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來新皇登基的第一個大年,京城入冬以後,北方乾燥的寒冷讓一切都少了一點生機。乾枯的樹葉在寒風中搖搖欲墜,光禿禿的樹枝在山野之中總感覺有一點淒涼。
即使門外小雪飄落,為這個寒冬又點綴了幾分詩意,但忙於生計的人們沒有偷懶的空閒。每一日的柴米油鹽、每一日的溫飽,都讓他們不得不辛勤勞碌著。
京城的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不同的是,大家都穿上厚厚的棉衣,抵禦著讓人骨頭都感到發顫的寒風。
地大物博的華夏大地,有很多地方都陷進冬天的蕭瑟,唯獨京城是無論任何季節都會處於熱鬧之中。
此時城內依舊車水馬龍,而城外的大批工程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對於一些比較新穎的建築悄悄拔地而起,百姓們都好奇地圍觀著,不知道這位一向標新立異的太子爺又要耍什麼把戲!
因為前陣子大火過後的城南重新建設,出現在人們視線裡的都是一些比較奇怪的東西。比如說酒吧,就讓不少的酒鬼過了癮,也體會到全新的感覺;而皇家拍賣行的崛起、大規模賭場的開業,也都讓人耳目一新。
厭倦了骯髒和不規則的小賭坊,賭徒們紛紛如潮水般湧入。事實證明,不管是哪個新興的行業,都受到空前的吹捧。
商部教坊司的賭場和青樓開始在華夏遍地開花,各地一些比較敏感的商人,也紛紛模仿酒吧的模式開始新的經營。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新的產業能帶動新的經濟,也能解決大部分就業問題,帶來的蝴蝶效應強烈得讓朝堂之上的人都震驚不已。
尤其是大災過後的地方,新的行業如雨後春筍般萌發,不少難民都成了新的勞動力。
其中受益最大的自然是戶部,少了許多哭窮的奏折,這幫一向摳門的大老爺當然是樂壞了。一向比較低調的他們,甚至公然幫助太子派繫在朝堂上打壓保守派的反對意見,立場轉變之快倒是讓許平吃了一驚。
現在京城外其他新興產業也在加緊建設,不過並不是商部之人興奮期待的新工程,也不是能讓他們賺大錢的新產業。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向以鐵公雞著稱的太子爺這次竟然會大手筆自掏銀兩,要建大明最大的五所院校,還美其名稱其為最高學府:皇家五院!
顧名思義,這五所院校全是隸屬皇家之下。禮部本以為有機會可以賣弄一下學問,老頑固們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但是當御筆親書的牌匾掛上去時,他們一個個都愣了。這些學院完全顛覆世人的想法,根本不是供人讀聖賢書的院校。
皇家工業、商務、政治、軍事、經濟,五所學院的名字讓人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
這年代的學院哪個不是教人讀聖賢書的,現在這種專門教其他類別的學院,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天馬行空,一時之間真有點接受不了。很多人甚至認為這是有辱聖人之道,根本就是在玩物喪志!
禮部本來就被打壓得幾乎沒有說話的權利,再加上皇權死忠派的成有竹成為尚書,更是讓他們感覺顏面無存。抓住這個機會當然是大爆發了!
