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天闕 第十二章 以身相許

  看到藍潔芸和趙平予走了回來,緩緩坐到兩人身前,杜平殷雖仍哼了一聲,別過了臉去,但卻沒再出惡言,多半是因為現下四人吳越同舟,若再生波瀾,恐怕連這一絲求生的機會都沒了。

  「當日之事……還請前輩賜教……」

  雖隔著面巾,看不清楚,但光聽藍潔芸的聲音,就連一心放在老父身上的趙平予,都聽得出來她緊咬牙關,顯然接下來要面對的當日真相,對她頗是一個難以想像的重負。

  「潔芸希望能夠……能夠聽到全部,沒有任何隱瞞,不論是否會傷到家父清譽……」

  不只是聲音,連纖手都發著顫,趙平予雖說心全放在老父身上,恨不得馬上將邵華中給救出去,為他延醫療治。

  但一路上藍潔芸對自己頗為照顧,對自己師兄弟力持公平,完全不因為他的貌寢,而有絲毫輕視之意。

  後來他和鄭平亞反臉動手,也是靠著藍潔芸及時出聲,才逼令鄭平亞退去,救了趙平予的燃眉之急,趙平予著實頗承她的情,實受不得她太過於傷心痛楚。

  雖因隔著面巾,看不清藍潔芸的容貌,但在趙平予心中,藍潔芸是如此慧質蘭心,老天若有點良心,必會給她與溫柔秀雅內涵相符的絕色之姿,方符其實-不過這也未必,外貌和內涵不一定配合無間,至少趙平予就不認為自己的內涵,該配上這麼醜的臉,這老天可真愛作弄人。

  但光聽方纔那幾句對話,趙平予倏地發現,這原本舉止溫雅,頗有出塵意態的女子,完全不愧『雪蓮香』之名,現在雖力持表情行動如常,心底卻是動盪不安,光看她的纖手微微發顫,便可見她心頭的混亂,猶如從雲端墮入了凡間,從仙子變成了凡人。

  雖是如此,但趙平予心中對她仍無絲毫敢予褻瀆之意,更不敢冒起一絲憐愛之心,就連現在的情形,也要在心中思量掙扎上好一會兒,才敢伸手過去,手掌輕輕撫在藍潔芸的纖纖柔荑上頭,無言地給她一些鼓勵。

  雖知藍潔芸現在心湖震盪不安,仙子下凡般的出眾修養,彷彿已拋到了九霄雲外,但趙平予心中不只起不了一絲輕視之意,還不由得湧起了佩服之心,光聽她方纔還敢向邵華中要求聽到全部真相,不管有沒有傷到藍元清的名聲,便知她鼓起了無比的勇氣,明知事實不好入耳,仍準備好接受事實,不容任何疑惑或虛瞞,更沒有一點兒殺人滅口的想法,真不愧是一代江湖女俠。

  感謝地望了趙平予一眼,藍潔芸微微點了點頭,她眼神中滿含謝意,溫柔無比,趙平予原本還在心中害怕,這一伸手過去輕握柔荑,會不會褻瀆了她,直到感受到她感謝的目光,七上八下的心才放了下來。

  他原想將手縮回去,但不知怎麼搞的,趙平予的手才一動,藍潔芸的纖手微微一顫,竟不知道為什麼翻了上來,輕柔地覆住了他的手,不讓趙平予收回去,彷彿在希望趙平予繼續握著她的手,好給她一點兒勇氣,去接受邵華中將要說出的事實,真教趙平予受寵若驚。

  「這要從當日說起了……」

  邵華中歎了口氣,神色間像是有些恨意,更多的卻是悲哀。

  「老夫和藍元清、華元子的帳,已計較了快二十年,遠在杜老弟攪和之前,這段恩怨就已經生根了……」

  「難……難道說……」

  震驚地差點兒鬆開了藍潔芸的手,趙平予面部的表情有些抽動,彷彿又回到了以往曾經歷的苦痛之中,痛的他再難自制。而藍潔芸呢?

  她雖不知道趙平予為何如此震驚,但纖手上的震顫,卻是愈發難抑了。

  「沒錯……」

  邵華中歎了口氣,有意無意地望了藍潔芸一眼:「當年予兒還在母腹之中,尚未呱呱墜地的時候,就是藍元清和華元子合作,由華元子跘住老夫,藍元清一拳擊在琳兒腹上,將一股異氣擊入琳兒腹中,居心狠毒,使予兒從胎內就帶著傷來到這世上,受了不少苦楚……」

  「這一點在當日之戰時,邵前輩也曾出口逼問,藍元清和華元子雖未在口頭上承認,但也沒有一絲否認之言,看他們的神情,應該是事實沒錯。」

  杜平殷冷冷一笑,彷彿光是看到藍潔芸聽到這話時,纖手顫抖更劇,連手上的血色都已退盡的模樣,心中就浮起了一絲復仇的快感般。

  「請……請邵前輩繼續……」

  雖連聲音中都在發著抖,但藍潔芸仍是發了話。不過身旁的趙平予好像也是頭一次聽到此事,若非藍潔芸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表面上雖沒有半分求懇之意,但光是纖手的微顫,就好像在祈求他不要鬆手,繼續給她支持,讓他心一軟,沒有抽回手去,怕趙平予聽清了身旁這女子,便是害得他十餘年來苦楚難當的仇人之女,那恨火逼得他非得鬆手不可了。

