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邪傳 第九章 白雪出世

  「多惱江」上白霧茫茫,空靈的水聲伴著朦朧的夕景,將江麵點綴得彷彿夢幻般美麗。

  在一片迷茫的白色世界中,忽然一艘彷彿史前怪獸化身而成的黑色巨舫,破霧而出,船身比一般游江用的渡輪至少大上一倍,乍看之下還以為是江心忽然升起的一塊岸巖。

  在甲板的前方,一名美至無法用世間語言形容的女子,悄然靜立,她的身形修長,纖腰盈盈,風姿優雅至無懈可擊的地步,一對美眸清澈無盡,卻彷彿內蘊著三江五湖也無法洗去的悲哀。

  她整個人便彷彿是鍾天地靈氣而生的完美藝術品,就算造物之主竭盡心力,怕也無能複製再造,絕對的唯一!

  晶瑩如凝脂的雪膚,配上無可挑剔的五官輪廓,充滿成熟清艷的美態,但每一個看著她的人,第一個感受到的,卻是那彷彿大海般無盡的悲傷。

  女子站在船弦上眺目遠望,江風吹得她一身宮裝拂蕩飛揚,更襯托出玲瓏浮凸的身段,有種說不出的嬌柔纖弱,卻又充滿驚心動魄的魅力。

  披肩的黑色長髮隨著江風飄飛,雙目的深沉哀色便與江面上的白霧一樣,濃得化不開。

  忽然自船艙門口走出一名銀色勁裝,馬尾長髮,身形如槍桿般修長挺直,一張臉英俊得沒有一絲瑕疵,兩顆眼珠如最明亮的黑寶石般閃閃發光,氣度氣勢均是深不可測的男子,緩步走至宮裝美女身後,用最溫柔的語氣道:「外面風大,夫人還是回去休息吧。」

  宮裝美女緩緩搖頭,像夢囈般輕語道:「我還想多看一下『多惱江』上的美景。」

  銀衫男子來到與宮裝美女比肩處,凝視後者那秀麗無雙的側臉輪廓,心中湧起無限感觸,如此內外皆慧的絕世美女,為何上天竟要賦予她這麼可悲沉重的命運?難道真是天妒紅顏?

  「對不起。」

  「啊?」銀衫男子想事情想得出神,對於宮裝美女的說話,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然後是一陣窘亂。

  「為何要對我說抱歉?」

  宮裝美女眨著秋水雙翦,瑩潔無瑕的玉容微垂道:「因為我堅持要離開,害得你也必須跟著我奔波,真是過意不去。」

  銀衫男子仰天哈哈笑道:「能和夫人在一起,便是刀山劍海,子龍也甘之如飴!夫人何必過意不去?」

  有一句話他想說,卻是說不出口。

  「況且,你早就應該離開『他』的身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以當世有數高手的身份,卻甘心成為一名影子,只盼能朝夕相處於天下第一美女的身旁,無怨無悔。

  即使他知道她的心裡從來沒有他的存在,也無關緊要。

  以他的相貌身份武功,天下美女大可任君挑選,但除卻滄海不是田,見過天下第一美人——玉白雪的美貌後,任何美女在他眼中亦只不過是庸脂俗粉,不屑一顧。

  是的,宮裝美女的真實身份正是二十年前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稱,卻被「閻皇」君逆天滅門後掠奪回去,並為他產下一子一女的傳奇悲劇紅顏——玉白雪!

  銀衫男子的來頭亦非同小可,正是九大奇人之一,號稱「雙槍一出,所向披靡」的「雙槍」譚子龍!

  早在二十年前,那時譚子龍已是名揚一方的武林高手,在機緣巧合下與玉白雪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便驚為天人,眼前這名女子讓譚子龍忘了身邊所有的存在,甚至他對武道狂熱的追求相較之下也變得無關緊要,他只要能隨時追隨在她身邊,日日能見上她一面,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如果不是後來「閻皇」君逆天這個程咬金的殺入,這對相貌外型堪稱無雙匹配的男女,或許真有發展的可能。

  可惜天意弄人,先是「玉皇朝」被「冥岳門」的鐵蹄毫不留情的踐踏粉碎,玉白雪被俘,譚子龍得到消息時趕至已晚,心急如焚的他第一時間殺入「冥岳門」總壇,展現出他一直隱藏的真正實力,「蚩尤槍法」下,整個總壇竟無一人能是五回之將!那時天下第三「地獄行」尚未大成,在他手下亦走不過三十招!最後終於驚動了君逆天,「閻皇」親自出手,與譚子龍展開一場激戰,百招之後,「絕世魔刀」大敗「蚩尤霸槍」,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始終是屹立不搖。

  譚子龍雖敗,但以他一直只在九大高手中給人排行中庸的低調作風,卻能與君閻皇力鬥百招不敗,江湖人這才知道「雙槍」的深藏不露,論真正實力恐怕不在帝釋天或魔陀佛之下,之所以會在公平決鬥中落敗,純粹只是因為君逆天太強之故!

