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只聽「吱呀」一聲,臥虎山莊的後門一開,兩條人影騎著馬奔出來。
二人回頭瞧一眼山莊,都暗歎幾聲,然後向山下馳去。他們知道,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歸來,或許一生都不回來了。
來到山下,他們緊張的心才稍稍鬆馳一點。這時天色微明,附近的東西已能看清。
馬上人原來是一男一女,都是十七、八歲。男的一身青衫,劍眉虎目,英氣勃勃。女的一身粉紅,嬌美如花,別看身材不算高,胸脯可算得上高了。
「雨妹,到了這地方能安全些,你要不要歇一下?」男的關切地問。
「不了,吉哥,這裡離山莊太近,咱們還是快跑吧,讓我爹抓到,你就沒命了。」雨妹關心地望著情郎。說著,雙腿一夾馬腹,率先向西而去。
這是通往官道的方向。吉哥不再說什麼,隨後跟去。二馬一前一後,迅如流星,身後騰起一股股黃塵。
跑出三里多遠吧,再往前是樹林。男的見雨妹已微微嬌喘,便說:「雨妹,休息一下再走吧。」
雨妹衝他一笑,點了點頭。
男的跳下馬,來到雨妹跟前。雨妹從馬上躍下時,正落在男的懷抱裡,男的在她的俏臉上一吻,說道:「這是你投懷送抱的,我可沒強迫你。」
雨妹雙臂勾住情郎的脖子,嬌嗔說:「你呀,佔盡了我的便宜,要是讓我爹抓住你,知道你那麼樣欺侮他寶貝女兒,還不剝了你的皮!」說著,一雙清亮的眼睛含情地望著他,臉上是又羞又喜。顯然剛才奔逃時的緊張與不安之意,已小多了。
男的見她動人,忍不住心裡發癢。他望望前邊的樹林,輕聲說:「雨妹,要不是情況特殊,咱們就進樹林子去。」
雨妹一臉的紅暈,明知故問:「進樹林子幹什麼呢?大白天的,說話這麼不老實。」
男的笑道:「我好想再刺一下你的桃花。你的花好嫩,裡邊水好多,每回你夾得我魂都飛起來了。」
雨妹大羞,粉拳敲打著男的後背,膩聲道:「吉哥,不准你再說下去,我要生氣了。」說著,還向周圍張望,生怕這羞人的事給人聽去。
男的情懷大動,雙手抓弄著她的屁股,親上她的紅唇。雨妹掙了幾下,就不再反抗,任他輕薄著。不一會兒,張開小嘴兒,任男人品嚐香舌,吞吃自己的口水,自己也被男女間的樂事迷得要失去神智了。
好一會兒,二人才分開來。男的說:「咱們走吧,你爹這個人太可怕了。」
雨妹聽了,心中也是一凜,她太知道她爹的為人了。有個僕人給他上茶時,不小心茶水濺到他身上,他登時大怒,下令砍掉僕人一隻胳膊。有個丫鬟給他洗腳,他嫌水涼,大罵丫鬟伺候不周,伸手在丫鬟頭上打了一掌,丫鬟當即斃命。自己此次跟唐吉私奔,要是讓爹抓回去,自己倒沒什麼,唐吉可慘了,不知道爹會想什麼歹毒的法子折磨他呢?有一點是肯定的,絕不會輕易殺他的,爹會慢慢地弄死他的。
二人重新上馬,向前奔去。進入林中之路,拐兩個彎,在拐過第三個彎時,前邊的唐吉忽聽後邊的雨妹驚叫一聲,急忙回頭,只見雨妹的馬已然撲倒,而雨妹正向前方跌下。唐吉大驚,從馬上飛起,向雨妹掠去,真是又快又急,身形又很好看。哪知眼前人影一閃,雨妹已進入別人懷抱,那人在空中翻了兩翻,才落到地上。
唐吉定睛一看,叫道:「義父,原來是你!」
對面幾丈外站著一位老者,身材魁梧,黑紅的臉,有一部花白的鬍子。此時他將「雨妹」點住穴道,交給別人。
唐吉這才發現,義父身邊已站定七、八個人,其中有兩個人手裡拿著長繩,再看雨妹的馬,正伏在地上,前腿折斷,不必說,正是這兩個人的傑作了。自己還以為這回能逃出去,想不到還是給人劫住。
見到雨妹不省人事,落到對方手裡,唐吉是又急又苦,又怒又痛,他一時想不出辦法,惟有手握腰間的劍柄,尋思著如何搶回心上人。
唐吉的義父唐雲長,瞪視著唐吉,大聲罵道:「你這個逆子,東方莊主對咱們恩重如山,你不思圖報,竟做出這種不仁不義的事來,你還是人嗎?還不乖乖跟我回去向莊主請罪!」說著也摸摸劍柄。