  「當日崖上之戰……」

  聽藍潔芸仍能力持鎮定,準備聽完事實,邵華中不由得對此女投過去一個讚賞的眼光,像她這樣有勇氣而且堅強的女子,便以邵華中的江湖生涯,也沒見過太多。

  「老夫一開始就拚盡全力,趁杜老弟聞言失驚,聯手之勢潰散之際,一舉搏殺了華元子。」

  「但後來藍元清眼見無幸,竟裝著被我震傷的樣兒,退出戰局,趁杜老弟為了護住他,讓他有調息之機,致使拚盡全力,與我在崖邊互較內力的當兒,在杜老弟背後印了一掌,將我們兩個一同推下崖來……」

  「原……原來如此……」

  聲音仍在發著顫,藍潔芸雖還坐在趙平予身邊,卻是一副快要坐不下去,偏還勉強自己,努力聽完傷人的事實。

  「也怪不得杜少俠……會對藍家如此怨恨,雖說於事無補,但潔芸仍要在此對……對杜少俠致歉,至於潔茵……哎,算了,總之是我藍家對不住兩位……」

  聽到藍潔芸這段斷斷續續、彷彿要花上好大氣力,才能從口中說出來的話,就連一見到她便恨火滿胸的杜平殷,雖仍是一肚子火,但心中也不由得對她有了新的評估。

  至少在聽到事實後,藍潔芸沒有詭語巧飾,更沒有強言辯解,徹底地承認事實,這種心胸和勇氣,確算得上一號人物。

  「邵前輩、杜少俠,如……如果可以,……請容潔芸先去開啟木門,看看出路……出路的情形……」

  「這……也好……」

  「還是讓小師弟陪你去好了。」

  「不必了,我還有事要和予兒說,我想你也該聽聽,貴門這一年來的種種情事,是不是?」

  望向杜平殷,邵華中微微搖了搖頭。他久歷江湖,算得上年老成精,怎會聽不出來杜平殷的意思?

  在杜平殷以為,藍潔芸外表看來,雖像是要以開啟察看出路為名,實際上是要一個人靜一靜,好消化這理智雖知為實,情感上卻還有些無法接受的事實;但也不能不防她發現了出路之後,為了藍元清的名聲,自己一人逃出,還毀了唯一的出口,好讓真相永遠留在裡頭,再難外洩。

  不過對此邵華中倒是有另外的想法。

  首先兩人身上傷重,實無力動手,加上趙平予的傷自胎中帶來,自小邵華中極是愛惜,絕不讓他吃半點苦,也不授武功給他,只想讓他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多過一天算一天。

  是以邵華中武功雖高明,但趙平予卻是自被元真子收徒之後,才開始練武,他的武功造詣,比起『雪蓮香』藍潔芸這等高手,可是天差地遠了,若藍潔芸真的想要殺人滅口,翻臉動手,或是毀去退路,令三人自生自滅的話,只憑趙平予一人,是絕對阻止不了她的。

  何況兩人傷重難愈,說句實在話,若不是杜平殷心中懸著師父,邵華中對兒子的牽掛也無法抹滅,還抱著惟一之望,處在這絕地之中,加上腿腳已廢,再不可能靠自己走出生天,兩人怕早失去了那一絲求生的意志。

  現在趙平予總算是來了,他也已說清了當日之事,和這段仇怨的由來,對邵華中而言,心中懸願已了,就算現在死了也已經沒有關係,更不必再多心去算計藍潔芸。

  ***    ***    ***    ***

  也不知在木門之中待了多久,等到藍潔芸終於走出門來的時候,外頭的亮光已經消逝無蹤,眾人頭頂上惟見點點星光,

  若非邵華中和杜平殷雖身負重傷,但這一年來靠著互相運功吊命,加上靠著樹上果實維生,吃的清淡,純以內力修為而論,反比落崖前更為精純,藍潔芸武功也不在二人之下,趙平予內力已有根柢,只要有星月的微光,便可視物,怕連彼此都看不到面孔呢!

  雖是懷著心事,但藍潔芸也看的出來,在外頭的這三人交談甚歡,連久困崖底、傷重難愈,以致性情頗有幾分乖戾的杜平殷,似也被玄元門內的喜事,消去了些許戾氣。

  見到她出來的時候,雖還沒能立刻解除心中怒火,沒有點頭招呼,至少是沒有惡言相向,也沒有一見面就別過頭去,看都不想看她一眼,顯見言談之中,趙平予頗下了點工夫,讓杜平殷對她的印象改觀了不少。

  雖是感覺到自己像是完全融不進他們的言談宴宴之中,但心中彷彿有一股聲音,要自己暫時避開再回到木門後去,等到他們談笑完了,再出來講自己的事,以免打擾了他們。

  但藍潔芸走向三人的步伐,感覺上雖有些步履維艱,卻沒有一絲猶豫,仍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三人身邊。

  雖隔著一層白巾,加上天色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神色,但光看藍潔芸走過來的步子,雖看似沉重,卻仍有著一往直前的英氣,顯見在孤身一人的萬分掙扎之後,她已經作下了決定。

