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校先生 第十一章 登鸛雀樓

  「哈哈哈哈……」

  大野元秀暢快地笑了起來,不用說,這幅字帖是他淘來的寶貝。

  小早川佳賢的臉色有點陰沉,仍舊底氣十足。「別高興得太早!我也把這句話還給你,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哦,是嗎?」

  大野元秀臉上露出譏諷之意,「我真的是要看看,你究竟用什麼來贏我。」

  「哼!」

  小早川佳賢冷哼一聲就不說話了。

  先前錯失法常大師的絕世佳作,小早川佳賢氣惱得給自己幾巴掌,不過他也沒讓那個中年老闆好受,直接說明《笑口和尚》是南宋法常大師的精品,五億日圓都不止,你五百萬日圓就賣出去了,真是送財童子啊!

  看著中年老闆像是吃了蒼蠅的表情,小早川佳賢總算沒那麼生氣。

  等他懊惱地打電話給片倉定武,三位大阪市立美術館的專家們也同樣懊惱不已。

  懊惱的同時,他們也有些羞愧。

  因為《笑口和尚》明明擺在自己面前卻錯過了,雖說有小早川佳賢毛躁得迅速拿走的緣故,但對鬼市的輕視導致根本沒有想到會有如此精品出現,也是他們錯過這幅珍寶的重要原因。

  覺得有些對不起小早川先生委託的三位專家,商量一下,由一名叫做山口崇信的專家親自陪小早川佳賢在鬼市裡淘寶,最後終於花費八千萬日圓買到一幅絕好的精品畫作,也算是彌補失誤。

  也因為山口崇信被別人看到跟在小早川佳賢身後,自然無法充當評判,這也是大阪市立美術館只來兩位專家的緣由。

  淺織對這群毛孩子的爭鬥一點興趣都沒有,她直直地盯著中島廣信。

  好不容易中島廣信把其他的小件瓷器都看完了,最後才拿起「玫瑰地粉彩釉荷口雙龍戲珠瓶」。

  先是簡單打量一下「玫瑰地粉彩釉荷口雙龍戲珠瓶」,中島廣信將它拿起來隨意看了看,再上下撫摸一遍就搖搖頭,放下彩瓶。

  見到中島廣信要走開,小美人兒急了,起身想喊住他。我平聲喝止:「別急!」

  淺織張開的小嘴又閉了起來,悻悻地重新坐下。

  旁邊的六角豐久恰巧看到這一幕,肥胖少年心中得意一笑:『嘿嘿,我說淺織姐姐和柳大哥有姦情嘛!看看,柳大哥說什麼淺織姐姐就聽什麼,乖得很啊……柳大哥可真厲害,有那麼多美女都喜歡他,我什麼時候得向他學兩招才是啊!』完成任務的中島廣信往另一邊走去,那裡的兩幅字畫他還沒欣賞夠呢。

