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軍、紀龍、紀坤的名字在這次叛亂中那麼顯眼,周井用兵如神的名號更是瞬間傳遍天下,但是背後還有一個名字讓人不得不記。
這個名字就是羅培安,曾經官高四品、位居戶部右侍郎兼上書房審理的一大權臣,現在眾人一提起就咬牙切齒的叛逆。
雖說羅培安為人低調,但也是個八面玲瓏之人。他深諳官場之道,進入朝廷後漸漸成為朝廷裡實權在握的人,也成了紀龍拉攏的對象。
在酒色財氣的攻勢下,沒多久就成了紀龍的左右手。雖說他沒有周家那麼強大的兵力,也沒有童憐那麼可怕的網羅才能,但論起對於物資與供給的配比調度,卻是厲害得讓人驚歎。
當時戶部論起這項能力,大家都甘拜下風。因為羅培安這方面的能力實在太過出眾,所有物資的調撥和分配、籌集都是瞭然於胸。所以紀龍叛逃以後就聰明地帶上他,幾乎整個叛變的後勤都是他在調度指揮,井井有條的安排讓整個叛軍後方從沒出現任何亂子。
他跟隨紀龍逃往津門時,朱允文甚至龍顏大怒,將他的家人一併斬首,還不只一次派出大內侍衛暗殺;但每次不是因為他早有準備鎩羽而歸,就是情報錯誤無功而返。
「怎麼回事!」
大內高手們都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每一次的刺殺都因為情報失誤無功而返,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為了讓紀龍更信任羅培安?
「羅、羅大人!」
張虎有些回不過神,木訥地喊了一聲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位將整個津門後方安排得井井有條的權臣、號稱紀龍身邊的張良,難道真是朝廷秘密安排的一把尖刀?
「先走吧,以後再說!」
張叢甲突然感覺大地有些搖晃,趕忙將累得直喘氣的羅培安往背上一背,大喝道:「先分散開來找地方躲著,等找到機會再護送羅大人出城。」
「是!」
儘管有些反應不過來,但大家還是趕緊按著預定的目標逃跑。
臨走之前還找了具身材相仿的屍體穿上羅培安的官服,亂刀碎臉後丟到火堆旁冒充這位讓人錯愕得腦子發暈的權臣,用以迷惑周家軍的視線。
兩幫人仗著敏捷的身手,在大軍還沒到來時,迅速消失在津門綜橫交錯的街道雖說殺了那麼多人,但幾乎沒留下半點痕跡。不過前方的鐵刀門就沒那麼好受了,不說和守衛拼得你死我活,現在很多人已經搞不清楚狀況,就連轟鳴的馬蹄聲也沒注意到。
藍勁雄反應過來後,想撤退也來不及。雖說不知道糧草被誰燒了,但行動可以算是成功。不過弟子死傷慘重,再加上守衛們糾纏不休,當他看見軍馬湧來的時候,已經徹底傻眼。
「怎麼辦,師父!」
弟子們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大軍正急切趕來,立刻聚集到一起,惶恐地問著藍勁雄,個個都被氣勢十足的轟鳴聲嚇得面無血色。
藍勁雄一看形勢不妙,趕忙一揮刀大喝道:「趕緊撤,反正糧草都燒了,多留無益!大家從後面跑,跑得了一個是一個。」
大批騎兵看到糧倉全變成一片火海,根本不可能撲救,頓時急紅了眼,大喝道:「別讓他們跑了,給我殺呀!」
「快跑!」
後面是火海無法再退,藍勁雄趕緊帶著弟子們向右翼突圍。眼見越來越多的兵馬衝過來,他這時也是心裡叫苦。畢竟面對潮水般的正規軍,一般的江湖門派有哪個敢抵抗呀。
「放箭!」
憤怒至極的周家軍剛衝到五十公尺開外,早就架好弓的兵將們立刻大吼著射出一陣陣箭雨,將一些跑在後面的弟子射倒在地,大批騎兵又衝過去追殺藍勁雄等人。
幾輪箭雨下來,頓時遍地慘叫。傷痕纍纍的兩百多名弟子在這波攻勢下倒下了八成。還沒等他們從中箭的疼痛反應過來就遭到騎兵馬蹄的無情踐踏,還剩一口氣的也被趕上來的步兵們亂刀砍死。
憤恨至極的周家軍幾乎沒留半個活口,一且受傷倒地就絕對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追,給我追,不許放過一個!」
一路上留下遍地屍體,但周家軍依舊鍥而不捨地追殺鐵刀門的人。即使有不少弟子已經躲進大街小巷,此時他們也管不了街上的普通平民,將本就人心惶惶的街市搞得更加混亂。
他們持續搜捕,只要被抓到絕對是亂刀砍死。即使只是有嫌疑的,也是寧殺錯不放過。待到日落之時,將屍體一一清算,竟有千人之眾,顯然有不少被被誤殺的百姓!
