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青山明治大街轉左,進入一條幽靜的橫街不遠,便看見愛詩咖啡室的小小木招牌,二人才踏出出租車,文侖便即快步朝咖啡室門口走去,茵茵突然在後叫道:「我不去了,你自己進去吧。」
文侖立住腳步,回頭問道:「為甚麼?一起進去吧。」
「對不起,今晚要看電視劇集,我要回家了,拜拜……」一揮手便轉身走了。
文侖連忙搶上前去,一把捉住她:「拜託,拜託,請妳不要走,送佛送到西嘛。」
茵茵抬起頭,皺著柳眉望了她一眼:見他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便道:「好吧。」
二人推門走進咖啡店,四下一望,便看見紫薇單獨一人坐在靠牆的位子上,正在張望過來,茵茵向她揚揚手,大踏步走上前:「妳來得很早喔!」
「不,我也是剛剛到。」紫薇細聲說著。
二人點了飲品,這時,文侖和紫薇雖然面對面,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見紫薇低垂螓首,臉上映著微紅。
茵茵在紫薇身旁看見,不停地搖著頭:「看你們,一個終日想著對方,朝夕悶悶不樂;一個接了電話,便心急如焚,惟恐坐火箭也嫌慢,現在見面了,又一聲不響,真不知你們搞甚麼!」
文侖終於開聲了:「對不起,茵茵已經和我說清楚了。」
紫薇把頭垂得更低,不敢和文侖的目光接觸。
「唉!」茵茵實在看不過眼:「你呀,這說話不是多餘的嗎!既然我和你一起來,紫薇再蠢也知道我和你說清楚了,你為何不乾脆說,我好喜歡妳呀,自從那日見了妳之後,日夜都想著妳。這不是更直接了當。」
紫薇聽得臉上更紅,斜睨她一眼。而文侖更覺難以開聲,確實是個很尷尬的場面啊,他活了這麼大年紀,何曾在女孩子面前說過這等肉麻的說話。
「我,我……」平時言語流利的文侖,現在望著眼前的紫薇,竟然結結巴巴起來,緩緩說著:「我不知該怎樣說才是……」
「你不知怎樣說,由我來替你說好嗎?」茵茵瞪了他一眼,便俟身到紫薇的耳邊來:「這個混人,原來也和妳一樣,竟然同樣是玩一見鍾情這回事,若不是我告訴他妳和洋平已一刀兩段,恐怕他永遠也不敢和妳說話。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我還要回家看劇集,先走了。」
「不……不要走!」紫薇扯著她:「陪陪我嘛。」
「妳又怎麼了,開場白我已經代你們說了,打後那些卿卿我我的說話,難道還要我來代說嗎?」
文侖當然知道紫薇是害羞,便打算岔開話題,先行安撫一下這尷尬的場面再說,便道:「茵茵坐一會吧,我還有些問題想問妳。」
茵茵無奈,便雙手支腮,撐著頭把眼睛交替地望往二人。
「倘若我沒有猜錯,你兩人是台灣僑胞,是麼?」
茵茵搖頭道:「不完全對,紫薇是純中國人,父親是香港人,母親是台灣人,但我卻是混血兒。」
「中日混血兒?」
「嗯,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紫薇母親的胞妹,我和紫薇是表姐妹關係。」
「你們自細便在日本長大?」
「我和紫薇都是在日本出生。」茵茵不耐煩地皺皺眉頭:「你問完了罷?現在到我來問你,我曾看過你們的履歷,李部長真的是李氏集團的太子爺嗎?」
文侖點點頭,便把他和志賢的關係和她們說了,再問道:「妳們在東丸任職已很久了嗎?」
「咱們才念完高中,津本社長便介紹咱們進入東丸,屈指算算,快要兩年了。」
文侖笑著說:「原來是津本社長介紹的,沒想到妳們和他也有關係。」
茵茵點頭道:「津本社長是我姨媽的好朋友,他很多時來咱們家呢。」
「原來如此。」文侖微笑響應,突然腦間一閃,便想起志賢的異母來,紫薇是姓李,父親是香港人,她母親又和津本是朋友,莫非這麼巧?
