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你也太過分了,竟然……竟然就這樣弄到天亮!」
霧凌嘴裡埋怨,手上替邪犽綁好腰帶。
「唔……怎麼天亮得這麼快?」
邪犽覺得自己和霧凌躺在床上好像也沒過多久,怎麼一下就天亮了?
「被你裡裡外外地弄,不天亮也天亮了啦!」
霧凌面露不滿,「真是的,叫你休息也不聽。」
「可是凌姐姐,我看你也很開心啊,」
邪犽抗議道:「怎麼都怪到我頭上來?」
「好啦好啦,別管這個了,太陽都曬屁股了,我們趕快去見娘娘吧!」
霧凌臉一紅,連忙轉移話題。
兩人早已穿戴整齊,邪犽換上了一套天青色的長衣,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穿這種東西,走起路來只感到跨不能跨、跑不能跑,怪彆扭的。
「對了,我警告你,」
在離開帳篷前,霧凌轉過身來,一雙銀眸瞪得大大的,「千萬別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跟別人說,那可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怕羞,我不跟別人提起就是了。」
邪犽笑道:「凌姐姐真奇怪,床上床下兩個樣……」
「你……你少講兩句會死嗎?」
霧凌雙頰脹紅,一把扣住邪犽的手腕,拉著他步出帳篷,「再開玩笑,以後我不跟你好了!」
「凌姐姐別生氣嘛!」
邪犽邊走邊道:「我每天都想跟你好……嗯?」
只見霧凌一出了帳篷,步伐便停了下來。
「怪了,怎麼只剩這麼一點人?」
霧凌奇道。
只見眼前除了九千院的大紅營帳依舊不動如山外,昨天圍繞四周的許多帳篷都不知到哪去了,乍看之下,至少有七成的營帳消失無蹤,營地顯得冷清許多。
「你們兩個小鬼總算起床啦?」
從邪犽腳下傳來一道尖銳的詭異嗓音,「都快到正中了,大伙已經全都走啦!」
邪犽一驚,往下一看,只見一名矮小老嫗,身體背面被一大片黑色甲谷覆蓋,殼下還有許多細足蠕動,他不禁嚇得退後一步。
(這傢伙什麼時候出現的,怎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吞油姥姥!」
霧凌卻似和這老嫗相識,驚道:「大伙都走了?可是娘娘不動,大家怎能離開?」
「就是娘娘把人派出去的,明持王的城池不曉得隱遁在何處,娘娘不想多做無謂的殺生,所以讓你們這些小輩先去探路,咯咯咯咯……」
吞油姥姥竊笑道:「要姥姥說,這可真是多此一舉,娘娘只要從鏡泉國北走到南,西走到東,管那明持王用了什麼邪法妖術,照樣一個不留破個乾淨!」
「凌姐姐,我們快去見九千院吧!我要知道明持王身在何處!」
聽見明持王的名字,邪犽心中便掀起了一股無名火。
「對對對,快點去!」
吞油姥姥笑道,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邪犽來不及驚訝,抓著霧凌的手,兩人快步奔向九千院的大紅營帳。
才踏進營帳方圓五尺,邪犽便感受到強大的壓力,腳步不禁放慢了下來。
「娘娘,霧凌領著邪犽來了。」
霧凌在營帳外頭大喊。
「進來吧。」
九千院用慵懶但卻誘人的嗓音道。
兩人揭帳而進,營帳內還是和昨夜一樣空蕩蕩的。
(啊!娘的骨灰!一見到望雲氏的骨灰罈置於九千院床邊,邪犽便想快步上前,但才踏出一步,身體便及時憶起昨夜那幾乎喪命的慘痛經驗,腳硬生生地定住了。
轟然一聲,九千院把床轉了過來,媚眼在霧凌和邪犽臉上掃過來掃過去,看得兩人坐立難安。
看完,九千院淺淺微笑,什麼也沒說,但霧凌卻是滿臉通紅,連邪犽也不禁難堪起來。
「比本宮想得還順利呢……」
九千院朱唇輕啟,笑道:「俗話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兩個昨天晚上賺了多少錢啦?少說有幾十萬兩黃金吧?」
「娘娘!敢問大伙都去哪了?」
霧凌直接無視九千院的問話。
「唷,連本宮的問題都聽而不聞,想來是發大財了。」
九千院卻是緊咬不放,把霧凌羞得整張臉都快著火。
「九千院娘娘!」
邪犽此時按捺不住,大膽插話道:「明持王到底在哪,你不是說今天要告訴我他的下落嗎?」
「邪犽,不可無禮!」
霧凌連忙制止。
「沒關係,本宮把你們找來,本就是為了談論此事。」
九千院把手中的煙管放下。
「明持王就在鏡泉國王城,靈穴黃泉上的長夏城裡。」
九千院道。
(長夏城……明持王就在長夏城裡!「那長夏城又在哪?」
邪犽追問。
「……不知道。」
九千院悠然道:「現在便要去找。」
「你不知道?」
邪犽難掩心中憤怒,「你不是說要告訴我明持王的下落嗎?
