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 第四章 皇帝的隱秘

  畢竟是經過了一番胡鬧,出了一身的汗。肌膚上膩歪的感覺也著實不好受,到了之前沐浴的那所殿內,楊存左右衡量一下,乾脆又洗了一個澡。

  進良說老皇帝醒了,可之前不是說天明才睡的?久病之人,哪裡就有那麼好的精神了?還不如先在這裡休息一下,說不得待會兒還得要去那邊一陣好等。

  澡池的水已經重新換過,楊存脫光衣服進去浸泡其中,身心都說不出的舒爽。閉上眼睛深呼吸,假寐的間當,敏感地覺察到自己的內丹居然又有了變化。

  說起來,還不曾真正怎麼樣地修煉過,所以對於自己內丹的精進,楊存一直都抱著不可思議的態度。也就沒有深究,擯除了煩亂的思緒,一心所有沉靜,放空了心靈。耳根微動,唇角溢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來。

  在另外的一個空間裡,一身白衣的楊存默立著,浮在半空之中靜靜地看著下方沖天的火光中有人在不停地高呼:「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你們動作快些啊……」

  一座裝修大氣不失威嚴的府邸被火舌所吞噬著。紅漆銅釘的大門上方匾額上,「定王府」三個字氣勢恢宏。

  睥睨著下方的慌亂,楊存有了一種傲視天下的感觸。若是有人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瞳仁,是冷的。極其陰寒,與那個一貫圓滑世故,嬉皮笑臉,幾乎是貼著猥瑣標籤的楊存,壓根就是兩個人。

  「你這番樣子,若是給他們看到,一定會以為認錯了人。」

  戲謔的聲音響起,再看時,炎龍已經出現。微微喘息著,面色卻是極為興奮。一看便知是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了。

  「哦?」

  楊存淡然應道,音線冷清如水。不帶表情地看俯視著下方的人來人往,看著那些精緻的橋樑畫廊化成灰燼,淡然冷笑,道:「做得好。」

  說話間,又有幾道墨色的身影自火中疾馳而來,快如鬼魅。靜靜地在楊存身後站定,不著一詞。

  「呵呵,過獎了。」

  也不知楊存那話是對著誰說的,炎龍倒是很不客氣地攬了下來。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怪嚇人的。還是正常一點兒的好。」

  雖然有一個不正經的主子說出去實在是太過丟人,但總是好過現在這個陰晴不定的吧?

  勾起唇角,楊存笑的邪魅而殘忍。整個人的氣質都變的完全不一樣了。輕彈衣袖,對上炎龍的眼,道:「你怎知,這個就不是正常的我?」

  「……」

  炎龍瞬間石化。

  「好了,你們做的很好。不要停著,繼續。定王府存在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可以考慮落敗一下……」

  「可是定王一直在鎮守東北,若是他出了事情,邊疆會不會?」

  炎龍問的有些小心,眼神中明明就是為終於能動趙元明而興奮不已,還故意是一副憂國憂民的虛假樣子。

  也不想想,說到憂國憂民,可是輪得到他麼?

  楊存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我只說定王府沒落,可沒說定王會出事。」

  楊存邊走邊言,變幻莫測的笑容裡帶著一絲說不出來的詭異邪惡,望一眼前來的神秘人,對著領頭的刀疤臉垂目,道:「就算在混亂中趙元明真的怎麼樣了,定王也一定會在的。」

  一定兩個字,被咬的格外的重。

  「是,屬下明白。」

  刀疤臉垂頭拱手。

  「明白什麼?」

  炎龍詫異,對這個終於出現的,聰明如自己也聽不懂的對話產生了好奇。

  可惜沒人有打算給他解釋的覺悟,各自走了。

  尤其是楊存,邊走變笑,到最後完全就是笑容滿面的樣子。可是並非是和藹的,只會讓人感覺到,陰冷。

  以往的隱忍,不是沒有能力也不是窩囊。只是因為時機尚未成熟。那麼如今,也該是好好算算總賬的時候了。那些以前招惹了自己的人,可是一個都不會放過的。楊存自認為,自己可著實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很記仇的。

  一品樓的火,的確是趙沁雲的人放的。但是殺人擄人者,卻是老皇帝派來的黑衣人。這些事情,楊存在朧月那裡看到完好的眾人就明白了。

  只是假裝了糊塗而已。

  楊存明白,老皇帝的此番作為,也是為了嫁禍。好讓自己能夠在關鍵時刻不至於站錯了位置。

  那麼,今日定王犯下重錯,老皇帝卻一直未曾下達誅殺令,是否也是不忍心?作為一個熱衷於替君分憂的好臣子,楊存覺著,自己是很有必要替君解憂啊!