唐吉再傻,也不會跟義父動手。他心馳電轉,知道今日是栽了,絕不能達到出逃的目的,連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呢!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帶著哭腔向義父說:「我與大小姐真心相愛,你老人家是知道的。你忍心見我們分開嗎?你老人家向來疼我跟秋雨,求你老人家大發慈悲,成全我們吧!」
唐雲長心一酸,眼睛濕潤了。他定定神,對身邊那幾名家丁說:「你們先帶大小姐回去,這裡的事有我就行了。」
那幾人答應一聲,從樹後牽出馬來,馱著大小姐東方秋雨向山莊而去。
這一幕看得唐吉心都碎了,他跳起來,想拔劍阻止,唐雲長一縱身,攔到跟前,怒道:「你有種就先殺了我。」
唐吉叫道:「不,不,義父,孩兒便有千個膽子,也不敢冒犯你老人家。」
唐雲長緩了口氣,說道:「吉兒,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我看你還是跟我回去吧,義父會為你求情,相信莊主不會殺死你的。」
唐吉苦笑道:「他是不會殺我,可他會讓我比死還難過,難道你不知道他的為人嗎?孩兒打定主意,寧死不回去。」
唐雲長說道:「那你別怪義父心狠了。」說著拔出劍來。
唐吉狂笑道:「義父,我是你養大的,你的大恩,我無以為報,今日就把命還你,你好向莊主交差,反正失去了秋雨,我也不想活了。」
唐雲長「滋」的一聲將劍插在地上,怒聲罵道:「胡說,你才多大,怎麼能想到死?一個男人怎麼能為一個女人去死,你也太沒志氣了。」接著,說不出話來,顯然不知怎麼處理這事好了。
唐吉再度跪下,說道:「義父,你殺了我吧,我不會怪你的,我不想讓你為難。」
唐雲長背著手踱著步,好生矛盾。讓他殺死自己的孩子,自己怎麼能下得了手。帶他回去?還真不如殺了他的好。莊主心狠手辣,他是最瞭解不過的。可憐的孩子,為何這麼糊塗,做出這種讓人痛心的事來。
再三猶豫,唐雲長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個包來,扔到唐吉跟前,說道:「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帶著這個包,這裡有點錢,你會用得上的。」
唐吉想不到義父會放了自己,因為義父對莊主向來是言聽計從的,同此可見父子情重,在關鍵時刻畢竟非旁人可比。
唐吉向唐雲長磕了幾個頭,說道:「義父,我走了,你如何向莊主交待?」
唐雲長向他擺手道:「快滾你的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唐吉從地上站起,對唐雲長說道:「義父保重。」拿起包袱,跳上馬去,一撥馬頭,又說道:「義父,求你照顧秋雨,孩兒不孝,就此告別。」說著,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向前方奔去。
唐雲長望著唐吉的背影,不禁老淚縱橫。養了八年的孩子,不是親生,勝似親生,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呢?在他的身上,自己花了多少心血呀,突然離去,他覺得自己的心都不在原處了,好像也隨著孩子飛走了。
再說唐吉,打馬如飛向前方急奔。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他只想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他知道自己是沒法帶秋雨走了,以自己的能力,是救不出秋雨的。難道自己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別人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想到她被抓回去的命運,心中難受,眼淚簌簌滴落,一滴滴濺到身上、馬上。
