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了,安大慶跟我要業務報表,於是我這幾天都沒有出去,就在辦公室搞業務報表,真是令人頭疼。我平時就喜歡亂跑,很少在弄電腦,上QQ還是詩雅當初教我的,再者就是一些簡單的辦公室應用軟體操作,讓我搞報表真是要了我的老命,都三、四天了還沒做出來。
我搞了一上午,終於差不多了,於是下午我直接跑去車間。
或許是做我的屬下太過丟人,馮麻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還是給安大慶哭鬧了多少回,終於轉了正,坐上了品質經理。現在每天他都快活得很,天高皇帝遠,不在老總的眼皮底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的辦公室就在車間大門旁邊,此刻就見他開著門坐在裡面喝茶,但我懶得理他。
年前的活真的很多,工人大多都是計件工資,活多幹得也來勁,一個個熱火朝天地揮汗如雨,我看著也想捲袖子上去幫忙。
車間後面,一些工人正推著廢邊料送到卸貨區,我走過去一看,一輛解放141停在那裡,一個男人在車廂裡翻動著邊料,一個女人在車下控制著吊機。已是十月,即便現在是白天,臨海也很涼,可是女人的臉上卻汗水連連,我看著有些心疼。
女人看到我,驚喜地叫道:「鋼子!」
我笑著走過去,道:「小辣椒,辛苦了!」
小辣椒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汗,對我笑道:「辛苦啥,掙錢唄!還要謝謝你呢!」
小辣椒仰頭對車上的男人喊道:「鬍子!這就是李鋼,你見過的!」
鬍子就是那晚校友會,在小辣椒身邊的男人,此時看到我,憨厚的一笑,立即放下手裡的釘耙從車上跳下來,口袋裡掏出一包玉溪,塞到我手裡說道:「給你的。」
我連忙塞回給鬍子,道:「大哥,不需要這樣,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套!」
鬍子無助地轉過身,求助地看著小辣椒。
小辣椒見狀走過來,一把搶過香煙,硬塞在我的上衣口袋裡,說道:「拿著!這煙我還送得起,不拿著我可生氣了啊!」
我笑了笑也不再推辭,拿出來拆開,遞給旁邊的保安小梁說道:「我的老同學,沒事的。」
小梁接過煙笑了,道:「鋼哥的人,我放心!」
扭頭對跑回到車上的鬍子說道:「裝完了,把出門條交到保安室就行!」
說完對我點了一下頭,就走出去了。
小辣椒看到鬍子在埋頭苦幹,便走到我身邊偷偷說道:「鋼子,你那病……得早治!聽我的,早治早好,不想要孩子了?」
我愣了一下,低頭問道:「我啥病?」
小辣椒白了我一眼,頗有些萬種風情,眼睛盯著我的褲襠掃了一下,道:「你就跟我裝糊塗吧!咱倆用得著隱瞞什麼嗎?」
我想起那晚的不舉行為,臉一下子燒了個通紅,急道:「我……根本就沒病!那是……那是意外!」
算了,跟小辣椒也解釋不清楚,我還是趕緊溜之大吉吧!
小辣椒在後面同情地說道:「聽我的,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我幫你介紹個醫生!」
我馬上撒腿跑了,這女人,真是大腦短路了!我李鋼像是有病的人嗎?
剛回到辦公室,我的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居然是梁棟打來的。
「二哥,我回來了!」
梁棟在電話中低沉的說道。
我有些納悶,現在不過年、不過節,他怎麼回來了?於是問道:「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梁棟半天沒有吭聲,好一會兒才說道:「二哥,下班來口水屋吧,我有事找你。」
掛上電話後,我還是覺得很奇怪,梁棟是怎麼了?看樣子是件大事,不然不會以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於是我打了通電話給家裡,正好是馮阿姨接的,我讓她晚上不要做飯,並要讓詩雅準備一下去口水屋,我下班要過去。
當務之急還是要把報表做好!我揉了揉太陽穴,他媽的!我李鋼什麼樣的業務都沒怕過,還怕一份小小的報表!可惜眼見要下班了,報表裡的總價還是和手中的單據對不上,我氣得真想把電腦砸了!
此時徐帆拿著一份合同敲門進來,道:「師父,光輝飯金的登機橋,您看看。」
我有氣無力地說道:「就擱在桌上吧。」
徐帆盯著我說道:「師父您怎麼了?」
我拍了一下桌子,罵道:「怎麼就他媽的不對帳呢?」
徐帆走到我身邊,盯著我的電腦看了一會兒,笑道:「師父,這一項的單價錯了,一件非標你賣三分錢,傅總要虧死了!」
我仔細一看,靠,小數點的位置錯了!他媽的,就一個小數點,讓我著急了一整天!我看著徐帆說道:「你會弄?」
徐帆對我癟了癟嘴,命令道:「起來,我弄給你看!」
我乖乖站起來,讓了個位置給徐帆。這女人真有一套,在鍵盤上劈里啪啦地敲了半個小時,便拍了拍手說道:「搞定!」
我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任何差錯,笑得嘴都合不攏:「不早說!以後做報表就叫你來!」
徐帆調皮地抱起胳膊,道:「叫師父!」
我扭過徐帆的身體「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罵道:「反了你!」
我剛打完就後悔了,觸手的豐膩和晃動讓我心裡一陣猛跳,讓我的心飛翔啊!