  才走了不到幾步,中島廣信驀地停下,沉吟片刻,轉身退回到「玫瑰地粉彩釉荷口雙龍戲珠瓶」旁。

  這次他脫下一隻手套,小心翼翼在上面摸了起來。

  「啊,俊雄,你怎麼知道他會改變主意?」

  淺織一臉崇拜地看著我。

  「如果他近距離看了一遍還沒發現和普通瓷器的差別,他也不配成為瓷器專家。」

  我淡淡道,「如果是那樣,等他徹底放棄時,你再出去斥責也不遲。」

  「嗯……」

  靈動的美少女歡喜一笑,再次把眼神投向彩瓶。

  只見中島廣信越是撫摸和觀看,臉上越是露出狐疑之色。他第一次拿出懷裡的專用手電筒,打開亮光,慢慢地、仔細地在「玫瑰地粉彩釉荷口雙龍戲珠瓶」的每一處觀摩。

  轉眼間,中島廣信的額頭上汗珠不停落下。

  「鈞窯!正宗南宋鈞窯彩瓶!」

  三分鐘之後,雙手顫抖個不停的中島廣信,不可抑制地大叫起來。

  「對!」

  幾個聲音同時在他身後響起,嚇得中島廣信一個踉蹌,差點倒向「玫瑰地粉彩釉荷口雙龍戲珠瓶」。

  他身後四個老者趕緊拉住他,避免撞上彩瓶的後果。

  毛利純久埋怨地對他道:「我說廣信啊,你小心一點好不好?差點你就毀了一件藝術珍寶吶!」

  中島廣信氣得肺都要炸掉:「你們幾個老傢伙,要不是你們嚇唬我,我會這樣嗎……對了,你們什麼時候跑過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我們的東西都鑒定完了,剩下你一人還在忙碌,見你看這只漂亮彩瓶看得這麼認真,我們也來看看熱鬧。」

  片倉定武欣慰地笑道:「看來我們還是有福氣的人啊,居然能在這裡看到一件鈞窯的大件國寶珍品!」

  中島廣信眉飛色舞地道:「你們也確定是真的?」

  「確實是真品!而且應該就是南宋的!」

  幾個老頭子互望一眼,緩緩點頭。

  毛利純久還多說了一句:「我就說嘛,柳先生是古董鑒定的高手,怎麼可能帶著淺織去買一件假貨?原來還是我們太過主觀了啊!」

  對於他的後知後覺,幾個人都用鄙視的眼神望著他。毛利純久嘿嘿一笑:「好了,大家,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啊,居然能發現三件國寶級的古董,我們是不是應該進行評定?」

  「好!」

  聽到這個,幾人也很興奮。的確是這樣,能親臨其會觀賞鑒定三件國寶級古董,對哪個古董專家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喜悅和榮耀。

  大家看到淺織拿出來的漂亮花瓶居然也是珍品,不覺感到有些理所當然……她是天才美少女嘛!

  然而最有希望獲得勝利的小早川佳賢和大野元秀卻是皺起眉頭。

  「啪!啪!」

  五人坐回原處,毛利純久拍了兩下巴掌,將大家的吸引力都集中過來才道:「好了,各位小朋友,我們的鑒定差不多告一個段落。現在先讓我們宣佈一下你們淘到的各個寶貝的優劣。」

  底下的人們連忙聚精會神,生怕漏了任何一句話。

  五人的評論先是由岸本正吉開始,他走出來拿起一個玉器:「這個玉杯造型古樸,形狀弧度優美……」

  五個專家先後根據自己的專長,幾乎將所有寶貝都評論一番,只有三件是贗品或仿品,其餘的全是真的,其中有幾件好東西讓它們的主人們笑逐顏開。

  最後毛利純久還開玩笑地說,如果誰願意把東西賣給他,他願意高價收購。

  但就算是買到贗品仿品的少男少女們也不願意把東西出售,因為對他們來說,也算得上是一個寶貴的經驗。

  見狀,毛利純久笑了笑,轉而道:「好了,各位小朋友,或許你們都在奇怪,為什麼剛才有三件寶貝引起我們的驚訝,卻沒有鑒定出結果……其實差不多鑒定出來了,只不過由於這三位孩子的寶貝太過令人驚艷,件件堪稱國寶級的文物,所以我們特意將它們單獨列出來,詳細地跟大家講述一遍。」

  大家一聽就興奮了,早知道三件寶貝不凡,沒想到居然是國寶級的啊!

  益田長理先站出來,他叫了兩個少年展開一幅水墨畫卷,上面是一截蒼勁樹枝,上面停著一隻喜鵲,正仰望著天空。

  「咦?」

  我驚愣一下,旋即點頭。

  「好東西?」

  小美人兒也會一點古董術語,輕聲問道。

  「是的,好東西。」

  我淡淡一笑,「好了,聽益田先生的講解吧!」

  「嗯……」

  淺織往那邊看過去,只見益田長理有些精神煥發的興奮:「大家是不是覺得這幅畫太過簡單了啊?」

  「是!」

  少男少女們笑著答道。

  「讓我來告訴你們,在看畫時一定得記住:畫得繁雜的不一定是好東西,而簡單的往往才能見功底。」

  益田長理指著畫道:「此畫樹枝蒼勁中帶著飄逸,自然隨和,一氣呵成之間又帶著強勁的生命力。再看樹枝上的喜鵲,停留而無倉促之感,獨立而無孤單之感,清迥優美的姿態,盼望著再次飛上天空的渴望,借助簡單的水墨描繪躍然於紙上,非觀察力和水墨運用功力達到極點的一代花鳥畫大家,無法這麼舉重若輕的描繪出來啊!」