  在三人身旁坐下,藍潔芸向邵華中和杜平殷斂衽為禮,微微發顫的聲音,輕輕緩緩地從她的口中一字一字地吐出。

  「關於當日之事,確是我藍家之非,潔芸想來想去,也想不到方法可以解除三位對我藍家的恨意……」

  「聽予兒說,潔芸小姐不是身懷『青龍刃』異寶嗎?怎麼不拿出來?」

  邵華中暗瞄了趙平予一眼,嘴角浮起了一絲淺笑:「有此異寶為質,對武林中人而言,天大的仇恨怕都可解銷了。」

  「『青龍刃』嗎?」

  藍潔芸笑了一聲,笑聲之中卻含著滿腔的蕭索之意,她將背上的包袱解了下來,那被層層錦繡包裹,珍藏久矣的『青龍刃』,此刻卻被藍潔芸不以為意地送到了邵華中身前,就好像這不是武林中傳言已久的神器,而只是一個隨隨便便就可送人、微不足道的小東西似的。

  「此物雖是異寶,但再好的寶貝,也不值得讓人傷成這樣,更別說是用是補償趙……邵少俠十多年來所受的苦楚。邵前輩若是想要,儘管拿去,這東西對潔芸而言,其實也沒什麼用了。」

  聽到藍潔芸的這番話,不只是邵華中,連到現在對藍潔芸都還沒什麼好臉色的杜平殷,都不由得臉色微變,心中湧起一絲欽服之意。

  能把人和物的價值區分的如此清楚,完全不因擁有異寶而有半絲驕人之氣、得意忘形之情,這女子的修養的確驚人。

  尤其邵華中心中更是驚訝,他方才提起『青龍刃』,倒不是因為當真以為這東西便可補償他喪妻加上兒子體傷難癒,過得一天算一天之痛。

  而純是用以測試,看看藍潔芸的真正想法,究竟是如何,沒想到藍潔芸卻在這番話中,明白無比地表示出來,她對一直以來藍元清的所作所為,對邵華中父子的虧欠,確是內疚於心,絕不以為可以輕易用物質抹平兩人心中傷痛,溫柔猶如仙子般的風華沁人心田,與那令邵華中恨入骨髓的杜元清,的的確確難以想像竟是父女。

  「那麼……」

  邵華中連看也不看眼前的異寶,更沒有半點意思要趙平予掀開錦繡來檢查,就當『青龍刃』不存在似的,只是毫不在意地接了口:「藍姑娘以為,要怎樣才能彌補此事?」

  「潔芸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閉上了眼睛,此刻的藍潔芸連聲音都似軟弱了下來,再沒以往的清雅出塵,當真令人想摟她入懷,好生憐惜一下:「潔芸只希望,能親身承受三位對我藍家的所有恨意,將來若……若能離開此處,請三位別再對我藍家中人出手,家父也已傷重難愈,再難有害於三位。若蒙三位俯允,今後潔芸任由三位差遣,無論何種處遇,潔芸絕不推辭。」

  「是嗎?看來藍姑娘的誠意倒是很夠,杜老弟,你怎麼說?」

  對藍潔芸的胸襟,邵華中不由得不表示佩服。

  依現下的情況,自己和杜平殷只勉強能夠續命,別說動手,連起身都難,趙平予武功又遠遠不及,以藍潔芸的武功,加上又有『青龍刃』之助,大可輕易將三人殺死於此:

  就算她不想手上染血,也可廢了趙平予武功,讓他和邵華中、杜平殷三人在此自生自滅,自己一人想辦法逃出去,就算木門後頭沒有出路,以她的輕功,要自崖壁攀上,逃出生天,也有成功機會。

  但『雪蓮香』藍潔芸不只對三人全無殺意,更沒獨自一人逃出此處,留他們在這絕地自生自滅的念頭,連『青龍刃』此等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物,都不以為意地送出了手。

  即便在自己佔了絕對優勢的狀況之下,仍是真心想要解決這段恩怨,盡力平復三人心中對藍元清的恨火,毫無恃藝壓人之意,她雖是女流之輩,但胸襟之光明磊落處,比之鬚眉男子,只有更勝一籌。

  「我嘛……我倒是沒什麼意見,傷的最重的是伯父和師弟你們,你們若是可以,杜平殷又有什麼好爭的?」

  杜平殷淡淡一笑,從藍潔芸進洞開始,便瀰漫在週身的戾氣,彷彿隨著這一笑,已是消失無蹤,雖然面上鬚髮雜亂,但這一笑卻像讓他恢復了以往的英俊少俠般,當真魔力十足。

  瞄了瞄身旁趙平予的表情,藍潔芸心中大訝,聽杜平殷這種說法,在此事上頭像是和邵華中等人已有默契,她原以為那是因為在自己躲入木門中的這段時間裡頭,三人或已商量出什麼方法,來對付她可能的行動。

  但看趙平予的神態,對師兄和父親之間的默契,他竟是一無所知。

  不過轉念一想,藍潔芸也為之釋然。

  畢竟她是和趙平予一道來的,加上進洞之後趙平予又對她多所維護,邵華中和杜平殷就算真想對付她,計劃也不可能在事前洩露給趙平予知道。

  加上趙平予雖是才智過人,但好不容易才找到失蹤已久的父親,和師父思念久矣的大師兄,偏他們又傷重難行,表面上雖是言笑晏晏,避免他們觸景生情,但心情難免激動難安,如果邵華中和杜平殷在這段時日之中,培養出什麼外人看不出來的默契,以現在趙平予的情況,大概也看不出來吧!