徐帆脹紅了臉,捂著屁股看了我半天,才恨恨的罵了一句:「流氓師父!」
便轉身跑了。
我偷偷聞了一下剛才作怪的右手,滿心嚮往的想:這妮子,看不出還是個大屁股,真不知道頂在懷裡是何等的舒服啊!
下班後,我就直奔口水屋。到時已見到詩雅和其他兩個人已經到了,看到我進來後連忙站起來。
我示意他們坐下,然後問道:「叫東西了沒有?」
幾個人都搖了搖頭,面色凝重。我感到有些奇怪,還是先叫來老闆,點了火鍋。
詩雅幫我倒了一杯茶,我喝了一口,對梁棟說道:「這次回來有什麼事?什麼時候走?」
梁棟看了看我,張了張嘴又閉上,低下頭;強子也是低著腦袋不說話。
我納悶地說道:「到底啥事,放個屁,是不是要錢?多少,我讓你嫂子回家取卡!」
梁棟抬頭唯唯諾諾地說道:「二哥,不是錢的問題……」
我看著梁棟說道:「那是什麼問題?說話!」
梁棟端著茶杯的手有些發抖,顫聲說道:「我……我那邊的工作辭了!」
我鬆了一口氣,道:「還以為多大的事。辭了好,跟兄弟們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這邊找到事做了沒有?不行我幫你找間公司?你電腦那麼厲害,肯定有出息!」
「二哥!」
梁棟打斷我,猶豫著說道:「我回來是準備要結婚。」
我一聽樂了:「你他媽的!結婚跟死了老娘似的吊著張驢臉幹嘛?好事啊!是哪個女的?媽的!一直都不告訴我,你小子找抽啊!」
梁棟不敢看我,偷偷扯了一下強子的袖子;強子卻縮起身子,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詩雅見狀抓住我的胳膊,好像我馬上就要暴走一樣。
我頓時覺得有些不妙,冷冷看著梁棟說道:「說,跟誰結婚?」
梁棟把心一橫,盯著我說了兩個字:「韓鳳!」
我陰沉著臉,只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雙手按在桌上,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梁棟看著我,一點都不逃避我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也一字一頓地對我說道:「我、要、跟、韓、鳳、結、婚!」
「我操你媽的!」
我倏地站起來,握緊拳頭就想衝過去,強子和詩雅見狀一人一邊緊緊地抱住我。
強子摟著我說道:「二哥你先別激動,你讓老四把話說完!」
我瞪著強子罵道:「說他媽的!老大走了才半年,這畜生居然就打起嫂子的主意,你他媽還是人不?梁棟我就問你,你他媽還是人不?」
梁棟豁出去了,拍著桌子,站起來說道:「我怎麼就不是人!我告訴你,這半年我一直都有跟韓鳳聯繫,她日子過得太苦了!我就是要跟她結婚,你同意也好,反對也好,都拉不住我!」
我氣得揚起一腳踹在梁棟的肚子上,瞬間他連人帶椅摔倒地上,我大罵道:「狗養的畜生!老子要活剝你的皮!」
詩雅緊緊地抱著我喊道:「鋼子你冷靜點!韓鳳沒有男人,日子要怎麼過啊?還帶了個孩子,你就不能替她想想嗎?」
我被強子和詩雅抱得不能動彈,急得頭都炸了,瞪著血紅的眼睛罵道:「你懂個屁!人家是軍婚!你破壞軍婚就是犯罪!都他媽的走開!我打死這個狗養的!」
梁棟躺在地上「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從地上爬起來說道:「打死我,我也要跟她結婚!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我不跟你說,我找老大去!」
說著轉身就跑了。
「你還有臉見大哥!操你媽的,你去吧,你最好撞死在老大靈前!」
我氣得渾身發顫,胸膛就像一個破舊的風箱,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強子用盡全力把我壓到椅子上,說道:「二哥,老四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對錯,但大嫂真的需要一個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裡的情況……」
詩雅也在一旁勸道:「是啊!老公,一個女人又要養家,又要看孩子,還要照顧兩位老人,她哪裡有那麼多的精力啊?你真想看到嫂子垮啊!」
我什麼也聽不進去,鐵青著臉站起來,說了句:「去烈士陵園!」
飯館的人見到有人打架早跑個一乾二淨,老闆是老相識,點了菜不吃也不會說什麼,於是三個人招呼也不打,就直接走了。
烈士陵園只有紀念堂屬於管制區域,其他區域都開放參觀,我們趕到的時候,梁棟正跪在紀念碑下面嚎啕大哭。
這一路的冷風把我吹醒了,看著梁棟二十好幾歲的人,此時像個無助的孩子跪在紀念碑下痛哭,樣子有些可憐,可一想到他要打韓鳳的主意,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戀愛自由我支持,但絕對不是無所顧忌!是人,就應該守道。所謂的道就是道德,成者是人道,不要因為自己的私慾違反大家約定俗成的規則,這就是守道。平常人都應該遵守,何況是自己的兄弟!,火已經全黑,烈士陵園裡的路燈亮了起來,燈光把整座紀念碑照射得如同一位昂首而立的偉人,莊嚴而肅穆。
