子,我們還是回上面去好不好?」

  銀雀兒道。

  「……這樣好了,我們藏身在天湖的巖盤底下,用天湖當掩護,這樣母老虎的呼吸應該打不到才對。」

  我道。

  「冤家既然這麼說,那我就這麼做。」

  蘭蘭笑道。

  「咦?」

  就在蘭蘭準備驅使座雲,往上攀升之時,她突然面露訝色,回過頭來看著我,「冤家……這是你弄的嗎?」

  「什麼?」

  我一愣,「你是說什麼東西?」

  「公子……你的波動怎麼變成兩個了?」

  銀雀兒也驚道,「而且多出來的那個……還是在水下面……」

  看了看克,又看了看下面的汪洋。

  我一聽,只覺得手腳冰冷,背上一陣寒顫。

  「不會吧……難道是……」

  我慢慢低下頭支,往海面下的利維亞桑一望。

  漆黑的汪洋上,出現了一個我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一顆鮮紅的瞳孔從黑色膠質裡浮了出來,骨碌碌地轉動,最後盯在我的臉上。

  「這……這怎麼可能!」

  我驚駭道,「為什麼他禍煞耶會出現在這裡!」

  彷彿是聽見了我的聲音,那顆鮮紅的瞳孔立刻縮回了汪洋底下。

  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的鮮紅瞳孔,一瞬間同時從大海的每一個角落裡蹦了出來,漆黑汪洋一下子變得鮮紅如血,令人毛骨悚然。

  「為什麼……為什麼他禍煞耶會在利維亞桑的身上……嗚啊!」

  我顫聲道,一股熟悉的聲音從腦中響起,是他禍煞耶的笑聲。

  「公子?」

  「冤家!你怎麼了?」

  蘭蘭和銀雀兒大驚。

  「啊啊!住手!不要!不要碰我!」

  我大喊,雙手緊緊壓住自己的腦袋,天衣衣袖鼓脹,裡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似的,扭個不停。

  「啊!一定又是那個想加害公子的妖孽!」

  銀雀兒道。

  「妖孽?是誰?」

  蘭蘭立刻追問。

  「是個叫做他禍煞耶的邪靈,寄宿在公子體內。」

  「在體內……啊,是不是那個什麼昏靈之主?」

  蘭蘭悄然大悟。

  「啊啊啊啊!」

  我放聲大喊,兩手的感覺消失了,天衣的衣袖碎裂開來,生滿了鮮紅瞳孔的粘液從裡面往四周溢出,一下子覆滿了整片白雲。

  「嘿!」

  蘭蘭嬌喝一聲,熏風大作,將滾溢的粘液一口氣吹到遠處,雲上乾乾淨淨,但卻無法將我變形扭曲的雙手恢復原狀。

  「啊啊!蘭姐姐!公子!」

  銀雀兒驚駭道,「這些……這些東西……」

  不知何時,我們已經被無數高聳的漆黑圓柱給包圍了,在這些被粘稠的液體所覆蓋,高達數百公尺的黑柱上,昏靈的眼睛盯著我們,逐漸壓縮我們之間的距離。

  「你們是什麼妖魔鬼怪?別靠近!滾開!」

  蘭蘭揮舞玉笏,四周花香飄逸,但卻對昏靈們毫無作用。

  「咦?怎麼……啊!這些鬼東西是鯤魚的一部分,我的仙力對鯤魚無效!」

  蘭蘭大驚失色。

  接著雙手,我的雙腳和胸腹都失去了感覺,他禍煞耶正迅速地奪走我的身體。

  「剎娘!你聽見了沒有!」

  我焦急萬分,以心音呼喚道,「快來救我啊!他禍煞耶又出現了!」

  簡直就像是等我出聲呼救似的,從上方遠處墜下一團熾白光焰,迅速地衝入海中,在光焰與海面接觸的那一瞬間,刺眼的白光順著海平面,以驚人的高速往四周擴展,海面看起來就像是面被太陽直射的鏡子,光輝灼目,反倒是天空變得黯淡無光。

