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天闕 第七十五章 難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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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完結了。

  說明兩件事:

  一、白欣玉是真的,也是真死,因為是臨死前最後一次演出,演的超水準,落紅是利用月經假扮的。

  二、沒幾個人認得文奕青,因為他們都只有被文仲宣扁的滿地找牙的記憶,對當時在場的其它人事都沒注意。還有,千萬別小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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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麼會這樣……」整個人完全陷入了恍惚之中,文奕青聽不到耳邊風聲,看不到月光錯落,四肢百骸都似沒了力氣,只呆呆地任人拖著逃,現在的他再不是那為了父仇不顧一切的復仇者了,白欣玉的死似是將他的魂魄都給抽了去,雖說身法疾速、夜風刮面如刀,但文奕青卻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在心中不斷地問著自己,這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也不知奔出了幾十幾百里,文奕青仍是呆怔怔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目光茫然地望向遠方,卻是什麼也看不到,雖說距離已遠,但文奕青眼中,仍是只有白欣玉雙目大張、死不瞑目的模樣,彷彿她還在眼前,一語不發,不斷地提醒著自己,她已經死了!

  「奕青、奕青……你醒來呀!快醒來呀!」也不知這樣呆了多久,文奕青好不容易才回了神,只覺雙肩劇痛入骨,頰上也是一陣陣的火熱,夜風卻是一陣陣地寒入骨髓,整個人彷彿從心底冷起來似的,身體再沒一絲溫熱,他猶帶茫然地看著眼前,那熟悉的面孔此刻看來卻是如此陌生。

  「你……你可終於醒來了。」見文奕青原本茫然的眼神,逐漸有了焦距,那人總算稍稍地鬆了口氣,鬆開了扣緊了文奕青雙肩的手,揮了揮額上的冷汗。

  方纔情急之下,他抓著文奕青死命搖晃,卻沒想到自己所修的虎爪手威力已臻中上之境,呆然的文奕青又不知運功相抗,幸好他沒抓錯地方,若一個不小心竟廢了文奕青的雙臂,與文仲宣數十年相交的他,可就真的無地自容了。

  「世叔……」雖說清醒了,但文奕青絕感覺不到臂上的痛楚,更別說方才情急之下頰上挨的幾個巴掌了,此刻的他只覺得胸口好痛,好像有幾把刀在裡頭亂割亂切一般,那種痛楚遠比任何一種痛還要深入骨髓,不只不知道該如何緩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讓那痛楚緩解下來。

  見文奕青淚水直流,原本傳承自文仲宣那剛直挺硬、絕不軟弱的雙膝,此刻已軟綿綿地跪了下來,甚至沒伸手去擦一下眼淚,不知怎麼著他就是知道,那絕不是因為方才自己不小心傷了文奕青的手臂,而是因為文奕青不想拭淚。

  他理解地拍了拍文奕青的肩頭,並沒有試著去阻止他的眼淚汪汪,雖說武功僅只算得上江湖中上,別說是風雲錄諸高手了,就連現在的文奕青也勝他不只一籌,但身為醫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此刻的文奕青情緒正當風起雲湧之際,若強自抑制,對身體只壞不好,與其讓他這樣壓抑著自己,不如趁此時機好好地發洩出來,才是正理。

  雖說行醫數十載,已經搏得「醫仙」之名,張宣儀對天下醫術藥理之精通,就連「毒王」藺夢澤也遠非對手,但要醫心病,卻非世間任何藥物所能及,眼見文奕青眼淚直流,一點都沒有停止的跡象,張宣儀雖說也是心如刀割,但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現在他所能做的,只有一邊陪著文奕青,等待著他的心情平復下來,一邊小心戒慎四周,以免給湘園山莊的追兵給堵上了。

  一邊看著文奕青毫不保留地放聲大哭,愈哭愈是苦痛難當,張宣儀一邊暗自哀歎,他雖知白欣玉是第一個跟隨著文奕青的女子,算是他的元配,同時也是文奕青自喪父之後,第一個接受的親蜜之人。

  這回白欣玉被害身亡,文奕青胸中之痛必是劇烈無比,但無論如何知道,他也難感同身受地理解文奕青現在的痛楚,同時他也一邊在心中回想著,仔仔細細地思考著這回的計劃與各個步驟,他無法想像的是,這回的計劃究竟是那邊出了破綻,怎會弄出個這樣的結局?

  本來文奕青心高氣傲,從文仲宣那兒遺傳的目空一切,加上張宣儀也是性情中人,對陰謀之道均不精通,照說這種陰謀暗算,詆毀他人清譽的手段,這兩人是一輩子也用不上的。

  但眼看湘園山莊聲勢蒸蒸日上,鄭平亞的威名如日中天,雖說在江上和趙平予鬥了個平手,對排幫的行動也是功虧一簣,但此事對湘園山莊的威名,並無多大損傷,反因為鄭平亞未對排幫動手,令旁人誤生假相,以為鄭平亞當真氣量寬宏,反而使得湘園山莊的吸引力更加盛壯。

  文奕青雖對自己的武功有著絕對信心,即便手持「羽翼劍」的尚光弘,文奕青也有戰勝的把握,但湘園山莊人強馬壯、威勢極重,他要復仇可是愈來愈難,是以文奕青和張宣儀雖對陰謀之道頗帶排斥,也不得不接受了白欣玉的獻計,以鄭平亞的性子,對他用美人計最是適合,也能最快毀去他的聲名。

  本來這計雖是白欣玉提出,但文奕青著實不願白欣玉親自執行,但鄭平亞既已廣收天下美女,眼界必是甚高,尋常庸姿俗色怕他看不上眼,加上詭謀之道最重保密,這一回針對的又是名節之事,自不能隨隨便便安排普通女子;平山雙燕原先是湘園山莊之人,姜絮原先和鄭平亞又有一段情,讓她們去恐會露出馬腳,此事又絕不可能讓貴為郡主的李月嫦露臉,想來想去確實也只有讓白欣玉出馬的份兒。

  只是文奕青對白欣玉甚是著緊,她畢竟是他第一個收的女子,是以白欣玉行前努力保證,絕不會讓鄭平亞當真佔了便宜,在他酒中下藥、將近動手之際,便以尖叫為號,讓文奕青發動,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口氣毀掉他的清名,讓鄭平亞再也沒有翻身之機。若非白欣玉保證的如此決絕,加上對鄭平亞勢大全無方法,要讓文奕青點頭,可真是不容易呢!

