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張佳蓓催促羅南早早地起床,他們先要將蟬兒送到私塾去上課,因為蟬兒是第一天上課,兩人便在學校待了一段時間,等到蟬兒跟幾個小孩完全打成了一片才離開。
等到兩人剛走出私塾,準備叫車去民政局時,忽然有兩輛車開到了他們面前,車上下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跟羅南有過一面之緣的王堯。
「你們是羅南、張佳蓓夫婦,對不對?」
王堯走到近前,先深深地注視了羅南一眼,然後笑問。
張佳蓓點了點頭。
羅南也點頭,不過他還是問話了:「你專程來找我們?」
「不錯,我有事情找你們談談。」
王堯笑道。
「你是刑警,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們夫婦談?」
羅南好奇地問。話剛出口,他便感覺到左手臂一緊,竟然是張佳蓓靠了過來,這個女人以前從未對他如此親密,現在看到刑警找上門,終於慌了,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王堯頗有深意地瞥了張佳蓓一眼,還有她那只緊張地抓住羅南手臂的手,然後才道:「其實我不是刑警,我的正式工作是任職於國安局內勤處。」
說著,王堯亮出了一個鑲嵌著鋼製國徽的證件,接著又道:「我找你們談的事,想必你們也心裡有數,好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
五分鐘後,路邊的一間咖啡館。
王堯、羅南、張佳蓓三人落座,王堯的幾個手下則坐到了一邊。
「我開門見山。」
王堯首先開口。
「我想知道關於那艘黑色遊艇的事。不要告訴我你們不知道,我有證據證明你們參加了遊艇上的宴會。」
羅南聞言皺了皺眉,王堯表現得很強勢,一如他身上銳利的官家風範,這其實是在以勢壓人,變相說明了他知道的非常有限。說有證據,其實九成九根本沒有證據,只是誑他們而已,否則他就不是在咖啡館裡問話,起碼要將他們帶進警察局。
「其實只是我——」
張佳蓓想要開口辯解,不過就在這時,羅南拍了拍她的手,對她寬慰一笑,也止住了她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對那艘黑色遊艇,我們知道的都是從新聞看來的,至於參加宴會,只是被姐夫王福軍誘騙,我們很早就從船上下來了,真的對這件事不瞭解。」
羅南道。
羅南知道隱瞞不了張佳蓓的行蹤,因為她跟王福軍在一起的情形有很多人看到,包括禮服店的人、紅虎遊艇俱樂部的人等等。他也沒打算將自己抖出來,因為他可以肯定王堯對他在船上做的一切一無所知,抖不抖出來都無所謂,關鍵是他必須給張佳蓓提供支撐,所以他在回答裡刻意模糊了他跟張佳蓓的隔閡。
「王福軍已經死了,你說的話死無對證。」
王堯冷冷地道。
「那就沒辦法了,我覺得你與其審問我們,不如去審問罪犯,因為無論怎麼說,我們都是受害者。」
羅南攤手道。
王堯頓時眉頭糾結,盯著羅南開始思考,雖然他知道羅南的話有不盡詳實之處,但是他剛剛說的沒錯,他們即使有隱瞞,也是在遊艇上的遭遇,其實也就是受騙的經過。這一點根據他瞭解的資料,確實符合情理,他仔細調查過這對夫婦的背景,知道他們是普通平民,沒有犯罪紀錄,也從未出過境,這跟他們的前姐夫王福軍完全不同,所以他們受騙的可能性很大。
不過王堯心中仍有疑惑,那就是據他的瞭解,跟王福軍在一起的只有張佳蓓,並沒有羅南,剛剛他之所以出口就指向兩人,完全是使詐,這個詐言也確實收到了效果,不過王堯仔細一想,卻覺得根本毫無意義,羅南多半是為了妻子才說謊,為的是掩蓋妻子的被騙經歷。從這一點來看,這個男人就如他所瞭解的,確實是個情深意重的老實好男人。