為什麼又說不知……「「邪犽!」
霧凌又驚又懼,生怕九千院一個不高興,當場把邪犽殺了,連忙按住他的嘴。
「冷靜點,小伙子,雖然不知道長夏城的確切位置,但長夏城一定就在鏡泉國裡。只要花點耐心,一定能找到……如果地脈還在的話。」
「在本宮繼續說下去之前,小伙子,你先說說你的事情吧。」
九千院往床邊望去,吞油姥姥不知何時已經捧著望雲氏的骨灰罈站在那兒了。
「把我娘還給我!」
邪犽喊道。
「這是你娘的骨灰?」
九千院問道:「你娘是怎麼死的?」
「關你什麼事,把我娘還……」
邪犽掙脫霧凌的雙手。
「真是的,年輕人就是血氣過剩……」
九千院先是一歎,接著神色一變,兩眼對著邪犽一瞪。
邪犽只感到渾身如墮十丈寒冰之中,站也站不住,倒在地上抽動不已。
「娘娘,請饒了邪犽吧!」
霧凌連忙求情,「小的還來不及教他規矩,請您大發慈悲!」
「別擔心,本宮只是讓他的腦袋涼一涼而已,不會怎麼樣的。」
九千院笑道。
沒一會,邪犽身上的寒氣便消退了,他戰戰兢兢地站起來,被九千院這麼一冰,火氣全消了。
「……我娘是失心病死的。」
明白自己在九千院面前無計可施,邪犽只好回答道。
「怎麼樣的失心病?」
九千院續問。
「有一天,她突然大聲嚷嚷,喊著要回去、要回去……然後又大喊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邪犽一回想起當時情狀,便難過得心裡糾結成一團,「就那樣不吃不喝,過了十天,最後衰弱而死……死前嘴裡一直喊著」明持王『這三個字……
「「邪犽,你母親的名字是?」
九千院再問。
「望雲。」
「望雲?」
九千院聽了,眉頭一揚,沒多說什麼。
(明持王獨生女秀明公主,記得也是名為望雲,莫非……「邪犽,聽好了。」
九千院思索半晌後,開口道:「你的母親並不是病死的,害死她的是一種足以腐蝕魂魄的強大詛咒,就連燒成了灰,那詛咒都還留在她身上。」
「什麼!」
邪犽大驚,「誰對我娘下這種毒手?」
「明持王……應該說是明持王的手下,」
九千院歎道:「要施展此等效及死後的惡毒詛咒,至少要十人以上的高明法師齊聚一堂才行。」
「……效及死後?」
邪犽一愣,「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娘在死後,魂魄依舊受詛咒控制。雖無法得知詛咒的內容為何,但從你娘生前的模樣推斷,施咒者大概想要強迫她回到某處……或許她的魂魄早已回到明持王身邊了。」
(原來如此……所以娘的魂魄才沒有化成幽靈出現……「那……我只要找到明持王,便能找到我娘的魂魄了?」
邪犽問道。
「本宮無法肯定,但可能性很高。」
「好,那只要把明持王找出來就行了!」
邪犽熱血沸騰地喊道:「九千院,就算不知道明持王在哪,你應該有辦法把他找出來吧?」
「辦法當然是有,只是去找的不是本宮,是你們。」
九千院苦笑道:「除了你們之外,大部分的人清晨破曉便已出發了。」
「我們?」
邪犽一愣,「可是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去找?你一定馬上就能找到了。」
「邪犽,不要用這種口氣跟娘娘說話!」
霧凌怒道:「哪天娘娘真的把你宰了我也不管喔!」
「放心、放心,會讓小孫女夜半在床輾轉難眠的事,本宮絕不會做的。」
九千院笑道,不忘調侃霧凌一下。
「娘娘!」
霧凌羞得跺腳,「您別欺負小的!」
「好好好……那這麼問吧,邪犽,你覺得本宮找明持王有什麼事?」
九千院問道。