這次連成有竹都有點壓不下去,一幫老頑固開始在朝堂上哭爹喊娘,嚎得十分用力,彷彿不是許平在興風作浪,而是他們家祖墳被挖了一樣。
一段時間下來,朝廷上圍繞著太子府愈來愈頻繁的動作,和商部日趨成熟的運轉,展開激烈的明爭暗鬥。雖然商部的擴張愈來愈順利,三個老狐狸一聯手確實是事半功倍,不過教坊司壟斷青樓和賭場的擴張,也觸犯到不少的地方利益,一時之間也是惹得怨聲載道。
對於這樣的混亂局面,朱允文選擇「家事、國事、天下事,關我屁事!」的態度,直接躲到一旁看著這群魔亂舞的畫面,有點幸災樂禍地看兒子到底要怎麼解決!上次許平帶人搶劫的銀兩,最後他還是要不回來,現在感覺是有一點報復的意思。
好在許平現在羽翼也豐滿了,雖然郭家的利益也受到損害,但身為太子泰山的郭敬浩也分得清利弊,馬上跳出來支持太子派系。
成有竹壓不住手下的人,索性就當啞巴,不過張伯君臉一板,不講理地支持也嚇了其他人一跳,歷時將近一個月才把這股反對浪潮打壓下去。
朝堂上算是回歸平靜,而經歷了大婚的許平也感覺成熟許多。程凝雪還在宮裡養胎,而且趙鈴這小丫頭終於也身懷六甲,被接進宮了。
雖然每天都在忙碌著為大明勾勒一幅最美的藍圖,不過有眾多美人的陪伴,閒下來時逗弄一下可愛的女兒,倒也樂得合不攏嘴。
京城外,香山之上一座小別院裡,不同於外面冰天雪地的蕭瑟,這裡的一切反而充滿了生機。梅花在雪中傲放,門前的竹林依舊青翠,巨大的松樹落滿雪花,更是美不勝收。
小小的別院雖然地方不大,但卻佈置得井然有序,給人一種十分優美又愜意的舒適。一切都簡單樸素又充滿韻味,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十分獨到。
小院裡,木製的小屋之中,雖然大門敞開,但卻感覺不到北風的寒冷。在屋中央鏤空的石凹上,一股火苗正在慢慢地燃燒著,陣陣暖風驅散冬日裡的寒意,給人一種暖洋洋的舒服感覺,愜意得幾乎都想就地躺下,懶散地享受這冬天裡的一分溫暖。
篝火上架著一個鐵鍋,只有一鍋熱水在慢慢地沸騰著,鍋中央一個精緻的瓷瓶在熱水中浸泡著。
許平脫去身上沾滿風雪的披風,盤腿坐下後,看著鍋裡溫著的酒瓶笑呵呵地說:「你倒是會享受,在這種鬼天氣裡喝點熱的酒水,確實是舒服!」
一旁的木製屏風散發出一種自然的香氣,一位白衣素顏的佳人正從屏風後緩緩走過來。沒有任何花俏的紋飾,只有純淨的白色素服穿在身上,多了一點不食人間煙火的飄渺。
美麗的容顏雖然沒有任何妝容,但光是五官組合起來的美艷就足以傾國傾城,一頭烏黑秀髮隨意地盤了一下,在簡單中又多一種優雅的韻味,讓人一看就有種清新的感覺。
童憐手捧著一小盤糕點,不可方物的容顏上帶著淡雅微笑,緩緩將糕點擺在許平面前,才一邊拿來酒杯斟酒一邊溫聲細語地笑道:「您倒是沒事找事,京城裡生活多好,怎麼跑到這裡受罪來了!」
「有點累了!」
許平搖著頭笑了笑,新婚之夜第一次喝得趴下,連洞房的能力都沒有,確實夠戀g!的。
這幾天藍小熏和寶貝女兒也被接進宮去,閒來無事才到她這裡坐一坐、聊一聊天,感覺倒是滿不錯的。
津門叛亂結束以後,周雲濤的娘子成了童憐的代罪羔羊,獻上立國大印為她保住一命!
儘管這一切童憐都看得很淡,不過許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很高興,或許有時候他真的需要一個能攀談的知己吧?安靜、聰明又心思玲瓏的她是最適合的對象,和她聊一聊天,就能讓自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本來以他滿心的仇恨,真的很想將童憐殺掉,卻又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有一種不捨,不捨的不只是這不可方物的容顏,更多是因為她的聰明才智。
所以許平才在這幽靜的大山上為她建築這麼一座別院,派樓九的手下在這裡守衛著,說是居住,其實更像是軟禁。
這場叛亂之中,最大的兩個威脅反而不是紀龍。表面上周家軍橫行一時的強悍確實讓人記憶猶新,尤其是當周井和洛勇鬥法時,又抗衡著那麼多路的朝廷大軍。
平心而論,許平對於周家軍的軍風還是抱著敬佩的態度。雖然最後周井在牢中被賜死,但兵部的人還是為他求了個全屍,畢竟這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帥才。
周井的死訊被隱瞞得很緊,這位被朝廷打壓一生的沙場大將,最後死時卻是含笑而終。雖然這是一場叛亂,但卻讓人見識到他統率兵馬的才能!
