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丸也沿海路南下。
童貫幸平站在船頭,眼睛注視著被船劈開的海浪,北上崎是產天然氣的地方。
濃霧太大,周圍什麼也看不見。
陸中海岸是魔海。在高高聳立的絕壁斷崖下航行,視界是十分重要的。倘若有一絲馬虎,碰上暗礁,船隨時都可能翻沉。
「放慢速度,半速前進。」
童貫幸平向同事命令。
「是,先生。」
掌舵輪的菱刈良三回答。
北斗丸以每小時五里的半速前進。半速行駛在這視線為零的海裡是比較安全的。
童貫幸平讓菱刈關掉自動航行裝置,獨自站在船頭觀察前方,由於狩獵船的船頭位置比駕駛室高,所以船繞過角暗處要憑經驗。
「船長,看樣子要撞到礁石上,這樣航行不行。」
菱刈的聲音幾乎有些慘澹。
船入了濃霧中,視線完全消失。
童貫幸平由船頭回到駕駛室。
「那航海圖來。」
童貫幸平急急忙忙收拾桌子。
打開東鄉帶來的航海圖。
「這裡嗎?」
「是的,只有這裡。」
童貫幸平的指頭指在航海圖上的一點。
只要繞過黑崎燈塔,在標的海灣裡有合適的避風港。是一個稱為島之越的港。
那裡有可能補給燃料。
北斗丸繼續往三陸沖南下。
離開北海道的剛走已是第三天,津輕海峽激浪翻滾,使航行十分艱難,好不容易才找到沿本州海岸一條直線南下的位置,現在又是濃霧。
童貫聿平把航線變更記入航海日記裡。寫進由於有霧,不得已繼續避開,除此之外還寫進了沒有發現跟蹤船,也沒有異常情況等,寫完之後,他來到右舷側。
霧中,看見了黑崎的燈塔。
防霧的汽笛被哀似的拉響。
霧又漸漸地濃了。這樣的速度,到了北斗丸會被關進視界為零的霧裡,只有在海上拋錨。從下北半島再繼續前進。在標的海域產生的霧趁著東北風追趕著北斗丸,好似也要隨之南下似的。
「這裡無事,但……」
童貫幸平對著白色的海水嘟噥。他擔心著空路和陸路方面的情況。
天荒童太君怎麼樣?乘卡車也真令人擔心,那個叫多田直志的,駕駛雙奧托飛機首先衝往東京欺騙敵人,眼下亦不知詳情。
昨天半夜,童貫幸平小組通過北半島東頭的尻屋崎海面。
離右舷兩里的日出燈塔報霧的汽聲此時又開始鳴響了。在日出燈塔裡有暴風標識信號以及指向性旋轉式無線電。因為三陸沿岸船舶遇難情況時有發生,所以那裡隨時部做好救難準備。
如果進到裡面去,只會增加危險。
為了將那個價值數千億日元的鑽石桶安全運往東京,任何無把握的行動都不允許。否則沉船之後,將會雞飛蛋打一場空。
麻煩呀,童貫幸平喃喃自語。
濃霧多是在早晨和夜裡出現。
現在是四月十二日傍晚八點。
從海路到東京灣還需花四、五天。他回到駕駛艙,菱刈良三正在握舵。
「啊,想快點見到女人的臉蛋。」
他奇怪地蠕動腰桿,他是位受女人歡迎的男人,但要當一位夠資格的海上男人多少還欠缺點什麼。三十五歲還是獨身,當然很少享受到與女人那幸福的時刻。
他想到玩過了這個女人,又那個女人。高矮、深淺、粗細、惡臭、芬芳、大眼睛、小嘴唇、頭髮、陰毛、掌紋、指甲、紅痣、白痣、裙衣、高跟鞋、乳罩、絲帶、口紅、眉筆,什麼是女人?我得到女人是為了得到我自己嗎?什麼是得到?