  君逆天也對這難得的敵人表現惺惺相惜之情,並未對譚子龍趕盡殺絕,甚至還讓他得償心願,留他在「冥岳門」下來當玉白雪的保鏢,並下令門內包括君逆天自己在內,無人可以干涉玉白雪和譚子龍的行動去留。

  如果換成是別人,這樣的命令無疑是被視為拿綠帽往自己頭上戴的瘋狂之舉,但是對擁有「絕對智慧」的君逆天而言,這樣的安排便給當事者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而且純以結果而言,君逆天的安排甚至可以說是看透了譚子龍的性格,因為「雙槍」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這二十年來,他從未踏進過玉白雪的院子一步,也沒和對方說過一句私底話,更別提任何可能的逾越舉動了。

  二十年來不近女色,卻能心甘情願默默守候對方,這是基於什麼樣的深厚感情?而玉白雪亦是凡體肉軀,對譚子龍的犧牲豈能絲毫無動於衷?

  可是譚子龍也知道,玉白雪的心,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死去,現在的她可說是只基於一個理由才活下來的。

  也許君逆天早就知道這一切,當年才會饒自己一命,因為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了?

  在君逆天的命令下,「冥岳門」上下均不能過問這位「門主夫人」的一舉一動,換句話說,只要玉白雪她願意,隨時都可以離開冥岳,但是玉白雪不但這二十年來不曾踏出過總壇一步,還為殺父仇人生下了一對子女,完全不顧外界猜忌惡意的眼光評論,而這到底是出於何種動機,一直到現在,譚子龍都還不能明白。

  他只知道,無論是任何願望,只要是從玉白雪口中說出來的,那他就會無悔的去為她達成。

  無情的歲月並沒有在這昔日的第一美人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無論身材外貌都無法看出她已是一對姊弟的母親,無暇的如花玉容,彷彿神所創造的最後奇跡,那一份無論男女皆會被吸引的無形魅力,或許就是譚子龍心甘情願迷戀二十年,而無怨無尤的原因?

  譚子龍低頭審視玉白雪那像天鵝般修長優美的頸部曲線,心中湧起大海一般的深情,忽然某種警兆像泡沫般浮上他的靈智,冷哼一聲,在玉白雪詫異迷惘的星眸注視中,淡淡道:「夫人請先回艙內,這裡交給我來應付吧。」

  玉白雪像是對這類的事司空見慣,唯一錯愕之後,容貌很快便恢復止水冷靜,柔聲道:「我留在這裡,也可以幫上譚兄忙的。」

  譚子龍搖頭道:「我的槍法大開大闔,動手時最忌有同伴在旁,不能發揮十成威力,如果誤傷了夫人,那子龍會為此愧疚一輩子的。」

  以玉白雪的通明慧心,幾乎不花什麼功夫便理解了對方話語中的暗示。

  「這次來的敵人……很厲害嗎……?」

  譚子龍故意哈哈一笑道:「夫人請放心,除非是君門主或『玄宗』笑問天親至,否則子龍還沒有把任何來犯的小丑放在眼中的打算,只是怕這些打打殺殺的畫面污了夫人的視線,才想請夫人迴避一下。」

  玉白雪轉過風華絕代的側臉,眸子像是能看進譚子龍的內心深處。

  「你……自個多小心……」

  雖然是壓抑得極低極低的聲音,但聽在譚子龍的耳裡,不啻是晴天裡打了一個霹靂,腦袋裡嗡嗡作響,彷彿剛動情的小男生一樣意亂情迷、不知所措。

  「她要我……自個多小心……她要我多小心……這是什麼意思?代表她其實也是關心我的……她終於肯接受我對她的心意了嗎……?」

  譚子龍一個人楞楞站著出神,完全沒注意到玉白雪已經走進船艙。

  小艇划破水面的聲音把他從妄想中驚醒過來,英俊雄偉的面孔恢復冰山般的冷酷,目中爆射出使人心寒膽顫的精芒,傲然道:「來吧!只要有我在,沒人可以碰玉夫人一根汗毛!」

  「多年不見,子龍兄還是風采如昔,真是讓老夫好生羨慕啊!」

  譚子龍聞言劍眉一皺,他認得這個令人做惡的聲音!既然聲音的主人出現在此,與他秤不離陀的另一名邪人,必定也在附近!自己可不能掉以輕心了。

  「蒼狗,你這變態的老傢伙還沒死?」

  江面上的霧氣中飄蕩著異樣的聲響,像巨斧劈入樹幹般給人沙啞死亡的聯想。

  「怎麼說我和子龍兄也是老相識了,何必一見面就咒老夫減壽呢?」

  譚子龍冷哼道:「若要細數你們兩個師兄弟所幹下的壞事,就算死上百次也不足以贖罪!子龍大好男兒,卻要與你們這些邪魔外道齊名,想到就覺得可恥!」

  即使被如此激烈的嘲諷一番,濃霧裡的聲音仍未出現一絲動搖,繼續乾笑道:「好說好說!以子龍兄畢生中只敗給君閻皇一個人的戰績而言,我們師兄弟確實沒有和子龍兄相提並論的資格。」