老四跪在平台上,撫摸著底座下那新刻的老大的名字,喃喃說道:「大哥,我是真的喜歡韓鳳,也真的想幫她,她太苦了!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明明我也會當成親生兒子,我不會讓韓鳳母子受苦!還有老爹、老娘,我已經是他們的乾兒子了,我會給他們二老送終,老大,你會答應我嗎?」
我對強子和詩雅擺了擺手,讓他們放心,在老大面前,我不會衝動。
走到梁棟的身邊,我掏出三根煙並點上,一根放在紀念碑的底座上,一根遞給梁棟,他扭了扭身子,不理我。我見狀歎了一口氣,把煙遞給在後面的強子。
我靠著底座坐下來,抽了一口煙,看了看旁邊老大的名字,我歎息著說道:「大哥,兄弟對不起你,讓嫂子受苦了!」
梁棟低著頭抽泣著。
我拍了拍梁棟的肩膀說道:「老四,你別衝動、別意氣用事,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我們有很多方法可以幫助韓鳳,我們兄弟幾個,每個月抽時間去看看兩老,需要錢了,都湊點,不一樣能照顧好他們嗎?你幹嘛非要跟韓鳳在一起?老大剛走不到一年,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嗎?」
梁棟抬起頭,看著我說道:「二哥,我知道你反對我跟韓鳳在一起,但你也結婚了,你不知道這不是給錢就能解決的嗎?不說別的,就說買米、買面,韓鳳一個女人,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怎麼扛到廚房?你讓她天天打電話叫我們哥幾個嗎?二哥,我不是衝動,我考慮了好久才做出這樣的決定,老大走的那幾天,我天天陪在韓鳳身邊,你別看她表面上沒什麼,但她心裡的苦誰能體會?她現在並沒有答應我,但是我可以等。韓鳳是個好女人,吃了這麼多的苦,老人、孩子卻都照顧得舒舒服服,我回來,就是要讓她知道,我不是可憐她,我是真的喜歡她,真心實意的想代替老大照顧、好她和明明!二哥,你打我、罵我,我都受著,可我就是想跟她過日子,誰也攔不住!」
梁棟一口氣把話說完,便不再看我,只是盯著老大的名字,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我被梁棟說得啞口無言,或許韓鳳需要一個男人,但怎麼說老大仍屍骨未寒,而且老大現在是臨海和濱海兩個市的典型,全市的人民都在學習他,紀念他,他的老婆卻要改嫁,這不是掀開棺材,抽老大的臉嗎?
想到這裡,我的火氣冒了上來,我對著梁棟冷冷說道:「你想讓他們生活變好,我們哥幾個可以想辦法給韓鳳找個舒服點、待遇又不錯的單位上班,也可以出錢幫她雇個保姆,幹嘛非要跟韓鳳結婚?韓鳳是烈士家屬,她要是改嫁,別人會怎麼說她,她以後還能抬得起頭來嗎?你想過這些沒有!」
強子和詩雅看我又有了火氣,趕緊走到我身邊,詩雅蹲下來,拉著我的手說道:「老公,你別動氣,好好說。」
強子對梁棟說道:「二哥說的也對。老四你好好考慮一下!」
梁棟梗著脖子說道:「我都考慮了好幾百遍!二哥、二嫂、三哥,我問你們,一個人帶著孩子,又要照顧老人,有多少時間上班?你請個保姆,請女的,有個重活還是不能幹、不能抬,有用嗎?請個男的,韓鳳孤兒寡母,能放心嗎?烈士家屬怎麼了?為了這個虛名就要一輩子打落牙齒吞到肚子裡嗎?那些撫恤優待,對韓鳳一家四口有多少幫助,要它幹嘛?我隨便找份工作干一個月都比它補貼一年還多!」
「那也不用跟大嫂結婚!」
我怒吼了一聲,這廝是怎麼說都不聽,鐵了心的要行動了,我指著梁棟罵道:「別他媽的以為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可以為所欲為,你不要臉,大嫂還要呢!你毀了她的名聲,老子就跟你沒完!」
梁棟急了,跪在地上直起上身辯解道:「我怎麼就毀她名聲了?你別當我不知道,軍婚是指現役軍人,老大都走了,韓鳳要改嫁,誰都管不著!我說了我給她時間,一年、兩年我都能等!只要她跟了我,我拼了命也讓她和明明吃好、喝好、穿得好!」
「我就操你大爺了!」
我捲起袖子就要站起來,詩雅一把抱住我叫道:「鋼子你冷靜點!」
我正要說話,旁邊的強子突然大喊道:「都吵個雞巴!現在在老大的跟前!」
我一聽,渾身的怒火像被插上插銷,再也發不出來,只好又坐在地上,氣喘吁吁地看著梁棟。
梁棟滿臉都是淚,卻笑著對我說道:「二哥,我得不到你同意,你也勸不動我,我們都做不了主,這事得問老大!」
我心想:你他媽的明擺著氣我,老大都剩一個盒子了,你要怎麼問?
梁棟從兜裡掏出一枚一元硬幣,對我說道:「有花就是反對,字就是同意,三局兩勝!」
我沒好氣的瞪了梁棟一眼,氣鼓鼓地說道:「沒心情跟你玩遊戲!」
梁棟笑了笑,也不管我,把硬幣捂在心口上,閉上眼睛仰頭對著天空,嘴裡唸唸有詞,樣子像個神棍,突然他睜開眼,把手裡的硬幣往空中一彈,「叮鈴鈴」一陣脆響傳來,強子和詩雅都圍了上去。
雖然我嘴上說不感興趣,但還是被吸引過去,四個人八隻眼睛,緊緊盯著地上不斷轉動的硬幣。硬幣碰到底座上,盤旋幾下便停了下來,眾人都把腦袋湊上去,我定睛一看,赫然是字!