如果是在以前,那些漁船或是貨船進港時,船員必須首先考慮到自己的商店和家裡。然而,如今船上的船員思想保守的日趨減少,很多考慮的是能否得到女人的肉體,特別是那些從大城市來的年輕女人。
照童貫幸平的眼光來看,他這位年輕人真有點可憐。
儘管童貫幸平是一位烈性漢子,但此次出海,一看見年輕的同事心裡就不由得產生一種同情心。他想,到東京還遠著。在氣仙沼式或在石卷附近的大港稍為鬆弛下吧。
總而言之,全體人員都將為這數以千億計日元的巨額計劃而豁出生命,怎麼還吝嗇一些小小的開支呢。
「去吧,去吃吃白米飯。」
把肥女人比喻為飯是東鄉平八郎,就是守衛在駕駛室旁偷看航海圖的男人。
這也是射手,專吃白米飯,這位紅臉膛的男人有些奇怪,三十二歲沒有結婚,在他那血管裡混雜著鄂倫舂族的血仍是不容爭議的。
東北狩獵民族是鄂倫舂族,他們殺死海驢、海龍和海豹,在雪地和冰中先切開部位出內臟。用那些滴淌熱血的內臟與熱飯混在一起吃,味道鮮極了。東鄉在標的海與時也是那樣,自從網走出航後,船內沒有大米和獵物,也只好吃零食了。
「平八郎。」
童貫幸平勸告道:「上岸後不要再提那些事羅。白米飯是不要像野蠻人那樣將野獸的內臟混在飯裡。這裡不足標的海域,而是內地,進了店重要的是買些附有菜單的東西。」
「明白啦,一定會那樣的。」
東鄉平八郎撅起嘴:「在內地真下自由,喝酒,暍些好酒。喂……還不見港口!」
他朝立在右舷的野島隆男喊著:「快到了吧,往右,準備轉彎!」
船在霧中悄悄的右轉彎,看見遠處的入江街亮閃閃的燈光,那燈光給黑色的天空點綴了丁點兒光彩。
足島之越,一個不大的港口。是陸中海岸深水灣中的一個。沿埠頭停靠著漁船,海岸渡門襟處地方有幾間餐店和冶飲店。
順公路有一處加油台,看樣子在那裡補充燃料沒問題。北斗丸用最高速度航行時一晝夜要耗盡一噸燃料。用油桶裝油,載重量右舷。如果中途斷了油,沿岸又沒有適當的港口,那麼就只有邊補給邊向東京靠近。
童貫幸平除了甲種船長許可證外,還有乙種航海證和獵槍執照。而那些對手們根本不是乘遠洋專業船的。平常獵取海豹和海馬的季節過了後,童貫幸平將他們作為經營港灣工程用的拖船公司的船員往返於紋別和網走,其間難受的二天三夜都要難受得關在狹窄的船內生活。
進港了,邊系船,船員們邊議論著:「啊,馬上要見到女人了。」
「我喜歡酒,霧停了後,請給我暍點。」
童貫幸平專心地彈著舌頭,往岸上望去。
正面的酒店非常熱鬧。
「好啦,窮鬼們去加點葷吧。只允許上岸三個小時。別忘了你們的重大任務,即使醉了也必須回到船上來。看來霧什麼時候散還不知道。我們在半夜零點起航!」
童貫幸平便叮嚀,邊發給每人三萬元作為酒飯錢。
「船長呢?」
菱刈問。
「混蛋!這麼貴重的貨在船上,還能不守?」
「哦,明白了。我們買些上特產來。」
「真小氣,弄個美人來。」
「嘻,船長忌諱女人。」
東鄉、菱刈和野島相視後笑著往岸上走去。
北斗丸安靜了。
船內本來是很狹窄的,可同事們上岸以後就顯得十分寬敞。
童貫幸平在駕駛室裡拿起獵槍朝船艙走去,看看存放木桶周圍又無動靜。
傳動部分在船尾,所以貨艙在駕駛室的前方。平常那裡的艙蓋是打開的,將獵獲的海報用吊車放下去。現在這裡加了雙層蓋子。取掉蓋子,從小梯子上下去,充滿獸物的血腥味中有三隻閉著蓋子的木桶陰冶地放在艙底。