  「既然這樣,那老夫就要先問藍姑娘幾句了。」

  邵華中臉上微微一笑,雖在散亂鬚髮之中,笑意仍是那麼清楚,那笑意中頗帶著些狡黠,但卻不令人反感,就好像小兒得到玩具般的天真,還帶著些頑皮氣息。

  「不知藍姑娘看我這好予兒如何?是不是當真喜歡上了他?不要隱瞞喔!」

  被這話震的臉上一紅的,卻不是藍潔芸,而是趙平予,他怎麼也想不到,明明正在說這麼重大的事情,怎麼會一下子扯到自己身上來。

  偏偏邵華中話才說完,便向他使了個眼色,教他不可妄動,趙平予雖臊的滿臉通紅,看也不敢看身旁的藍潔芸一眼,一時間卻是話也不敢插進去。

  「我……邵少俠……這……這可是大問題……」

  給邵華中這聽似平淡的話一震,藍潔芸頓時間差點說不出話來,幸好旁邊的趙平予比她更為窘迫,吸去了邵杜二人眼光,算是幫她稍解了圍。

  她不由得頓了頓,清了清喉嚨,這才保得聲音平和,「邵少俠雖是……雖是貌不驚人,但人才傑出,若要……若要許以終身,潔芸倒沒意見,只是……只是邵少俠傲氣的緊,恐怕不會容這樣得來的妻子……」

  聽藍潔芸竟說他『傲氣』,趙平予差點沒跳起來,他向來受不得誤解,尤其是連『雪蓮香』藍潔芸,竟也如此誤解他的脾氣性格,趙平予當真是不馬上解釋都不行。

  但看不只是老父,連今日初見的大師兄,竟也是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顯是此言於我心有慼慼焉,不由得他不反躬自省。

  難不成自己向來以為自己作風平和,從來沒有傲氣逼人之意,這想頭才真是大錯特錯嗎?

  「邵少俠的傲氣,倒不是不好的傲氣。」

  看趙平予如此著窘,又想出言辯駁,又偏不敢打斷他們的話,一副憋不住的模樣,藍潔芸不由得心生憐惜之意,忙不迭地岔開了話題,出言為他解圍。

  「也不是武林人中向來恃武傲人的惡習,更非倨傲對人,而是一種『不食嗟來食』的自尊自重之氣。潔芸雖很……很欣賞他,但潔芸卻很瞭解,若靠這緣故得來一個妻子,而不是靠自己來吸引人,在邵少俠的心中,是絕對不會高興的,此為潔芸的肺腑之言,還請……還請前輩諒察。」

  「我想也是。」

  邵華中淡淡一笑:「不過,如果說沒有這些糾纏,純粹看藍姑娘真心所想,你倒是願不願意嫁他?此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隔牆無耳,只有我們幾人,還不一定能逃得出去,再怎麼說話都漏不出去的,你倒是說呀!看你旁邊的予兒臉都紅了,等的心焦了呢!」

  「我……我那有……」

  聽身旁的趙平予吱吱唔唔的,眼光直盯著盤坐的腿上,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藍潔芸只覺臉上一陣熱意傳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答邵華中的話,纖手輕舉,慢慢地將蒙面巾解了下來。

  雖說星光朦朧,即便三人都有武學根柢,見物能力仍大打折扣,但乍見藍潔芸的絕世姿容,三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但見一雙柳眉淺淡輕抹,一雙美眸秋波微蕩,朱唇猶如一點櫻桃,肌膚猶勝雪凝玉雕,神清骨秀、清麗絕俗,那是不用說了,更兼美眸中一點淡淡的憂抑,不僅未令她的仙姿失色於萬一,反更令人望而心湖波動,既想憐惜她的憂思,又怕妄動會褻瀆了她。

  趙平予本還以為,當日見到的項明雪、項明玉姐妹,已是天下第一的絕色美女了,但如今看到了藍潔芸面巾下的真貌,比起項家二女不僅各擅勝場,毫不遜色。

  兼且兩人相處較久,這美女不只外貌嬌美如仙子下凡,性情也是溫婉平和,毫無半分煙火氣息,和項明雪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艷、項明玉那春花盛放般的嬌媚相較,毋寧藍潔芸更加溫柔,令人想要親近卻不敢褻瀆。

  見三人的眼光都牢牢地盯在自己臉上,連那向來較有定力,不會被美女吸的魂兒都沒了的趙平予,此刻也像是失神一般,一時間連句話兒都說不出來了。

  藍潔芸微微一羞,垂下了頭去,冰肌雪膚上登時浮起了兩片誘人的暈紅,嫩得彷彿可掐得出水一般,光看就令人魂為之銷。

  「對……對不住……平予失態了……」

  也不知被藍潔芸的絕世姿容迷的茫了多久,趙平予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一聲不好意思的輕咳,打破了崖內的沉默。

  「潔芸小姐當真如天仙下凡一般,平予原以為自己對美女還有點定力,沒想到在潔芸小姐面前,竟是如此失態,還望潔芸小姐海涵……」

  聽到趙平予的話,邵華中和杜平殷才像是一場美夢中驚醒過來,淡雅中含著一絲令人心動的清艷氣質,這美女的魅力當真驚人,連邵華中這樣的老江湖,和對藍家人全無好意的杜平殷,一時之間竟也看得呆了。

  趙平予這才明白,為什麼藍潔芸平時要戴著白巾覆面,一來是免了登徒子侵擾,二來若她平日便以如此姿容現世,原就對她掌藍家心懷不平的藍潔茵豈會受得了?藍潔茵雖也有過人之姿,亦是難得的美女,但比之藍潔芸的出塵絕色,相較之下仍是差了一大段呢!