洛勇也親自祭拜他,似乎有種惺惺相惜的惆悵。以他的話來說,周井唯一比不上四大將軍的地方,就是他晚生了十多年。
對於周家軍雖然是褒貶不一,但周雲龍和周井這兩位周家兩代的將才,還是得到最大的認可。
而在暗地裡的童憐,不僅鋪設巨大的情報網,拉攏各式各樣的人才,更組織了讓京城兩度大亂的強大勢力。這樣的才能讓人側目,更一度讓人寢食難安。
雖然一切都在暗地裡進行,但是朝廷並不希望這樣的消息傳出來,因為這樣會讓許多大官感到丟人!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個思想似乎在童憐和趙鈴出現後已經有點動搖了,或許他們也開始有所反省,但是卻頑固得不肯承認這個事實。
儘管兩度大亂時不少人都心有餘悸,但是這傳統的老思想卻讓他們拒絕去承認女子在這個時代的地位。
「真有這麼輕鬆?」
童憐溫婉地笑了笑,帶著幾分頑皮說道:「您就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現在誰不知道太子府在各地興風作浪,都忙成這樣了還抽空跑到我這破地方來,準沒什麼好事!」
「懶得和你解釋!」
許平有些玩笑地白了她一眼,總覺得和童憐在一起分外輕鬆,不用顧忌話題,又彼此知無不言。
雖然不知道她的態度為什麼會對自己那麼好,但這種融洽的氣氛最讓人感到輕鬆,也就沒必要去深究太多。
「冷月姑娘沒來?」
童憐說話時眼睛瞇了一下。有一種亮光一閃而過,又馬上消失了!
「我派她去江南辦點事了!」
許平輕描淡寫地回應一句,讓人感覺有點敷衍。
「江南,我看是東北吧!」
童憐搖了搖頭,直直地看著許平,帶著幾絲頑皮說道:「近日聽聞郭大人受邀出使高麗,當今的第一權臣出京當然是風風光光的,想必冷月姑娘不會錯過這樣的熱鬧吧!」
「你很討厭!」
許平沒有否認,而是笑罵道:「明明心裡比誰都清楚,但是每次都是等我撒謊以後再來戳穿我,這樣很傷人自尊好不好。」
「誰叫你不老實!」
童憐也不甘示弱地白了一眼。水眸輕輕一瞥,頓時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誘惑。此刻兩人的語氣輕鬆得簡直像多年的知己在攀談一樣,更多的是如玩笑般的互相打擊。誰能想到,在半年之前,彼此之間還是恨不得殺之為快的對象。
「先不說這個了。」
許平咳了一下,抿了口酒後滿面肅色地問:「上次我給你的那些奏措和情報都看了嗎?」
「我就說你沒安什麼好心眼。」
童憐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柔弱的眼神瞬間讓許平都有點發軟,她滿面委屈地說:「把我軟禁在這種破地方,一天到晚都是粗茶淡飯,還要我在這裡為你出力。早知道這樣的話,當初你還不如給我一刀算了!」
「少來!」
許平也沒好氣地哼了一下,抱怨道:「好歹你也考慮一下我的立場好不好?要是被人知道菜市口殺掉的童憐被我掉包那還得了!再者,粗茶淡飯可都是你自己要求的,我不信你說要吃大魚大肉,樓九敢說個不字,栽贓陷害這種事我可比你在行!」
「哼!」
童憐宛如一個耍小脾氣的女孩一樣,嘟著嘴哼了一下,才徐徐地說:「一天到晚在這裡,我都快憋壞了!唉,算了,先不說這個了,你覺得情報裡有什麼可疑的地方,還是說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
「就是沒有才奇怪!」
許平搖了搖頭,最近試探著把一些不重要的情報和奏折交給她看,童憐卻能從中分析出一些朝廷沒有掌握的情報。
童憐可怕的洞察能力別說讓許平瞠目結舌,就連朱允文都感覺到一種毛骨悚然,要是當初紀龍有這樣可怕的智慧,恐怕大明真的得改朝換代了。
「很簡單呀,有什麼奇怪的!」
童憐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笑瞇瞇地說:「從商部提供的那些物資調動和貿易品種的數量來看,馬上就要開打了。看樣子金刀可汗是撐不過這個冬天,而且似乎不只契丹內亂,除了十龍奪嫡之外,似乎也拉攏了外來的勢力。」
「誰的兵力最強?」
許平眉頭頓時皺了一下,前段時間阿木通確實有來信希望太子府能出兵幫他,不過許平斷然拒絕。如果貿然出兵,到時候招惹來契丹王庭的不滿就很難對付了。坐山觀虎鬥始終是最有把握的事!