不過這時誰都沒辦法去憐憫了,看著即使慌忙撲救仍然付之一炬的糧倉,不少人感到欲哭無淚。
如果不是街道上莫名其妙地翻了一些馬車和其他障礙物,他們也不至於這麼晚才趕到。
黃昏之時,城外依舊烽火連天。聽聞糧草被燒的周井大驚失色,匆忙趕過來後,看到幾乎變成灰燼的糧倉,頓時眼前一黑,有些天旋地轉,整個人的腳步都踉蹌起來。
現場鴉雀無聲,近萬的周家軍都是面帶苦笑。可以看出不少人開始擔心失去糧草之後的困境了。
周家子弟一看周井腳步有些踉蹌,趕忙上去攙扶,但周井擺了擺手,壓住喉口的疼痛,嘶啞地問道:「羅大人呢……」
「將軍,在此!」
眾人抬來一具已經燒得半糊的屍體,這時候表面已經全被燒焦,噁心得要命。一股難聞的焦油味讓不少人反胃,只有屍身上殘餘的官服碎片能證明此人的身份。
「羅培安……」
周井默默念叨一聲,突然眼一尖,蹲了下去,毫不閃避屍體上讓人反胃的人油和半熟生肉的噁心觸感,伸手在早已無法辨別面貌的首級上默默地摸了起來,一邊摸索,一邊思考著什麼。
「將軍!」
眾人不由得擔心起來,這種噁心的東西躲都來不及,周井還伸手去摸,不會是因為糧草被燒而氣瘋了吧?
周井默默地摸了一會兒後站起身來,一邊拿來布巾擦著手上的穢物,一邊咬牙恨聲說:「這屍體根本不是羅培安。即使被燒得辨認不出容貌,但一個人的骨骼是最獨特的,這個人是用來迷惑我們的冒牌貨。」
「啊!」
周井的話頓時讓眾人為之嘩然,但不少人也向這位鎮定的領袖投去崇敬的眼神。在這種時候思路還能如此清晰,此等冷靜一般人豈能企及。
「那羅大人呢?」
眾小將戰戰兢兢地問了一句。羅培安平時為人客客氣氣,辦事也是有條有現,算是他們最喜歡的京官了。
「不知道!」
周井沉吟了一下,冷笑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用別人的屍體來假冒,不過看樣子,他們逃走時十分匆忙,有些細節也沒安排好,我推測這些人現在應該還躲在城裡。」
周井的猜測沒人會質疑,他話音一落,旁邊腦子比較機靈的立刻喝令道:「快查看守衛們的傷口,除了刀以外是被什麼兵器所傷、下令全城戒嚴許進不許出!就算是休兵息鼓之時,也不能讓半隻鳥飛出去!」
「不……」
周井思索一會兒後搖搖頭,有些冷漠地看了看變成灰燼的糧草之地,猶豫了一下還是苦笑說:「這樣做反而會影響我們的士氣,到時候流言四起,局面更難收拾。你讓城門的守軍多留意三兩結伙的男人就好,一旦沒有女眷或孩子跟隨的話,嚴加審查不能懈怠。」
「是!」
周井的大局觀之強、遇事的冷靜沉著,確實讓不少毛躁的年輕人感到汗顏。
「至於這糧草嘛……」
周井看不少人都面帶沮喪之色,頓了頓後爽朗笑道:「你們大可不必擔心,兵屯一處是大忌,我怎麼可能把所有的物資集中在一起。
城西的觀音廟裡還囤積著大批糧草,足夠我軍一月之用!「語氣裡充滿自信,爽朗的笑聲也似是在嘲笑敵人。周井的表現讓原本頹廢沮喪的兵將精神為之一振,一個個高興得歡呼起來:「大將軍果然神機妙算!」
「大將軍用軍如神,此等心智恐怕諸葛再世也難以比擬。」
看著兵將們興奮的樣子,周井心裡卻是苦笑不已。觀音廟確實暗藏不少私下征來的糧草以備不時之需,可是僅夠全軍不足十日之用。
羅培安此人兢兢業業,辦事有條有理,有他處理後勤的時候周井也放心,但出於謹慎還是留了一手。現在看來這種防範並不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好了,都各自回守崗位吧!」
周井這時只能趕緊穩定軍心,囑咐一些軍務後,匆忙帶著人回去總兵所。目前當務之急不只是抵禦朝廷的大軍,還得想辦法調集軍需,唉!