「我不知道。」
邪犽搖搖頭。
「本宮也不知道,因為本宮要找的不是明持王,本宮要找的是明持王城池底下的靈穴,黃泉。」
「你或許看不出來,但本宮身患重病。」
九千院輕描淡寫地道:「為了尋找能醫治這病的良方,本宮在人間和妖界派出無數耳目,搜尋了近千年,但全都無功而返。
「直到最近,本宮才想到,人間妖界既然都找不到,表示這東西不在陽間,如此一來,可能便是在陰間了,而世上唯一通往陰間的入口,便是明持王城池底下的靈穴黃泉。」
「所以……你要找的是那個黃泉洞,不是明持王?」
「也可以反過來說,找到明持王就等於找到靈穴黃泉。」
九千院歎道:「過去本宮也派人去過長夏城數次,只是最近百年沒有派出使者,現在要找卻找不著了。」
「唔,所以你因為生病不能動嗎?」
邪犽問道。
「本宮手腳無缺,當然能動。」
九千院笑道:「只是本宮一動,遭殃的可是那些無辜眾生。」
邪犽歪過頭,聽不懂九千院話中的含意為何。
「傻瓜,你忘了你昨天想靠近娘娘的時候遇到了什麼事嗎?」
霧凌插話道。
「啊!那個是生病的關係?」
邪犽驚奇不已,只有這件事想忘也忘不掉,畢竟昨天他可是差點死在九千院的面前。
「在不周林裡的時候,你也看到那條全是枯死草木的路了吧?那也是娘娘的病害的。」
霧凌又道。
「哦……好奇怪的病啊!」
邪犽這才懂了一些,「所以要是你自己去找的話,就會害死很多不相干的人囉?」
「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九千院笑道:「現在還算好的,本宮以元神離脫,把吸取生氣的範圍壓到了最小,要是讓肉身也跟著來人間,現在鏡泉國國土大概有一半都要化為寸草不生的死地了。」
「元神離脫?」
邪犽不解。
「你現在看到的只是娘娘的魂魄,娘娘的尊身還在妖界沉眠。」
霧凌解釋道。
「什麼,那你是幽……」
邪犽大驚。
「嘴巴放乾淨點,你這笨蛋!」
霧凌一巴掌打在邪犽的後腦勺上。
「哈哈哈!」
九千院笑道:「如果你活得了一萬年,魂魄就會變跟黑鐵山一樣又厚又實了。」
「一、一萬年……」
邪犽嚇得退後兩步,他萬萬沒想到九千院竟然活了這麼久。
這麼一退,他斜眼一瞥,見到在九千院頭頂正上方用鋼線吊著一塊泛著金鐵光澤的石頭。
昨夜來時,因為全副精神都被九千院的美貌吸引,所以也沒仔細觀察營帳內部,不知那石頭是昨天就吊在那,還是今天才吊上去的。
「霧凌,那是什麼?」
邪犽指著那塊石頭道。
「那是娘娘的寶物,別亂指!」
「……」
九千院仰頭一望,「啊,他啊?因為太吵了,所以把他吊在那兒,清靜一下。」
邪犽望著那塊石頭,不發現還好,這一發現,他心中又敬又畏,好似那塊石頭是哪裡的王侯貴族,而自己只是他腳下的無知農僕一樣。
「話也差不多說完了,霧凌……」
九千院命令道:「你們兩個往西北方走,一路上仔細查探,要是發現了長夏城的蹤影,千萬別自己進去,立刻回稟本宮。」
「是的,娘娘!」
霧凌恭敬行禮,一邊用腳踢了踢旁邊發呆的邪犽。
「怎麼啦,小伙子?你還有什麼事不成?」
「啊……我……」
邪犽愣了愣,這才道:「九千院,上面那顆石頭可不可以給我?」
(接續閱讀)「九千院,我娘的骨灰……」
(續閱《天外邪犽》第三集)邪犽與霧凌相遇一個月前。
中州,通天台,金閣仙闕宮,紫薇園。
偌大的庭園裡,開滿了五顏六色的珍奇花朵,其中最為珍異的,便屬紫薔薇了。
體弱多病的年少天子,鳳玉帝,今日沒有母后陪伴,僅帶著四、五名仙女隨從,獨自在紫薇園裡摘花賞蝶。
