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神織 第二章 落日血蛾

  我和依娃緊跟在郝蓮娜的身後迅速移動,同時默默觀察她所展現的高超追蹤技巧後,雖然我不想承認,但她的確當得起「菁英分子」的稱號。

  只見她不時俯趴在地上,仔細查看草梗彎折的方向;或抓起一把泥土,湊在鼻尖嗅了嗅;有時看到樹幹上,出現疑似人為的斷枝痕跡時,她還會小心翼翼地試著還原斷枝的模樣,並且從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線索中,找出對我們有幫助的相關訊息……我在一旁靜觀她那標準且利落的身手,彷彿看見一名美女教官,正特地為我示範標準的追蹤技巧。

  假如她此刻穿著墨綠色的貼身武鬥服,手上再拿著一把「瑞獅咆哮」的話,絕對是一名令人敬畏的美女軍官;可是她現在身上所穿的服裝,是我親手設計縫製,充滿了媚惑挑逗意味,我將它稱為「艾伊瑟」的「工」字戰鬥服。

  這身只稍微遮住女人私密的三點,幾乎呈現赤身裸體狀態的打扮,倘若落在外人眼裡,他們絕對不認同她是英姿颯爽,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剽悍軍官;此刻的她,反而更像是為了滿足小兵狎玩美女軍官淫念的娼妓,特意穿上這套讓男人看了之後鼻血狂噴的服裝,希望能夠借此吸引那些無名小兵的目光,進而用這具成熟風騷,堪稱性感火辣的肉體,為自己帶來更多的財富。

  淫邪的念頭閃過剎那,走在前方約二十公尺的郝蓮娜,忽然對我們做了個藏匿的手勢後便伏低身形,接著她便採取三行三進當中的「側行」模式,逕自閃入離她最近的樹幹後方。

  說到追蹤技巧,我雖然比不上精實的郝蓮娜,可是一提到保命技巧……我當初在「隱匿潛行」這門課程的測驗中拿下滿分的成績,這可不是花錢賄賂教官就行得通的事情;況且,那些巴不得我趕快滾出學院的教官們,更不可能因為我拿出一點小錢,就做出這種有辱教官身份,又讓學院招來惡譽的卑劣行為。

  因此當我一看到郝蓮娜打出的手勢當下,隨即抱起仍在狀況外的小妖精,刷地貼靠在旁邊的樹幹上。

  「主……」

  依娃剛開口,我立刻鴿住她的嘴巴,悄聲警告道:「別出聲!」,直到她點頭表示明白後,我才慢慢鬆開手。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只見郝蓮娜側對著我趴在地上,默不作聲地側耳傾聽地面的動靜,沒多久便皺起了眉頭,隨即對我打出了「噤聲潛行」的手勢。

  她的表情看上去雖然正經嚴肅,手勢既標準又正確,但是我一看到她打出暗號剎那,卻差點「噗嗤」地放聲大笑。

  因為這個手勢是將手腕虛晃三圈後,再朝前揮動兩下來表示,如果她打出這手勢時,是以蹲姿或站姿的話倒沒什麼,問題出在她此刻正伏趴在地上,然後又將左手後伸到臀部上方……假如她的頭上再戴上狗耳朵之類的頭飾,再配合剛才的手勢,簡直就是一頭正對我搖尾示好的一美女犬!

  令我發噱的淫穢念頭一閃即逝,我連忙緊抿著嘴唇,硬吞下已經衝到喉頭的瘋狂笑意,立刻抱起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的依娃,深吸一口氣後,便「哩」地從樹幹後方竄出,馬上以之字型身法,在樹幹之間飛快地橫向點踏移動著;幾個起落間,我已然掠至郝蓮娜的左前方,約十公尺外的一裸參天巨木的粗壯橫枝上。

  我反手後伸,將背部盡量貼靠在凹凸不平的粗糙主幹上,確定週遭沒有毒蛇毒蟲之類的潛在危險因素後,才緩緩探出頭查看前方的狀況。雖然只有匆匆一瞥,但在制高點的優勢下,我早已將前方的動靜盡收眼底。

  只見目力所及盡頭,已是這座不知名森林的出口,一條流速平緩的河流,正沿著蜿蜓的地形緩緩流動著;略為起伏的河畔邊,各種看似無害的不知名野獸,按照特有的默契,各自形成屬於自己種族的群體,在河邊或站或臥,或喝水或嬉戲,各物種之間互不相擾,儼然一派輕鬆愜意的景象。