  事前的種種作為倒是順利,最令張宣儀高興的是,鄭平亞這個傢伙什麼人不選,竟找上自己來研究藥方,他本來還以為自己那兒不小心竟露出馬腳,讓鄭平亞看出破綻,以看藥方為名上門來找碴,直到張宣儀千方百計試探,都沒發現什麼不對,鄭平亞來找他純粹只是巧合,張宣儀才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次的計劃連鄭平亞都來幫忙,這回大計再不成,可真是老天爺沒眼了。

  更令張宣儀興奮的是,他們暗中和尚光弘等人牽線的事情,竟也進行的順順當當,雖然說尚光弘護徒心切,但在第二次天門之役後,這徒兒變得愈來愈不聽話,完全不把師父的諄諄教誨放在心裡,雖不願意對徒兒下重手,卻也想著該給他一點教訓;甚至連原先對鄭平亞恭順無比的元松,這次對尚光弘等人的計劃也沒有多話,進行的真是順利。

  自然,張宣儀等人和尚光弘心中對這次的事情,所希望的後果可是完全不一樣的,至於要怎麼在當場出尚光弘的意料之外,使得尚光弘完全無法控制局勢,令鄭平亞的名聲一夕盡潰,那就得要看文奕青和張宣儀的臨場表現了。

  雖說進行順利,但文奕青的心情,卻是一點都好不起來。一來他實在太著緊白欣玉了,那是他第一個女人,也是他最愛的女人,要讓她去行這美人計,不僅不合他的性格,也令他頗覺顏面受損,但為了報父仇,也只好拚了。

  二來當日害死文仲宣,尚光弘等人的責任恐怕也不輕於鄭平亞,若非靠著理智壓抑著怒火,加上張宣儀、平山雙燕和李月嫦輪流著不知多少次說服自己,要將敵人一個一個除去,絕不能急躁,不用這手段根本無法對抗強大的湘園山莊,文奕青心中已不知起了多少次波瀾,不知有多少次想要放棄這個計劃,放棄和尚光弘等兇手虛以委蛇的計劃。

  好不容易等到了計劃實行的當日,江湖中打滾久矣的張宣儀,幾乎像是又回到了初出江湖的時候,心中那股緊張,差點令他無法控制自己,一方面要捉準時間,一旦早了一點或晚了一點,讓鄭平亞發現自己有中計之險,給他逃了出去,讓他有了防範之心,要再讓他入彀,可真是難上加難;一方面他還得安撫著心情激動的文奕青,這孩子還太過年輕,行事往往過於激動,若是一不小心搞砸了,白欣玉的犧牲(雖說除了些許色相外也沒什麼犧牲)可就全都白費了。

  偏偏心想什麼不妙,就有什麼不妙。首先是時間上果然出了岔子,鄭平亞比預定的早了一個多時辰到了酒館,讓先來佈置的白欣玉措手不及,若非白欣玉臨事鎮定,裝個沒事人樣的要廚房依原定計劃上菜,怕光在這一點上就露了馬腳;

  但雖沒讓鄭平亞起疑,可時間上的誤差,仍讓尚光弘的人沒來得及會合,文奕青便再急的抓耳撓腮,可在張宣儀的阻止之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出了更大問題的是文奕青,本來當眾人收到信號,衝進房裡去的當兒,做為一個眼見妻子差點被辱的丈夫,文奕青就該對鄭平亞戟指痛罵,罵到一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準備揮拳裸袖和他拚命的模樣,到時候才好因為混亂的氣氛,迫得尚光弘等人自清門戶,先將鄭平亞這大敵除去。

  可文奕青的父仇實在太過刻骨銘心,著實難以抑制,光是要看到尚光弘等兇手的他抑住動手的衝動,已耗盡了文奕青的耐性;加上一進房,竟見白欣玉赤裸裸地挨在被中,顯是因為時間上的錯失,當真給鄭平亞佔了便宜,胸中的怒火一氣上衝,氣的文奕青什麼也忘了,只是呆呆地瞪著鄭平亞,任得怒火差點沒從眼裡給噴了出來,卻將原先已演練過千百次的那番說話給忘的一乾二淨。

  若非著了道兒的鄭平亞比他更為緊張,加上尚光弘氣急攻心之下,竟取代了文奕青「戟指痛罵」的角色,怕在那呆滯的氣氛之下,早有人發覺了其中不對,如此豈不功敗垂成?

  雖說許多事情出於意料之外,但毀去鄭平亞聲名的目標眼看著已經達成,張宣儀雖說仍有不少心事,但在看到尚光弘等人的反應之後,七上八下的心大致上還是放了下來。

  無論如何,鄭平亞總是被他們赤條條的抓奸在床,任他口若懸河,也是賴不掉了;只是接下來才是問題,一來白欣玉現下一絲不掛,又是眾人焦點所在,羞的她甚至不敢見人,整個人面向裡床,連衣服都忘了穿。

  在這種情形下,雖說文奕青已得文仲宣真傳,張宣儀也是老練成精,但要帶著個白欣玉全身而退,可是難上加難,還得小心一旦突圍不成,給別人發現了異樣,說不定還會功虧一簣哩!