忽而,紫薇園中央的噴水池裡,高達二丈的噴泉憑空止住,清澈的泉水緩緩聚攏,竟形成了一道高挑的人影。
眾仙女們先是大吃一驚,接著便感應到人影中不尋常的強大妖力,紛紛駭得尖叫起來。
「怎麼回事?那是誰?」
穿著繡有五鳳紋樣的銀絲長衣,鳳玉帝雖無法感知妖力一類的奇異,但見到隨從們如此慌亂,也不禁手足無措起來。
「請陛下安心,本宮絕非欲對陛下不利之人。」
人影愈發鮮明,只見她身穿黑紗單衣,水做的紫黑長髮隨風飄蕩,其姿色之麓麗,可謂世間無二,正是尾玄國女王,大妖九千輝映院。
「你……你是誰?」
見到水影開口說話,鳳玉帝嚇得臉色蒼白,幾乎站不住腳,顫聲問道。
「本宮乃妖界……」
九千院的幻影笑道,但話未及半,臉上笑容一僵,「這……恕本宮無禮,陛下,您是女子?」
只見鳳玉帝手腳纖細,肢體柔嫩,面容清秀,若要說是女子自不為過,但凡此等年紀之孩童,不論男女,外貌本就難以分辨,是以九千院並非單以外貌判斷鳳玉帝為女流之身。
究其原因,乃是因為鳳玉帝體內流動的內氣竟是以陰氣為主,而且還極為薄弱,連一般平民百姓都有所不及,全身經脈竟像是處處壅塞、截截寸斷一般。
「你……你說誰是女子!」
鳳玉帝聞言大怒,臉色又紅又白,九千院的話似乎刺中了少年天子心中的隱疾,「朕……朕可是中州天子!掌管人間八大靈穴的仙帝!你是哪來的妖怪,竟敢對朕如此無禮!」
「……原來如此。」
九千院對鳳玉帝的反駁聽若罔聞,「難怪先帝凰炎帝辭世後,遲遲不見繼位仙帝上朝,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你……朕是男子!」
鳳玉帝怒極,將手中的紫薔薇用力扔向九千院的幻影,卻被那流水化作的人形接個正著。
「陛下!」
從紫薇園的入口處,一名身著薄紗上衣、鮮綠長裙,肩披雪白帛巾,外表不出三十歲的女子乘風而來,轉眼飛至。
「陛下安好,快請退到本宮身後!」
女子語氣雖難掩慌亂,但動作卻沉著穩定,一落地,便用身體把鳳玉帝完全遮擋住。
「何方妖孽膽敢擅闖金閣仙闕!報上名來!」
女子怒道,烏黑髮髻上珠翠動搖,叮噹作響。
「霜月太后,短短五十年,你已經認不出本宮啦?」
九千院笑道。
鳳玉帝之母,霜月太后聞言大驚,臉上頓時血色全消。
「九千院……」
霜月太后顫聲道。
「正是本宮……嗯,通天台果真是最上等的靈穴,都已經過了五十年,你看起來還是和我倆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美若天仙,以人類來說,實屬難能可貴。」
「你……你來這做什麼?有什麼事在朝廷上說啊!」
霜月太后緊緊摟著鳳玉帝,「當今天子尚幼,你如此擅闖內庭,萬一把陛下嚇出病來怎麼辦!」
「朝廷上見得著陛下嗎?這件事無論如何都得要和仙帝陛下親面稟報,所以本宮才只好出此下策。」
九千院苦笑道:「哪知道一進來,就看到端莊淑雅的仙帝在這採花弄蝶呢!」
「九千院,你若有事就快快稟告!」
霜月太后雖怒,卻不敢輕易發作,「如果只是想調戲我母子倆,煩請立刻離開!」
「哼……過了五十年還是這個樣子。」
九千院笑道:「好吧,來講正事,本宮想要陛下的龍筆真跡。」
「陛下的真跡?」
霜月太后又是一驚,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你……你要進軍人間?」
「若真要進軍人間,本宮還用得著跟陛下要真跡嗎?」
九千院歎道:「本宮只是有事需借你們的黃泉洞一用,途中需穿越黑鐵山,為使黑鐵山神知道本宮行動乃受仙帝準可,才來此請求真跡,否則本宮大可把黑鐵山神連人帶山一塊了結,哪還需這等麻煩。」