這場意外大火在周井的安撫下,並沒有太過打擊周家軍的士氣。當觀音廟真的運出一車車糧食的時候,不少人都鬆了一口大氣,歡呼雀躍大讚大將軍神機妙算,原本還忐忑的心總算能放鬆下來。
但聰明人卻看得出來,這麼少的糧草絕對不夠津門現在近十萬的周家軍一月之需。
「羅培安……」
周井坐在總兵所裡,感覺有些疲憊,默唸一聲後,還是強打精神,發下密令給各部兵馬,命他們在戰鬥之中盡量搶掠一些軍需囤積,不能再像往日那樣付之一炬。
好不容易突破大軍的圍堵,仗著高強的武功,藍勁雄總算是逃出生天,如驚弓之鳥般在小巷子裡穿來穿去。確定沒有人追得到時,才躲進一座早已廢棄的民宅裡,一邊慶幸自己大難不死,一邊思索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
浩浩蕩蕩地帶著幾百名弟子前去偷襲糧倉,雖說進展順利,但也沒能將所有糧草燒掉。不過這時卻突然衝出兩伙身手高強的人,既不幫自己,也不是衝著自己而來,莫名其妙地殺進糧倉,而這時所有的糧草也不知道為什麼全燒了起來。
接著就是周家軍的到來,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弟子在他們的追殺下,恐怕已經全軍覆沒了。
照理說任務達成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回想今天詭異的一切,藍勁雄總感覺有種說不出的驚悚。
這一切實在太詭異了,那兩伙人似乎像是約定好一般,要在糧倉裡尋找什麼東西,而且他們出現的時機也未免太巧了,正是鐵刀門徹底被守軍纏上的時候。
就像他們似乎早算計好這一切,讓鐵刀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他們拖住守軍的炮灰。
這時藍勁雄也掛綵了。雖說沒受到致命的傷,但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也是倍感疼痛;尤其手臂挨的一箭更是差點傷到骨頭。
一看情況比較安全,他趕緊跑到院子當中,一邊換去衣服,一邊清理傷口。
為了躲避周家軍的追殺,不得不穿上一套乞丐服,掩飾自己的傷痕和狼狽。
忙完一切後,藍勁雄想到所有弟子都死了,黯然地坐在牆角,頓時老淚流下。
津門一戰,鐵刀門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死的都是對自己忠心耿耿、敬如生父的愛徒。想想往日這些徒弟憨厚的微笑、恭敬的言語,試問誰不傷心。
不過再想想今天詭異的一切,藍勁雄又是滿腦子疑問,怎麼想都想不透到底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的兩幫強人,使張家刀法的那人修為更是強得連自己都看不透。
他們到底是什麼來路?為什麼在自己和守軍糾纏不清的時候衝出來?