「碰巧!絕對是!」
我憤憤地看著硬幣說道。
梁棟還是淡淡笑著,嘴裡說道:「還有兩局!」
然後再次重複剛才的動作,把硬幣貼在胸口,仰面看天,嘴裡嘟嘟嚷嚷。
隨著梁棟手指的彈落,硬幣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然後掉在地上快速的旋轉起來,八隻眼睛再次盯上去,隨著硬幣的停止,我腦中「轟」的一聲巨響,還是字!
一定是硬幣有問題!我一把搶過硬幣拿在手裡,瞪大眼睛盯著上面,這面是字,那反面也應該是……是花!硬幣沒問題!梁棟看著我,微微笑著,眼淚卻流下來,手摸著老大的名字,泣不成聲。
強子走過來說道:「二哥,我看這事,我們就別管了!」
詩雅也跟著說道:「是啊!老公,既然猛哥都同意了……」
「我不信!」
我緊緊握著硬幣喊道:「一定是湊巧!最後一局我來丟!」
我轉身對著紀念碑,對著老大的名字說道:「老大,你在天有靈,就給兄弟指條路!現在就還剩哥四個,我不想以後再丟掉哪個兄弟!是管還是不管,你給我說明白,是花就是不同意,是字,就是同意!老大,你告訴我啊!」
隨著我最後時一聲嘶吼,手中的硬幣高高的被彈上天空,然後「叮鈴」一聲掉在地上滾出好遠,我和詩雅還有強子趕緊跟上去,唯有老四對著紀念碑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卻久久沒有起身。
還是字!三次全是字!這種極低的概率竟然讓我給碰上了!老大,莫非你在天之靈真的想讓老四幫你照顧韓鳳娘倆嗎?還是怕我們兄弟反目而做出妥協?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尊重事實。
我長歎一聲,喃喃說道:「這件事,我不管了!」
強子見狀對梁棟喊道:「老四,你聽到沒有,二哥同意了!」
梁棟沒有應聲,還是跪在那裡,頭抵在地上,身體顫抖著,發出嗚咽的哭泣聲。
回到家裡後,我連涼都沒有沖,就和衣躺在床上。
詩雅端來一碗泡麵,噘著小嘴說道:「老公,我不會煮麵,用開水泡的,快吃吧。」
我搖頭說道:「我腦子很亂,不想吃。你也沒吃東西,自己吃吧。」
詩雅坐在床頭,把碗放在床頭櫃上,夾起雞蛋,遞到我面前說道:「快張嘴!」
我無奈地張開嘴,任憑詩雅把炒雞蛋放進我的嘴巴,然後嚼了兩下,吞進肚子裡,詩雅也吃了一口,然後又餵我一口,兩包泡麵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吃完了。
擦乾嘴巴後,詩雅躺在我的身邊,抱著我說道:「老公,我泡的面好吃嗎?」
我微微笑了一聲,刮了刮詩雅的鼻子,道:「如果是你煮的,會更加好吃!」
詩雅小臉一紅,撅著小嘴說道:「人家還在學嘛!過幾天一定煮給你吃,還要餵你吃!」
我伸出胳膊摟住詩雅,說道:「吃什麼樣的面無所謂,重要的是能跟你一起吃。還記得嗎?結婚前,我們也是經常這樣吃麵!」
詩雅笑了,柔聲說道:「老公,原來你還記得,你覺得溫馨嗎?」
我點頭說道:「是啊,很溫馨!」
詩雅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可是韓鳳姐姐呢?她連這樣的溫馨都享受不到!」
我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詩雅說道:「老婆,你想對我說什麼?」
詩雅抱住我,把頭枕在我的胳膊上,說道:「其實,女人要的不是錢財權勢,也不是鮮花錦旗,女人就想睡覺的時候有個胳膊能枕著,悶的時候有個男人陪著,累的時候有個男人疼著,吃麵的時候,有個男人等著她喂……你給她一千萬,也換不回一個蕭猛!現在有人願意做蕭猛,你為什麼還要阻攔呢?」
我從來不知道單純的詩雅,竟然能說出這麼深奧的話,難道只有女人最懂女人?我所考慮的無非是韓鳳那烈士家屬的名聲,可是韓鳳的苦,我又能理解多少呢?
一個女人,擁有金山銀山,還不是照樣離不開男人?梁棟做出這決定,到底是佔有還是犧牲?或許兩者都不是,我想起梁棟在口水屋說的那番話,他也許真的喜歡韓鳳,那樣的話,我又何必阻攔呢?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那不管他們各自的背景如何,身為兄弟和朋友,你只有祝福,沒有阻擋。
報表傳給安大慶後,我又閒了下來。對於習慣奔波的人,清閒的生活簡直就像受罪!於是我跟安大慶打了聲招呼就跑出來了。
城西老城根。上次來小雨家的時候,這裡還算乾淨,此時看來,髒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是垃圾,看來連環衛處也懶得來打掃了。
小雨家的大門敞開著,老爺子坐在院子裡,看著旁邊的一棵棗樹發呆。
我在門口喊了一聲:「叔,我來看你了!」
老爺子抬起頭,一見是我,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我見狀把摩托車騎到院子,下了車就握住他的手,攙扶著他坐下。
老爺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遞給我一根,然後也點了一根,很熟練地吸了一口煙,完全沒有初時的生澀。
我歎了一口氣,笑道:「叔,身體還好吧?」
其實我這話也是白問,只不過半年,老爺子的頭髮全白,身體也佝僂,蒼老得像七、八十歲的樣子,誰會想到他還不過五十多歲!
