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東都,在陰森而殘敗的廢宅內,邪門大虛修真者與邪器少年對峙而立。火雷真人眼珠一瞪,本該得意陰笑的他卻神情凝重,搶先一聲低吼,撲向神色怪異的張陽,近似瘋狂地嘶吼道:「張小兒,本座要讓你生不如死,像狗一樣哭泣,嘗一嘗人間苦難!」
一想起上次意外的落敗,記恨之火隨即從火雷真人的眼中迸射而出,雖然他經常做喪家犬,但敗在張陽這等不學無術的豪門公子哥手中,他怎能嚥得下心靈最深處的那一口悶氣?更別說成為他的跟班了!
「咦!」大虛靈力在院子裡縱橫咆哮,而身處在風暴中心,張陽竟然還有心情發出一聲蔚異的驚歎。
張陽從火雷身上看到一團火,一團不屈不撓、不願向命運屈服的偏執恨火!這傢伙看上去很滑頭,想不到還有這種火氣呀!嗯,以前的我何嘗不是也有這麼一團恨火!千百道雜念的閃過盡在剎那之間,張陽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突然消失在火雷真人的眼中。
火雷真人頓時心神一驚,一股莫名的壓力變成強烈的恐懼,好在經常的落敗已讓他經驗豐富,前撲的身形不慢反快,同時在身後布下一重大虛法罩。
青銅古劍果然在火雷真人的身後出現,那呼嘯的劍芒斬碎火雷真人的殘影。火雷真人能感覺到背後那刺骨的寒氣,他往前衝的身子再次加速,並用盡全力躍向牆頭。
形勢突變,令狡猾的火雷真人不再想擒拿張陽之事,只想先逃走再說。
「火雷,本少爺答應你走了嗎?滾回去!」
虛空一顫,張陽憑空突現在牆頭上,而隨著他一聲狂野的暴喝,雷霆般的一拳就打碎火雷真人的護體法罩。
一聲炸響,火雷真人墜地,院子瞬間多了一個人形的大坑,而邪器少年則傲立在牆頭,以睥睨天下的目光冷冷地看著火雷真人。
「你……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張小兒,本座拚命修煉,為什麼竟然不如你?王八蛋、狗雜碎、不長眼的賊老天,為什麼……」
最後的逃生希望沒了,火雷真人索性不再偽裝,憤怒的咆哮、瘋狂的嘶吼,既是咒罵張陽,也是質問老天。
「混蛋,竟敢罵我哥哥,本姑娘要滅了你的元神,哼!」
張陽一拳立威,對於火雷真人的破口大罵仿若未聞,但幻煙卻生氣了,與人類一樣的怒火中燒,狠狠地刺向火雷真人的眉心。「妹妹,不要殺他。」
張陽及時出聲阻止,而越來越有人味的幻煙雖然錯開劍鋒,但卻將劍柄一甩,狠狠的將火雷真人打暈過去,這才輕哼著飛回到張陽的身邊。
張陽看著像狗一樣昏死的火雷真人,篥不住感慨萬千地歎息一聲。他雖然不相信火雷真人,但直覺卻告訴他,這個不一樣的邪門妖人先前所說的痛苦身世肯定不是虛假的。
「唉,弱者的悲哀呀!」
邪器少年人生中第一次在正面決鬥中大獲全勝,而看著苦苦掙扎的火雷真人,他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又突然想起巨狼、想起丘平之,甚至是曾經身為「同伴」的金光。
這些所謂的強者不都曾經這樣俯視著弱者嗎?不都曾經這樣蔑視過我張陽嗎?怒火在張陽拳頭上瞬間爆發,但一股感同身受的思緒卻倔強地佔據他的腦海——從今以後,我張陽絕不欺負為生存而掙扎的弱者,我只教訓那些自詡正義的王八蛋!修他老母的!
激增的力量點燃張陽的熱血,他略一尋思,便把解藥塞入火雷真人的嘴裡,隨即把他扔在原地揚長而去。
東都洛陽,某間既不大也不小的客棧內。
即使店門緊閉,客人也早早回到房間,但大堂裡還有一個客人。
「小二,再拿酒來。」此女的聲音既不夠清脆也不夠甜美,但卻有著灑脫不俗的氣息,原來女人的美也可以豪情灑脫。
「客官,小店的好酒已經……沒有了,請客官千萬不要動怒……」
掌櫃不停躬身作揖,他雖然是一介小小商人,但卻精明得很,知道眼前這美麗絕色的「女酒鬼」絕不能得罪。
「那就拿次等烈酒出來,多拿一些,我自己調一調就行了。」
血月玉女大氣地揮了揮手,如雕塑般線條分明的五官微微一皺,透出三分煩躁,畢竟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留在這俗世之地,而且還一留好幾天,害得她腰間的葫蘆變空,她又怎能不惱?