「還好有這個!」
藍勁雄發洩般號啕大哭一頓後,從懷裡拿出空白的聖旨,惶恐地抱在手心,有些癲狂地笑道:「等津門平叛以後,我要請求聖上封我鐵刀門為天下第一派,再為死去的弟子們追加封號。到時候御賜金匾一掛,還怕我鐵刀門不會振興嗎?哈哈?」
話裡雖然有幾分淒涼,聽起來又飽含著濃烈的野心。不知道是不是弟子們無一生還,刺激到藍勁雄的神經,這時的他讓人感覺有一種在崩潰邊緣掙扎的猙獰,似乎神智被刺激得有些受不了。
「果然是好想法!」
這時候,一聲帶著輕蔑和嘲諷的冷哼打斷他的狂笑。藍勁雄一聽,頓時心裡一突。儘管現在傷痕纍纍,但畢竟是地品高手,竟然有人能無聲無息地接近,來人的修為定然不在自己之下。
藍勁雄趕緊把聖旨往懷裡一藏,拿著大刀警覺地站了起來。
「誰!」
藍勁雄這時雖顯落魄,到底是一代宗師,只是略一集中注意力,立刻把刀鋒轉向北邊。
「藍門主果然好刀法,弟子也是個個身手不凡!」
讚許之聲從林中傳出,伴隨著樹葉的沙沙作響,樹下慢慢走出兩個結實的身影。
兩人身材近似,容貌看起來也是有幾分相似。
張叢甲一邊朝前走著,一邊饒有興趣地問道:「傳聞津門鐵刀門藍家也是威震一方。據我所知,除了家傳刀法以外,應該還有一把宋時強兵」斷月刀「。按張某推斷,應該不是你手上這把。」
張虎走在他的後面,表情有些複雜,但還是點了點頭後,眼放精光地說:「傳聞斷月刀的刀身乃是神兵天成,在火山爆發後冷卻的岩漿裡所得,再經數十位當世能匠小心雕刻鍛造。刀鋒吹毛斷髮,揮砍時既有力又不沉重,乃刀中極品。」
「你們!」
藍勁雄頓時警覺起來,馬上認出這是今天見過的一夥人,其中一個更是使張家刀法的高手。鷹般銳利的眼神緊緊盯著二人,喝問道:「你們到底是誰?今日燒糧倉的是不是你們?問我藍家家事有何圖謀?」
「嘿嘿!」
張叢甲眼放精光,也不回答他的問題,看著他手上的九環大刀,輕蔑地哼了一下:「你堂堂一個門主居然用這種破銅爛鐵,真是丟人現眼,難怪鐵刀門會漸漸沒落!」
「不一定!」
張虎若有所思地看著藍勁雄,帶著幾分嚮往地說:「傳說斷月刀是世之奇珍,愛刀之人定然小心呵護,用來殺一些蝦兵蟹將確實太浪費了。」
「你們到底是誰?」
藍勁雄這次的喝問變得有點歇斯底里,顯然是眼前二人的沉靜給了他更大的壓力,這時臉色都因為緊張而有些扭曲了。
「要你命的人!」
張叢甲眼神一瞇,毫不畏懼地走上前一步。
藍勁雄完全看不出眼前之人的修為,心裡頓時顫了一顫。但到底是一代宗師,立刻怒喝一聲,爆發出地品中階的強悍真氣,嘶吼道:「藍某與你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冤有頭債有主,想要我的項上人頭就報上名來。」
「我來!」
下午看到他使的刀法剛猛無比,張虎心裡早就癢得要命。雖說在修為上差了一階,但此時藍勁雄已經有傷在身,完全有信心和他大戰三百回合。
「不,速戰速決!」
張叢甲伸手一攔,上前一步後冷下臉來,一字一句地說:
「藍勁雄,交出斷月刀吧!我會留個全屍給你。否則我就找你避居河北的家人,一個一個慢慢地問,到時你藍家恐怕從此銷聲匿跡了。」
「你們!」
藍勁雄見張叢甲如此咄咄逼人,已經有些忿怒,大吼一聲後舉刀衝了過去,滿面猙獰地喝道:「廢話少說,贏得了我再說。」
「不自量力!」
張叢甲有些惱怒地大吼一聲後,渾身的真氣宛如水銀瀉地般暴發出來,天品的強烈氣壓頓時吹得到處飛沙走石!
雖說在身材上比藍勁雄略顯削瘦,但真氣爆發的一瞬間,兩人的修為就高下立判!