  世人皆知貓溫順,殊不知其實每一直貓都是一直隱忍的老虎。只要有誰觸及底線,其攻擊力絕對不容小覷。

  楊存覺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可惜這個道理,明白的人不是很多……

  「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那些在府中作亂的人,是你指使的罷?」

  視線中,一名灰袍老者突然出現。看著楊存,神情極為不善。

  楊存神色微閃,這個人,居然看得到魂體的自己?不過細觀之下,也就釋然了。對方是一個四丹高手,想來應該是定王趙元明招募的高手吧?

  「我是誰?」

  楊存一笑,不屑。掌心翻轉,手中華光畢現,真氣傾瀉而出。不似以往的細水流長,完全就是一股腦兒的湧出。霸道的壓制,讓對面的人完全喪失了反抗的能力。

  「……」

  灰袍老者哆嗦著唇,說不出一句話來。許是以往接著修為的深厚也頗受禮遇,現在猛然間受到這般羞辱,竟漲紅了臉。

  「你不配知道。」

  續上未完的話,楊存不再手軟。攻擊砸出,帶著金剛印的肅殺之氣的光華直衝著老者飛去,後者壓根就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便被震飛出去,遠遠撞翻了牆壁,才堪堪倒地。

  與四丹高手的對決,也可以霸道如斯。雖然是五丹,但是楊存的實力遠遠不止如此。和剛下山比較起來,簡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語。吝於多看一眼,楊存飄然而去,繼續去做那個,眾人眼中好捏的軟柿子。

  而澡池之中的真身,則完全是熟睡狀態。

  「公爺,公爺,您倒是醒醒啊!」

  在殿外左等右等不見人,眼看著一個時辰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進良也有些著急起來。在殿外喚了幾聲不聞回應,也就大著膽子進來。

  看到的,就是在池水中假寐的楊存。

  「嗯?怎麼了?」

  睜開眼睛之初,還有一些迷茫。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意識回歸,楊存方才響起,之前給衣服時,進良說,老皇帝已經在等著了的話。

  靠,別誤了正事才好。見進良的面色不是很好,楊存不敢再耽擱著,手忙腳亂地上來,在進良喚進的宮人協助下,趕緊往身上套著衣裳。

  再次站到老皇帝的寢宮前,居然就到了黃昏時分。楊存垂著頭跟著進良進入,果真就看到倚在龍榻上的老皇帝已經有了不耐之色,應該是等的時間不短的緣故。

  想想自己居然在澡池中進入到了冥想狀態,楊存暴汗。膝蓋一軟,人就跪了下去。以額頭觸地,乖的跟個孫子似的。

  「臣楊存,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卿趕緊起來,讓朕看看,這一路可曾是累著了?」

  老皇帝的話,讓楊存著實驚訝了一把。明明看著還是不悅的臉色,怎的語氣就這般親近?好似自己真就是老皇帝的好臣子……不對,好臣子也不帶這樣的。感覺倒更像是私寵……

  靠,最近愈發胡鬧的狠了,思想齷齪的程度完全無藥可救。

  心中百轉千回,面上還是謙卑之極。「是。」

  恭敬也應上一聲,楊存也就起來。連心思也一併收回。

  老皇帝那雙眼睛,什麼沒見過。若自己托大了在他眼皮子底下走神,鐵定遭殃。

  「累字不敢當,能為皇上解憂,臣自當萬死不辭。」

  呸,太噁心了。這種狗腿子的話太久沒說,現在說起來都有些生疏。以後要好好練練才是。

  老皇帝一直病著,皇太孫趙沁禮沒了之後,聽說老皇帝更是病的隨時都有翹辮子的危險。連那一次秘見皇帝時,他都是臉色蒼白的病容之態。可是此刻,抬頭的間當,楊存就微愣了一下。

  臉色許還不是很好,可是此刻倚在龍榻上的老皇帝看起來,也決計沒有傳言中的那般虛弱。甚至在那雙看盡世間百態的渾濁眼眸中,楊存看到了精光閃爍。……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收到的信息,全部都是老皇帝隨時都會屁咯的危機?

  心底疑惑,楊存自然也是不敢表現出半分來。試想若果自己傻里傻氣地來上一句:「皇上,別人說您快要死了,原來是假的啊?我看您的精神還是很好的啊!」

  估計老皇帝當場就能讓自己見了閻王。

  不論是電視電影還是歷史的文獻,都教會了楊存一個道理,那就是沒有哪一個皇帝喜歡在自己病重的時候聽到「死」這個字眼的,楊存還不至於腦殘到那種地步。

  「好,好,朕就知道,楊卿乃是國之棟樑,更是朕之臂膀。」

  老皇帝笑開,約是往日裡嚴肅成習慣了,縱使笑著,看起來也威嚴不減。緊跟著又咳嗽幾聲。老太監進良忙上前幾步端起茶水呈上去。

  「皇上您別激動,國公爺不就在這裡,一時半會又不走的。」

  相較起一貫尖細的嗓音,此刻的進良聲線更添沉穩。衷心為主的嘴臉,楊存都看不出那一面才是真實的他了。

  不過也只是一個太監,關不到自己鳥事,也懶得去研究。只是不知為何,楊存總是覺著,進良的那句話有些一語雙關的意思?