「好著呢!」
老爺子咧了咧嘴,算是笑了,眼睛還是盯著那棵棗樹。
我看著棗樹問道:「這樹得有十幾年了吧?」
老爺子點了點頭,道:「十七年了!有小風那年種的。」
此時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時居然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安慰他,搞得尷尬到不行!
老爺子抬頭看著我,問道:「鋼子,會下棋嗎?」
我呵呵笑道:「會一點,但不算高手。叔,我陪您下一盤吧!」
我從六歲開始接觸象棋。老爸是個棋迷,一下班就拿著馬扎、端著棋盤,到處找人下棋,如果遇到雨天無法出門,老爸急得沒辦法,就會教我下棋。一開始我菜鳥一個,還做過把帥藏起來,不讓老爸吃的事情,等我初中畢業後,每次藏帥的就換成老爸了。
我擺好棋子,蓄勢待發,此時老爺子又遞給我一根煙,我沒有接,而是對他說道:「叔,盡量少抽,太頻繁了不好!」
老爺子笑了笑,把煙放了回去。
紅先黑後,我也不跟老爺子客氣,首先就是當頂炮。
「當頂炮,把馬跳」是學象棋的基本套路,也是新手的標誌性步數。
老爺子微微笑著,劍走偏鋒,七路兵先出,這是仙人指路的走勢。
我也不管,著手佈陣,家傳棋路是重防不重攻。
老爺子平時看起來很淡定,棋路卻無比凌厲,夾炮屏風,上來就想把我的陣勢打亂,但我雙車已出,雙路巡迴,又把他逼回去。
此時老爺子臉上的笑意沒有了,很驚異地看了我一眼,落子比剛才慢許多,雙馬飲泉,逼得我只能隔河相望,不敢越雷池一步。
於是重新調整部署,當頭炮先行,以一炮加中卒的代價破他連環馬陣勢,吃掉他一個馬,然後側跑補位,又成當頂炮。
老爺子臉色大變,再也不敢大意,車從邊路接應中防,逼得我三路兵和邊兵全立口陣亡。
棋局開始僵持,我和老爺子都緊緊盯著棋盤,誰都沒有說話,誰也不敢亂動子。
我隨手掏出煙盒,抽出一根放在嘴裡點上,把煙盒放在旁邊桌上,老爺子也不客氣,就拿起來抽出一根煙,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幫他點上。
棋到中局,滿院鴉雀無聲,只有兩人頭頂上不斷升騰的煙霧在風中裊裊飄散。
黑子馬後藏車,看拙實巧,馬攻為虛,車殺為實。我中炮當前,對老爺子來說始終是個威脅,雙馬過河隱有掛角之勢,逼得他不敢放手進攻。
老爺子緊盯著棋盤,左手抓著兩顆棋子,像是抓著兩顆鐵丹,不停的在手裡轉著,右手拿起河邊馬,輕輕的跳回士角,看樣子是要吃掉我的過河馬了,但我才不怕他,後有中炮,前有邊車,一炮、一車加一馬,我就不相信你敢拚!
七路兵前行,逼迫對方回車保馬,老爺子將煙頭一甩,直接飛象吃掉,我心中暗暗得意,手起刀落,邊車橫切,卻見老爺子毫不猶豫地直接車上河沿把車給吃了。
我見狀大驚,老爺子這玩的是啥,真敢拚?猛然間發現他左邊炮藏在邊路象眼,頓時恍然大悟,過河馬一旦火拚,就跟剩下的那個車並排,他邊路炮只要往下,以士做架炮打雙將,我就只能保住一個!薑還是老的辣啊!
從馬後藏車、邊炮橫移開始,就是挖好了一個陷阱等著讓我跳,偏偏我過於信任自己的防守,進攻時有些肆無忌憚,被老爺子一步一步地引入局,導致深陷合圍陷阱,即使我趕緊馬跳連環,卻已來不及,被黑方車別馬腳、炮打單將,潰敗而退。
此戰,對方以一車一象的代價,換取我一車一馬,雖然我後面見機得早,沒有全部入套,但還是吃了大虧。
雙方再次陷入僵局,黑子還剩一車一馬雙炮,我還剩一車一馬一炮,好在小兵還比他多一個,盡快過河也能大派用場。
老爺子發現到我的企圖,便車上河沿,逼的我不敢妄動小兵,於是我中炮左右橫移,也讓他有所顧忌,不敢越雷池一步。
已到殘局,老爺子進攻得有些著急,一車保駕,馬、炮過河,攻我中營,雖然他的中卒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中炮過去便可將軍,我卻不敢動彈,因為即便將軍,卻也使得防守空虛,兵馬調度不過來。
老爺子將雙炮沉底,想成連環炮的陣勢,於是我中炮橫切,想破他炮陣,但老爺子車過河沿捉我單炮,我馬跳炮台橫打邊車!此時我們落子都很快,完全沒有剛才小心謹慎的架勢,好像都在孤注一擲。
我知道已到殘局,拼的就是計謀。我捨士、象不要,為的就是要吃掉他一馬或者一炮,以破他的炮陣,老爺子知道我的用意,便步步聯防,讓我無縫可插。
老爺子停了下來,我知道他一停下來,下面肯定就是要佈局了,當下便也不敢大意,緊緊盯著棋盤。突然老爺子棄雙炮,走了一個士!我有些發愣,疑惑這個時候他怎麼走這步無關緊要的棋路?難道這又是一個陷阱?我仔細地看著棋盤,久久沒有動手。
我再次點燃一根煙,這次沒有忘記給老爺子一根,兩人吧嗒吧嗒的抽著煙,誰也不說話。我越看越奇怪,老爺子是越來越輕鬆,笑意又回到他的臉上,看到他這麼開心,我反而坦然了,何必在意一盤棋局的輸贏呢?我的目的不就是來陪老爺子的嗎?只要他開心就好了!