  輕輕歎了一口氣,藍潔芸柳眉微蹙,將那蒙面巾交給了趙平予,待趙平予接過之後,才繼續說話:「自家父歸門,臥病不起,潔芸原本立誓,一日身擔藍家重責,便一日不言婚娶之事,但若有人能取去潔芸面巾,看清潔芸容顏,無論何人,潔芸也要付以終身,同擔藍家一門重責……」

  「這……這……」

  看著手中瑩白無瑕的白巾,趙平予差點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來,只能讓藍潔芸繼續說下去。

  「早上和……和鄭少俠過招的時候,潔芸一個不慎,面巾失落,被袖箭釘到了樹上去,蒙邵少俠送回,還特意移開目光,沒趁機窺看潔芸,讓潔芸下了台。

  那時候潔芸就想,或許這就是天意,讓潔芸不但終於找到了自己欣賞的人,同時也有了付予終身的理由,再不用孤身行走江湖……「

  「不過……」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插進了話,杜平殷感到喉中好生焦渴,想阻止她說下去,卻不願在這絕世美女面前大小聲,「平殷可並不想……不想讓師弟去領導藍家,再怎麼樣也不行……」

  「杜少俠放心。」

  藍潔芸閉上美目,被她那美眸中暗含的溫柔吸的無法思考的三人,總算像是回神了。

  「潔芸入山之前,早已交卸了差使,現在藍家全交二叔掌管,潔芸可是無事一身輕,再沒什麼顧忌了。」

  「既然如此,那潔芸取下面巾,交給了予兒,就表示潔芸已經下了決心,非予兒不嫁囉!」

  聲音中都像是含著笑意,邵華中頑皮地向趙平予眨了眨眼,硬是把他又拉入了話題,而趙平予一時間卻不知該怎麼表示才好,頓時窘了個手足無措,看得連藍潔芸嘴角都浮起了一絲笑意來。

  「是……邵前輩確是精明,潔芸的心都被邵前輩看了個清清楚楚。」

  光聽邵華中對自己的稱呼,都從『藍姑娘』變成了直呼其名,藍潔芸也知他接納了自己,同時也算是結了兩家恩怨,芳心中不由得沁了一絲甜意。

  本來以藍潔芸的性子,雖是心有好感,可或許還沒有這麼大的勇氣,敢直承自己的確愛上了趙平予。

  但現在四人陷身於此,那木門後頭又是另一個石室,毫無出路,因此邵華中方纔所說的『話漏不出去』確非虛言,是以她也鼓起了勇氣,再沒有半分隱瞞。

  「還邵前輩呢?嗯?」

  「是……是,潔芸忽略了,還請……還請爹爹見諒。」

  聞言不禁臉蛋微微一紅,偏偏這話又不能不答,藍潔芸垂下了臉,連聲音都變小了,但其中卻滿含著甜蜜,聽的連杜平殷都笑了起來。

  「那就這樣吧!」

  嘴角浮起了一絲別有意味的笑意,杜平殷望了邵華中一眼:「被傷得這麼重的你們兩位都原諒了,平殷又能怎麼辦?反正藍元清也被伯父臨危反撲的那一掌傷的夠重,到現在還下不了床,起不了風波,平殷的氣也出了,看師弟的面上,這段恩怨就這樣算了吧!」

  「好啦,予兒,現在就剩你了。」

  邵華中微微一笑,冷不防將話題又轉回到趙平予身上:「潔芸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就看你娶是不娶。老爹話先說在前頭,以前我惹下的風波不少,邵予這個名字也不是沒人知道,爾後走江湖或許有不少麻煩,你既已拜在玄元門下,從今以後,就正式改名叫趙平予吧!」

  「不過名字雖改,老爹的話還是不能不聽,我才不管你怎麼想,『不食嗟來食』也罷,傲氣也罷,這兒媳婦我是要定了。」

  「現在就先定下來,等你們出去之後,再辦俗禮吧!」

  「爹!我……我……」

  突然之間就被決定了終身大事,完全沒被告知,趙平予原還有些負氣的,但看他還沒怎麼反應,藍潔芸的臉兒已垂了下來,彷彿正難過著一般,滿心的疼惜令他登時改了口。

  「我……我也喜歡潔芸小姐,可是這樣實在是太……太倉促了吧!而且……

  而且……我也還沒……「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了,要娶就娶,不娶就算,講清楚一點!」

  邵華中鬚眉皆張,對兒子的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的是不喜:「不要拖拖拉拉的,難道你想害潔芸當場哭出來嗎?」

  「我怎麼捨得?」

  話才出口,趙平予的臉兒登時通紅,連身旁嬌羞垂首的藍潔芸,也聽得耳根紅透。

  從見面開始,一直到入山尋人,趙平予向來對她彬彬有禮,嚴守身份,絕不多口;到今晨受他所助開始,藍潔芸雖對他頗有好感,但看趙平予仍是一副飄飄忽忽,守口守的嚴嚴密密的,不敢說出心頭話的樣子,她也不由得將心意藏在心底,不敢多言。

  若不是給邵華中一語提醒,自己已陷在這絕地當中,能否出去都看天意,其他都管不得了,現在若還漏了做什麼,怕連以後心頭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只怕一向身受禮法教誨的藍潔芸,還沒有勇氣將這情愛之事說出來哩!