「瓊姑娘乃酒道中人,怎能隨便委屈自己?」一道雄渾男聲從店門外響起,店門隨即悠然打開,只見一個身穿叛軍盔甲,臉帶一道刀疤的中年將領大步而入。「你是何人?咦,你帶有我血月洞天的青梅血泉?」
「瓊姑娘果然名不虛傳,孫干雖也自命酒癡,但遠不及姑娘。」孫干手掌一攤,一罈美酒就從他掌心中憑空突現。
「你到底是何人?竟然能擁有我血月祖師親自釀造的天之佳釀?」血月玉女一見那酒罈,透著七分醉意的美眸頓時光華爆射,仔細打量著孫干。
孫干看著那罈美酒,眼底充滿著不捨,暗吞口水,道:「在下只是一個無名小卒,自然配不上此等仙泉。」話語一頓,孫干眼神一變,渾身流露出崇拜之氣,下意識地仰望夜空,道:「在下是奉護國公主之命,特來轉贈此酒。」
「護國公主,劉采依?」血月玉女的雙眸多了幾分驚歎,短袖一動,若有若無的煙波輕輕一卷,酒罈便自動地飄向她。
「孫將軍,護國公主有何事所托,盡可說來。」
「主上知道瓊姑娘多次仗義出手,助我家少主脫險,特命在下多轉達一句謝意。」孫干以軍禮重重感謝血月玉女,隨即回歸正題道:「少主身處在狼群中,器魂極有可能再次失控,主上有一粒藥丸,請瓊姑娘在需要的時候給少主服下。」血月玉女坦然受了一禮,並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灑脫地道:「孫兄,有此美酒,可願坐下一醉?」
孫干的喉嚨響起咕嚕聲,但他卻強自俯身告退,道:「此乃主上所賜,在下不敢逾越,還請瓊姑娘見諒。」
人影去,店門關,大堂內又恢復一片沉寂。
血月玉女搖了搖頭,對看起來本有幾分英雄氣息的孫干略感失望,青梅血泉雖然近乎完美,但酒道中人七分在意,三分在酒,她一人獨酌,總有一絲美中不足的遺憾:唉……天下間灑脫之人真是太少了!酒兒呀酒兒,懂你之人更是千里難尋呀!
血月玉女醉眼蒙龍時,張陽正在大街上閒逛。
心性微妙變化的張陽意念一動,上古法劍飄出一股飄渺煙霧,完美地包裹住他的身子,在幻煙的結界掩護下,他不再潛行,反而閒庭信步地直向叛軍走去。
一隊隊巡邏叛軍從張陽身邊走過,甚至包括飛來飛去的邪門修真者,但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張陽——他們苦苦搜尋的邪器就在他們面前晃來晃去。
「哥哥,我的力量能發揮到三成了!咯咯……你也越來越強了!」
「妹妹,謝謝你,哥哥不會再讓你受傷了卜」張陽輕撫著劍身,就像撫摸情人的肌膚般,動作無比溫柔。
「嗯……幻煙也不會再讓哥哥被惡人欺負了!」
蘿莉陣靈發出舒服的呻吟聲,寒光四射的劍身輕輕躍動,彷彿正在主人腿上打滾的小貓,也像正在情人懷中撒嬌的少女。
「妹妹,太虛高手能發現我嗎?」
「哥哥,只要你不走近他們十尺內,即使是太虛破天境界的修真者也感覺不到咱們的存在;如果哥哥再捕獵一個靈化元神,幻煙的力量肯定還能繼續恢復。」
「呵呵……好,為了妹妹,哥哥一定不會放過下一個妖靈。」
強者滋味的誘惑終於改變張陽的念頭,巨狼的欺辱、嫂嫂的受傷,還有勾命與巧匠那一場熱血飛揚的決鬥,有如道道驚雷般驚醒張陽的男兒豪邁之血。
「異變」的少年第一次暗自思忖:也許當邪器並不是一件壞事,沒有危險,怎麼會有幸運呢?
人生不能總是一種軌跡,誰說弱者心中就沒有一團熱血!