「黃泉洞?鏡泉國主明持王死後,鏡泉國內連年戰亂,國土荒蕪,地脈衰竭,黃泉洞也早已不知去向了,你要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怪怪!霜月啊,聽你說得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保護天下萬民不正是你們仙帝的使命嗎?」
九千院久未造訪人間,故聽見鏡泉國淪落至此,不禁吃了一驚。
「那明持王心術不正,死前施放邪術,凡靠近長夏城的人,不分敵我一律咒殺,就算我們想派人入城導正地脈,亦無計可施啊!」
霜月太后反駁道。
「哎,這下可麻煩了,沒想到不到百年,竟已人事全非……」
九千院歎道,「不論如何,還是先請陛下賜筆。」
「……陛下,來。」
霜月太后無奈,牽著鳳玉帝的小手,緩緩走近九千院的幻影。
「母后?」
鳳玉帝一臉驚疑。
「別怕,她雖是妖怪,但不是壞人。」
霜月太后柔聲道:「她只是要陛下的筆跡罷了。」
「對對對,別怕。」
九千院笑道,把水做的手掌伸到鳳玉帝面前。
在霜月太后的指引下,鳳玉帝直接用手指在九千院的手掌上寫下:「第二十六代仙帝,天鳳翠羽字」。
鳳玉帝的筆跡化成了滾燙的金線,燒烙在九千院的手掌上,九千院掌心一收,把仙帝真跡納入手中。
「你們帶陛下回房休息,接下來交給本宮即可。」
霜月太后吩咐眾仙女,把鳳玉帝帶回仙闕宮中。
「……她這樣子,活不過二十歲。」
當鳳玉帝的身影消失後,九千院開口道。
「別說此等不吉利的話!」
霜月太后怒道,但從表情看來,她似乎早知如此。
「莫非藥石、仙術都無效?」
九千院問道。
「哎……陛下她……生下來的時候,丹田、身軀、手腳的經脈都是封死的,就像是一條河被隔成許多互不相干的溝渠一樣……體內陰氣既無法輪轉暢遂,不論外部施以何等輔助,都難生效果……」
霜月太后低聲道。
「丹田經脈不通?這可是神仙難救。」
九千院道:「可惜她又是女的,否則本宮還能助她一臂之力……
「話說回來,今日會有此等苦果,也是你們帝家眾先祖積年累月的惡業所致,」
九千院面露厭惡,道:「兩千年前的十三支系,今日終於敗到只剩鳳仙一支了。
『天子血尚純貴,不與外人相交』,還真是好家訓啊。
「罷了,此事與本宮本無關係,陛下的紫薔薇本宮帶走了。」
九千院道。
霜月太后無語,目送九千院的幻影恢復成一縷噴泉。
鳳玉帝乃是霜月太后和其兄先帝凰炎帝所生,霜月太后又是凰炎帝和其母月蘭太后所生,霜月太后既是凰炎帝的妹妹,也是他的女兒。而凰炎帝之父母,則既是姐弟,亦是母子。蓋仙帝家系為保血統純貴,歷來只與近親家屬通婚,在兩千年的反反覆覆下,夭折者多而成人者少,今日終於走到只剩霜月太后和鳳玉帝兩人的地步。而且若非鳳玉帝是女兒之身,恐怕霜月太后還打算依循祖訓,再和她產下後代呢。
由於帝族只有在朝廷上才與外界接觸,加上長期吸納天地精華,帝族成員幾乎個個不老不病,就算是祖孫同席,看起來也和一對妙齡男女無異。同一個人只要隔個六十年,換個名字再出現,以外界眼光來看,便是另一個人了。其他凡人就算有幸得以隨侍身份入內服侍,也是准進不准出,就算知曉內情,也是無法對外透露。是以兩千年來,竟無人知悉這位居人間頂端的仙帝一族,乃是世代以亂倫傳宗的家族。
而仙闕之外唯一知悉詳情的,便只有年歲遠遠凌駕人類天限,又從初帝開始,便和仙帝一族結下不解之緣的九千院了。
霜月長歎一聲,緩緩步向仙闕宮。