  雖是如此,但藍潔芸的心頭還是怕怕的,她雖因修養精湛,不只武功高明,連外表都變得超凡脫俗,如冰雪蓮花般潔淨超脫,但心中還是個女孩兒家,總不免擔心,若趙平予不喜歡自己怎麼辦?

  若他竟然拒絕,自己的臉當真是沒處擱啊!直到現在,聽到趙平予情急下脫口而出,大有情意的話,藍潔芸心中的一塊大石才落了地,雖仍羞不可抑,但望向他的眼神,卻是滿佈甜意。

  突地,一個暗淡的想法出現在滿心甜蜜的藍潔芸心中,她一驚抬頭,卻見趙平予的臉幾乎也和她同時望向邵華中,眼中滿佈的不是終身已定的喜悅,而是一種驚怖之意。

  「剛剛……剛剛爹說……說『你們出去之後』……這是……難道……爹和大師兄……」

  「沒錯。」

  邵華中笑了笑,那表情完全不像要自我犧牲,反像是累了一天,渾身疲憊,等再幹件微不足道的事兒後,就可以好好上床睡覺的那種輕鬆。

  「我已經決定了,我的傷不只腿腳皆廢,連內腑也已重創,再難痊癒,以我這樣子,只會是你們的累贅,徒為負累而已;就算真能出去,我的內創已是傷重難愈,就算找到醫生救治,也只不過是拖時間而已。」

  「與其讓我這樣死不死、活不活的拖日子,還不如死在此處好了,這兒山明水秀,也算是個不錯的埋骨之處呢!」

  「我也差不多了。」

  和邵華中相視一笑,杜平殷嘴角微泛起了一絲苦意,他雖也看透了,但終究年輕,還比不上邵華中看穿一切的灑脫。

  「師父和師娘那邊,以後就要靠你盡孝啦!平予。另外平亞那邊,嗯……他行事或許急了些,很多時候不太顧到他人,但身懷巨仇,這也是難免的,你將來要繼掌玄元門,度量要大一點,平亞有什麼得罪之處,能包容就容了他吧!另外他的復仇之事,你若幫得了就助他一助,算大師兄求你。對了,你伸手過來,我這兒有個東西要給你。」

  趙平予依他所言,在杜平殷懷中一陣掏摸,取出了一個小布包來,布包之內柔軟細滑,卻是一方絲絹,上頭色絲遍佈,與其說是純粹的刺繡,感覺上還比較像是從一副地圖中落下的片段。

  「這是一個藏寶圖的四分之一。」

  杜平殷笑了笑:「師父身上也有一塊。平殷下山之時,師父也曾叮囑,要平殷暗中尋訪其餘三塊,算平殷運氣不錯,機緣巧合下得到一塊,只另外兩塊究竟流落何方,平殷卻是一無所知。這塊你拿回去交給師父,師父就會知道你已見到我了……」

  「爹、大師兄……」

  好不容易找到了親人,沒想到相聚才只半日,兩人就要離己而去了,趙平予雖說向來掌得住自己,不太容易情緒失控,但在這面臨生離死別的時候,也不禁淚如雨下、情懷激動不已,若非藍潔芸伸手扶住他,怕趙平予早要撲上去,伏在父親身上嚎啕大哭了。

  「別哭了,老這樣子怎麼成呢?爹總不能永遠在你身邊陪著,遲早要去的,早走一步晚走一步,並沒多少差別。」

  嘴上說的輕鬆,面上還有一絲笑意,但邵華中聲音也已有些哽咽,不像話意那般輕鬆,雖走了這麼久的江湖,生死上頭算看得開,畢竟人情難斷,何況這獨生愛子如此依慕自己,更是難捨難離。

  「潔芸,你較他年長一點,以後予兒的事情,就要勞煩你多照顧了。」

  「是……」

  雖是答應了邵華中,但藍潔芸心裡的感覺,並沒比趙平予好上多少。

  認識才只半日,邵華中惡名在外,她原以為他不太好相處,但不知是一年來的滄桑令他改變,還是這人原就是這樣的個性,對人生看得如此之開,比起自家的一些長輩來,當真令人肅然起敬。

  「接下來,爹還有東西要留給你哪!平予……」

  邵華中淡淡一笑:「你轉過身去,凝神靜慮,什麼都不要想,照原來練的內功路子緩緩行功,讓爹和你大師兄把身上的殘餘功力全輸給你……」

  「爹……」

  「不要多話。」

  邵華中望了望藍潔芸,示意她在旁護法,這種功力傳輸最重心神安定,若有外力干擾,走火入魔、筋脈盡廢也是常有之事,他和杜平殷已傷成了這樣,也不怕什麼走火入魔之類的了,但趙平予還年輕,將來有大把事業要干,絕不能受到半分傷害的。