正跑之間,頭頂風起,一人從一棵大樹上落下,頭下腳上,雙手握一把刀,向唐吉刺來。唐吉一驚,向旁猛地一帶馬,勉強避過這可怕的一刀。
那人站定,冷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居然躲得過這一下子。」
唐吉坐在馬上,擦擦眼淚,望著對面那個傢伙,心裡直發涼。對面那人是個瘦子,三十左右,長著刀條子臉,三角眼裡凶光閃閃,右手中握著一把短刀,微向外張,看樣子隨時都可能撲上來。
唐吉對他自然是熟悉的。這人叫吳山,人稱「索命快刀」,是臥虎山莊莊主東方霸手下第一干將,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據說,能在他刀下逃命的人找不到幾個。
這人受東方霸的重金禮聘,來山莊當差。他本是遼東人,幾年前被白道人士追殺,不得已才來這山莊的,也算是避難。與唐雲長等人不同的是,他不是山莊的護院,而是東方霸的助手,一需要殺那種難對付的傢伙時,就讓吳山出手了。
唐吉知道凶多吉少,對吳山一抱拳,說道:「吳兄,這麼早起來,是要練武嗎?小弟有事,不能相陪,請讓開一條路。」
吳山傲慢地撇了撇嘴,揚揚手中的短刀,冷笑道:「莊主有令,取你項上人頭。莊主真是聰明,知道那唐雲長老匹夫定會放過你,就叫我在這裡等你,好打發你上路。」
唐吉一聽,強笑了幾聲,說道:「是莊主要殺我,還是你要殺我?你當我不知道嗎?你一直在打秋雨的主意。」
這話說到了吳山的心上去了。當他一進入山莊,頭一回見到東方秋雨時,他的魂便被勾去了,他向來不好女色,但這回也動了心了。他知道大小姐跟唐吉要好,因此,他對唐吉恨之入骨。今天莊主傳令,不是讓他殺死唐吉,而是生擒回莊,但吳山不想生擒,只想一刀結果他,那才遂了心願。
吳山叫道:「少說廢話,速來受死!」說著,腳步前移,眼中閃著蔑視的笑意,好比貓對老鼠一般,不用說,他早把唐吉看作囊中之物了。
也難怪吳山這麼想,山莊的人都知道,唐吉的武功是跟他義父唐雲長學的,而唐雲長在江湖上只是二流人物。試想,這樣的師父,教出的徒弟能優秀到哪兒去?自然連二流都達不到。
吳山跟唐雲長是交過手的,唐雲長在他手裡連二十回合都走不上,難道唐吉會比他義父高明嗎?那是不可能的,對付這樣的人兒,吳山覺得是辱沒了自己的名氣跟快刀。
唐吉知道今天是九死一生,可他不會束手待斃。他一躍下馬,帶著滿腔的悲憤抽出劍來,拉開架勢,橫劍當胸,怒視著吳山大聲叫道:「姓吳的,你來吧!我不怕你。」
吳山刀指唐吉,嘿嘿笑著,說道:「唐吉,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嗎?我可以轉告你乾爹的。」
唐吉哼了哼,說道:「還是你先留下遺言吧!據我看,你連今天的太陽都看不到。」
其時天色還早,太陽要等好久才能出來。
吳山罵道:「胡說八道,自不量力。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說著話,刀尖一顫,身形前挪,向唐吉的心口毒蛇般刺來。
刀未到,冷氣先到,令唐吉心發抖。
他不敢大意,側身一躲,同時右手順勢一掄,劍掃吳山的咽喉。這一劍又快又狠,逼得吳山不得不回刀自衛。他心中一寒,想不到這個黃毛小子手底下倒不軟。這一下子即可看出,比他義父要強。
第一個回合,吳山沒佔到任何便宜。他想使快刀,盡早要對方的命,唐吉自然明白他的心意,採取以攻為守的戰術,逼得吳山沒機會反攻,而他的快刀一時間倒使不出來。