「邪犽,你胡說什麼,那可是娘娘的寶物,怎麼可能隨便給人呢!」
霧凌道。
「唔……好吧……」
邪犽亦知自己的要求無理,所以也沒多說什麼,跟在霧凌身後,便欲離開營帳。
「等等,邪犽,你為什麼想要這顆石頭?」
九千院卻把他倆喊住,問道。
「我也不知……只覺得把它帶在身邊,或許會有什麼好處……」
邪犽困惑道。
「既然如此,那本宮問問。」
九千院思索半晌,拿起桌上的煙管,對著頭頂上的石頭一指。
吊著石頭的鋼線應聲而斷,那不過巴掌大的石頭穩當地落入九千院手中。
「哎呀呀,吵死人了,這顆頑石!」
九千院把握著石頭的左手伸得老遠,另一手捂著耳朵,面露困色,「……小伙子,這石頭也說要跟你走,你就帶著它吧。」
「這……娘娘!如此寶物,我等擔待不起啊!」
霧凌驚道,從她臉色看來,似乎曉得那石頭是什麼。
「別擔心,本宮給你們一隻錦囊,讓你們裝著它。」
九千院道,眉頭越鎖越深,「路上用不著最好,但萬一真遇上什麼難以對付的,就把它扔出去了事,記得自己要閃遠一些。」
煙管一轉,九千院憑空織出一隻靛紫錦囊,把石頭裝在裡面,拉緊繫繩,打了個結,隨手一拋,扔向邪犽。
「哇哇哇哇哇!」
邪犽大驚,往地上一撲,剛好把錦囊接住。
就算完全不知那塊石頭的底細,邪犽也本能地曉得那是一件自己高攀不得的寶物,見到九千院竟然這樣把它隨手亂扔,頓時嚇得渾身冒出冷汗。
石頭雖小,但握在手裡卻又重又沉,強大的魔力隱隱透過錦囊傳出。
(若非有這錦囊包著,我恐怕連拿都拿不住吧……「謝謝娘娘大恩大德!」
霧凌連忙彎腰致謝,「喂,你也至少說聲謝謝吧!」
「謝、謝謝娘娘!」
邪犽用雙手捧著錦囊,小心翼翼地喊道。
「不謝不謝,你們願意把那吵死人的東西帶走,本宮才要謝你們呢。」
九千院笑道。
邪犽的眼睛望向母親的骨灰罈。
(這次路上說不定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把母親的骨灰帶在身邊,萬一弄散就不好了……和九千院謝過後,邪犽慎重地把錦囊收進袖子裡,和霧凌兩人肩並肩地離開營帳。
一邊目送兩人的背影,九千院心想:「這小子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連白虎碎牙都想跟他走?」
出了營帳,霧凌拉著邪犽回到自己的帳篷前。
只見她從衣袖裡取出一條白色方巾,攤在地上,手一揚,嘴裡吆喝,一陣旋風捲起,整座帳篷竟然越收越小,最後被方巾包住,縮成了一團剛好可以掛在肩上的行李,看得邪犽目瞪口呆。
「發什麼呆,拿著。」
霧凌笑道,把包袱扔到邪犽懷裡。
「我拿啊?」
「當然是你拿,難道要我拿嗎?」
「好吧……」
邪犽無奈點頭,一邊把包裉掛上肩頭。
「別一副苦瓜臉,過來抱著我的腰。」
霧凌招了招手,邪犽走至她身後,兩手環住她的腰肢。
「我要飛啦,你可別亂動,不然掉下去我可不救你。」
霧凌笑道,把外套在頭頂張開,宛如兩人第一次相遇時那般。
四周風聲呼嘯,霧凌的外套鼓了起來,竟把兩人緩緩帶離地面,往天上飛昇。
「飛起來啦!飛起來啦!」
邪犽開心大喊。
「別喊那麼大聲,我耳朵都痛了。」
霧凌笑罵。
兩人沿著西北方一路飛去,飛了二十里遠。
中間雖經過兩座村落,但早已全無人氣,一路上處處可見白骨散落,河川乾枯,土地龜裂,景象淒慘可憐,看得霧凌詫異無比。
(這鏡泉國荒廢得也太慘了吧?飛了這麼遠,連個活人都看不見……好不容易離開荒漠,兩人飛進了一座蔥鬱的小山裡,半山腰溪水潺潺,林木茂盛,和山下的荒涼景色可說是截然不同。