  譚子龍神色不動,心中卻在暗自冷笑,蒼狗若以為提起君逆天就能動搖他的意志,那就實在是太小看了他「雙槍」譚子龍!與君逆天之役,雖然最終以敗北收場,卻反而將他的修為推進到一個全新的境界。功力到了他這個層次的人,想要進步靠的已不是苦練,而是能否把握那一瞬即逝的「領悟」,和把那領悟應用到實際武學上。

  以譚子龍今日的真正實力,可以說絕對排名在天下五強內,就算君逆天想要再戰勝他,也要大費一番手腳。

  傲然把手一擺,譚子龍道:「廢話少說!你們師兄弟現在就給我夾著尾巴滾蛋,我還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蒼狗怪笑道:「子龍兄不是把老夫看得那麼低吧?我師兄弟不遠千里迢迢而來,怎可能被子龍兄三言兩語就打發回去?」

  譚子龍眼中精芒電閃,殺機像箭矢一般從他口中射出。

  「所以說,你們確實是為了艙內之人而來的囉?」

  蒼狗的笑聲如犬吠梟啼:「嘻嘻!子龍兄能和天下第一美人同舟共渡,這份艷福實在讓人羨慕不已啊!再加上能給魔門第一人君閻皇綠帽子戴,也算是間接報了子龍兄當年的一敗之仇吧!」

  譚子龍雙目掠過刀鋒般的殺機,冷笑道:「這一番話,等於是為你自己成功的敲響了喪鐘!」

  「子龍兄這麼想殺了老夫嗎?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呢!」濃霧中,蒼狗得意的笑聲變得更飄渺難尋,如同鬼魅。

  「『納須彌於芥子』的『芥子隱法』嗎……?確實是不錯的功夫,但你這老狗卻根本掌握不到真正的精髓啊,就讓我把你的尾巴揪出來吧!」

  譚子龍忽然雙肩一振,固定在身後的背囊立時寸寸裂開,布片飛絮中,兩截短槍沖天而起,在半空中合而為一,又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線所牽引,穩穩的落入譚子龍的右手掌中。

  一槍在手,譚子龍身上的霸氣立刻暴升十倍,彷彿變了一個人的他深吸一口氣,接著大喝一聲道:「看槍!」

  單手擎槍刺出,筆直的去勢帶起螺旋狀的狂飆暴嵐,彷彿是一個小型的龍捲風在槍尖生成,輕易將阻在前路的一切化為烏有,又像是積雪遇見了春陽,剎時間便消融崩解,江面上的大霧便在這一槍之威下煙消雲散,露出原本的明朗晴空。

  霧氣一散,原本隱匿在黑暗中的鼠輩已無所遁形,只見在「閻羅舫」船頭左側的不遠處,一艘小舟正載浮載沉,上面站著的正是一臉驚駭欲絕的蒼狗。

  譚子龍仰天大笑道:「白雲!你如果還繼續躲著不出來,十槍之內,我就要先取你師弟的狗命了!」

  說罷身子前衝,人如江面流星般劃過天空,十數丈的距離在他腳下只不過一步之遙,名槍「蚩尤」在他手中暴漲出千重槍影,鋪天蓋地的往蒼狗捲去。

  蒼狗差點嚇得魂飛魄散,但他畢竟是與對方齊名的絕頂高手,危急間雙手抬起,彷彿死物復活般晃動起來,兩掌隱隱透出漆黑隱澀的晦光,凝聚搖擺間彷彿有吞沒星暉之勢,譚子龍的槍影刺到黑色氣牆面前便彷彿到了另一個空間,距離與重量感一起失去,無法掌握原有的攻勢。

  「黑浮圖掌?!」譚子龍怒道:「可惡的蒼狗!你死一百次也難贖其罪啊!」

  也難怪譚子龍如此憤怒,緣因蒼狗所使用「黑浮圖掌」的修練過程,必須藉著孕婦的紫河車才能全功,功力愈深,手底下所殘害的生靈也就愈多。譚子龍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蒼狗所修練的「黑浮圖掌」已到了第七轉的境界,那表示至少有七七四十九個以上尚未出世的孩童,被後者當成練功的犧牲品,這樣慘無人道的練功方式,也只有像蒼狗這樣喪心病狂的邪徒才幹得出來。

  譚子龍怒不可抑,再加上一直無法掌握潛伏在暗處的白雲蹤跡,同時也擔心船艙內玉白雪的安危,種種因素都使他下定速戰速決的決心,長嘯一聲,那已經超越了「英俊」,而只能用「完美」去形容的臉部輪廓,忽然變得無比肅穆,頭髮無風自揚,雙目平靜得接近冷酷,雙手握槍,已準備使出他的看家本領。

  ——狂天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