再次把視線看回棋盤,我笑了,我發現到老爺子的目的,棄雙炮不用,臥槽馬,將出邊路,車頂帥邊,抽將,一個子、一個子的把我活活抽死!老爺子,棋路狠啊!
其實我只要把車壓將線,就可以掌握先機,雖然一炮一馬沒了,但是也能換取他的一炮一馬,單車花炮將不死人,三個卒子在我四個兵的阻攔下過不了河,這一盤,只能是和局了。
可是我沒有那麼做,老爺子好不容易有了笑容,為什麼不讓他贏一盤呢?可是我又不想輸得那麼丟臉,被他吃成光桿司令,於是炮占象眼,用炮代替車,擋住對方老將的出頭。
老爺子抽煙的動作停止了,愕然地看著棋盤,過了許久,才滿含深意的對著我笑了,然後炮一平四,逼我老帥上前一步、二炮橫打,我只好撤走象眼上的炮,前提一步,擋住他的馬腿,黑車過炮後,殺招已成,我只能棄子投降!
「叔叔好棋路!」
我由衷地讚歎道。
老爺子哈哈大笑起來,這是自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這麼開心,心裡不由得感到十分欣慰。
老爺子看著我說道:「年輕人有你這樣的佈局,已經很不錯了!」
我讚道:「老年人還能保持這種攻勢,也是難得!」
老爺子緊盯著我看,眼睛熠熠放光,道:「知道你為什麼輸嗎?」
我苦笑道:「叔叔步步為局,讓人防不勝防啊!」
「錯!」
老爺子喊了一聲,指著我說道:「因為你心太軟!」
老爺子把棋盤上的棋子一掃,然後拿在手裡邊擺邊說道:「中路僵局,我以橫車破你雙馬掛角,本來就是破釜沉舟的打法,你只要雙車連陣跟我硬拚,我絕對會吃虧,後棋必輸無疑!但是你怕兩敗俱傷,所以手軟了、怯陣了,卻也能盡快彌補,實屬不易,讓我小勝。殘棋我以連環炮佯攻,將出頭造成抽將陣,你應以車擋而不是炮墊,你怕手中無大將,不敢派重兵,結果讓我擺成跳馬橫車跑中炮殺招,才成死棋。」
老爺子惋惜地看著我說道:「象棋如用兵,你家傳棋路防守嚴密,進攻有度,防時滴水不漏,攻時所向披靡,卻因心慈手軟一潰千里,可惜啊!」
我笑道:「叔叔開心就行,小子經驗不足,輸也是應該的。」
老爺子閉著眼睛,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臉上卻隱隱有笑意,鼻子哼哼了兩聲,眼睛睜開,盯著我看,手按著棋盤,俯身對我說道:「這就是你輸棋的目的,對嗎?你給我老實交代,後面是不是早就看破我的局?」
我尷尬的一笑,道:「沒有,叔叔的棋路詭異莫測,我哪能看懂?」
老爺子哼了一聲,坐直身體,大聲說道:「少跟我裝!我就說以你棋上的造詣,怎麼會如此下棋?原來你這小子只是為了哄我這個老頭子開心!」
我連忙站起來說道:「叔叔,我……」
沒等我說完,老爺子擺手打斷我的話,看著我說道:「小伙子,你是個好人!我以前以為你是看上那丫頭,才為我們家做事,可是就在剛才跟你下棋時,我就發現你真的是個好人。」
這是老爺子第二次說我是好人。我心裡只有感動,沒有得意。我知道他還有話要說,所以沒有插嘴。
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是退休教師,我有退休金,衣食無憂,但我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丫頭!小風走了,我也沒有可留戀的,只要丫頭過得好,我就安安穩穩地等著閻王爺來收我。我知道你結婚了,我也知道丫頭的心思,我曾經勸過她,可是勸不聽。」
我臉色通紅,張嘴想說什麼,老爺子卻擺手不讓我說,道:「鋼子,我只求你一件事,替我照顧丫頭,現在的社會我不是很懂,但是在古代,你就算讓她當你的妾,我也答應!」
「叔叔!我……」
我想說什麼,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爺子看著我笑道:「一輩子對丫頭好,別讓她受委屈,能答應我嗎?」
我看著老爺子殷切的眼神,重重的點了點頭。
從一個人的棋路可以看出這個人的為人,陰險狡詐者,處處投機,不擇手段;心善好德者,處、處留情,不作妄爭。棋局如人生,可是輸贏真的不重要嗎?