  「竟在這麼近的地方用天火?」

  蘭蘭驚駭道,「冤家快趴下!」

  同時腳步一踏,擋在我的身前,雙手張開,在雲朵四周建立起一道防護。

  緊接著眼前一閃,海水像是一瞬間蒸發了,天搖地動的爆炸聲和強烈的衝擊從下方傳來,儘管有蘭蘭法力保護,但座雲依舊是搖得東倒西歪,險些害我們從雲上掉了下來。

  衝擊消退時,四周已經被一片炙熱的水氣籠罩,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到。

  剎娘的波動這會總算出現了,他禍煞耶的意識也同時隨著消失,我又得以掌控自己的身體。

  「心肝,你沒事吧?」

  剎娘如此問道。

  「沒事?」

  我恕道,「剛才我差點又死在他禍煞耶手下了!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我叫你那麼多次都沒有反應?」

  仔細一看,天衣衣袖破損後,我的雙手又恢復成鬼族鐵紅色的模樣了。

  「心肝,你別急,妾在炬化身的時候,什麼都聽不到,」

  剎娘連忙解釋道,「妾身本以為你們會待在男仙宿上,怎料到一醒過來竟看到心肝離那鯤魚這麼近,妾也是萬分無奈。」

  「他媽……算了,那你說他禍煞耶為什麼會在利維亞桑體內?」

  雖然滿肚子火,不過現在弄清楚他禍煞耶出現在這裡的原因,要比責怪母老虎來的重要。

  「心肝,那邪魔一直在你的體內,方才不過是鯤魚體內的昏靈,受到那邪魔的呼喚,前來與其聚合罷了。」

  剎娘回答。

  「利維亞桑體內有昏靈?」

  我驚道,「昏靈難道可以附在利維亞桑身上嗎?」

  「鯤魚系水族之王,水中的生物最終都將被它納入體內,昏靈或許是剛好寄宿在某些魚蝦身上,才順勢被鯤魚所吸收的。」

  剎娘道。

  「還有這種事?」

  我越聽越怒,「那為什麼利維亞桑竟會這麼輕易的被他禍煞耶控制?這傢伙不是最強的魔獸嗎?」

  「心肝,鯤魚體積雖大,但是卻無意識,」

  剎娘道,「你可試試,能感應到它的波動與否?」

  剎娘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利維亞桑這麼大一團,但卻一點波動都感受不到,這實在是很荒謬的事情,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魔物,身上卻連一絲波動都沒有的?「沒有意識是什麼意思?」