  不過更糟榚的還在後頭,張宣儀比任何人都知道文奕青的性子,這小子高傲至極,本來絕不是應用陰謀詭計的料,若非湘園山莊的勢力實在太過強大,他還真不可能採用白欣玉此計。

  這下可好,竟然讓白欣玉給鄭平亞上了!以文奕青的性子,這下子可是後患無窮,張宣儀雖不想管小兒女家事,但他深知文奕青對白欣玉著實重視,若兩人日後起了勃溪,那才叫頭痛呢!

  但任張宣儀再怎麼老練成精,也沒想到竟會是這麼一個結果,當看到白欣玉死不瞑目的屍首時,文奕青的怒火幾乎在一瞬間凍結了起來,什麼也感覺不到,甚至連喝問聲都忘了出口,但張宣儀可不能這般失態,才一見白欣玉死狀,第一個浮現在他腦中的想法,便是殺人滅口四字,趕忙拉了文奕青就退,也不管是否會露餡了。

  幸好湘園山莊眾人對這劇變多是不知所措,便有反應得過來的,也都不齒於鄭平亞此行,除了床上的鄭平亞在叫以後,全沒人有所動作,否則像文奕青這樣突然呆在當場,完全忘了反應,就是被亂刀分屍都有可能!

  看著仍挨在地上,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的文奕青,張宣儀暗地裡歎了口氣,雖說總算是大功告成,可卻犧牲了白欣玉,他也真不知該謝老天還是該怨老天。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這兒還算險地,若湘園山莊當真打算殺人滅口,以自己兩人的實力,未免勢單力薄,還是趕快衝出去,早些和李月嫦與平山雙燕等人會合才是。

  他拉起了呆若木雞的文奕青,一展身法便衝出了林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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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看到眼前的紅衣人仍是氣喘噓噓,雙手撐在桌沿,一時間仍是靜不下來,陰京常和楊逖都皺起了眉頭,急性子的楊逖甚至想要衝出去把他給硬按在椅上逼供起來。

  自從逃離了湘園山莊的追捕之後,楊逖便和陰京常避到了此處,一邊休養生息,一邊收集外頭的消息,隨時準備東山再起。

  不過直到此時,楊逖才當真服了這三師兄,此處隱在群山之中,若非熟門熟路,要在山裡頭尋到此處而不迷路,實是難上加難,雖說距湘園山莊並不太遠,卻是雖險實安;加上這兒經營久矣,從種種痕跡來看,乃是在天門於蜀中立穩腳跟之時,便已開始經營,這陰京常還真是深謀遠慮,早在那麼久之前,便已備下了後路。

  若換了以前的楊逖,或許會以為這是陰京常多慮甚至膽怯,竟早早便備下退路;但自從數經大變之後,楊逖不再像以前那樣粗慮無智,這樣小心翼翼,未算勝先慮退的做法,直到現在他才能真正感受到價值。

  雖說湘園山莊的實力一天天的增強,但此時的楊逖心中,對東山再起的可能性,卻是再踏實也沒有了,首先是陰京常告訴了他陰風十八軍的真相,想到天門還有三百高手可供驅策,而且這三百人久經訓練,精銳異常,楊逖便知天門東山再起之日不遠。

  再加上從第一次天門之戰後,連楊干也知道先備後路的重要性,將原本留在總舵的物資人馬逐步移此,交由陰京常主持,雖說實力仍不及天門原先的鼎盛,但做為東山再起、重振天門聲威的根基,實是綽綽有餘。

  想到此事,楊逖就不由暗怪老天爺沒眼了,若照陰京常原先的計劃,第二次天門之戰時楊干在內、陰京常在外,對付一個掉以輕心的鄭平亞,該當是十拿九穩,卻沒想到天意弄人,楊干竟在這重要時刻撒手西歸。

  再加上楊巨初的野心,弄得天門的總舵內亂不歇,迫得陰京常不得不改弦易轍,不採原先的內外夾攻之謀,反而還得單槍匹馬來護楊逖,以免給鄭平亞等人發現天門仍有重振聲威之力的秘密。

  若非天意,鄭平亞老早就該戰死在天門了,季韶他們更不用死……

  只是逝者逝矣,何況現在的楊逖已不再是那養尊處優的少門主了,雖說以才幹而言,要他擔起天門這麼大一個擔子還早得很,更別說是復國之志,但陰京常對他卻似極為放心,雖仍以監督之姿不時拿主意出意見,但該下決斷的時候,責任卻全都放回了楊逖身上;累真的是很累,這責任何只千鈞?

  一開始的時候楊逖實在受不了,但想到要報父仇,還有祖傳重任現在全都在自己身上,雖是累也要咬緊牙苦撐,自己竟也撐了過來,雖說忙到甚至久不近女色了,但楊逖胸中的滿足感卻是無以復加,他以前從沒像現在一樣對自己滿意,以為自己是這麼樣的成熟強大過。

  好不容易等到喘息方止,那人抬起了頭,滿面喜色,「門主、堂主大喜,鄭平亞那賊子色膽包天,出了岔子,逼辱人妻之後又當眾殺人滅口,惹發了眾怒,尚光弘當場活活氣死,梁虹琦和駱飛鷹與元松合謀,將鄭平亞完全架空,現在湘園山莊聲勢大衰,莊中大半高手均已離莊……」

  若不是大喜過望,那人還真不敢說的這般清楚。要說好色惹出岔子,楊逖才是這方面的祖師爺,那次他暗對「雪嶺紅梅」柳凝霜的弟子下藥,氣的楊幹不顧父子之親,將他捆了千里上了天山對柳凝霜請罪,連腿都打折了!