想到這裡,便連忙向紫薇問道:「紫薇,不知可否告訴我,妳父母親的名字?」
紫薇見他這樣問,不由大感意外,但還是向他道:「我父親叫李豪,母親叫駱貴芳。」
「甚麼?」文侖一聽她父母的名字,登時睜大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太好了,雖然紫薇說父親的名字叫李豪,但與志賢的父親姓名甚是相近,況且其母親的姓名原全正確,瞧來她的母親確是志賢的異母無疑,他萬萬沒料到,紫薇便是志賢同父異母的妹妹。
文侖呆呆了一會,立即掏出手提電話,趕忙按下號碼,不久:「志賢,我有重要事找你,快過來一趟,你抄下地址……」他向茵茵問明咖啡室正確地址,將地址告訴了志賢。
紫薇和茵茵都大感奇怪,同時張大眼睛望住他的一舉一動。
茵茵實在按忍不住了:「你叫李部長來這裡幹甚麼?」
「當然有我原因。」便朝紫薇問道:「妳父親也在日本是嗎?」
紫薇搖著頭:「我出生不久,父親便已經死了。」
「是妳母親說的?」
紫薇點頭,茵茵卻在旁道:「你好奇怪啊,才一見面便要查三代似的,到底是甚麼一回事?」
文侖沉思了一會:「紫薇,妳還掛念父親嗎?」
紫薇連忙點頭:「當然掛念,但人都過世了,想又怎樣!」
「我若然沒有猜錯,妳父親不但還在人世,而且將會很快便和妳見面。」
「真的!」紫薇和茵茵同時喊叫出來,紫薇忙問道:「你怎會知道?」
「你父親原名應該叫李展濠,也即是李部長的父親。」他便將李展濠的往事與兩人說了一遍。
當說完之後,紫薇卻呆在當場,無法說出話來。茵茵立即道:「聽了你這番話,看來是假不了,原來津本社長早就知道一切,只是不和紫薇的父親說罷了。」
「或許是伯母不願讓他知道,所以要求津本不要說出來。」文侖說。
「現在咱們應該怎樣做?要通知姨媽嗎?」茵茵托著腮幫子說。
「不!」文侖道:「待志賢來這裡後,大家再詳細相量一下。」
三十分鐘後,志賢終於推門而入,一眼便看見他們三人,正低著頭談得入迷,連他走近桌邊,三人還沒有發覺。
「談甚麼談得這般起勁?」志賢敲敲桌面,三人馬上抬起頭來。
文侖一看見他,便扯他坐在身旁,立即指著紫薇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我當然知道,連東丸之花也不知道,我還是人麼。」
「不只是這樣。」文侖靠近他道:「她便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甚麼?」志賢險些要跳起來,望望文侖,又望望紫薇,一臉狐疑道:「你不是說笑吧。」
「我像和你說笑麼,就是說笑也不會找這個來說。」文侖瞪了他一眼。
「妳真是我的妹妹?」志賢探前頭朝紫薇問。
「我不知道,或許是吧!」紫薇確實不敢斷定,但心裡早就承認了。
文侖便把剛才的說話慢慢說出來,在各方面如此地巧合下,志賢又怎能夠不相信。
「這回可好了,若給老爹知道,他不知會多開心!紫薇,妳知道嗎,爹找妳們兩母女已有十幾年了,這段期間,爹從不曾停止過。」
紫薇聽後,也不禁淚水盈眶,茵茵笑道:「妳應該開心啊,還哭什麼。」
志賢道:「現在咱們便去找媽,紫薇妳認為如何?」
「不可以!」文侖馬上道:「既然伯母有心逃避世伯,若給她預先有所察覺,無疑打草驚蛇,說不好伯母又會用其它辦法避開,豈不是前功盡廢。」
「沒錯,你說得很有道理。」茵茵接著道:「一定不要給姨媽知道。」
志賢向紫薇問道:「紫薇,妳意思怎樣?」
「我也認為不要讓媽知道。哥,不如先和爹說一聲,看他意見如何,你說好嗎?」紫薇這一句稱呼,叫志賢感到一陣溫暖,他是獨子,突然多了一個這樣可愛的妹妹,真是說不出地喜歡。
「好吧,乘著明日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大家便來我家好好商量一番。」
文侖當然高興,他怎會放棄這個和紫薇見面的機會,忙道:「志賢的提意很好,明天我一早來接你們。」
茵茵聽見,當然明白文侖的心意,不由掩嘴發笑。
※※※
次日早上,文侖來到竹下通的麥當勞,這是昨夜和紫薇約定等候的地方。
文侖並沒有坐在店內,只坐在麥當奴門口的白色沙灘椅上,手裡捧著一杯可樂,望著眼前的人群,和那些悉心打扮,同一模樣的年輕男女。只見男的都上一身打釘皮褸,染成金色的雞冠頭,女的一大束金髮,剛蓋過臀部的特小短裙,七至八吋高的長靴,再加上深褐色粉底、白色眼線、籃色眼影,十足是個被弄髒了的Barbie公仔。
竹下通只是一條長約四百米的街道,大部分店舖,並非甚麼高級名店,而多是小型時裝店、首飾店、精品店。但千萬別小看它們,因為極有機會「寶物尋歸底」。
文侖等待了約十分鐘,便遠遠看見一個清純漂亮,有著柔順的長長直髮的少女行來,只見長髮迎住寒風,往後輕輕飄舞,紫薇終於出現了。
「來了很久嗎?」紫薇微微笑道,經過昨夜一晚的交談,她面對文侖也不如開始時這般害羞了。