「按照目前來看嘛……」
童憐狡黠地笑了笑,瞇了瞇眼說:「你的合作夥伴四王子阿木通應該是兵力最強的,而且在王庭上也有不少的老臣支持,看樣子希望應該是最大的。但是其他的王子不知道有多少後援,所以結果不太好說。」
「是呀!」
許平歎息一聲,整個人無力地往後一倒,苦笑道:「似乎大明內部一太平下來,所有邊線都要戰火再起了,這樣一來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啊?契丹這一打,恐怕整個北方會徹底大亂,到時又得費時費力去應付,真無聊呀!」
「你不只無聊,還有別的想法吧!」
童憐輕輕地挪了一下,又為許平斟滿酒,溫柔的笑道:「我認識的太子可不是個頹廢的人,什麼機會在你眼裡都是可以撈錢的。有好處不佔是王八,可是您的做人真理,不知道現在你又打算怎麼大發橫財呢?」
「想法有一點,但還不成熟,以後再說!」
許平沒好氣地哼了一下,見她慢慢地挪過來,一股清新的女兒香也迎面撲來,立刻就有些心跳加快。儘管他對於童憐一直是視為知己,但如此近距離接觸,不可否認她的誘惑對於男人來說還是太過濃郁了。
「是嗎?」
童憐無所謂地搖了搖頭,突然趴在許平身邊,雙手撐著頭,看起來十分俏皮,笑瞇瞇地說:「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
「賭什麼?」
許平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迷人的容顏近在眼前,如此秀色可餐讓人覺得心癢難耐,何況是這樣孤男寡女的情況。但對於童憐,心裡總是像打翻五味瓶一樣複雜。
這個女人聰明得讓人敬佩又恐懼,論起容貌更是國色天香。得到這樣的一個佳人固然是最好的賢內助,但她卻是紀龍的女兒,叛亂中不可或缺的可怕人物!
即使現在再怎麼輕鬆,也讓人不得不防,因為許平也搞不清楚她對自己的態度為什麼會那麼溫和。
再者,人總是有矛盾的地方。一個才色雙絕的女人誰不喜歡,但是她的身份卻是無法公之於眾,甚至於在世人的眼裡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佔有她這個想法不是沒有,但許平知道,以她的聰慧,她絕不是那種輕易就範的人。本能上雖然想佔有她的肉體,但從另一個層次來想,許平更希望得到她的靈魂!
「賭你的冷月娘子能不能殺得了郭敬浩!」
童憐眼一瞇,一看許平竟然有些扭捏,反而「咯咯」笑了起來,嫵媚一笑說:「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呀!」
「呿!」
許平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隱隱感覺到的體香讓人心亂如麻。刻意保持一下距離後,才閉著眼沉思一會兒,搖了搖頭說:「我覺得……應該不能吧!」
「為什麼?」
童憐略微有點驚訝,不過還是好奇地問:「她去刺殺郭敬浩,肯定是得到你的准許。御用拱衛司的人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以前我覺得最難纏的就是他們,難道你覺得以冷月姑娘的身手會失敗嗎?」
「不是!」
許平搖了搖頭,苦笑著說:「反正我賭她殺不了,你呢?」
「沒辦法,那我只能賭她成功囉!」
童憐咯咯笑了起來,有點調侃地說:「你最近聰明了很多嘛!我本來也想賭她殺不了的,這樣一來就沒辦法了。賭約是我先說的,現在只能看會不會有奇跡出現。」
「是嗎?賭什麼?」
許平有點心亂如麻,略顯煩躁地問了一句。
「這個嘛……」
童憐瞇著眼笑了笑,猶豫了一會兒後,有幾分不好意思地說:「反正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輸了的話怎麼樣你說了算!至於贏的話,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不放心的話你可以看著我!」
「這麼簡單?」
許平倒是有點詫異。
「就這麼簡單!」