  不過這倒也有個好處,一來楊逖日後在女色方面可小心得多了,要搞也只敢對明刀明槍與天門作對的女子下手,免了以往門中女子人人自危;二來楊干連自己兒子都不庇護,總舵之中登時風紀肅然,令行禁止,如非後來鄭平亞等人糾合大軍突襲天門,以那時天門的興旺氣勢,便是出山爭天下,門人明知強敵在前也是個個雄姿英發,毫無膽怯。

  「什麼?是真的?」聽到此事,楊逖不由大喜過望,只是興奮之中卻有一點淡淡的憤意。

  兩次天門之戰,天門人人對湘園山莊恨入骨髓,真恨不得馬上就攻上湘園山莊,將山莊中人個個剝皮拆骨、食其肉寢其皮,若非湘園山莊實力實在太強,加上陰京常和楊逖保持理智,強抑著復仇之心,只是休養生息,以圖大舉,但眼看著湘園山莊日復一日地愈發興旺。

  尤其前些日子又傳出鄭平亞要和朝廷郡主媾婚的消息,便是楊逖都不由得有點兒灰心,不知復仇之日遙遙何途,只有陰京常沉得住氣,只是一心培養實力,現在,楊逖等人掌握的力量若是正面對挑湘園山莊,自是仍有不足,但若採取暗算,怕也該有個一兩分勝利的機會吧!

  就因為這樣楊逖胸中才不由有些恨意,聽到湘園山莊重挫他自是興高采烈,但這大敵卻不是敗在自己手中,難免有些不豫。

  聽著探子報告消息,自從白欣玉事發之後,尚光弘活活氣死,鄭平亞被山莊中人聯手軟禁在莊內,甚至連房門都出不來,山莊勢力大為衰弱,除了梁虹琦、駱飛鷹和元松等幾人之外,留下來的高手已經不足百數,曾經盛極一時的湘園山莊,如今雖稱不上斷垣殘壁,卻也蕭條了許多。

  鄭平亞雖然屢次想奪回莊中大權,奈何連向來對他奉命惟謹的元松都不肯聽從,其餘人對他更是鄙夷有之、奉命絕少,甚至連身為他妻子的藍潔茵與藍玉萍都不願讓他再掌權柄,是以功敗垂成。

  聽到此處,楊逖差點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恨不得馬上下令全軍進發湘園山莊,一口氣把這眼中釘、肉中刺給拔了,但是看身旁的陰京常一臉陰霾,不喜反憂,楊逖心中的興奮不由得降了下去,卻是連問都不敢問。

  好不容易等到探子退下,其餘人的公事也辦的七七八八,都退出了廳中,楊逖才敢探問,他心知陰京常才智在己之上,若他不喜反憂,此事多半大有蹊蹺,莫非這只是湘園山莊的引蛇出洞之計?

  想到元松竟也會叛鄭平亞,楊逖不由懷疑,但此事鬧的這般沸沸湯湯,鄭平亞逼淫人妻、殺人滅口之事又是當眾為之,要說是誘敵之計也未免下太大的本了吧?

  聽到楊逖的想法,陰京常搖了搖頭,「這該不是誘敵之計。畢竟逼淫人妻已是人所難容,當眾殺人滅口更是駭人聽聞,對鄭平亞聲名的損害,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彌補,無論鄭平亞如何異想天開,這種詭謀的代價都不是他可以付出來的。

  更何況他雖知我們逃離了他的掌握,卻不知我們仍留有東山再起的實力,以鄭平亞的實力,根本不需用這誘敵之計,誘敵不成反而自毀基業。「

  「那……那消息是真的嘍?」楊逖搔了搔頭,這下子他更是想不到陰京常面色不喜的原因了。不過這鄭平亞還真是心狠手辣,逼姦人妻的事,楊逖暗地裡也曾經幹過,不過事前事後都要好生地安排,或以金銀、或以威迫,好讓消息不透出去,但像鄭平亞這樣被抓個正著,還敢當眾殺人滅口的舉動,楊逖倒真是自歎弗如。

  「這小子還真狠,換我就幹不出這殺人滅口的缺德事來。」

  「才不是什麼殺人滅口,鄭平亞只是被人算計了而已,尚光弘教出的弟子才幹不出殺人滅口的事兒,」陰京常閉上了眼,向著椅背一靠,一身的疲累都襲了上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雖說對此他早該深有體會,卻沒想到當天意敗他謀略的時候,會是這麼無力的挫敗感,「從一開始這就是白欣玉擺下的仙人跳,鄭平亞不過是中了色局,這點或許湘園山莊中很多人都想到了……」

  「那白欣玉又是怎麼死的?」楊逖忙不迭地出口反問。說句實在話,連他原先都以為這是白欣玉仙人跳的佈局,只不知她是想坑鄭平亞什麼,是要求個在湘園山莊的晉身之機呢?還是要求安身之地,又或是金銀財貨?但事後鄭平亞卻寧可當眾殺人滅口,手段之狠辣令人髮指,令人不得不以為此事一開始就在鄭平亞算內,更坐實了他逼淫人妻的罪名,想懷疑都懷疑不起來。

  答也不答楊逖的問話,陰京常悠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向椅背一靠,似是失意至極,「好個白欣玉,我可真小瞧了你……近來你是收斂多了,不過老四你還是給我好好地記住,千萬別隨便惹上女人,女人看似柔弱無力,怎麼欺負也無力還手,可一旦她們決定拚了性命也要對付你,包你吃不完兜著走……幸好當日你沒收白欣玉,不然這回倒霉的鐵定是你……」