  「幸好這一年來,爹和你大師兄互相運功吊命,不但對玄元門的內功路子頗有瞭解,連爹的內功路子,也慢慢變得和貴門差不上太多,對你而言幫助應當不少。這就當是爹留給你的遺產,好好使用,知道嗎?」

  邵華中所言倒不是空言安慰,所謂內功路子雖有偏陰偏陽之分,但若探索到最源頭處,也不過是體內陰氣陽氣的排列組合罷了,因此,兩人內力路子愈是相近,功力傳輸之下,受功者的所得便愈是豐厚;但若兩人內力走的是不同路子,勉強傳輸功力,怕也有害無益,恐有傷體之虞。

  也因此,陰陽採補之道雖是名頭大的震天價響,江湖中人修練的也不算少,能從其中真正得益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畢竟採補之道必是男女相合,而要找到一個和自己修練同樣內功路子的異性,可是難上加難了。

  就算對方原本就和自己是同門,但因男女天生的體氣差異,就算走同樣的內功路子,修練方式也會隨天生體氣的不同而有異,調整不過來的,採補其功力未必是好事。

  更何況採補者多半兼容並蓄,極少專注一人,和自己體內異質的功力吸收愈多,愈容易造成體氣混亂,除非有特別方式加以疏導、壓制或編配吸收,否則別說功力進步,光是不讓吸入體內的異質功力在體內自相殘殺,造成身體上的嚴重傷害,就已經要花上採補者的全心全力了。

  也不只是功力互傳如此,若是兩人交鋒,情形亦是這般:如果雙方內力路子相近,那除非一方功力明顯高過另外一方,攻敵時才會有效,否則運勁傷敵時,兩方內功路子相近,功勁運入敵體,便仿如巨河入海,百川匯流,傷敵的效果就要小得多。

  但若雙方內功路子差距頗大,那就算功力不如對方,但若勁力能夠突破對方防禦,攻入體內,氣息相拒相斥之下,傷害也就特別大。

  當然,武林中內力途徑千變萬化,倒也不可一概而論,何況若是修練上乘武功,要變化體內的陰氣陽氣,倒也不是難事。

  但若要說到能夠收發由心,隨心隨時任意改變體內陰陽氣息,讓對方無論何種路子的功力攻入體內,都能輕鬆化解,不至造成重大傷害,這種程度的功夫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就算明知這道理,但要做到這一點,就算是名列風雲錄中之人,也未必有幾人能夠。

  本來,當藍潔芸聽到邵華中有尋死之意時,便猜得到他必會將自己功力輸給兒子,好讓趙平予功力大進,這也是為人父母的愛心,在情在理。

  但邵華中所練內力獨走一門,和玄元門的走向大概多有不同,藍潔芸原還想提醒於他的,倒沒想到這一年來,邵華中和杜平殷彼此輸功救命,在相互影響之下,邵華中對玄元門這種名門正宗的內功路子,也已大有理解。

  若換了她就不行,但對修練玄元門內功的趙平予而言,邵華中和杜平殷的功力傳給了他,還真是適才適所呢!

  「可是……」

  「怎麼了,潔芸?」

  「不……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只是少俠……喔,不……是予弟……」

  沉吟了半晌,藍潔芸這才說了出口,白皙如玉的臉上又是一層麗色:「予弟功力新修乍練,雖有『九陽脈』之助,功力與爹和杜少俠相較,還是差得多。若爹和杜少俠運功太速,予弟的臟腑或許受得住,但經脈會否因此受傷,就是……

  就是大問題了,潔芸倒不是以為爹會忘了這點,只是……只是一時想到,提醒一下。「

  「哦……這倒也是……」

  知道藍潔芸的弦外之音,邵華中望了杜平殷一眼,低頭想了一下。

  其實藍潔芸所言,倒不真的是怕邵華中和杜平殷運功太過,傷了趙平予,而是因為功力、臟腑和經脈之間的關係。

  無論那種路子,都是以丹田處為源起,如果將功力喻為流水般貫流週身,來往不止,那臟腑便是收納的湖海,經脈就是流經的河道了。

  人體內的臟腑其實極具收放空間,平日練功所用不過十一之數,就算一口氣貫注了大筆功力進去,除非功力路子和他原修的內力路子相異,或是那內力實在太過巨大雄厚,超過人體所能容納的極限,否則並不容易因此而受傷。

  但經脈的情況卻是大有不同,只要想想當黃河決堤之時,漫流的洪水將河道及堤旁整個淹沒時造成的巨大傷害,直是澤國千里,便可猜測得到。

  若是運功之人一不注意,將大量功力運於經脈處,一不小心讓功力暴沖,對人體的傷害,只怕會比兵刃更加嚴重得多。

  但這種情形在平時也是極難發生,隨著練武之人功力日進,經脈也會日漸成長,隨著功力日益進步,逐漸適應內力的沖激,同步成長之下,便是練武者內力修的再雄厚,要雄厚到令經脈難以負荷,也是天方夜譚。