當然,王堯之所以有此好感,也是因為羅南之前幫他抓住了夾克男子,那個夾克男子正是與黑色遊艇事件相關的一個關鍵罪犯。
王堯思考了一下,覺得暫時不宜緊逼,就算張佳蓓知道什麼,也不可能輕易地說出來,暫時他只能將張佳蓓當成一個線索,持續跟進,也許收到的效果更佳。
這樣一想,王堯便微微一笑:「既然瞭解的不多,我也不想為難你們,不過如果你們想起什麼,一定要打通電話給我,知道嗎?」
話落,王堯遞出了一張名片。
羅南收起名片,點了點頭,隨即帶著張佳蓓離開。
回到大街上,張佳蓓仍餘悸猶存,她的手依然沒放開羅南的臂臂。
「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羅南含笑詢問。
張佳蓓沒有回答,反而怔怔地注視了羅南好一會兒,突然反問:「你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有。」
羅南搖頭。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和王福軍在一起?為什麼參加遊艇宴會?還有在遊艇上發生了什麼事?你統統不想知道嗎?」
張佳蓓忽然激動起來。
羅南依舊搖頭:「過去的讓它過去吧。」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到底你知道多少了?為什麼我突然感覺你有好多秘密,前天夜裡是不是你帶我回來的?不對,還有你那個所謂的外國女朋友,表姐說送我回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外國女人,一定就是她,對不對?」
「你太會胡思亂想了。」
羅南呵呵一笑。
「我胡思亂想?我覺得你滿嘴謊話才對。不行,我一定要弄明白,你不要想騙我。走,我們去——」
「去民政局,辦理離婚。」
羅南替張佳蓓補完句子。
「不。」
張佳蓓竟然回以搖頭。
「不?什麼意思?」
羅南一愣。
「先不離婚了,我要弄明白這件事情,我不想糊里糊塗地離婚。」
「什麼?」
羅南聞言簡直目瞪口呆,這女人的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剛剛在私塾裡還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一定不要誤了時間,要趕在民政局的人吃午飯之前辦好離婚,沒想到一轉眼,她竟然說不離了。
「你很想離婚?但今天我不想。」
張佳蓓冷聲道。說完,招了一輛車便瀟灑離去,留下羅南無語地站在路邊,不知道該去哪兒。
羅南想來想去,最終來到了光河公司,他想找劉嘉嘉「訴苦」沒想到剛剛走進公司大門,迎頭就撞上劉嘉嘉。
「你來得正好,跟我走。」
劉嘉嘉匆匆地道。
「出了什麼事?」
羅南不解地問。
「賈凱這兩天一直送花給我,剛剛還打電話,說一定要跟我一起吃午飯,就選在我們確定戀情的那家餐廳,你快跟我回家,幫我選一套衣服。」
「需要這麼著急嗎?」
「當然著急,音樂電影已經開始拍了,我下午要飛去韓國,今後一段時問恐怕都顧不上賈凱了,我不能總是吊著他,多少得給他點甜頭,這也符合你教給我的勾引丈夫的準則,不是嗎?」
「你學得很快啊!好吧,你住哪裡?」
「上次你去打牌的地方,我現在就住在頂樓的一間房間裡。」
「果然從家裡搬出來了,想不到我的話你都照做了。」
「當然,你這個人生顧問還真是不錯,我覺得賈凱最近對我好多了,我又嘗到被追求的感覺,簡直太讓人激動啦。」
「如果你能完全執行之前訂立的一套許畫,效果會更加明顯。」
「不行啊!電影的拍攝計劃有變更,要盡快拍出一些東西給韓國合作方看,接下來我會忙得焦頭爛額。」