「天品……」
藍勁雄不禁吃了一驚,儘管知道眼前人的修為比自己高,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會是天品高手。
知道來者不善後還是怒喝一聲凌空跳起,手裡的大刀舞了兩圈後,直取張叢甲的腦門:「裂風——」
「斷!」
張叢甲悶哼一聲,蓬勃的真氣頓時拔地而起,環繞全身。天品的強悍內力迅速彙集全身。怒吼一聲後,手裡的大刀毫不猶豫地朝他迎過去,一聲怒喝更是充滿輕蔑:「破銅爛鐵!」
身影一高一低,強者間互相一砍,頓時轟鳴作響,兩把刀撞在一起迸出強烈的火花。
只是猛撞過後,張叢甲依舊舉著刀傲然而立,藍勁雄卻是被強悍的力道震得連退好幾步,手上的九環大刀也承受不住強悍的力道,被震碎成好幾段。
「藍勁雄!」
一直沉默不語的張虎看著這名一代宗師狼狽的模樣,冷笑道:「你還是把斷月交出來吧,想復興鐵刀門已經不可能了,你又何必埋沒這世間極品呢?」
「做夢!」
藍勁雄氣得滿臉通紅,他被二人的嘲笑弄得惱羞成怒,大吼一聲後,握著斷刀再次衝向張叢甲。
「不知死活!」
張叢甲冷笑一聲,絲毫沒把他的攻擊放在眼裡。手裡的刀隨意向他一指,有些不耐煩地喝道:「快交出斷月,不然的話我就把你的兒子一個一個抓來審問,到時藍家無後,你藍勁雄就是千古罪人了。」
張虎沉默不語。張家的鎮家功夫也是刀法,難怪強如張叢甲在這種時候還會費時費力逼迫他。
一把好的兵器是多少習武之人做夢都想擁有的,更別說被傳得神之又神的兵器。
儘管面無表情,但張虎心裡也對這把刀有著空前的興趣。
「休想!」
藍勁雄滿面猙獰,橫衝到張叢甲的面前揮舞斷刀,不要命的砍下來。
「不自量力!」
張叢甲也有些不耐煩了,怒吼一聲後,詭異的身影一動,像炮彈般衝到藍勁雄的懷裡,很是邪魅地將大刀反手而握,對準他的手臂砍去。
兩人修為本來就有距離,再加上藍勁雄渾身傷痕纍纍,早已是強弩之末,哪敵得過張叢甲的猛烈攻擊。
藍勁雄手腕一疼,頓時明白自己手臂的筋被砍斷了。但還沒等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四肢關節又傳來一陣陣溫熱的感覺。
「看我張家刀法!」
張叢甲只是抓住小小一個空隙,無數的刀光像是半月般在藍勁雄身上揮砍著。怒喝之下,張家刀法靈巧多變的攻勢斬向藍勁雄全身。
「啊!」
藍勁雄感覺渾身上下無數的刺疼,在這瞬間,彷彿骨骼、肌肉甚至連筋骨都不屬於自己一樣。不僅一點力都使不出,更是無法控制身體的每一寸;傷口雖然不大,但每一處都正好掐准命門。
令人眼花撩亂的一陣揮砍後,藍勁雄感覺渾身一軟,全身幾乎找不到半點能支撐的著力點;腿軟綿綿一彎,立刻跪倒在地。
這時他才看清自己的傷勢,顯然張叢甲留了一手,沒有直取他的要害;但在密集的刀光下,所有的關節和筋脈卻全被破壞。細小的傷口中,血開始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說吧!」
張叢甲握著刀走到他面前,有些同情又是不屑地說:「你鐵刀門自此算是毀了,斷月刀在你們手裡也算是浪費。如果你不肯交出來的話,毀的不只是鐵刀門,到時候你們藍家也會斷子絕孫。」
「哈哈……哈哈……」
藍勁雄滿面淒苦,這時全身連動一下都不行。
他仰視著張叢甲,頓時苦從心生,不禁淒厲地笑了起來,有些癲狂地念叨著:
「沒想到,我藍勁雄最後竟然是這個下場……」
「藍勁雄!」
張虎走了過去,默然地看著他,帶著幾分同情說:「你若肯交出斷月刀,我可保你藍家子孫的性命安全。」
張叢甲也冷冷地看著他,眼裡的陰冷表明他並不是開玩笑的。
到了此時,藍勁雄明白自己已是難逃一死,搖頭苦笑道:「藍某今天已經不求活命,斷月刀的下落可以告訴你們,但我要知道自己是死於何人之手?你們到底是受誰指使?」
這時他披頭散髮、一臉狼狽,哪還有昔日門主的威風。張叢甲心裡也是有點同情,點了點頭後說:「可以告訴你,在下張叢甲,領職大內供奉。」