(原來如此,這山雖小,倒還有點積蓄天地精華的功能,所以不像外頭那樣荒涼……仔細一看,山頂上有兩圈頂端削尖的木柵,木柵後頭有不少用木頭搭建的小屋,炊煙冉冉上升。
霧凌停在小溪旁,收起了外套,兩手沾取溪水,往自己耳朵上抹。
邪犽一開始不曉得她在做什麼,但見霧凌一雙手在銀白大耳上抹呀抹,竟把一對耳朵抹不見了。
「霧凌,你把耳朵藏起來做什麼?」
邪犽奇道。
「傻瓜,你沒看到上面有人住啊?」
霧凌指著山頂那一圈聚落,「我們若要進去打聽消息,總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是妖怪吧?人類都很怕妖怪的。」
「那麼麻煩做什麼,我上去把他們全殺了就是。」
邪犽自告奮勇,亮出手上利爪。
「邪犽!」
霧凌兩手叉腰,沒好氣地道:「把爪子收起來!你要是把人全殺了,我們要跟誰問話?鬼嗎?」
「對呀。」
邪犽認真回答,「只要用我的血澆在他們的屍骨上,他們晚上就會變成鬼了,到時候再一個一個細細詢問,也不用擔心會有人逃跑……」
霧凌聽了,倒是一愣。
(他講的……是真是假啊?不過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讓他這樣亂殺人!
「不行,除非他們先攻擊我們,否則不准殺人!」
霧凌斬釘截鐵地道:「你已經是我的丈夫了,當我的丈夫就不能殺人。如果以後你沒先問過我就亂殺人,那我就跟你分手!」
「這……凌姐姐你說真的嗎?」
邪犽大驚。
「真的!」
霧凌用力點頭,「你呀,雖然不曉得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人類,可是一天到晚造殺業,死後可是會下地獄的。」
「但姐姐我在娘娘的教導下,從小便行善積德,死後會上西方極樂世界。」
霧凌煞有其事地道:「要是你這樣一意孤行,等我們死後,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永遠分隔兩地……我問你,你願意和我分開嗎?」
「不、不願意!」
邪犽用力搖頭。
「那就不要亂殺人,好不好?」
霧凌柔聲道:「只有我說可以動手,才能殺人,你聽不聽?」
口中所說前後矛盾,但邪犽卻是毫無覺察。
「好,我聽。」
邪犽點頭,對他來說雖然不殺人很難過,但是要和霧凌分離更難過。
(還好這傻瓜笨笨的,唬一唬就聽話了……霧凌心中竊笑,一邊彎身去撿拾溪邊的石塊。
「其實人類有很多好處的,你要是把他們全殺了,就享受不到那些好處了,就連妖界,娘娘也雇了人幫我們做事的……」
霧凌在手掌上放了幾塊大小適中的石塊,對著它們呼氣。
一轉眼,那些石頭全變了模樣,散發出黃澄澄的光澤,竟成了碎金塊,邪犽不禁又吃了一驚。
「你知道人類都很喜歡金子吧,這些雖然看起來像金子,不過裡頭還是普通的石頭,但要編過人類的眼睛,是掉縛有餘了。」
霧凌笑道:「只要把這些石頭扔給人類,要他往東,他不敢往西,你說好不好玩?比起殺人,把他們耍得團團轉不是更有趣嗎?」
「嗯……對耶,這樣好像也不錯。」
邪犽點頭道:「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啊,我不會把石頭變成金子,想到也沒用。」
在把假金塊做好以後,霧凌領著邪犽,兩人在山路上飛跳縱躍,不到一刻鐘,便奔到了山頂聚落的木柵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