「怎麼說變就變?似乎我這個演出者也沒收到通知啊!」
羅南摸著下巴道。
「都怪我,忙糊塗了,確實應該打電話告訴你。」
劉嘉嘉帶著歉意道。
「《大悲大喜》那部電影,一開始確定是小製作,算是公司由音樂劇向電影邁進的一種嘗試,也是我由編導轉型成為電影導演的一個嘗試,但是我沒想到公司會突然跟韓國一家影視公司結成聯盟,而且一開始就準備全方位合作。兩家公司的高層集體決定拿我的這部音樂電影試水溫,我也阻止不了。很多演員要變更、場景要變更,還要加入不少韓國演員,簡直亂套了。」
「這麼說我的位置也被頂替了?」
「沒有,你不變,那個角色你演最合適。明天我就要去韓國,而劇組已經提前飛過去趕拍部分外景了,還要拍一小段故事,為的是拿給合作方看,使用的演員不多,所以暫時跟你沒關係,你安心訓練吧,有空也要去一下學校,接受專業老師的指導。」
「0K,其實如果有人頂我的位置,我也不反對。我覺得演電影應該不簡單,我的心臟未必受得了。」
「想都別想,總之你是跑不掉的。」
「我有這麼重要嗎?」
「你比你自己想的重要得多。」
說著劉嘉嘉輕笑起來,而且一笑就收不住了,轉眼笑得直不起腰。
「有這麼好笑嗎?」
羅南覺得很古怪。
「我只是很期待你演電影的樣子罷了。」
「我才不信,你肯定隱瞞了什麼。」
「就算隱瞞了也不能告訴你,等到你正式站到鏡頭前再揭開謎底吧。」
「我感覺你一定挖了坑等我往下跳。」
「你猜對了,我挖了一個比西湖還大的坑,你敢跳嗎?」
「敢!為什麼不敢?就當跳下去游泳了。」
「咯咯……」
劉嘉嘉一路笑著,直到到了目的地。
羅南和劉嘉嘉一起上樓,然而進入房間後才發現裡面早就有人了,而且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賈凱。
「你怎麼來了?」
劉嘉嘉脫口便問,她感到很驚訝。
「我不能來嗎?」
賈凱向羅南遞出一個冷笑,然後才轉頭對劉嘉嘉道。
「我搬出來住,就是想讓彼此冷靜一下,你何必要找上門?不是約好了中午一起吃飯嗎?」
劉嘉嘉蹙眉道,她能感覺到賈凱對羅南的敵意,不過她不想解釋什麼。
賈凱見劉嘉嘉面對自己時並不如以往熱情,更覺尊嚴受到挑釁,不禁怒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剛剛我一直在家整理舊物,無意中發現了一串鑰匙,我還以為是你丟的,就想幫你送過來——」
「你應該知道這個時間我在公司。」
劉嘉嘉忍不住打斷道。
「為什麼不送到公司,卻送到這裡來?你是來查房的,對吧?你以為我跟你一樣也在外面偷腥?」
「我是有這個懷疑,以前你並不是這樣的。」
賈凱坦然承認,說著他雙目如刀般向羅南掃視了一眼。
「事實證明我也沒有猜錯,你竟然跟這個鄉巴佬在一起,你是不是因為他才要跟我分開?」
「我跟你分開的原因,你不清楚嗎?」
劉嘉嘉怒斥:「我只是想讓我們彼此分開一段時間,讓你好好想清楚,到底是我重要還是你在外面養的女人重要。這都跟羅南無關,他只是我最近認識的朋友。」
「最近才認識的?真是巧啊!我最近也才跟這位照過面。」
賈凱冷笑。
「既然是新朋友,你為什麼要把他帶進你住的地方?你們的朋友關係這麼親密嗎?」
「你血口噴人!我只是想請羅南——」
話說了一半,劉嘉嘉遲疑了,如果把真相告訴賈凱,可能會讓賈凱更加誤會,畢竟挑衣服是私密的事情,這個話題一開,勢必要將羅南和她的關係徹底說明白,到時候她和羅南合夥所努力的一切就會付諸東流,她不想再喪失主動權,以往被動的生活已經讓她厭倦了,事實上她很享受賈凱繞著她轉的感覺,而不是她繞著賈凱轉,因為那樣意味著她必須整天像防貓偷魚一樣,憂心賈凱出軌。
劉嘉嘉沒有一口氣解釋明白,這讓賈凱更加懷疑,懷疑誘發了心中本來不明顯的嫉妒,並點燃了熊熊怒火,賈凱頓時面孔扭曲,他怒喝一聲,便突然伸手抓向羅南,準備揪住他的衣服。