一刻鐘後,張陽眼神一動,萬千思緒盡沉心底,隨即從幻煙的結界中悠然走出來,敲著一家並不起眼的字畫鋪店門。
不待恐懼而又煩躁的店家趕人,張陽先隔著門笑道:「在下姓張,家裡排行第四,曾與你家小姐有兩面之緣,心憂你家小姐近況,特來探聽一下。」
「客官請稍等。」店家半信半疑地回道。
過了一會兒,另一道匆忙的腳步聲出現,店門迅速被打開,出現福家老管家鄭叔的身影。
「張公子,果然是你,我家小姐已在後堂等候多日,請公子入內一敘。」
「福姑娘安好呀,那就太好了,呵呵……」
歡欣在張陽的臉上浮現,他走在鄭叔的身後,問起福言裳救他後的情況。鄭叔的語氣也流露出強烈的困惑:「張公子,說來也怪,當日小姐回到莽王府時,王莽竟然沒有絲毫怪罪,反而允許我家小姐繼續自由進出。」
話語一頓,忠心的鄭叔又忍不住補充道:「張公子,老朽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假,您可不要誤會我家小姐與叛賊勾結。」
「鄭叔多心了,福姑娘要是與王莽勾結,我早就死在王府了。」
張陽雖然理智清明,但心底的困惑從未消失,這也是他前來探聽福言裳消息的一部分原因。
張陽兩人穿過精緻但略嫌狹窄的字畫鋪後,又走過一條小小的迴廊,接著一座寬廣、奢華的宅院突兀地出現。這前後院落的佈局無比巧妙,也唯有天下第一商賈之家,才能在寸金寸土的東都城如此隨意地浪費土地。
再走一段路,轉過那奢華而富貴的庭院,張陽看到一處幽雅之所,在青松修竹中露出雅捨一角,而在修竹之間,一道苗條的倩影悠然靜立,那淡藍的衣裙微微隨風飄動,與修竹、素草、青松還有竹角小樓渾然一體。
福言裳微微一笑,目光還是那麼親切自然、還是那麼淡淡的拒人於千里之外。「言裳見過張公子。」
「福姑娘總是這麼客氣,你能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張陽與福言裳互相行禮,說是生疏,但彼此的話語又透著親切;說是熟悉,但兩人的稱呼卻又過於客氣,而他們似乎都很享受這種「古怪」的關係。
走進竹樓後,一男一女隔桌而坐,在幾句簡單的寒暄後,不待張陽開口,福言裳已主動問道:「張公子此來,是否為了探聽陣圖之事?」
「福姑娘真是聰明,一眼就看穿我的腦袋,哈哈……」張陽是發自心底的驚歎,忍不住又多看福言裳的「慧目」一眼。
福言裳恰到好處地回了張陽一記微笑,便簡潔明瞭,開門見山地道:「不瞞公子,小女子也一直在留心此圖。王莽帶著邪門妖人入宮搜尋皇上後,便把此圖放在王府密室,由妖人重兵看守。」
有錢能使鬼推磨!天下最有錢的福家得知消息的手段自然遠勝尋常人物,張陽對此毫無意外,心神則集中到那間密室上。
「福姑娘,密室的位置你知道嗎?」
張陽眼中充滿希望,但福言裳卻搖頭回道:「張公子,此密室乃王莽後來自行修建,小女子並不知道,不過張公子不用著急,修建密室的工匠乃我福家下人,密室機關的圖樣在此。」
「多謝福姑娘,你又幫了在下一次大忙!」
張陽俯身一禮,隨即邁著自信而豪邁的步伐,御劍飛向莽王府。
風雲一轉,張陽糊弄張家眾人的戲語竟然變成事實,他孤身來到莽王府外,渾然不知一大群邪門修真者正在期待他的光臨。
張陽一過王府圍牆,森冷的殺氣立刻撲面而來。
張陽凝神一看,就見兩個邪門修真者埋伏在他前面,距離不到十米,卻完全沒有感應到他的出現,兀自瞪大著眼睛,看著牆頭。
邪器眼珠一縮,得意與驚疑的念頭同時出現:莽王府怎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僅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而且全是被世人尊為「仙人」的修真者當守衛。
疑惑一閃而過,得意則佔據張陽的眼底,隨即他從兩個暗哨身邊悠然飄過,突然伸手在邪門女弟子屁股上抓了一下。
那小有姿色的女弟子立刻回身給了那男弟子一巴掌,還低聲斥責,叫對方不要癡心妄想。
被挨打的男弟子脹紅著臉,捂著臉頰後退半步,並暗自委屈念叨:「幹嘛這麼凶?心裡想想也犯法呀?嗚……」
張陽自然樂得眉開眼笑,在走到一層埋伏圈前,他忍不住捉弄之心,又在一個長相難看的女弟子屁股上掐了一把。