  「什麼!」聽到陰京常的話,楊逖嚇的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差點沒把桌案給打翻。他也不是蠢蛋,怎會聽不出陰京常的話意?仔細想想,當時床上就只有鄭平亞和白欣玉兩個人,若白欣玉之死不是鄭平亞下的手,還真的只有白欣玉自盡一種可能,只大部份人都不會想到此處。

  而且據陰京常所說,白欣玉之所以會自盡,不是因為失身於人,因而無臉見人、羞憤自殺,而是為了害的鄭平亞更狠些,這話令他不由得渾身一顫,感覺背後冷颼颼的。

  本來鄭平亞貪花好色,不過是犯下一些風流罪過,就和當年的自己一樣,便是出事反正有本門實力擋著,最多給長輩們罵罵而已,不痛不癢,胯下淫女無數的他,對女人也難免有些小覤了,但一想到白欣玉這一招十分狠毒,用自己的性命,將鄭平亞的名聲一口氣打落了谷底,任他大羅天仙也難救回,便是後來有人發覺白欣玉是自盡,也多會以為只是因為她不堪淫辱,那想得到背後還有這許多關節?

  想到自己當日差點就惹上了這女煞星,楊逖不由寒顫不止,想到這兒他更佩服陰京常了,這人竟有先見之明,硬生生地將白欣玉從自己這兒搶了去,當日他還真以為陰京常色心動了,如今想來這師兄竟深謀遠慮至此,想不服都不行,「小逖多謝師兄,若非師兄,小逖可就慘了……」

  「你馬屁少拍,」見楊逖滿面敬佩之色,陰京常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那只是你運氣,我剛好想幫冷芸找個伴兒,如此而已,那是看穿了她的真面目?若非白欣玉和冷芸相處的不錯,我也無法看穿此女性格中陰狠的一面,趁著當日之事正好將這危險人物推出去……

  「不過此女雖是手段強硬,寧可犧牲一切也要達成目的,但若不是心中怒恨已臻極致,該也做不出這般狠毒的事兒,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此事會不會也關係到本門的興復大業?這倒值得探究……」

  「連這等事也關係本門事業?師兄會不會想太多了?」聽陰京常這麼說,緊張著的楊逖不知怎麼著竟鬆了口氣,這師兄雖有鬼神莫測之機,總還是個人,可不真是無所不知的神仙。

  「不但有關係,還關係大了。當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爺啊,你可真……真愛開我們的玩笑……」陰京常深深的吁了口氣,聽的楊逖不由心下狐疑,雖說陰京常深沉難測,但絕不是喜好哀聲歎氣之人,照說湘園山莊身為天門大敵,鄭平亞出了這麼大的事,爾後前程必是崎嶇坎坷,湘園山莊必將中衰,天門中人該當歡欣雀躍才是,這師兄怎麼一幅心神不寧的樣兒?

  見楊逖一臉疑惑,陰京常搖了搖頭,自己的計劃既已破壞,也沒有必要再瞞下去了,將這麼大的計劃藏在心頭,對他而言確實也是一個重大的負擔,但他並沒有正面解釋楊逖的問題,一如往常的先反問了回去,「聽到那消息後,你頭一個想的,是不是立刻出兵,毀了湘園山莊?」

  「那當然!」想到此事,楊逖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湘園山莊乃天門死敵,有不共戴天之仇,天門中人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復仇為先,只是湘園山莊勢力實在太大,又有尚光弘、梁虹琦及駱飛鷹等風雲錄高手壓陣,再加上鄭平亞的武功直追尚光弘,令向來衝動的楊逖在出兵復仇前也得掂量掂量。

  如今湘園山莊好不容易出了這麼大的事,便是向來隱在湘園山莊背後的少林派,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牽涉在這醜事當中,正是天門出兵之日,以天門人馬復仇心志之殷,對上個眾叛親離、連尚光弘都已氣死的湘園山莊,加上我暗敵明,又有陰京常出謀畫策,那還不手到擒來?

  眼中微帶悲意,陰京常搖了搖頭,他吸了一口氣,再抬起頭時愁色盡去,臉上的神色已是一面莊嚴,「你記不記得,師父之所以讓你接掌天門,所圖究竟為何?單單只是復仇雪恨嗎?」

  「當然不是!」見陰京常已變了臉,楊逖不由心下一跳,這般神色他以往也是見過的,那是陰京常準備訓人時的表情,別說是自己,就連楊干在生之時,見到陰京常如此嚴肅的神色,也不敢嘻笑以對。

  只是自從退來此處之後,自己名義上已是天門之主,陰京常雖仍處置一切大小事務,在門人眼中及閘主一般無異,但無論人前人後,他對自己的態度卻更是誠懇端敬,這般臉色楊逖已不聞久矣,「祖先傳下宏願,要復興本朝,重回開皇之治,此事楊逖一世不忘。」

  「既是如此,就不該老將心思放在復仇雪恨上頭,」見楊逖面色慄然,陰京常知道他的心思已回到了自己身上,這才接了下去,「能完成先祖遺願,從外戚權臣手中重奪江山,才是報先祖造就恩情之法,是否報仇只是末節,我知道你心中極想報仇,但小不忍則亂大謀,明白嗎?」

  「是,小逖明白。」嘴上明白,但楊逖的表情卻是更趨混亂,便說到圖謀天下,可湘園山莊與本門勢不兩立,將來必是阻擋天門宏願的跘腳石,如今湘園山莊正當大難,恰是一舉將這阻礙移去之時,又可以報滅門之仇,於公於私兩便。

  何況自從湘園山莊出事的消息傳來之後,陰京常便是一臉不喜,應該不只是因為發現自己想要出兵吧?這其中緣由,楊逖實在是想像不到。

  「我知道你還是不明白,」多少年的兄弟了,陰京常那不知道楊逖心中所想的?他搖了搖頭,似乎正在做下一個影響深遠的決定,「有很多事我本來不想現在告訴你,很多情形本來我想自己承擔,時候明明還沒到……不過現在看來,不讓你知道也是不對,反正……已經來不及了……」