「張虎,太子府侍衛!」
張虎冷漠地看著他。本來不想說的,但一想他都是將死之人,心裡一軟,索性讓他走個明白吧。
「不對,我是替朝廷辦事的!」
藍勁雄一聽,頓時眼前一亮,慌忙地抬起無力到發顫的手,從懷裡掏出空白聖旨,一邊著急地說:「我是奉了太子密令潛伏在津門的人,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兩人的神情依舊淡漠,當張叢甲用內力將聖旨從手上搶走時,藍勁雄已經面如死灰,滿臉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顫抖著嘴唇呢喃道:「不、不可能!肯定是搞、搞錯了,我、我藍家是忠心的……」
「藍勁雄!」
張叢甲拿著空白聖旨,有些輕蔑地笑了起來:「你真認為以你一個小小的江湖門派,真能手握空白聖旨嗎?你是野心勃勃沒錯,但你太天真了。也不想想區區一個鐵刀門能讓朝廷那麼重視嗎?」
「不對……」
藍勁雄有些癲狂了,儘管動彈不得,還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確實是受了太子密令,不信的話你們去查。我的女婿是商部的許平,他也是太子門生,這聖旨就是他親手交給我的,一切的密令也是他派人傳來的。」
對於這個化名,兩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張叢甲看他依舊天真,不禁蔑笑起來。
張虎走到他的面前,冷笑道:「我說過會讓你死個明白。這空白聖旨確實不假,太子殿下的旨意也不假,至於你女婿給你的密令也確有其事。但你鐵刀門在歸順朝廷之前為虎作倀,在津門內為紀龍大肆屠殺異己,藍門主應該知道這些事也是不假。」
「我、我那是被逼的……」
藍勁雄頓時感覺冷汗直流。確實一開始迫於紀龍的壓力,他對津門內那些忠於朝廷的門派下過毒手,也為紀龍誅殺不少朝廷的眼線。
「嗯,這就足夠了!」
張虎緩緩地拿起刀,看著無力抵抗的藍勁雄,面無表情地說:「現在藍門主該說斷月刀的下落了。你放心,只要你老實交代,我們就不為難你的家人。」
「在……」
藍勁雄氣得嘴角直流血水,明白自己被朝廷利用了。
初時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得到朝廷諒解,自己卻那麼天真,竟然以為大戰過後就能封官加爵,享受錦繡前程。自己的野心實在太可笑了,竟然傻到相信朝廷會既往不咎,會給自己一個榮華富貴的機會。
「在鐵刀門前的……木匾裡!」
藍勁雄說完這句話,彷彿被抽去全身的力氣,空洞的眼裡已經毫無半點生氣。此時,生命對他來說或許不再重要了。
「放心走吧!」
張虎手起刀落,準確的一刀收割他的生命。看著這個一代宗師頹廢地死在自己的手裡,心裡多少還是有點難受。
藍勁雄的屍體軟軟倒下,脖間的傷口還在不停流著鮮血,眼裡除了悔恨之外還有怨恨。
悔恨自己之前的搖擺不定,既然逃離津門就不該為了榮華富貴的誘惑而回來;怨恨的是朝廷殘酷地利用自己的貪婪,許以重利誘騙自己潛回,使得鐵刀門在自己手上灰飛煙滅,從此不復存在。
如果不要天真到去涉及這種朝堂之爭、不要因為被紀龍脅迫而大肆殺害朝廷的眼線、不要因為貪慾而率眾回到津門,貪圖下半輩子功成名就,或許鐵刀門不會有這樣的下場。
藍勁雄死的時候,雙眼還不停流著悔恨的淚水;或許是在恨朝廷的無情,也是在恨自己的貪慾。
空蕩蕩的院內只剩一具餘溫未消的屍體慢慢抽搐著,張家二人完成使命後也趕緊離開。安頓好羅培安後,急忙去鐵刀門尋找那把令人嚮往的兵器了。
紀龍盤踞津門之時,四下邀約能人武將擴充自己的實力,人脈廣博的鐵刀門自然是重中之重,三番五次登門拜訪,軟硬兼施威逼利誘。
藍勁雄為了不惹惱紀龍,在無奈之下派出弟子追捕誅殺一些朝廷眼線,其中包括魔教慘死的弟子,以及幾乎被連根拔起的分壇。