只見那個滿臉橫肉的女弟子先是猛然回身,然後一把撲倒身旁的男弟子,而那還不明白狀況的男弟子本要呼叫救命,卻被張陽惡趣味的點了穴道。
醜女強姦壯男的戲碼上演了!片刻後,在黑暗中,傳出男人痛苦、委屈的啜泣聲。
附近幾個邪門修真者也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抱著肚子,笑得渾身發抖,而密不透風的防線就此露出一個缺口,張陽隨即邁著四方步,悠然走過去。
「嘿嘿……真好玩,看來所謂的『仙人』也有七情六慾呀!本少爺今天心情好,專門替月老分憂。」
張陽走過前庭,殺入中庭後,發現莽王府的守衛越來越嚴密,而他老遠就看到風樓三怪的身影。
張陽小心地繞過風樓三怪的防守區域,又從兩個不男不女的人妖遠處飄過,在幾個迂迴後,他距離密室大門只有十餘丈距離。
在密室四周,最後一道嚴密的防線一字橫排,張陽抬頭看去,立刻就看到潛狼——這個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天狼山高手。
修他老母的!這天狼山的狼崽子在東平鎮時追殺得最起勁,還敢咒罵娘親張陽心中頓時湧起怒火,幻煙便化作一縷黑霧悄然飛出,隨即纏住一個天狼山弟子的狼牙棒,黑霧一抖,狼牙棒猛然跳了起來。
一聲尖叫陡然撕裂夜空,潛狼如利箭般直衝而起,在清朗的月光映照下,所有人都清楚看到潛狼的屁股上插著一根狼牙棒,周圍的人頓時哄堂大笑。
幸好張陽不敢使用太多靈力,使潛狼所受的傷遠小於羞辱,而身在半空中的他不愧是邪門高手,先拔掉爆他菊花的狼牙棒,隨即一聲狼嚎:「佈陣,有敵人潛入!」
潛狼的大喊聲還未落地,百米外兩個邪門弟子突然中招,被看不見的敵人扔上夜空。
殺氣一現,三宗人馬都感應到張陽的氣息,人潮立刻四方合圍而上,陣形又快又猛,而且無比嚴密。
「呵呵……一群白癡!」
張陽在製造混亂後,又搶在敵人動作前隱去身形,如鬼魅般飄到密室門前,趁著密室前的守衛被混亂吸引的剎那,他的雙手有如幻影般飛灑。
學自盜月婆婆的技術在這一刻大放光芒,張陽輕易就破壞門上的連環機關,至於那強大而玄妙的結界陣法,對他來說更像是開門揖盜,無上歡迎。
十秒鐘後,張陽的身影已從門縫裡擠進去,並在守衛的目光轉回來前,迅速地消失在門縫中。
「唉,竟然花了這麼長時間,要是再見到盜月婆婆,一定要再哄哄她老人家多學幾招。」術到用時方恨少!張陽一邊懷念著修真界第一神偷的技術,一邊穿過幾層沒用的結界,很快就走到擺放陣圖的書架前,樂呵呵地要伸手去拿。
陣圖平靜地離開書架,四周絲毫沒有異常,張陽的得意笑容剛剛浮上唇角,突然轟隆隆一陣巨響,四周牆壁瞬間倒塌。
月光穿過煙塵,照在張陽僵硬的臉頰上,也映照在一大群邪門修真者的臉上。以倒塌的密室為中心,四面八方包括天空上,無不是邪門三宗上百名高手的身影,把張陽圍得水洩不通。
「小子,本座看你今天往哪裡逃?我家祖師有命,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本座可以不殺你,留下來慢慢玩,嘎嘎……」
巨狼扛著那丈餘長的巨型狼牙棒,站在三宗伏兵前,高昂著頭顱,蔑視著弱小的獵物。
「巨狼,你能抓住你家少爺再說。」張陽聲音未完,人已憑空消失,即使是太虛高手也感應不到他的氣息。
風樓三怪與非陰非陽頓時神色大變,下意識揮動飛劍,在身前掃出片片劍光。巨狼兀自盯著廢墟,潛狼則揚聲大罵道:「你們這些廢物,慌什麼?有我巨狼師兄在,還怕張小兒逃得了嗎?退後,不要影響我天狼山行動!」
雖然名為三宗聯盟,但自從天狼尊者出現後,就連潛狼這等人物也敢隨意喝斥風樓三怪與陰陽雙妖這等高手。
風雨樓與憐花宮弟子們雖然心中不忿,奈何天狼山的形勢比人強,他們只能向後足足退出十丈,把肥肉留給天狼山獨自享用。
兩秒後,巨狼獰聲一笑,狼牙棒升空而起,隨即猛劈而下,在大地煙塵四濺中,現出張陽拋飛的身影。
「師兄,將張小兒交給我,我要親手弄死他。」
因為先前爆菊之仇,這時潛狼從巨狼身邊越過,狼牙棒呼嘯怒吼,有意掃向張陽的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