  難得見陰京常這般長噓短歎、傷春悲秋,楊逖不由一驚。

  本來他天資也不錯,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名列天門七大高手之一,雖說有些靠父蔭,自己也不全然是個草包,再加上這些日子休養生息,門中人人暗自鍛練,在巨變中成長的他才識也深刻了不少,仔細想來,自想得到陰京常所言的「小不忍則亂大謀」之意。

  雖說湘園山莊已經敗落,但若此時出手,雖說對湘園山莊可制必勝,但也暴露了實力,便滅了湘園山莊,可少林、華山等門卻也可能出手干涉,天門東山再起之初,力量恐怕還不能與這些傳承久矣的名門正派對抗,確需小心謹慎,但門下雖是報仇心殷,可只要說服了自己,以陰京常之力絕對壓得下報仇的怒火,這種小事恐怕還不夠讓他這樣心煩。

  「本來為了重複國基,京常是想到先統一武林,待基礎建立之後,再徐圖朝廷,以天下藩鎮割據之亂局,等到本門一統武林後,要重複開皇偉業絕不困難;

  但要一統武林,卻有相當大的問題在,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林中人個個自高自傲,無論一方門派,又或獨行高手,要他們服人絕不容易。

  「便是像鄭平亞這樣有幾位好師父照拂,又有少林、華山等門派暗地支持,湘園山莊的霸業一樣一髮千鈞,只要出了一點問題,立刻崩潰如一盤散沙,可見一統武林之難。」

  「當日我為了扯湘園山莊後腿,讓湘園山莊不至能全力搜捕我們,留了文奕青在外頭……」

  「文奕青?文仲宣的兒子?」

  「沒錯。文仲宣墜崖之時,我已躲在崖下,用『芸蘿花』的果實吊著文仲宣性命,讓他有機會將畢生所學盡傳其子。」

  「那……為什麼不救活他?」楊逖提了問題,照說便文仲宣性格再怪,以救命之恩,要讓他歸順天門該當不難,就算不歸順,至少用這人情可以挾他幫天門做個幾件事。

  「因為救不活。」搖了搖頭,似又想到了當日之事,「落崖之前,文仲宣已遭暗算,是致命之傷,本已難救,加上重傷之後又連戰數場,雖是威風八面,卻是迴光返照……」

  迴光返照?楊逖不由吐了吐舌,當日之戰他後來也得了報告,文仲宣重傷之後,還以一手鞭法打的湘園山莊諸雄狼狽敗退,若這是身受致命重傷後的表現,那這人的武功實在是……

  「沒想到為逼我那徒兒和鄭平亞反目,特意留下了白欣玉周旋於兩人之間,卻致今日之敗……」見陰京常已坐不住,他離開了位置,一邊踱步一邊沉思,話聲雖低雖沉,卻是一句句都千般嘴嚼之後,才肯吐將出來,楊逖不由肅坐椅上,活像面對師父般虔敬地將陰京常所言聽在心中。

  「本來為了方便一統江湖,京常想了一個計劃……」回頭望向楊逖,陰京常冷冷一笑,那笑容看的楊逖不由得心生寒意,「那就是避在暗處,全力發展本門實力,外頭則讓湘園山莊去逞威,鄭平亞年輕不經世事,又是年少得意,小覤了天下英雄,只要讓他志得意滿,湘園山莊的發展日趨盛大,遲早有一天他不只會和週遭的門派翻臉,連少林和華山等支持者的話都會不聽。

  「等到鄭平亞目空一切,開始恣意妄為,少林和華山掌門都開始自怨自艾,自歎養虎貽患,想對付湘園山莊卻又無力與抗時,本門再登高一呼,會合少林等派一舉解決湘園山莊,到時本門有大功於天下,又為名門正派解決了心腹之患,只要小心操作,要讓他們心甘情願奉本門為主絕非難事。」

  「可……可是……」聽到陰京常的計劃,楊逖不由心生寒意,照陰京常的話意,這計劃恐怕遠從第一次聯軍對付天門之時就埋下了伏筆,陰京常之所以特意在和談時著力在湘園山莊與少林等大派間製造裂痕,難不成就為了讓這計劃開花結果?

  若換了以前,他多半以為陰京常這計劃只是大言不慚,鄭平亞那會這麼乖地如陰京常之意?但現在他經事了,也長大了,回首以往的自己,和鄭平亞的心態幾乎是一個模樣,而看湘園山莊這些日子以來的發展,也確有威凌各門派之勢。

  陰京常的計劃確實捉準了鄭平亞的心態,成功的機會果真不小,若非此次事件,只怕他真會成功,現在的楊逖才知道,陰京常為何如此扼腕,可他心中仍有疑團未解。

  「雖說鄭平亞年輕不經世事,但尚光弘等人無不是年老成精之輩,怎會讓他如此妄為?還有,到時候即便湘園山莊得罪於各大門派,但那時湘園山莊人強馬壯、羽翼已豐,便得道多助,要勝也不太容易吧?」

  「這很簡單,只要控制住鄭平亞就成。」陰京常陰陰一笑,彷彿根本不把鄭平亞放在心上。

  「說來簡單,做來才難吧!」楊逖不由苦笑,若能這麼簡單控制鄭平亞的生死行動,楊干當年早把這傢伙宰了,那輪得到自己在此傷神?何況要控制住鄭平亞,首先還要小心別讓梁虹琦等人看出破綻,要瞞過這些老狐狸的眼,那可真不容易啊!