童憐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但卻是苦笑著說:「不過我覺得我輸的機率比較大,所以不抱什麼希望了。」
「童憐……」
許平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一點掩飾不住的痛苦,閉上眼後皺著眉頭說:「你聰明得讓人有點討厭!」
「我可看不出你有喜歡我的地方。」
童憐嘀咕了一下,頗感興趣地看著許平,略帶好奇地問:「我倒是有點不明白,你費那麼大力氣饒我一死幹什麼?一刀解決乾淨利落不是更好,我可是紀龍的女兒,你就不怕我偷偷暗算你嗎?比如下個毒什麼的……」
「不怕!」
許平沉吟了一下,堅決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
童憐的聲線帶著一點顫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絲絲激動。
「不知道!」
許平還是搖著頭,這是最真實的答案。雖然總是告訴自己得防備,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個曾經想殺之後快的仇人,卻有著說不出的信任感。
「是嗎,好理由。」
童憐嫣然笑了笑,坐到門前看著窗外的皚皚白雪,美麗的眼眸裡有幾分的閃動,笑盈盈地說:「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你也不太正常。」
許平沒好氣地回敬了一句:「話說我們倆坐在一起喝酒本來就不對勁好不好?你也不找點機會弄死我,難道現在毒藥都漲價了?還是說你連買把匕首的錢都沒有,說得好像你比我正常似的。」
「我忘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童憐回過頭來,給許平一個動人至極的微笑,小臉上帶著幾分動人的紅暈,輕聲地說:「活到現在,才知道什麼叫輕鬆!」
「趕緊找個人嫁不就得了!」
許平確實也很享受這分閒情趣意,開玩笑說:「我可不想一輩子養著你,柴米油鹽越來越貴。我這人本來就樞,莫名其妙地養著別的女人,可不符合我的一貫作風!」
「我嫁誰去呀?找個死人冥婚嗎?」
童憐被逗得咯咯直笑,突然朝許平拋了個媚眼,笑瞇瞇地說:「要不……你就好心娶了我吧!別的不說,起碼當娘子的話我還算合格吧!每次你來都煮酒伺候,比起你府裡那些美人也不差吧!」
「免了!」
許平心裡一動,確實不由得遐想起來,但還是搖了搖頭,用一副我怕怕的口吻說:「和你當夫妻,我害怕睡一覺起來命都沒了,誰知道你想怎麼樣要我的命?再說家裡娘子多,怕她們吃醋!」
「說得和真的一樣!」
童憐不滿地嘟起嘴,楚楚可憐地說:「你娘子這樣就算多呀,隨便拉個大官都比你多幾倍!說得自己像是個和尚一樣,你這樣把我軟禁在這裡,和金屋藏嬌有什麼區別。」
「夫!」
許平裝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腦海裡不由得想起冷月離去時在自己懷裡激動哭泣的樣子,那一夜確實銷魂無比。
不過她要是真的刺殺成功的話,郭家的一對寶貝女兒大概會傷心欲絕,到時候自己還得費盡心思去安慰她們,傷透腦筋呀!
「北方的雪好大呀!」
童憐看著門外純潔得讓人心疼的雪景,莫名其妙地呢喃一句:「但就是有些太冰冷了,有時候讓人受不了。」
「嗯!」
許平輕輕應了一下,心裡感覺有點煩,索性就閉上眼睛養神,順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冬天裡充滿暖意的小屋真讓人舒服,希望穿過腸子裡帶著溫度的熱酒能快點麻醉自己,別再去想這些讓人無奈的事情。
「你真的累了!」
童憐回頭一看,許平輕輕地打起鼾,在這二人獨處時對自己半點防備都沒有,心裡有點暖、有點亂,但還是趕緊拉來絨毯為許平輕輕蓋上。動作輕柔又仔細,臉上也多了些說不清的難為情!
「謝謝!」
許平無力地說完這一句,就被身上的溫暖弄得有些發困。打了個哈欠後拉了拉被子,眼都不睜繼續呼呼大睡!