  我追問道,「難道利維亞桑沒有腦袋嗎?」

  「正是如此。」

  剎娘道,「鯤魚不具智慧,除了將水中生物盡數吞併已用之外,別無異能。」

  「簡單說,它除了吃以外什麼都不會咯?」

  我啞然失笑,「這種笨蛋需要你們這麼大陣仗的對付嗎?」

  「心肝莫笑,」

  剎娘嚴正以對,「若不及早消滅鯤魚,待水中無物可供其享用,便會轉而吞食陸上眾生,直到天下萬物盡落其腹中為上。」

  「陸上?它怎麼上陸,利維亞桑不是只能待在水裡嗎?」

  「是如此不錯,但鯤魚自然有法子將大陸化為汪洋。」

  剎娘回答。

  此時,四周的濃厚水氣終於散開了,我低頭一看,赫然發現底下一片廣闊無邊,由無數尖銳山峰、高原、漆黑深谷組成的光禿地面,別說海水了,連利維亞桑都看不到。

  顯然,那是海底,四周的海水連同利維亞桑的身體,都在剎娘一擊之下消失了。

  「剎娘真的把整片海都燒掉了?」

  我驚愕萬分,剎娘力量之強大簡直駭人聽聞。

  嘩啦嘩啦地,天上下起了傾盆大雨,雨勢之重甚是少見,雨滴打在身上像是針刺一般的痛。

  遠遠地,在地平線上揚起了一道黑色波紋,正從四面八方往瑤池的方向推進。

  「那黑色的大浪是什麼?」

  銀雀兒看得臉色蒼白,問道。

  「除了鯤魚那傢伙以外,還能是什麼?」

  蘭蘭瞇著眼睛,道,「剛才母大蟲燒掉了它的一部分,現在它是補這傷口來著。」

  「時間所剩無多,心肝,妾身再問你最後一次,」

  剎娘道,「你真的要回去那小島上?」

  剎娘這麼一問,我不禁猶豫起來,如果回到妖亟島上,他禍煞耶再度侵犯的話,剎娘來得及保護我嗎?「這點心肝大可放心,」

  剎娘笑道,「妾身有解決之道。」

  「哇啊!」

  蘭蘭驚叫一聲,白雲突然迅速朝上陟升,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樣。

  白雲在天湖呈瑞鮮紅色的水晶巖盤之間迅速穿梭,轉眼間鑽過男仙宿底部,朝瑤池奔去。

  在經過水晶巖盤的時候,我發現水晶裡頭裝滿了滾動的鮮紅人魂,記得崑崙上浮之時,水晶巖盤是清澈透明的,不知道剎娘收集這麼多人魂有何目的。

  衝出男仙宿的水晶巖盤,四周再次響起嘈雜的雨聲,白雲轉眼間飛進瑤池上空,貼著清澈的天湖湖面往前直奔,遠處可見有個橘紅色的火輪轉個不停。

  明明距離還有數百公尺,但我已經感到一股熱氣從火輪的方向湧來,白雲就在這時急劇轉向,朝著上方斜斜飛去。

  白色巨柱聳立在火輪上頭,巨柱被水氣纏繞,隱隱約約還可看見上頭叢生的白色毛髮,想來是羅剎虎的前腳了。

  白色巨柱的上方高處,一片廣大的突壁向外延伸,突壁下雲霧緩緩飄過,宛如天顛,雖然那不過就是羅剎虎的下巴而已。

  就在快接近羅剎虎下巴的時候,座雲又是一翻,這次往右邊飛去,鑽進一團蒸汽之中。

  呼地一聲,一根黑漆漆的柱子從我們的頭上劃過。

  「剛剛那是什麼?」

  我問道。

  「大概是母老虎的鬢鬚吧?」

  蘭蘭道,我們三人得趴在雲上,兩手用力抓緊,才不會被移動時的高速給甩下去。

  衝出蒸汽之外,我們來到了一片寬廣的雲海之上,雲海上頭再也沒雲了,天空是稀薄的蒼藍色,天頂處甚至接近黑色,看來這裡高度頗高。

  座雲到此停了下來,動也不動,刺眼的金光灑落在雲海上,沒一會便讓人全身灼熱。

  「這會兒又到了哪……哇啊!」

  我環顧四周,豈料羅剎虎的鮮綠眼珠子突然憑空迸出,翡翠瞳孔嗡地一聲往兩邊擴張開來,我頓時被它懾人的視線給嚇了一跳。

  「娘……娘娘!」

  銀雀兒見狀,連忙彎下腰請安,蘭蘭雖然也頗顯驚訝,卻硬是不行禮,看來她們兩個和我一樣,都沒離羅剎虎這麼近過。

  「心肝,你考慮好了沒有?」

  剎娘的聲音傳來,羅剎虎的眼睛眨了下,眼皮看起來像是一片巖壁從上方墜落,然後又猛地被抽回天上一樣,只是這麼上下開關一次,造成的狂風便在四周的雲海上激起了無數波浪。

  「……你有什麼法子確保他禍煞耶不會試圖奪取我的身體?」

  我問道。

  羅剎虎再次睜開了眼睛,在那片翠綠的眼眸裡,我和蘭蘭等人的倒影顯得十分渺小。

  金光一閃,一條細細紅鎖子憑空浮現。

  「心肝,將那紅鎖子掛在你的脖子上,」

  剎娘道,「如此一來,不論何時妾身均能壓制住那邪魔。」

  我將紅鎖掛上,上頭確實傳來剎娘強大的波動。

  不過,我卻感到有些不對勁,正如拉法葉所說,剎娘的力量如此強大,他禍煞耶在她面前根本就是毫無反抗之能,剎娘只消動動指尖,他禍煞耶就得乖乖掛掉,為什麼還要用紅鎖壓制它這種累贅的法子?「心肝,妾身不是不能,是不願而已。」