夜幕下的津門城裡還是亂糟糟的,街上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百姓。不少人收拾細軟,小心翼翼地躲避別人的搶掠,只等城門一開就出城躲避這場越來越激烈的戰禍。
曾經心存僥倖,以為戰爭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生計,但今天南城已經成了廢墟,殘酷的現實讓他們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了。
鐵刀門的大院已經人去樓空,破敗的院子空蕩蕩一片,敞開的大門顯得很是落魄,到處死氣沉沉,找不到半點人煙。除了蕭瑟的風偶爾吹過,捲起落葉帶來幾絲聲響外,安靜得讓人不禁心裡一酸。
古樸而巨大的牌匾,上等的酸枝木還是顯得結實厚重,不過「鐵刀門」三個金字卻失去光芒,變得黯淡。似乎要映襯這昔日大派此時讓人感慨的落魄,原本蒼勁有神的大字,這時候怎麼看怎麼淒涼。
門前悄無聲息地站著兩個人影,張虎看著巨大的牌匾,有些興奮地說:「沒想到呀,斷月竟然是藏在這裡!」
「藍勁雄倒也不笨!」
張叢甲腳輕輕一點,凌空將牌匾摘下後深吸一口氣,怒喝一聲,猛重的一拳凶橫地砸過去。
儘管天品的內力極端霸道,但砸在沉重的木匾上也感覺到一陣疼痛,可見百年老木的呼礎還記,小矜小覷。
堅硬的酸枝木受不了沉重一擊而斷裂。張叢甲大喝一聲,用內力一震,整塊牌匾頓時四分五裂。
伴隨木屑橫飛,一把沉重的大刀掉落在地,發出一聲低沉而悶的響聲,環繞在耳際,嗡嗡之聲如孩啼童泣,久久地迴盪著。
「好刀呀!」
張虎趕忙將刀拿起,放在面前一邊端詳,一邊嘖嘖讚歎:「果然輕盈無比,但落地時卻似是千斤而墜。聽聞那麼久,終於可以握一次這把兵器。」
斷月刀看似和普通的大刀無異,多的只是刀身上猶如水流般的細痕,但內行的人一看到閃爍的寒光就知道不是凡品。
張虎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沒一會兒又有些不捨地說:「確實是把絕世好刀,若獻給主子的話,他肯定會高興。」
「不用了!」
張叢甲嘿嘿一笑,有些狡黠地說:「來之前我已經請命過了,你家主子對這東西沒什麼興趣,以後這把刀就歸你了。」
「真的?」
張虎頓時喜出望外,臉上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要知道許平到現在還沒趁手的兵器,戰場殺敵時習慣用的還是張家刀法,所以他一拿起斷月刀,第一反應就是獻上去,真沒想到這把刀竟然會賜給自己。
「我唬過你嗎!」
張叢甲頓時不滿地瞪了一眼,沒好氣地說:「趕緊走吧,再不走的話,想趁亂溜出去就難了。」
「嗯!」
張虎一邊興奮地把玩自己的新兵器,一邊跟在張叢甲後面,消失在小巷子裡。
黑夜中的斷月刀還是那麼沉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它與月光相映時,總有一絲絲的水紋在慢慢流淌著。
津門昔日輝煌的鐵刀門已經只剩一座空院,一塊破碎的牌匾在門前靜靜躺著。
弟子們逃的逃、跑的跑,抱有幻想的也死在周家軍的馬蹄下;門主藍勁雄更是死不瞑目,因為一紙空白的承諾而葬送了整個門派。
一開始許平並不想殺他,也確實是想留著這股奇兵來個裡應外合。但是當朝廷的情報顯示,鐵刀門曾為紀龍排除異已,仗著勢力廣博而誅殺太子府和朝廷的眼線時,想想魔教的沒落和武泰的死,許平已經找不到任何留下藍勁雄的理由。
斷月刀只是個小小的插曲,但空白聖旨必須收回,一旦遺落將是朝廷的笑柄。
更何況現在應巧蝶溫依懷中。
想想藍勁雄曾和她是夫妻之名,心裡多少有點彆扭。任何一個男人心裡都充滿黑暗至極的佔有慾,當這種陰霾慢慢發作、影響到內心時,任何的道德和仁慈都會被慢慢掩沒。因此失去利用價值的藍勁雄已經沒有活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