「真會享受!」
童憐扭捏了一下,看門外北風還是一直在吹,把一些頑皮的雪花都吹進屋子裡。趕緊跑過去將門關上一些,只留下一條通風透氣的小縫。見爐裡的火苗有些變小,又拿來柴火添上。看著睡得死死的許平,眼眸裡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兩人的關係實在微妙,是仇人又彼此欣賞。對於眼前這個看似幾分稚氣又心思細膩的男孩,童憐實在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受。
恨嗎?那段塵封的歷史揭開以後,已經沒有恨的理由;愛嗎?多麼可笑的想法,他們是曾經的死敵,但地位上簡直是天差地別,有時候遠得連觸摸一下都不可能。
高高在上的國之儲君與叛逆之臣的女兒,一個在世人眼裡已經不存在的死人。
很畸形的關係,簡直荒唐得讓人覺得可笑之極!
但是為什麼感覺卻很融洽,曾經的仇恨成了彼此之間的笑談,三言兩語裡說不出的默契和心領神會,給人的感覺是那麼美妙卻又不可捉摸。
孤男寡女相處,為什麼找不出一絲不自在?她沒有女人該有的矜持和羞澀,他也壓抑男人本性裡的衝動和對色慾的蠢蠢欲動。她很自然地為他蓋被子,他完全沒防備地在她這個仇人面前熟睡。
感覺上簡直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甚至更像是同過半生的夫婦,既虛假又真實得讓人有些窒息。
「郭敬浩……」
童憐搖了搖頭,不想再讓自己再想那麼多。莫名其妙地呢喃一聲後,拿起許平送來的奏折和一起一情報,有些心亂如麻地看起來。偶爾觀察著許平、偶爾添一把柴火,大山深處的幽靜給人心靈上的安寧,或許這種平淡更適合自己吧!
亂夠了,是該休息一下了!童憐嫣然地笑了笑,看了看眼前睡相十分可愛的大男孩,沒有皇家之人的紈褲習氣,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親切。
或許是曾經的鉤心鬥角讓兩人在不知不覺間互相吸引吧?這一切都很美妙,或許這樣也不錯,喝點小酒、聊聊天,笑談風月,彼此敞開心靈,不帶任何的虛假,或許所謂人間樂事不過如此而已。
心神一個恍惚,童憐感覺有點發暈,津門之亂結束以後,愛和恨一下全消失了。
本以為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卻沒想到自投羅網後反而得到夢想中的生活。
青梅白雪煮酒,北風蕭瑟火苗,普通人家暖洋洋的快樂。或許不只是之前的自己,連對於眼前的男孩都是一種奢求吧!
東北、高麗、郭敬浩!童憐神情稍稍呆滯了一下,嘴角不自覺地掛起略帶譏諷的嘲笑,可笑又可憐的郭丞相呀!此去風風光光,不知歸來時是否也能談笑風生?
或許是順風順水的權勢麻痺了他,曾經多麼小心謹慎的一個人,在日益高漲的權勢中迷失自我,絲毫沒察覺到皇家暗地裡沾滿鮮血,名為殺戮的大手已經緊緊地握住他。
「可笑嗎?」
許平在夢境與真實的恍惚之間聽到這一聲嘲笑,眼睛也沒有睜開,有點無力地問道:「還是有點幸災樂禍的高興?」
「純粹的可笑。」
童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柔聲說:「只是……我覺得郭大人此刻很像一個人,」
「藍勁雄吧!」
許平想也不用想,腦子裡直接浮現出這個名字。
「權勢的迷惑果然很大!」
童憐眼神有些迷茫,歎息了一聲說:「或許我是女兒身才不太明白,但是這東西就像魔鬼一樣,讓每一個男人都為之興奮、失去理智,甚至不惜摧毀現有的一切,人性裡的貪婪總是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當貪婪到了一定程度時,會失去自我,往往沒辦法看清悲哀的結局。」
「你感慨真多!」
許平沉默了一下,知道她感慨的話裡包括為一紙空白聖旨而被欺騙利用,最後死於朝廷刀下的藍勁雄;也包括妄想登基九五,卻落得滿門抄斬的紀龍!