  「便是你要在湘園山莊中安插人手,但那幾個老頭子必也會想到此處,我們安排的人光要靠近鄭平亞都難,更別說要控制他了。」

  「我所說的控制,並不是要控制鄭平亞的生死,」陰京常微微一笑,楊逖雖說經事了,這門主也做的似模似樣,但是他終究還年輕,不懂陰謀之道,貴乎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而是要控制鄭平亞的思想,這人年輕識淺,成功又得來太易,光我們以前的示弱,已令他得意忘形,自毀長城,我們所派的人該做的,就只是得到鄭平亞的信任,讓他原形畢露、出醜露乖就成。」

  「這……這倒是好弄些,可是……」被陰京常的話凍的背心全是寒氣,楊逖也非無自知之明,若換了自己在鄭平亞的位置,恐怕也躲不過陰京常的計算,鄭平亞雖說年紀輕輕便躋身於江湖一流高手之境,天資或許還在自己之上,但年輕人心高氣傲是常犯的毛病。

  尤其鄭平亞白手起家,創下了偌大家業,更不是容易受人壓制之人,尚光弘等人雖是老成經事,又是鄭平亞之師,鄭平亞雖在名分上是莊主,對他們的話卻也不敢有絲毫拂逆,可心中的怨望只怕也是很難解的,陰京常這詭計正打在他的七寸之上,不愁鄭平亞不就範。

  即便尚光弘等人知道這樣下去不行,硬是迫的鄭平亞往正道上走,鄭平亞心中那反叛的願望,只會隨著壓抑日漸頑強,等到爆發之時便絕不是任何人壓抑的了的;偏偏陰京常所做的只是誘發鄭平亞的本性,旁人想怪也難怪責於他。

  想到此處,楊逖打了個冷顫,不由自主地移後了些,心神卻隨著陰京常的話飄蕩起來,話兒在微顫中脫口而出,「可是尚光弘他們也不是笨人,自不會讓新進之人如此容易地打進鄭平亞身邊;何況鄭平亞心中仍顧忌著本門,想胡來也有個限度,我們要派人……只怕是不大容易吧?」

  「確實不簡單,」輕聲地吁了口氣,陰京常搖了搖頭,他雖說久歷江湖,提得起放得下,絕非拖泥帶水之人,但想到好不容易布下的局,竟被老天爺一手破壞,那種輸了都不知輸在那兒的感覺,比之任何失敗都要蝕人心魄。

  閉上了眼睛,慢慢地感受著那失落感侵蝕身體的滋味,想要爆發卻又不敢失態,「人手都已經布下了,沒想到……沒想到鄭平亞竟這般不經事,如此輕易地就被人擺了一道,還輸的如此徹底,正道中人名聲既壞,想要再振雄風可是難上加難了……」

  「人手已經布下了?」聽到這句話,楊逖不由瞪大了眼睛,他雖知這三師兄向來神神秘秘的,某些秘密就算父親在世之時,也難令他透露,但茲事體大,他竟能瞞得這麼久,甚至連自己都不吐露一點,楊逖可真不知道該氣他還是該佩服他。

  「這怎麼可能?鄭平亞身邊除了元松和尚光弘那三個老賊之外,就是他的妻妾稱得上知己人,最多算上個元松的侄子元規……我想到了,元規年輕識淺,又仗著身為元松之侄,難免會作威作福,透過女色弄到他的把柄,倒也也是一條路子……」

  「不是他,」彷彿想看看這師弟究竟長進了多少,又像是想透過考較師弟的過程,讓自己的失落感不會那麼強烈,陰京常竟似很感興趣地微笑起來,打量著苦思的楊逖,「你再猜猜。」

  「不是他,那難不成是……」

  有點不太好意思地笑了出來,楊逖扮了個鬼臉,「黃彩蘭和范婉香被我好生弄過,在男女之事上嘗到了滋味,鄭平亞就算功力高深,可沒有『名師』相授,在這方面恐怕還算個雛兒……你不會是用什麼好手段弄了她們上手,教她們幫我們搞事吧?」

  「才怪!」差點笑岔了氣,陰京常哼了一聲,「除非必要,我才不會用這招搞鬼,何況就算控制住她們兩人,有藍家兩個妒婦在,她們也搞不出什麼大事,拉攏她們徒費力氣。再猜!」

  「我猜不著了。」楊逖雙手一攤,乾脆放棄,藍家二女是尚光弘兩個把弟的徒兒,加上出嫁從夫,要她們叛鄭平亞絕不可能;尚光弘等人更是湘園山莊的中流砥柱,如果陰京常能拉攏得到他們,還不如直接叫湘園山莊歸順天門更快。

  元松更是鄭平亞的心腹,在湘園山莊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總管,是鄭平亞倚之對抗尚光弘等人的王牌,若非有他在,鄭平亞連一點私人的勢力都建立不起來,尚光弘等人若有意篡位,他恐怕只有舉手投降的份兒。

  「到底是誰?」

  「元松。」連多的話都不說一句,陰京常只是簡簡單單地兩個字就解決了。

  「什麼!」雖說陰京常話聲平淡,但帶來的震撼卻只有更加強烈,話一入耳驚的楊逖差點跳起來。說句實在話,就算尚光弘等人知道湘園山莊中有天門的內奸,可無論他們如何懷疑,也不可能懷疑到元松身上去,陰京常究竟有什麼通天手段,能將這個人都變成了天門的臥底?

  仔細想想又不大對,若元松早是天門的人,湘園山莊兩次突襲天門之事根本就不會發生,無論鄭平亞如何保密,元松都是他絕對信任的對象;可這麼重大的事,陰京常絕不會開玩笑。

  何況……何況從這回傳來的情報來看,元松在關鍵時刻確實給了鄭平亞重重的一刀,若沒有他對梁虹琦等人的鼎力相助,只怕湘園山莊立時分裂,鄭平亞在元松的支持之下,雖說必要花費極大代價,可至少還有一拚之力,看來元松確實有鬼,只不知陰京常究竟是怎麼令元松聽命的?