木桶沒什麼異常。時值現在,船上還沒有遭到襲擊相被跟蹤。那些失掉寶石的同行不知為什麼眼下還沒有向海上保安廳申報。
當然童貫幸平感到並非不可思議。如果申報的話,秘密就會全暴露。這些被盜的鑽石本身就有很多秘密。而這些秘密只有敵人單方面知道。假如北斗丸被海上保安廳的巡邏艇跟蹤捉獲,一檢查船內就會發現這些隱藏鑽石的地方,而敵人方面也會全力以赴,派出大量的匪徒阻止他們向海上保安廳申報。
童貫幸平用獵槍的槍托敲敲放在獵物中間的三隻啤酒桶。橡樹桶發出咯咯的聲音。這聲音在空洞洞的船艙裡發出回應。
那一百二十頭在標的海域捕獲的海豹早巳在紋別就卸下了,剝皮之後,骨頭全拋進海裡。海驢的肉一部分做為食物放進冷凍庫裡,只有海豹肉是不能吃的。
童貫幸平確定木桶裡沒有什麼異常之後,登上梯子來到前面的甲板上。濃霧沖刷著船頭。童貫幸平心裡在想,不管怎麼說,自己還是捲入了這些奇怪事件中了。他那面部的鬍鬚被霧珠覆蓋,雙眼盯著港口方向。
儘管木桶發出「咚咚」的聲音,但連童貫幸平也不知道這三隻桶裡哪只裝有鑽石。
一瓶早巳喝空了,第二瓶裡還剩一半威亡卡。霧還沒有散,為了暖和一下身子,他往杯子裡倒進威士卡喝了,然後背靠壁板坐下,將獵槍放在膝上默默地用破布擦拭槍身。
「怎麼樣,幸平,簡直成了喪家之犬。北方的盡頭有人類生存,霧中照樣有獵物出沒。是大炮改變了本性。炮戰中,彈坑中留下了自己的靈魂。」
真是位怪人,眼下還想到老頭子的話。好似在霧中閃現出「樺太第一」名震天下的童貫聿平的容顏。
「誰?」
童貫幸平端起身旁的獵槍從駕駛室裡走出來,捲起衣袖一看,指針已指到深夜十一點。
不管怎麼解釋都遲到了,蠢豬——只允許上岸三小時,而這些傢伙不知撞到哪個地方去喝酒?霧暫時散出右舷,港口的視線略微清晰。
童貫幸平手裡提著獵槍,朝系船的鋼纜方向走去。小小的港口燈火終於熄滅了。
只有幾盞霓虹燈和燈籠能從霧散時看到。埠頭處,透過霧散的空間看見了從海灣公路來的一輛卡車開進埠頭,是加油站的卡車。看起來是為了裝油桶而借來的卡車。那輛車聲印有「巖泉石油」公司名稱的卡車胡亂的離開埠頭,朝北斗丸的側面靠近。
東鄉和野島從駕駛座上跳下來。
「船長,對不起,我們回來遲了。趕緊加油,請放在那裡。」
東鄉又喝了一口酒。
這些傢伙把船長童貫幸平當傭人使。
「菱刈怎麼啦?」
「哎?」
東鄉吃一驚:「那傢伙還沒回來?」
「沒有回來。回到船上的算你們最先。」
「啊!」
東鄉平八郎突然發出瘋狂的叫聲。
「那傢伙最危險,只要看到女人的屁股就會垂涎三尺。」
「簡直馬馬虎虎,你們去找他!」
「真拿那混蛋沒法。」
童貫幸平猛地暍住邊嘟噥邊下的兩人,並嚴肅地交待:「等等,你們先加些燃料。緊緊守住鑽石。菱刈,我去尋找。」
剛說到找字時,他已朝街上走去。
童貫幸平大大方方地用一隻手提起打開保險的獵槍,毫無造作地飄然下船。
街燈又亮了,其實足霧散天晴,不過地面上還被霧氣罩著,並在童貫幸平的腳底纏繞。這時童貫聿平的步伐有幾分顯得踉艙。那年槍戰,衝入真崗菜町二丁目的十字街口時正值二十三歲風華盛年,今年已是六十三歲了。更何況被激浪搖晃了三天三夜,難怪老船長腳底有些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