「我們還有個賭約哦!」
或許是不想讓氣氛太消沉,童憐搖了搖頭讓自己趕緊打起精神來,看著許平若有所思的臉,笑盈盈地說:「希望冷月姑娘能成功吧!能報仇雪恨可是她一輩子的心願,相信你也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將這段讓人無奈的往事斬斷吧?」
「真三八!」
許平悶哼了一下,轉了個身繼續休息。現在實在不適合再討論這些沉重的話題,在京城裡一直是瑣事纏身,難得輕鬆一下,或許真該靜下心來享受了。
童憐搖了搖頭笑一笑,見許平裹緊被子繼續睡,又添了一把柴火後,繼續低頭看她的奏折。想起這個小小的賭約,也不由得心生感慨。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兩人都已經心裡明瞭,但卻不約而同地沉默,或許是都不想讓這本來輕鬆的氛圍被破壞吧!
郭敬浩出使高麗,完全沒意識到皇家針對他的陰謀已經悄悄地展開。現在邊境面臨大亂的情況下,高麗才特意邀請這位大明的權臣。美其名是遊玩一番,但暗地裡的算盤誰不清楚。
契丹未來大亂所帶來的緊張氣息已經蔓延到周邊所有地方,滿八旗也早就結束冬捕,早早地聚集盛京,防備著戰火會燃燒過來。
高麗雖然在調兵遣將,不過集合起來的兵力卻可憐得很,絕對不是契丹草原騎兵的對手!
一水之鄰的滿族氣氛凝重,隔海相望的東瀛現在也是戰火紛飛,三大家族的戰爭已經進入白熱化,幾乎把整個東瀛全捲進去。清野家在太子府的支持下已經穩佔上風,這樣一來,戰爭也會更加慘烈。
高麗周邊根本找不出一個安寧的地方,所以才會在這時候邀請郭敬浩,擺明就是想讓其他人看一下他們和大明的親密關係,希望周邊的戰火不要牽連到他們。
誰都清楚大明雖然才剛經過內亂傷了元氣,但誰也不敢小覷這個天朝上國。戰爭雖然死傷慘重,但各地集結起來的幾十萬大軍也不是好惹的。
雖說這些表面情況誰都看得明白,但朱允文卻是頭疼萬分。因此,在這當口上就立刻答應高麗的邀請,派郭敬浩出使高麗,暗地裡和許平商量了一下,決定要在高麗境內把郭敬浩除去。
這樣一來,第一權臣死在高麗,不僅可以要挾這樣的北邊小國,更是可以大搖大擺地派出重軍鎮守邊境。一來是預防契丹戰敗的部落騷擾大明邊線,二來若有變故的話也可以隨機應變,防備契丹大亂所帶來的不安定因素。
至於郭敬浩,確實倍受皇寵,現在也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成了皇親國戚後更是威風八面。但一開始許平心裡就明白,老爹絕對不會留他在世上。自己迎娶郭家的姐妹花,一是因為姻緣,二也是因為皇家希望安撫住這個權臣,麻痺他的警戒心,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讓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死得最有價值。
而現在這樣的機會是最適合的。童憐腦子裡閃過一幕幕情景,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郭敬浩會死於皇家之手。當今的聖上是個心狠手辣,但卻是最合格的帝王。自古無情最是帝王家,或許有的事很殘酷,但在江山社稷面前卻顯得如此渺小。
紀龍叛亂之初,紀中雲的搖擺不定就曾經是朝廷的心頭大患。即使後來他一心歸順朝廷,但為了把這不穩定的因素扼殺掉,高高在上的朱允文陰狠得讓人毛骨悚然。
在歸營的路上以一千禁軍的生命和數百士死士為代價,硬生生地誅殺這位大明的開朝功臣,更把一切都栽贓到紀龍的頭上,心計之深讓人連靈魂裡都感覺到恐懼。
而郭敬浩卻渾然不知這種陰謀也會落到他身上,九五之尊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不會因為他後來的忠心耿耿而忘了他曾經想叛亂的野心,想法一旦萌生就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在大亂平定以後,解決曾經被遏止住的地方駐軍,刀鋒自然也就輪到這位曾經妄想登基九五的權臣。
皇家的可怕之處並不是過河拆橋、殺人滅口這些讓人詬病的手段。朱允文身為一個帝王,對於皇權的維護,最高明的地方在於他懂得生命的價值。
即使想要一個人死,也會去審視這個人的身份和他的價值,為他安排最適合的死法,或者說是對皇家最有利益的死法。
郭敬浩郭大人,恐怕一代權臣也要就此隕落了吧?雖然是含恨而終,但別恨朕,要恨就恨你曾經的野心,朝廷容不得任何異心!江山社稷是天下人的,但別忘了大明的國姓是朱,這個事實不是你小小的妄想就可以改變的。
是夜,御書房裡,朱允文在燈下看著郭敬浩送來的奏折,冷笑了一下。即使表明忠心,但曾經的野心也不會被忘卻,朝廷誅殺紀中雲還沒給他留下警懼嗎?