  剎娘察知我心意,回答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

  「心肝,可記得妾身在房裡給你那粒金桃?」

  剎娘道,「當時心肝若是吃了,現在就是仙人金體,邪魔自然也無法加害了。」

  「別開玩笑了,吃下去我就任你擺佈了,」

  我嗤之以鼻,「你神通廣大,難道沒法就這樣直接把他禍煞耶除掉嗎?」

  「……」

  剎娘沉默半晌,「心肝,看來你還不明白,為何那邪魔不能隨意去除。」

  「我是不明白,你最好說給我聽聽。」

  「心肝,你知道自己這半人半妖的軀體,是來自這邪魔之手吧?」

  剎娘道。

  嚴格來說,「我」的出現其實是他禍煞耶、露希法、還有依格爾這三個混賬狼狽為奸的結果,但剎娘說的也不算錯,我便在心中應了應。

  「既然心肝的肉身泰半是那邪魔所構成,若是妾身貿然將其去除,則結果如何?」

  剎娘又問道。

  「這……」

  被剎娘這麼一問,我不禁也陷入深思。

  仔細一想,的確,他禍煞耶是構成我的一大部分,如果真的把它從我身上去除掉……「啊!」

  我驚道,「要是將它消滅的話……那是不是連我自己都」「正是如此,」

  剎娘回應,「那邪魔已和心肝融為一體,要妾身動手去除它,既是要妾對心肝下殺手,妾怎麼了手?」

  我聽了,手心不禁冒出一陣冷汗,剎娘並不是在騙我,反而是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才對,在我恢復記憶的時候,他禍煞耶的意識就已經存在我的體內……不,他禍煞耶從一開始就在我的體內了,只是我一直沒想起來而已,所以直到恢復記憶時,它才真正對我產生影響。

  既然他禍煞耶是我的一部分,而且還是很大的一部分,要把它從我體內除掉,自然就等於要損毀自己的身體了,所以要是剎娘真的消滅他禍煞耶,我恐怕也難以活命。

  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難怪剎娘只能選擇將其壓制這種姑息的作法了。

  「哈……哈……」

  我苦笑兩聲,事到如今,後悔又有什麼用,那時我又不知道自己是個偽人,怎麼可能會對自己身邊的異常現象視而不見呢,回想起來,或許這又是依格爾的精心策劃也說不定。

  蘭蘭和銀雀兒大概聽不見我和剎娘的對談,只能用好奇的眼神,看著我臉上的表情變化。

  「我懂了,總而言之,戴著這條項鏈,他禍煞耶就動不了我對吧?」

  我心道,「我隨時隨地戴著它就是了,你趕快把下面那團噁心的東西給解決掉。」

  昏靈和利維亞桑是非常糟糕的組合,有必要立刻消滅。

  「那自然,但心肝你仍執意要走?」

  剎娘溫言問道。

  「當然,我說什麼都要回去。」

  「唉……好吧,」

  剎娘歎道,「那妾身這就送你一程。」

  「蘭蘭,剎娘要送我們回妖亟島了。」

  我開口道。

  「哦?總算可以走啦?」

  蘭蘭笑道,「母老虎孤身一人,不,孤身一虎待在崑崙,可別寂寞得又拿仙女開刀啊?」

  臨走不忘消遣剎娘一番。

  「少胡說八道,」

  我感到剎娘的怒意湧出,現在不能得罪她,「少說一句也不會少你兩塊肉。」

  蘭蘭無奈地聳了聳肩,突然一手挽在我腰上,撒起嬌來。

  「哼!」

  剎娘怒道,「你這傢伙最好別再回來!」

  心音一停,我們四周的景象隨之扭曲,雲海上下顛倒,天空迅速陷入灰暗,猛烈的暈眩感襲來。

  沙……沙……沙……隨著海浪的聲音,我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倒臥在一片黃澄澄的沙灘上,連忙站直身子。