羅南輕巧地側退一步,躲開了賈凱的攻擊。
「賈凱,你做什麼?」
劉嘉嘉連忙怒斥。
「我要教訓一下這個鄉巴佬,讓他認清自己的份量,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賈凱,你太過分了,如果你繼續這樣,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劉嘉嘉拉住了賈凱的一隻手臂,非常生氣地道。
「好,你竟為了一個鄉巴佬,竟然不想再見到我?你想跟我離婚嗎?」
賈凱怒目齜牙,他忍不住揚起了手,道:「你這個——」
賈凱的手最終沒能甩下去,咒罵的話也沒能說出口,因為羅南忽然一閃身,站到了他的面前,不疾不徐地道:「你冷靜一點,賈先生,不要忘記你的風度,否則你就要被我這個鄉巴佬比下去了。」
「你要跟我比?你憑什麼跟我比?你配嗎?」
賈凱一邊不屑地道,一邊瞥了滿臉失望的劉嘉嘉一眼,最終還是不得不放下手。
「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你又不比我多長一個,怎麼不能比?」
羅南故作驚訝地問。
「你比我有錢嗎?你比我帥嗎?你連身高都遠遠不如我,你這個三等殘廢、鄉巴佬。」
賈凱破口大罵。
羅南回以點頭:「是啊!你是富人,我是窮人;你長相英俊,我長相平凡;你高大,我矮小。是不是正因為如此,你覺得你應該左擁右抱,多擁有幾個女人嗎?」
「你想挑撥我和嘉嘉的關係?」
賈凱露出鄙夷的冷笑。
「你不要做白日夢了!我只是偶爾犯錯誤,並沒想擁有幾個女人。」
「看看,你說謊了。」
羅南忽然拍手道:「現在我來列舉你跟我的差距。第一,你睜眼說瞎話,我很坦誠,這從我們交談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第二,你富裕,所以得隴望蜀,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還惦記著灶上的,我貧窮,所以安守本分,一心一意;第三,你四十二歲了,我才三十四歲,你的年紀比我大得多,就算你現在英俊,估計沒幾年也會衰老。另外,我還要說,你對待心愛的人很沒有誠意,你應該洗乾淨身上的女人味道再過來,我看你的鼻子一定有問題,竟然連那個女人身上有狐臭都聞不出來。」
說到這裡,羅南用手連連在鼻前扇動,就像要趕走臭味一樣。
賈凱的臉色立刻變了。
劉嘉嘉聞言則立刻粉臉煞白,她走到賈凱面前,伸直手臂指著樓梯,吼道:「你什麼也不要說了,現在給我走,立刻走!」
「嘉嘉,你不能聽他的,我什麼也沒做,他在污蔑我。」
賈凱連忙辯解,不過語氣卻有些慌亂。
「他污蔑你?他會知道你的鼻子一向不靈嗎?會知道你的前任秘書兼情人其實有狐臭嗎?你給我馬上消失,馬上!否則我立刻去法院申請強制離婚。」
「好、好,我走!」
賈凱只能狼狽地走向樓梯,不過臨走前,他卻無比怨恨地望了羅南一眼。
劉嘉嘉看著賈凱下樓遠去,回過身即對羅南慘笑一下:「中午不會有人請我吃飯了,真是不好意思,勞煩你白跑一趟了。」
「你丈夫不請,我請吧。」
羅南微微一笑。
「好啊!不過我不要在餐廳,為了你剛才精彩的比較,我們去野餐,怎麼樣?」
「還有幾個小時就上飛機了,夠時間去野餐嗎?」
「夠啊,不過你要允許我就穿這身衣服,我知道一個很安靜的地方。」
「我本來就沒權利要求你換衣服,你身上的衣服挺好。好吧,如你所願,我們去野餐。」
「萬歲!」
劉嘉嘉興奮得跳了起來,然而羅南跟在她身邊,卻瞥見了她眼角倏忽而逝的一抹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