唐吉出劍迅疾,一劍接著一劍,全不給吳山喘息的機會,每一劍都指向吳山的要害,搞得吳山反而狼狽了起來。吳山畢竟是老江湖,知道對方的打算,他穩住心神,時而後退,時而側身,將刀舞成一道牆相似,使對方無法衝破自己的防線。二十回合下來,唐吉見沒有效果,不禁有點焦急起來,他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凶多吉少,他考慮著如何能出奇制勝,可自己的武功比對方是差多了。
吳山冷眼旁觀,看他表情,知道他心浮氣躁,不由暗暗得意。打著打著,他突然身形向後一縱,躍出幾丈開外,沒等唐吉反應過來,他已經快刀如風,惡狠狠地向唐吉襲來,每一刀都有要命的架勢。這正是他生平得意的快刀法。
他的刀太快了,一招之間,能發出數刀。最可怕的是,因為刀太快,根本看不出他的每一刀究竟對自己的哪個部位下手,可只要你稍一猶豫,便一命嗚呼。
這一連串的攻勢,逼得唐吉連連後退,胳膊與大腿上數處掛綵,還好,這都是皮外傷。唐吉暗暗焦急,不知道如何應付,只好學吳山剛才的樣子,也拚命舞劍,將自己的身子罩在劍影之中,不管對方什麼招數,自己只是護住身體,只求自保。別說這一招還挺好使,果然那吳山攻不進來。
吳山打得性起,見對付不了他,刀法一變,身子繞著唐吉旋轉起來,越轉越快,終於變成一個青色的圈兒;他每轉一圈,都向唐吉攻出數刀,那刀劍相交聲已由叮噹變成連續的長音。而身處其間的唐吉,咬牙硬撐著,壓力極大,他用義父平庸的劍法,抵抗著吳山的快刀。別看他處於下風,他依然鬥志昂揚,不向敵人示弱。這種硬漢子,連吳山都有點佩服了。
唐吉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必死無疑。若不是仗著自己輕功好、身法靈、反應敏捷,自己早就屍橫就地了。不能這樣打,不能這樣打,得改變局面。
一等對方的轉速稍慢,招數稍緩,唐吉看準缺口,立刻躍起,來個「一鶴沖天」向旁邊的大樹衝去。他要利用這些大樹救命,要發揮自己的優勢。他心說,你快刀再快,抓不著人影兒,也是無可奈何。
吳山見他逃跑,如何肯放,一邊窮追不捨,一邊叫道:「在我跟前想跑,你是做夢吧!」
當他到大樹跟前時,唐吉早轉到樹後去了。
這是一片樹林,越往北林子越密,林中多有幾人合抱的大樹。剛進林子時,吳山還能瞅見唐吉的影子,可捉了幾回迷藏,吳山就再也看不到唐吉了。
吳山握著刀,貓著腰,小心戒備,遠遠近近轉悠半天,就是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他知道對方就在身邊,說不定哪一會兒就向自己來個偷襲。
樹林靜靜的,只有吳山腳踩樹葉的沙沙聲。轉悠良久,仍無結果,吳山氣得大罵:「王八羔子,兔崽子,龜兒子,老子操你祖宗!你再不出來,老子放火燒林,非把你烤成烤鴨不可。」
吳山尖銳的聲音在林中迴盪著,綿綿不絕。可是任憑他如何痛罵,對方就是不吱聲,可見,人家也是聰明的,知道他這是激將法,絕不上當。
吳山罵開了,把自己知道的罵人詞彙都用上了,各種罵法紛紛出爐,他長這麼大都沒有這般英雄的罵過人。可以說,這一次罵人的雄風在他是空前的,也畢竟是絕後的。罵得嗓子都有點冒煙了,對方還是沒動靜,他想不到平時平淡無奇的小子,竟這般有心計,有耐力,看來自己是太低估他了。
正無計可施呢,一轉頭,旁邊幾丈之外,一棵大樹後露出一角衣服。吳山暗喜,心道:「臭小子,你捉弄我半天,看我怎麼收拾你!」
為了不致打草驚蛇,他先向左前方走去,目光直視,嘴裡罵道:「他媽的!混蛋小子,再找不著你,老子就走了。」他的腳步走著,快到與那樹平行處,突然他身子一轉,向那大樹竄去,像惡虎撲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