  我又探出頭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凶殘的肉食魔獸潛伏在附近伺機而動後,我便獨自施展提縱術飄然而下。

  「情況如何?」郝蓮娜神情凝重道。

  「沒什麼,一群野獸在河邊休息而已。」

  「品種、等級、數量?」

  我白了她一眼,沉聲道:「報告長官,你真想曉得數目的話,自己不會去數呀!你突然沒頭沒腦的問我,那我又要問誰?真是的,沒事問那麼清楚幹嘛?難道,你想主動攻擊那群看起來……溫馴無害的野獸?」

  郝蓮娜先是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道:「呃……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我撇撇嘴,不以為然道:「你不要一遇到這種事情,就不自覺擺出高高在上的女軍官習氣好嗎?」

  「對……對不起。」

  我觀准這個難得的機會,正打算教導她如何當個稱職的愛奴時,從剛才就被我晾在樹上的小妖精,忽然站在樹枝上大喊:「主人,你看!」

  「怎麼啦?」話剛出口,我立即往前跨了一大步後沖天而起,並以最快的速度飛掠至依娃身旁。

  循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那群正在休憩的野獸們,似乎已感應到危險逼近般,紛紛由閒散逸情,瞬間轉為警戒狀態。當它們鼻嗅耳動幾下後,忽然慌不擇路地朝四面方向狂奔起來。

  剎時,地面傳來劇烈晃動,令我不得不緊抱著樹幹,同時強自鎮定地靜觀遠處那萬獸齊奔的壯觀場面。

  「老公,發生了什麼事?」跪趴在地面上的郝蓮娜,緊張地對我大叫。

  我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藉著淡然的月光,瞇起了眼睛,緊盯著從遠處陡然冒起,並且朝河畔迅速接近的黑影。

  「主人,那是什麼?」

  依娃的問題,其實也是我想知道的答案,可是以我絕佳的視力,還是看不清楚,那團黑影到底是什麼恐怖的生物,竟然讓那些野獸害怕成這樣。?

  心中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那些原本藏匿在林中休息的飛鳥,因受到驚嚇沖天而出沒多久,彷彿驟然失去生命般,竟紛紛往下急墜;而我的耳際,似乎隱約聽到了枝斷樹折,重物墜地的悶響。

  「呃!那是?」等到我約略看清黑影的輪廓後,隨即大叫:「法克!快逃!」

  「主……」依娃剛關口,我躍下樹枝的同時,連忙對她大吼道:「別吵!想活命就快走!」

  我迅速落在郝蓮娜身旁剎那,直接抱起她衣不蔽體的惹火嬌軀,立即施放風翔術向前急飛。

  不到五分鐘,原先落在野獸後方的我們,已竄入了正揚蹄狂奔的獸群中,並且以踩踏著獸背的借力換氣方式向前飛奔。

  我雖然不曉得追趕我們的是什麼魔物,但光看那兩雙發出紅光的複眼,嘴巴前端伸出一對彷彿是死神鐮刀的啖齒,粗如拳頭,長約成人手臂的身體,加上背後那六片有如肉膜,前端鋒利如刀的翅膀,以及腹下那十隻約有中指長,帶著倒勾的利爪的念心東西……如果它們只有一兩隻,那麼我隨便放個火球、冰箭,或是風刃應該就可以輕鬆解決了,但剛才匆匆一敝月恢,以它們分佈的面積估算,這群怪物的數量絕對超過了千隻。

  這樣一來,除非我施放大範圍攻擊的禁咒,否則我們最後的下場,絕對和那些落在後方,不幸被一群魔物掃過後,瞬間變成一堆白骨的野獸一樣。

  然而,若要施放禁咒,我又怕事後會引起敵人注意,這樣又有違我們特地使用傳送陣,悄悄來到這裡的意義。

  正因為考量到這個不確定的變數,我才會背著郝蓮娜,並且捨暗黑元術改用提縱術,在這群發瘋似野獸中穿梭逃命。

  「老公,那些恐怖的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趁著踏在獸背上借力換氣的片刻,沒好氣地對她吼道:「我怎麼知道?假如你真的那麼好奇的話,我現在就放你下去,等你得出了結論後再告訴我。」