  「咳咳,不錯。」

  老皇帝喝過茶水順了氣,很快又將目光轉向楊存,道:「既然東西已經找到,你就呈上來吧。」

  「是。」

  楊存只能老老實實地答,自袖中掏出那件傳說中的「混元」來,捧與掌上,等著老太監接過去。

  不料,老皇帝又加上一句道:「你親自呈上來。」

  「……」

  皇帝的身邊,不是都不允許人隨便接近的?除了貼身的宮女太監,連寵幸個宮妃都要脫光了裹上一塊布送到龍床上去?怎麼現在……

  沒有多餘的時間疑惑,楊存很是乖順地上前,停在距老皇帝三步之遙處,呈上東西的動作不曾變過。

  直視帝王,是不恭的行為,所以楊存只是坐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動作。不看,也清楚地感覺到老皇帝可是一直都盯著自己呢。掛著和藹的招牌,暗藏威嚴的笑容,灼熱的目光,帝王渾然天成的那種無形的壓力,皆讓楊存倍感頭疼。

  甚至後背上都有細細的冷汗滲出。

  「這,就是混元?」

  將目光投向楊存手中,老皇帝最後的虛弱也沒有了。目光灼灼,楊存捕捉到了一絲類似於狂熱的東西在裡頭。

  「會皇上,是。」

  狂熱?像老皇帝這樣的人,什麼東西不曾見過?怎麼會面對著混元時有如此強烈的目光?就跟看見了長生不老藥似地。

  「嘶……」

  怎麼會突然有了這個念頭?楊存哆嗦一下,被自己嚇了一跳。

  「愛卿怎麼了?」

  老皇帝問這句話時,目光一隻盯著楊存的眼睛。犀利的能夠將人看下一層皮來,眸底的神色複雜的楊存一點兒都看不明白。

  當然,也沒有膽子去看。垂下視線,見到的就是老皇帝自錦被之下抽出的那只青筋畢露的手。

  依著老皇帝的銳利,自己隨便編排上一個理由,根本就糊弄不過去。所以只能實話實說。楊存吞吞唾液,才發現自己已經是口乾舌燥了。根本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人就再一次跪了下去。

  「臣,罪該萬死。」

  在古代的宮廷大戲中,這句話,從來都是出現率最高的。現在首先拿出來用一下,應該是不會有錯了。

  「聖上威嚴,臣惶恐之至。」

  上次召見之時也只見圓滑從容。這次卻又惶恐了?奇怪的是,老皇帝也並未就表現出任何不悅來,抿著唇,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道:「朕,讓愛卿害怕了?」

  這話問的,說「是」不對,說「不是」更加的不對。

  楊存垂首,幾乎是脫口而出,道:「聖上天威難測,臣以往空有初生牛犢之勇。說不上怕字,只是對聖上的敬畏之心。」

  說的誠懇,若是一定要配上一副圖畫,就一定是楊存捧著自己的心信誓旦旦地表忠心的畫面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就信了楊存的話,老皇帝悠然歎息一聲,道:「罷了,你下去吧。」

  「……」

  這又是什麼跳躍式的思維?楊存看著還被自己給捧在手中的渾圓,有些摸不著頭腦。

  「愛卿自去便是,這混元,朕改日再親自來拿。」

  一陣凌駕於世人之上的壓迫感再次撲面而來,一道極其銳利的目光盯著自己看。更有一種怪異的氣氛縈繞著。

  楊存沒有任何猶豫,收回混元,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口中道:「臣告退。」

  說完起身,屁股倒退著出了大殿。也不敢有任何停留,一口氣奔出了許多路程,轉過彎彎曲曲的走廊宮道,直到見不著老皇帝寢宮的影子之後,方才停下腳步。

  一抹腦門子,全是冷汗。連手心後背上都是。

  這不是他第一次面見老皇帝,也不是單獨面見的第一次。可是此次內心的惶恐,卻是從未有過。

  不是可以假裝的,而是真真正正地恐懼。就在剛才,與老皇帝極近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老皇帝居然也在修道並且結丹。丹數他不敢光明正大地感受個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絕對在自己之上。

  天,老皇帝居然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曾還未進良是四丹高手驚訝過,現在看來……這皇宮,這老皇帝,是越來越看不懂了。自從見到混元開始就不曾消散過的不安,在見過了老皇帝之後,更甚。

  楊存狠狠地皺起眉頭,思量著,要找個什麼借口趕緊離開才成。再抬頭,就看到一人遠遠行來,腰間佩戴著刀。

  帶刀侍衛?也只是看了一眼,楊存並未往心裡去,繼續走自己的路。

  「公爺?」

  來人卻訝異出聲,面上閃過一抹驚喜之色。待楊存定眼一看,也很快就認出了此人是誰…

  「白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