溫水煮青蛙,在陶醉和無知之中死去,或許不失為一種幸福吧!
「咳……」
朱允文突然大聲咳嗽起來,略顯憔悴的臉上帶著幾絲蒼白,原本挺直的腰也彎了下去。捂著嘴,眼裡都是血絲,看起來難受得幾乎窒息。
「主子,沒事吧!」
海子趕緊拿來毛巾和漱口的水,一邊為朱允文拍著後背,一邊擔憂地說:「傳御醫吧!」
「不用!」
朱允文咳了好久才緩過氣,一邊喘著一邊攤開手掌,看著手掌上有些發黑的血,搖了搖頭說:「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御醫們的心思我也知道,他們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恐怕又是什麼龍體微恙之然的屁話而已……」
「可是主子,這樣下去的話……」
海子一邊伺候著朱允文洗去吐出來的血,一邊擔憂地說:「太子爺那邊您也得說一聲呀!最近國事操勞,再這麼熬下去不是辦法!」
「他比我閒不到哪去!」
朱允文撫著胸口,好半天才順下氣來,看了看頭上的祖皇像,帶著幾絲感慨呢喃道:「算了,一切都順天命吧!現在我只想盡快把開朝後留下的問題解決掉。平兒這孩子雖然離經叛道,但對未來卻有著長遠的規劃,希望大明在他手上能千秋萬代,成為真正的泱泱大國!」
「太子爺最近確實也很忙碌!」
海子趕忙拿來毛巾擦拭著朱允文額頭上的汗珠,欣慰地笑道:「他也成熟了很多,現在在朝堂上不像過去一樣亂來了!」
「是呀!」
朱允文讚許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後還是有點擔憂地說:「這孩子雖說玩世不恭,卻有一副玲瓏的心思,我少年時沒他如此的聰明。但我最擔心的是,他的性子太善良了,也該心狠手辣一點……」
「太子爺會明白的。」
海子在旁勸慰一聲。
「應該會吧!」
朱允文抬起頭,眼神有些空洞地看著頭上的父親畫像,依舊威風淒凜,依舊給人不敢直視的魄力。
乾枯的手裡彷彿握著無數的生殺大權,座下的龍椅似乎是屍骨堆積,皇權的維護何等艱難,所承受的痛苦或許只有自己和眼前的父親才能明白!
平兒雖然看似吊兒郎當,但卻是打破一個個枷鎖,做的事天馬行空,但每一件都會帶來新的收穫。
父皇,我不懂,那些就是他口中的發展、強盛嗎?或許您也不懂他那讓人猜不透的想法,如果您在的話,恐怕也理解不了那些讓人糊塗的做法!感覺平兒似乎是在打破一道道的牆,或許他是在構建一個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平兒應該能把大明帶向前所未有的強盛,相信您也會支持他吧,父皇!
朱允文默默地看著父親遺像,眼裡有著擔憂、堅定、支持、狠毒,但最濃郁的還是身為父親如山般高大、如水般溫和的深沉之愛!
夜靜了,朱允文默默地閉上眼思索著一切,臉色雖然憔悴但卻堅毅得讓人不敢直視。錯綜複雜的事情讓他的臉色陰晴不定,但在想起日漸成熟的兒子與可愛至極的孫女時,嘴角的微笑充滿深沉的愛,幸福得讓人感覺這不過是個有點疲累的老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