  話剛出口,背後的郝蓮娜,立即尖聲叫道:「不、不要!你不可以丟下我不管!」

  「那就乖乖閉上嘴巴!」

  我大吼一聲後,便風馳電掣般地向前急掠;可是那個之前還信誓旦旦,說她終生都會保護我人身安危的妖精公主,此刻卻成了指引我逃跑方向的小光點般,在我正前方約七百公尺處飛快移動著。

  「雪特!沒良心的賤精!居然跑得比我們還快!」

  我望著愈來愈小的光點,在心裡咒罵她幾句後,不經意回頭一瞥,赫然發現那群魔物與我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一百公尺時,我馬上站在一頭野獸的背上匆忙換一口氣,接著便顧不得暴露強大修為是否會引起敵人注意的問題,立即用妖精語吟唱:「以我之名!風。起!」

  元術咒語剛吟唱完畢,我的腳下立即刮起一道強烈的颶風,將我和郝蓮娜一起吹上了幾十公尺的高空,接著就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之後就像一道劃過天際的流星般,朝「妖精發光體」的方向飛快落下。

  然而,當我來到依娃的身後剎那,卻見她陡然轉身,高舉那雙正閃耀著一團刺眼白光的嬌小玉手。

  見到這景象,我連忙控制下墜的身形,迅速改為向後倒飛,同時對她大叫道:「喂喂喂!是我啦,快住手!」

  驚魂未定的依娃確定是我之後,連忙撒掉早已蓄勢待發的光系元術,瞪大眼睛大叫道:「哇!主人,原來是你呀!我還以為那群恐怖又念心的怪物已經追上來了呢!」

  「雪特!你這個長胸不長腦,外加良心被噬心蟲哨蝕掉的賤精!假如我們這次幸運逃過這一劫的話,我再找時間和你好好算總帳!」

  氣憤地吼出這句話後,我馬上背著郝蓮娜,再次施放騰雲術沖天而起。

  我們的飛行速度雖快,但是身後的魔物群,卻像甩不掉的影子般一直緊追在後,讓我們幾乎沒有喘氣休息的時間。

  長時間追逐下,縱然我體內擁有豐沛的黑暗魔氣,、也感到吃不消;而緊跟在我身旁的依娃,這時也出現呼吸急促,飛行速度開始減緩的現象。

  「可惡!它們都不用休息嗎?」

  我轉頭瞥了後方一眼,氣急敗壞地咒罵著————儘管我曉得,這群畜生根本聽不懂人話。

  然而,我如果不罵個幾句,稍微抒發一下積壓在心中的抑鬱,那麼我一定會在它們追上我們之前先精神崩潰!

  「我該怎麼做,才能順利擺脫那群怪物?」

  剎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痙敗感,如一塊巨石般壓在我胸口,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正當我感到沮喪之際,身後的郝蓮娜忽然開口道:「老公,你放我下來吧。」

  我頭也不回地說道:「為什麼?」

  「我負責斷後。」

  「什麼!?」

  我驚愕地回頭,看到的卻是一張幾乎沒有表情的漠然臉孔,彷彿剛才那句含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隱喻的簡潔辭語,並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若按照以前的行事準則,我一定馬上放下她,然後以敬重無比的語氣,對她說出:「長官!您是一位值得讓世人敬佩與懷念的英雄!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你今天捨己救人的英勇事跡。假如我這一次能夠幸運地活下來,那麼我以後會帶著你的希望與祝福,好好的活下去」之類的詞句,可是現在嘛……

  「雪特!你想害我落得『棄奴求生』的臭名嗎?況且,我背你走了這麼長一段路,事後卻得不到你以身相許的回報……你說,我會就這麼算了嗎?」

  「老公……」郝蓮娜的話才剛說出口,她的眼眶裡已滾出兩顆晶瑩的淚珠,倏地潸然而下。

  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忍不住對她大吼道:「喂!你現在的樣子,哪裡有軍人剽悍無畏的英姿?拜託你振作一點好不好!?」

  「你你你……我、我……」

  「你如果真的想犧牲自己的生命,博取『歐格裡巾幗英烈』美名的話,也得用在跟你逃亡的殘兵敗將面前才對。可是你看看四周,現在月黑風高,這附近又只有我和賤精勉強算是你的見證者,你認為……你的犧牲值得嗎?」