  打在腳邊的海浪是白色的,表示我們確已離開崑崙。

  我環顧四周,蘭蘭和銀雀兒躺在我的身邊,紛紛醒轉過來。

  往內陸看去,黃沙無邊,但遠處有一團朦朧的白色輪廓,外形略有凌角,似乎是建築物。

  「這兒是妖亟島嗎?」

  我心道,「和我離開時顯得不太一樣了。」

  「呸呸!」

  蘭蘭也站了起來,用力甩了甩大紅衣衫的兩條袖子,吐了兩口,「害我吃了滿嘴沙,那條死母大蟲!」

  「公子,我們又回到伊織小姐的地方了。」

  銀雀兒整理衣衫,緩緩起身。

  「既然你這麼說,這裡確實是妖亟島沒錯咯?」

  我鬆了口氣,但又緊張起來。

  展開幽影,我的感知範圍擴張開來,遠處的白色輪廓確實是城鎮沒錯,只是裡頭全是鬼族,從他們的活動狀態看來,似乎是在從事某種建設工作。

  「……爸爸?」

  一道稚氣濃厚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爸爸,你聽得見喜罪的聲音嗎?」

  我一聽,連忙把喜罪從幽影中釋放出來。

  只見近處的幽影底下一陣翻騰,一道黑白交雜的幻象衝破幽影,轉眼升高空,疾速盤旋了幾圈後,又猛然的落下,往我身邊直衝。

  「呀啊!哪來的妖怪?」

  蘭蘭大驚,取出玉笏便欲施展法力,卻被我制止。

  只聽得轟地一聲,那幻象在離我至近之處猛然減速,風壓打得沙塵滔天,我感到一團暖暖的事物緊緊地巾在胸口中。

  伸手一摸,喜罪的髮絲依舊滑順,絲毫不受周圍沙塵的影響。她背上那兩對顏色形狀各異的翅膀收疊起來,嬌小的雙肩抖個不停。

  「怎麼啦?你在哭什麼?」

  我問道。

  「爸爸……爸爸為什麼都不理喜罪啦!」

  喜罪抽泣道,「喜罪在幽影裡面叫了好久,爸爸都不回答……爸爸討厭喜罪了?」

  「誰說的,爸爸最喜歡喜罪了。」

  我笑道,輕輕撫摸喜罪羽翼根部,手掌滑過她滑嫩的背,「只是因為出了點事,所以才一直沒有讓你出來,絕對沒有討厭你。」

  「真、真的嗎?」

  喜罪這才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看著我,「那……等一下爸爸要愛喜罪嗎?」

  「嗯,待會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的。」

  我道,一邊用手指拭去喜罪的淚水,看著她的眼淚在指尖蒸發。

  「嗯!嘻嘻……」

  喜罪破涕為笑,「那要把這幾天的份一丐給喜罪喔。」

  「放心好了,一定……」

  我道 ,但一股熟悉的波動從背後傳來,打斷了我要說的話。

  那是一股非常令人懷念的波動,深不見底,而且溫柔無比。

  「伊織!」

  我轉過身去,大喊。

  她漂浮在海面上,碎浪輕拂著腳踝,有著類似絲綢質地的外衣緊緊裹著那具曼妙身軀,背後的七彩羽翼單薄寬大,像是船帆又像是旗幟,迎風飛舞。

  「歡迎你回來,影哥哥。」

  伊織柔聲道,眼眶中閃耀著淚光,烏黑長髮在空中潺潺流動。

  那美麗的臉龐上,不知為何,竟帶著一絲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