  此人老謀深算,想拿到他的把柄並不容易,又身處湘園山莊高位,財勢女色都可說是手到擒來,何況他不像鄭平亞他們一般自以為是正道中人,想用一般醜事要脅於他絕不可能,便是令一般人身敗名裂之事,可他身後有鄭平亞的全力支持,便尚光弘想動他也得掂量掂量,要令元松聽命實難上加難。

  「就是他,」見楊逖呆愣的模樣,陰京常不由有些好笑,他止住了笑意,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楊逖解釋,「元松無智無勇,武功也不行,之所以能立穩湘園山莊總管之位,全仗鄭平亞的大力支持,只要能弄到足令鄭平亞對他恨入骨髓的把柄,想要元松俯首聽命只是指顧間事。」

  「讓鄭平亞對元松恨入骨髓?那怎麼可能?」不聽還好,聽了之後楊逖的一頭霧水變成全是問號,「元松又不是笨蛋,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聲名地位全來自鄭平亞,怎可能會做出讓鄭平亞對他恨入骨髓的蠢事?何況鄭平亞也非等閒之輩,便是氣度再狹,再不能容人,要令他恨入骨髓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就成,不敬尚光弘算不上大罪,元松總不會膽大到去搞鄭平亞的妻妾吧?」

  「虧你歷練了這麼久,老想著這方面的事情。」陰京常面色微帶不悅,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楊逖好色的性子雖說近來改了不少,不像以往那樣為了女色不顧一切,但在這方面仍是弱點,只要不至於弄出大事,陰京常對他這方面的事倒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是這樣子。」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師兄你告訴小逖吧,別賣關子了。」

  「簡單的事,稍想想就知道了。」陰京常嘴角浮起一絲不屑的冷笑,「當年天門肇建,為了立威江湖,我們使盡全力,師父與幾位師兄面會武林豪傑,京常則暗渡陳倉,突襲毫無防備的湘園山莊,將湘園山莊滅門;聞聲回救的湘園山莊精銳,也在途中為京常伏襲,一個不剩。當日之事京常殫精竭智,一條漏網之魚都沒有,你以為武功不行的元松憑什麼脫過我的襲擊?」

  「他那時已是師兄你的人?」楊逖瞇起了眼睛,這可不是能聽聽就算的事,如果元松當真在那時就是陰京常的人馬,那湘園山莊兩次突襲天門,該早是陰京常意料中事,楊逖雖不信陰京常會隨意犧牲天門精銳,甚至包括父親,但聞言也不由自主地怒上心頭,頗有出手之意。

  「不是的。」搖了搖頭,陰京常深知今日既點明了此事,就必須說的清清楚楚,誤解足以令勢力遠在天門之上的派門冰銷瓦解,何況現時的天門四周強敵環伺,更經不起一點打擊了。

  「元松之所以能脫出包圍,是利用了湘園山莊原有的秘道,也就是湘園山莊當日用以禁錮柳前輩的所在。那秘道的門是可以由內反鎖的,只要先進入之人拉下機括,秘道的門就此封閉,在外頭的人無論如何都進不去,除非追殺的敵人也對此秘道瞭如指掌,否則進了秘道,便是逃出生天。」

  見楊逖仍沒搞懂,陰京常說了下去,「原先京常雖盡力打探湘園山莊消息,但這是湘園山莊的祖傳機密,那時京常可沒探到,何況解決湘園山莊之後,還要對付回援之人,是以差點漏過了此事;若非事後清理現場時,發現湘園山莊的莊主夫人等都死在莊主的房裡,京常也不會起疑,在那兒挖掘整理了幾天幾夜,終於給京常發現了其中關鍵,不然後來我也沒法去助柳前輩了。」

  雖知柳凝霜之所以脫險,陰京常也助了她一臂之力,但現在楊逖的心可想不到那麼多了,陰京常的話令他想到了一個塵封已久的事實。

  「你是說……元松當日之所以能逃出生天,是因為他最先躲進了秘道,將入口反鎖,才使湘園山莊的婦孺無法逃脫?其中還包括了鄭平亞的生母,當時的莊主夫人?這果然是個老大把柄,而且鄭平亞也不是笨蛋,又知道這機關的特性,此事只要有人提點於他,就算沒有證據,他也能猜得出其中關鍵……怪不得你能讓元松乖乖臣服了。」

  「沒錯,只是老天爺不長眼,竟有人橫插一刀,壞了我大事。」陰京常搖了搖頭,他布下文奕青和白欣玉這兩步棋,原意只是多幾個人扯湘園山莊後腿,讓湘園山莊表面風光,實則暗地裡敵人遍佈,將來對付起來也容易些,那曉得鄭平亞這般不濟,竟給白欣玉弄了個身敗名裂,湘園山莊勢力既潰,想利用都沒得利用了。

  「鄭平亞聲名已壞,便是能重掌湘園山莊大權,想要湘園山莊像以往一樣興盛到能威脅各個名門大派,也是不可能的了。偏偏這把柄又只對鄭平亞有用,當真是天意弄人……看來又得再想法子了。」

  站了起來,陰京常扶著頭,這一回的事來得太突然,確實該好好想想應對之道,不過,更上心的是左冷芸的反應,白欣玉可是她閨中密友,若這小姑娘知道白欣玉的死訊,可真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麼樣子,偏生他可以測知天下任何人的心思,好預定本門未來計劃,對小女兒家的心事,卻是無法可試,若左冷芸使起小性兒,陰京常可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