  「唔……合學……這跟值不值得根本沒有關係!」郝蓮娜說到這裡,那雙含淚的美眸,陡然綻放出蘊含強烈執著意味的目光。「古奇。凡賽斯!你認為我是那種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嗎?哼!告訴你,我的生命由我自己掌握,所以你根本沒有權力決定我的生死。其實,我會決定由我斷後,就是不想看到我們還沒救出艾美,卻莫名其妙地死在這些魔物手中;再者,土系魔法師的責任,本來就是負責阻敵斷後,所以我的要求並沒有不對;而且我相信,憑我目前的修為,雖然無法消滅那群畜牲,但要自保絕對沒有問題……」

  說到這裡,她忽然一改剛才強硬的態度,以哀求的語氣說道:「老公……我求你聽我一次……放、放我下來吧,求求你。」

  然而,當她說完這段乍聽之下合情合理,實際上卻破綻百出的謊言後,竟然趁我落地換氣剎那狠狠推了我一把,令我在猝不及防下,當場摔了個跟槍。

  「雪特!你想幹什麼?」

  氣急敗壞的粗口甫出,跌落在地上的郝蓮娜順勢在地上翻滾一圈後,立即跪在地上,雙手高舉,大聲吟唱著:「無所不在的大地精靈呀,請聆聽我的請求,借助您的魔力,化做天神之淚,掩埋眼前的敵人吧!漫天石雨!落!」

  魔法咒語言猶在耳,她又開始吟唱另一段咒語:「無所不在的土元素呀,請聆聽我的請求,賜我全部的能量,幫助我消滅眼前的敵人吧!巖刺!出!」

  連續吟唱完兩段魔法咒語後,她才轉過頭,以悵然的語氣說道:「老公,你們快去救艾美吧。別讓我失望,好嗎?」

  話剛說完,漆黑的夜空,頃刻間便憑空出現無數顆拳頭大小的石塊,如密集地驟雨般急速落下;而原本平坦堅硬的泥土地面,也在郝蓮娜施放五階七級魔法下,轟地竄出一根根約十公尺高,直徑兩公尺粗的尖刺,直指天際。

  猝然施放大範圍的高階土系攻擊魔法,雖然一開始收到出奇制勝的效果,當場殲滅了數以百計的魔物,但也激起了那群怪物的凶殘習性。

  我抬起頭,仰望那些迅速朝我們逼近的鮮紅色亮點,又將目光瞟向郝蓮娜身上,最後看了在空中來回般旋,正露出侷促倉皇表情的依娃一眼……

  「欽!女人就是麻煩!」無奈地歎了口氣,我馬上對依娃大聲道:「依奴,出手吧,能擋多久算多久……」

  「主人,你確定?」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只要能消滅它們,即便你哈相懂用『滅世禁咒』也沒問題。」

  「嗯……事情也沒有那麼嚴重啦。唔……讓我想想……主人,你覺得風土水火光暗雷之中,哪一系的元術比較有殺傷力?」

  我惱怒地大吼道:「吻!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問我這麼腦殘的問題!雪特!只要能夠一舉消滅那群怪物,就算你想七系齊發,我也不會反對。」

  「這樣呀……那……那就用這招吧。」只見她飄然落地後,迅速高舉雙手,神情虔誠肅穆地以妖精語吟唱著:「偉大的奧黛莉女神呀,請容許我借用您無上的法力,助我消滅眼前的怪物吧!奧鑿利魯。赫奇依魯。亞坦加魯。依娃木爾魯。雷魯——轟!」帶著稚嫩嬌柔嗓音的元術咒語甫出,漆黑如墨地夜空中驟然迸出轟雷悶響;緊接著,無數道密如雨織,粗細不一的閃電,忽地劃破了魔物鼓翅而產生嗡嗚的夜空,毫無遺漏地全數傾洩在它們身上。

  沒多久,啪啦啪啦的爆裂聲在耳邊響起同時,一股刺鼻難聞的燒焦味也隨後撲鼻而來,我頓時皺著眉頭,捂著鼻子嘟嚷道:「怯!早知道這麼輕鬆就可以解決問題,我剛才就應該叫賤精施放雷電術才對,這樣的話,我們也不必逃得這麼辛苦了。」

  輕鬆歡樂的時光享受不到五分鐘,已經累得跪坐在地上喘氣的郝蓮娜,忽然指著前方大叫:「老公!你、你看!」

  我循著她指的方向,看清了前方的景象後,當下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