  下面的一群年輕人聽得似懂非懂,不過任誰也都聽出益田長理對它的極高評價和推崇。

  小早川佳賢臉上的笑容,孤傲又自得。

  「益田先生。」

  大野元秀出言道:「我有些不明白,這畫看上去是很好,但這幅簡單的畫就能被稱之為國寶嗎?誰能這麼厲害啊?我看這上面也沒有什麼名人收藏的印鑒和題跋啊!」

  他的問題也是大家想問的。的確,經過益田長理的講述,大家都看出這幅畫的不凡之處,可是未免太簡單了些,精品當之無愧,可說是國寶……大家都有些不相信。

  「呵呵,你說得很對!能發現這些問題證明你很會觀察。」

  被人反駁,益田長理根本不生氣,反而讚揚大野元秀,讓存心找碴的大野元秀有些不好意思。

  笑了笑,益田長理又道:「誠然,中國的字畫,只要是名家作品,很多都被其他的名人收藏過,甚至皇帝們也收藏,親自題跋的也不少……但是這幅畫它根本用不著哪個名家來收藏、哪個皇帝來題跋,因為……畫它的人,本來就是一個皇帝!」

  「嘩……」

  底下一片嘩然。

  很多人都明白過來,為什麼說這幅畫是國寶了。

  皇帝落筆的字畫尊稱為「御筆」,本身是極其珍貴的東西,而皇帝御筆又畫得這麼好,當然可以稱為國寶。

  皇上的畫需要借用別人的收藏來提升名氣嗎?

  「《喜鵲圖》作者,北宋最後一個皇帝宋徽宗趙佶,院體畫的集大成者,除了獨創書法瘦金體之外,畫功上最擅長畫花鳥,歷來都得到很高的評價。」

  益田長理道:「《喜鵲圖》雖然是簡單的水墨畫,但考慮到古董字畫之中有了皇帝御賞的印鑒,價格會提升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百,而《喜鵲圖》本身是皇帝所畫,所以也有提升價值的考慮在,因而我們將它判斷為國寶級文物應該是很合理的。」

  「益田先生,給它估個價吧!」

  底下有人叫嚷道。

  益田長理頷首道:「根據我們的商討估價,這幅《喜鵲圖》價值十億日圓左右,如果小早川願意以這個價碼賣出,我們可以馬上幫你聯繫買家。」

  「啊……這麼貴啊……」

  「小早川豈不是撿了大漏?」

  「這不叫撿漏成功,還有什麼叫撿漏啊?真厲害!」

  在一群人羨慕的討論之中,小早川佳賢笑著站起來,先向四周拱手感謝,然後說道:「謝謝各位長輩的厚愛,這幅畫是一個很重要的紀念品,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送給我最喜歡的女孩子……」

  說到這兒,他又再次望向淺織,但淺織連看都不看他,讓小早川佳賢尷尬不已,只能接著道:「當然,我拿回家裡收藏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言畢,他臉色不好的坐下,剛才的喜悅和得意因為淺織的不理會而消散大半。

  大野元秀的臉上則是露出玩味的笑容:『小子,好戲還在後頭呢!』毛利純久出場時叫了一個少女,雙手展開,展現一幅寫得非常粗獷的字帖。

  字帖不算很大,上面只寫著四句詩詞,除此之外就是數十個大小印章,表示有許多名人收藏過,可是大家站起來看了半天,沒有幾個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