  不過若是有旁人輸功相助,或是得到能令功力一日千里的異寶,那情況可就大有不同了。

  許多練武者常常以為,得助功力一日千里的,是天賜異寶,其實卻是大錯特錯了,若是功力突然間大有進步,經脈卻沒有時間隨之成長的話,突然使出全力之下,往往未及傷敵,自身經脈已被沖激斷裂,到時候就是大羅天仙,也難救治了;

  在那種情形下,就算經脈一時不斷,但在體內造成的隱傷,卻也是永難彌補了,是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確是至理名言。

  雖說趙平予體內的『九陽脈』乃是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異寶,但若說到承受力,也不過比一般人更加堅韌少許,加上趙平予太晚練武,起練內功之時,體內經脈已成了形,就算後來再用功,也難比自幼練武者堅韌,若一時承受了太強功力的沖激,就算不至斷裂,但傷害也未必會小。

  這道理以趙平予的功力和經驗,或許還只是一知半解,沒有那麼清楚,但邵華中久歷江湖,見識廣博,杜平殷自身也有奇遇,頗有一日之間功力突發猛晉的經驗,兩人對此事應是極為瞭解,若非邵華中終於見到了兒子,心情激動之下,怕也不會這麼輕易遺漏這麼重要的事情吧?

  接收到邵華中的眼色,微微一怔的杜平殷轉眼間也知道了藍潔芸的真意,只不過他性子較直,不習慣邵華中和藍潔芸他們那樣暗示來暗示去的作法,心中的想法馬上就脫口而出,

  「也不用那樣暗地裡提示,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前我也吃過這方面的虧,確實不可輕視。師弟你可要小心些,接收了我和伯父的功力固然好,但一時間你未必習慣,『九陽脈』雖也是天賦異稟,卻未必經得住強勁內力的沖激,在身體習慣之前,還是小心為上,運功時力道要計算精準,知道嗎?」

  「就因為這樣,才需要潔芸幫忙啊!」

  不無依戀地看了看兒子,邵華中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等我們兩人去後,予兒你運純陽之力,緩緩而為,將我們兩人屍骨化成骨灰,一方面也習慣一下功力,而潔芸你在旁監督著,不要讓他一下子運功太猛。」

  「爾後你們就先在這兒待著,潔芸你好生助予兒,等到他的經脈習慣體內功力之後,再入江湖吧!予兒體內的『九陽脈』也是天賦異寶,要習慣體內突增的功力,應該不是難事……這些身後事我管不到,就都靠你了,潔芸。」

  「是的,爹。」

  ***    ***    ***    ***

  展開輕功身法,在頂上樹裡頭摘了十幾個果子,藍潔芸輕飄飄地落了下來,下頭的趙平予仍盤膝坐在那兒,面前立著兩個竹筒做的骨灰罈,他怔怔地一語不發,似是極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兒。

  已經在那兒坐了好幾天了,但趙平予除了一開始時的大哭之外,後面這幾日來都是這樣呆呆怔怔的,也不知心裡在想著什麼,對外界的刺激完全沒有反應。

  知道他開始時已發洩過心下的難過,現在只是因為失去了一向的依靠,心裡頭彷徨,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而已,目前可不是去吵他的時候,還是讓他在那兒坐著,好好地思念他的故人吧!

  其它人怎麼辦都沒用,得等趙平予自己想開,藍潔芸放輕了腳步,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慢慢地將果子放到了趙平予身邊。

  正想要離開時,藍潔芸的腳步卻停了下來,趙平予雖是頭也不回,手指卻輕輕地牽住她的裙擺,一牽即放,輕的像一點力都沒有,換了其它人甚至都感覺不到,卻止住了藍潔芸離開的步子。

  「潔芸小姐……」

  「還這麼生疏呢!潔芸已是你的妻子了……」

  「這……」

  就算不看藍潔芸的表情,趙平予也知道,若再和她這樣客氣下去,藍潔芸不生氣才是怪事,他自己也曾在初會時,對元真子使過這種性子,對這樣的心理該當是一清二楚,只是老父方駕鶴,趙平予腦中一片茫然,一時間真是什麼都弄不清楚了。

  「對不住,是平予忽略了……」

  「不過……我還是想叫潔芸小姐。」

  連話都沒來得及讓藍潔芸說,趙平予已接了下去。

  「不是因為平予有悔意,也不是平予有意生疏,而是潔芸小姐實在太過……

  太過溫柔完美了,真的跟仙女下凡一般,平予只覺得若不這樣叫你,好像是……

  好像是褻瀆了潔芸小姐一般……對不起……可是……「

  「這樣就先算了,以後再改吧!」

  知道趙平予方經大亂,心頭正混亂震盪著,不是和他計較稱呼的時候,藍潔芸坐到了他身旁,將果子推給了他。

  「先吃點東西吧!無論如何都要保持體力才行。晚一點我們再到木門後頭去看看,那裡頭的情形,哎……潔芸不大會說,還是自己看吧!」

  雖說心頭混亂,但趙平予的警覺性,仍不比以往遜色多少,聞言不由得望向藍潔芸。

  只見這出水蓮花般的皎潔美女,此刻竟像是想到了什麼羞人之事般,不只臉紅耳赤,連聲音都軟了不少,浸了蜜般又軟又黏,活像那木門後頭的東西,令她這般清純聖潔的仙心,也要無法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