中午時老爺子說啥也不讓我走,竟然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我也小露一手,搞了幾道拼盤,更是讓他刮目相看。
兩個人,一瓶二鍋頭、幾道小菜,倒也其樂融融。
老爺子喝得有點多,滿臉通紅,看起來年輕不少,雙眼迷離地看著我說道:「鋼子,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我連忙說道:「叔,您跟我還客氣啥?有話您就說吧!」
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心好,下棋留人餘地、防心不重,這樣子做事很容易吃虧啊!」
我呵呵一笑,道:「叔,其實我不是小孩子,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誰想坑我、騙我,我也不會讓他好看!」
老爺子搖頭歎道:「就怕你到時候下不了手!」
我愣了愣,或許老爺子說的對,對於朋友,我真的下不了重手,可是既然是朋友,人家不會有害我的心思啊!所以我只是對著老爺子笑笑,並沒有再去辯解。
吃飽喝足後,跟老爺子又下了兩盤棋,覺得也得回公司報到,於是便向老爺子辭行。
老爺子看著我的眼神有些不捨,拉著我的手像個小孩子一樣念叨著:「有空沒事就來找老頭子下下棋,知道嗎?」
我答應老爺子的請求,便笑呵呵的走了。
超級戰將剛騎不到一站路,手機就響了。我停下車,把安全帽摘下來,看號碼很陌生,一接通便傳來一道甜美的聲音:「喂,是哥嗎?我是咪咪……」
「妹子,是你!」
我興奮得叫道。
田咪咪的聲音也很興奮,說道:「哥,我好想你啊!」
我剛要說話,手機裡傳來一個男人的叫喊:「老闆娘!土豆送來了,放哪裡?」
只聽田咪咪在電話那頭喊道:「哦,搬進來吧!對,放那裡就行了!」
然後對我說道:「哥,我開飯店了,就在國道旁!」
我打從心裡替田咪咪高興,道:「我聽出來了!妹子,生意好嗎?忙嗎?」
田咪咪笑道:「還不錯,哥,你說過,等我開了飯店,你就要來吃我炒的土豆絲,現在飯店都開了兩個月,你什麼時候來啊?」
我笑道:「等我有時間,一定過去。飯店叫什麼名字?人手夠嗎?」
田咪咪說道:「叫好人平安!人手夠了,我爸媽還有哥哥、弟弟都在,遠方一個表姐從外地回來了後也來幫忙!哥,我告訴你一件事!」
我愣了一下,道:「什麼事?」
田咪咪壓低聲音說道:「上次你讓我打聽那個胖老闆接待什麼客人,因為那個小姐妹回家了,所以沒問到。後來我拿了你借給我的錢辭職後,特地回去找她,她只記得是濱海祥龍機械廠的老總,我去找過,根本沒找到,不過曾經聽說以前在三岔路那裡有一間祥龍廠:後來老闆賠本轉讓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要打聽的是同一個廠。名字我打聽到了,叫張洪,洪水的洪!」
我緊緊地抓著手機說道:「謝謝你,妹子!我找人查查這個人,你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
掛了電話後,我直接撥通老五的手機:「老五,我是鋼子!」
老五問道:「二哥,什麼事?」
我說:「幫我查一個人,叫張洪,以前是祥龍機械的老總,我有急事。」
老五支吾著說道:「最近這段時間很忙……這樣吧!二哥,一有空就幫你辦這件事,放心,交到我身上!」
我聞言有些無奈,但畢竟是求人辦事,也不好逼得太緊,只好說道:「好,我號碼不變,有消息就通知我,放假了就回臨海,老四回來找工作了,兄弟幾個聚聚!」
老五應了一聲,掛上了電話。
我心裡有些生氣,這個老五,自從當上警察後,脾氣是一天比一天見長,跟哥幾個生分許多。想當年在學校,就他小,個個都照顧他,幹啥事都護著他,不讓他吃一點虧。
現在畢業了,當初的情分全忘了,跟誰說話都像別人在求著他,天天擺著架子。唉,這就是現實,以前玩得再好,手裡有點權力了,也就跩得跟二五八萬一樣。
中午喝了點酒,我感到有點頭昏,但超級戰將卻是興致勃勃,一路高歌,然而本來挺好的心情卻被一通電話破壞得消失殆盡,我現在就想趕緊回到辦公室,如果沒事就偷個懶睡,一覺。
忽然眼前的景物有些迷濛,於是我甩了甩頭,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緊跟著前面的一輛泥頭車,再過兩個路口就要到公司了,心裡開始盤算著要找機會去田咪咪的飯店看看。還沒等我想完,突然見到泥頭車的後箱擋板離我這麼近!腦子瞬間清醒了,連忙手剎、腳剎一起按,卻來不及了!