  「除了大野之外,有沒有人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毛利純久賣了一下關子。

  淺織倏地站起:「唐代詩人王之渙的《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好!」

  毛利純久拍掌道:「淺織你果然才能出眾。我再考考你,你知道這是誰寫的嗎?」

  靈動的美少女搖頭:「我只能判斷出是顛張狂素中的一人,具體的,我的能力還欠缺,無法知道。」

  「好!好!好!」

  毛利純久大聲讚歎,他一點都沒懷疑是我向淺織透露的,因為從字帖一展現,他就在觀察四周,沒有看到我跟淺織說過話。

  他感歎道:「我以前以為淺織你雖然年少聰明,但不會靜下心來鑽研古代學術,沒想到你居然如此讓人驚歎佩服!好!不愧是天才少女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旁邊的少男少女們更是以炙熱眼神望向淺織。

  尤其是大野元秀和小早川佳賢最為熱切,恨不得把美少女吞進肚子裡。

  淺織面對這種目光早已習慣,只是淡淡點頭就坐下去。

  看到我一臉淡然神情,小美人兒忍不住低聲道:「俊雄,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貪你的成果?」

  我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至於原因,你不願意說的話,自然有你不願意說的理由,我難道會不相信自己喜歡的小淺織嗎?」

  「噢……」

  靈動美少女嬌靨上閃過一絲迷醉:「天哪,俊雄,你怎麼如此會說甜言蜜語?人家都快感動死了呢……其實人家是想讓那兩個小毛頭知道姑奶奶的才學不是他們能比擬的,想讓他們打消追求人家的念頭。」

  我頷首一笑。「我知道了,你乖乖聽毛利純久怎麼說吧。」

  「嗯,好的,不過俊雄,這字帖到底是誰的?」

  「張旭的。」

  「呵呵……」

  在小美人兒的笑聲中,毛利純久的話語聲音再次響起。「剛才大家都聽到了吧?這幅狂草字帖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名氣的兩位草書大家之一——張旭的作品,書寫的是他的好朋友王之渙的《登鸛雀樓》。唐朝有一位皇帝自稱唐朝有『三絕』,那就是李白的詩歌、裴旻的劍法和張旭的狂草。能和詩仙李太白相提並論,可見張旭在狂草上的造詣之高。

  「張旭此帖用筆剛柔並濟、內撅外拓,縱橫跌宕,有若天縱。看似滿紙繚亂,卻毫無半分雕飾和刻意的痕跡。再仔細看每一個字,通篇筆畫豐滿,揮灑遒勁,線條變化多端卻無纖弱浮滑之筆。字與字之間,或連綿不絕、或筆斷而意連,於無窮的變化之間彰顯一股龍騰虎躍的狂放氣質,深得狂草之精髓,堪稱一代精品國寶!」

  聽到後面幾個字,小早川佳賢的臉色又難看幾分。「精品國寶」和「國寶」之間,差別很大啊!

  果然,又有人問了:「毛利爺爺,這幅張旭的《登鸛雀樓》字帖,和剛才的宋徽宗《喜鵲圖》,到底誰更好、誰更值錢啊?」

  毛利純久平和道:「兩者都是國寶級文物,不過依照我們的淺見,張旭的《登鸛雀樓》字帖,無論從立意還是文學價值來說都要勝過宋徽宗的《喜鵲圖》一籌。這價錢嘛,大約在十二億日圓左右,大野如果想賣的話,我們可以幫忙聯繫買家。」

  「不用了,不用了!」

  大野元秀笑著搖手:「我暫時沒有出手的打算,幾位專家,請繼續吧!讓我們看看淺織的收穫!」

  毛利純久早知道他會這麼說,也不勉強,笑著退回去。

  這時我不經意地看了看坐在桌子旁邊的五位老者,發現岸本正吉的臉色有些古怪,不由眼睛也轉到重新放回桌上的《登鸛雀樓》字帖,眼中閃過迷惑和遲疑。

  我也思索一下。字帖的確是張旭的作品無疑,那股神韻不可能有人能臨摹偽造得出來,於是也不去想岸本正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