「壞了,要掛了!」
我嘴裡嘟嚷一句,腦子一片空白,隨後「砰」的一聲,超級戰將撞上泥頭車的車後鬥。
我整個人像動畫片裡的經典畫面,人重重地砸在後擋板上,幸好頭上戴著安全帽,但仍清晰的感覺到身體的劇痛,腦子「嗡」的一聲,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了。
詩雅雙眼紅腫地趴在床上,一看到我醒來,就哭著撲上來說道:「老公,你醒了!你嚇死我了!」
我剛想說話,腦中卻一陣劇痛襲來,想起來,全身卻沒有一點力氣,等疼痛稍微減輕了,我才虛弱地說道:「我怎麼了?」
詩雅哭道:「你出車禍了!你都昏迷了整整八個小時了!」
八個小時,那意思是現在已經晚上了?窗戶就在我的旁邊,可是我脖子上就像被釘了板,無論使多大的勁都不能轉動半分。
「老婆!」
我輕輕叫了一聲。
詩雅立即俯下身問道:「老公,你怎麼了?是不是餓了?我幫你買了麵包……」
我連忙說道:「不是的!我不餓,我……我傷得麼樣?」
詩雅的眼淚一下子流下來,哭著說道:「你還說,你怎麼傷得那麼重?頭上縫了四針,左邊胳膊斷了,右邊胳膊擦傷,左腿骨折,你急什麼啊?你騎那麼快幹什麼啊?」
正說著,一名護士走進來,對著我笑道:「哎呦,醒了啊?我還以為你至少要明天早上才能醒呢!」
護士的聲音很熟悉,可惜戴著口罩,只露出兩隻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我連忙問道:「護士小姐,我傷有沒有後遺症?」
小護士「噗哧」一聲笑出來,道:「那要看你恢復得怎麼樣了!還有你不會叫我名字啊?」
我心想:我知道你是誰啊?我叫你名字!戴這麼大的口罩,你怎麼不弄個麻袋套在頭上呢?
小護士把口罩一摘,對詩雅說道:「嫂子,晚上看著他,麻藥勁一過,他可有得折騰了!」
我看了看小護士的臉,頓時樂了,是美娃娃!
詩雅擔心地說道:「會很疼嗎?幾點鐘?沒有藥吃嗎?」
美娃娃笑道:「別擔心!嫂子,疼過這一晚就沒事了!也讓他長長記性,叫他以後別再喝酒騎車!」
我聞言哭笑不得,媽的!這教訓也太深刻了,兩處骨折還加縫針,差點把命賠上,想想都害怕!
美娃娃換了一瓶點滴,對詩雅說道:「我在護士站,今晚值夜班,有什麼事就叫我。」
詩雅坐在小板凳上,摸著我的臉說道:「老公,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我有氣無力地說道:「還能怎麼樣?不舒服唄!」
詩雅急得又開始掉眼淚,嗚咽著說道:「哪裡不舒服啊?疼嗎?要不我幫你叫醫生吧!」
我被詩雅吵得有點心煩,道:「不用叫,我睡一會兒,讓我安靜一下。」
詩雅立即閉上嘴,抓著我的手,臉色焦急地看著我。
說實話,我感覺不到詩雅在抓我的手,全身都麻木了,我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和腳在哪裡,全身除了嘴能動,哪裡都動不了,想想還不如待在辦公室舒服呢!
迷迷糊糊中,我剛想睡著,手機響了。我心裡有點不爽,老子都撞成這樣子了,手機真邪門了,竟一點事都沒有!
車禍時,我的衣服上都是血,早不知道被誰剝了個精光,此刻穿著病人服,手機放在床頭櫃上,錢包可能被詩雅收起來了。
我要詩雅幫我打開手機蓋,一看竟然是小雨的電話,正猶豫著該不該接時,詩雅已經按下接聽鍵。
「喂!」
我虛弱的應了一聲。
小雨興奮得壓抑著聲音說道:「哥,你是不是來過我家?一回來就看到老爸笑呵呵的,還喝了點酒,家裡像是有人來過,我一打聽,才知道你來過了!哥,你真厲害,老爸半年沒笑了!」
我心想:讓他贏了我一天的棋,他能不樂嗎?
小雨自顧自的說著,我正好沒力氣說話,就靜靜的聽,偷偷看了幫我拿手機的詩雅一眼,只見她一臉平靜,只是眼角流露出一絲猜疑,我頓時心頭一跳,趕緊想讓小雨掛電話。
小雨倒也聰明,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在睡覺了?嫂子在旁邊?」
我「嗯」了一聲,正想讓小雨早點休息,門被推開了,只見美娃娃進來大聲說道:「嫂子,明早要做一個CT檢查,看看腦子裡面有沒有瘀血!」
我頓時心中一歎,這下玩完了!
果然手機那頭靜了一下,隨即傳出小雨帶著哭腔的聲音:「哥,你在醫院?你怎麼了?你快告訴我!」
聲音大得連詩雅都可以聽見,我看著詩雅的臉色,苦笑道:「沒啥事,就是讓車刮了一下,別擔心,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小雨嗚嗚地哭起來,說道:「在哪家醫院?你快告訴我啊!哥!」
我本來不想讓小雨過來,雖然我和小雨還沒發生關係,但是我總有一種小情人上門找大老婆的感覺,無奈小雨哭哭啼啼地就是不願意明天才來,看樣子我要是不告訴她,今晚她翻遍臨海市也要找到我,於是只好告訴她地址。
掛掉電話後,我尷尬地看著詩雅笑道:「就一個小妹妹,她弟弟剛去世,幫了點忙。」
詩雅淡淡的應了一聲,便把手機放在桌上,沒有再說話。
我把心一橫,反正這件事早晚都要面對,我不可能為了小雨拋棄詩雅,當然也不會為了詩雅而不管小雨,既然躲不掉,早點應付早解脫!
人一旦想風流,就要做好被老婆發現的準備!沒有不透風的牆,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只是一時,絕對不是一世!越久發現,衝突就越嚴重,後果也就越難料。
請續看《地獄門》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