「我也是剛來不久,咦!茵茵怎不和妳一起來?」文侖四下望望。
「她說有點事,遲些兒自己去西新井。」
「可是茵茵怎知道我家的地址?」文侖不解地問。
紫薇笑道:「你忘記了她的職位麼,全東丸的員工數據,只要一按訊問中心的計算機便行了。」
文侖恍然大悟,便替紫薇買了一份漢堡餐,談談吃吃,彼此的感情在不知不覺間進展了不少,談起來有說有笑的,看來二人此刻的心情,確實相當不錯。
漢堡包和可樂早便吃完了,紫薇道:「咱們也該起程了,哥還在家等著呢。」
文侖怎肯放過這個和紫薇單獨的機會,便馬上道:「時間還早,難得今天是假日,陪我走多一會再回去好嗎。」
紫薇看見他的神色,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只得微笑著說:「你想去那裡?」
文侖沉思了一會:「我每次經過靖國神社都在門外走過,今回便到那裡走走吧。」
紫薇似乎相當順得人,便點點頭向他送上一個甜甜的微笑。
二人行了不久,文侖便主動牽著她的小手,紫薇也沒有推拒,任由他握住。
靖國神社確是散步的好去處,只見四周古樹郁蒼,葉稠陰翠,內裡的建築物,樸素中不失典雅,今日大概是好日子吧,二人走到離神社不遠,便碰巧遇著有人在此舉行婚禮,一對新人,分別穿著傳統的日本結婚服,男黑女白,撐著紅傘,一行人緩緩而行,煞是奪目好看。
兩人不禁看得入神,望著這對新人走進神社,才手拖著拖手離開,文侖徐徐道:「沒想到這裡的風景如此美,但往日我每次經過靖國神社,便有股烈的反感,所以從不曾進來過。」
「反感甚麼?」紫薇像一頭溫馴的小貓,依偎著文侖輕聲問。
「就因為日本最狠毒的軍閥東條葬在這裡,每每經過這裡,我都會有一陣惡感。」
「原來是為這個,這也難怪你,身為中國人,又有誰不憎惡他。」
「一想到南京大屠殺,我的血液便會衝上頭頂來,便想起把嬰兒扔去用刺刀插死,一個個跌地的頭顱,朝日新聞的比賽殺人大標題,哇!一想這裡,我胸口便要爆炸了。」
「似乎你對日本人沒有多大好感,是嗎?」紫薇說。
「也不能這樣說,外國人迷戀日本東西和文化,大多數是一個過度時期。確實,要向日本學習的地方很多,但日本人的思想還是潛伏著危險,如硬把教科書竄改,是我們直得留意的事,我敢和自己說,我絕不是盲從的追隨者。」
※※※
直到下午,文侖和紫薇才回到西新井的住所,在大門外便聽見志賢的叫罵聲:「喂!妳不要捧牠過來,快走開,走開……」
兩人在門外對望一眼,心裡同樣想著,不知屋內發生了甚麼事,文侖馬上掏出鑰匙開了門,便見茵茵手上捧著一頭雪白可愛的北京小狗,正在後追逐著志賢,口裡卻叫著:「我就是要「小白」咬你,看你往哪裡走。」
「到底發生甚麼事?」紫薇望著眼前的情景,不由看傻了眼。
文侖看了一眼,心下早已明白了大半,便向紫薇道:「你大哥這個人,素來天不怕地不怕,他就只有一個至命的死穴,就是害怕長著毛茸茸的東西,不論貓狗老鼠,就是一隻雞都怕得要死。」
「會有這樣的怪事,很小見喔,看他高大威猛,怎會如此膽小。」
「有很多事是不能憑外表看的!」文侖笑著說。
志賢望見二人回來,如獲救星,連忙跑過來躲在文侖身後:「你快給我擋一擋,這個丫頭想謀殺我。」
茵茵怒瞪著他:「你說甚麼?我現在便殺了你。」口裡說著便要衝過去。
文侖大字似的伸開手攔住她:「妳真的要把他嚇到心臟病發嗎。」
茵茵指著他道:「你給我說說,為甚麼人可以進這間屋,狗便不能,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紫薇走上前來:「茵茵,把「小白」交給我。」
她接過小白,向文侖道:「這裡有地方安置牠嗎?免得牠到處跑。」
文侖想想,便道:「屋子後面有個少空地,妳跟我來。」
通過飯廳,推開一度白色的木門,卻是一個若十呎見方的小空地,四周圍著六呎高的圍牆,靠著入口的左邊,放了一台洗衣機,看似是個作曬衣服用的地方。
二人將小白放下,讓牠在那裡隨處走動,而小白似乎很滿意這個小天地,顯得異常地活潑。文侖和紫薇回到客廳,便看見二人分坐沙發兩旁,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文侖惟恐他們會一觸即發鬧起來,便向紫薇打個眼色,坐在志賢身旁道:「你可有給世伯電話?」
志賢點頭道:「今早我撥過電話回家,但爹不在,馬管家說爹有要事去了美國,要十多天才能回來,我再撥爹的手提電話,可是接不通。」
「如此說來,就算能通知了世伯,他也未必能馬上來日本,咱們先不動聲色,待世伯來到日本,再找機會安排二人見面,大家認為如何?」
「我正有此打算。」志賢道:「紫薇,妳千萬不能讓母親知道,還有津本,要是給他們知道,咱們的計劃便完了。」
紫薇也想看見自己的父母復合,當然點頭同意。
※※※
很快便過了幾日,志賢已經和父親取得聯絡,當李展濠知悉這事後,顯得極度興奮,說會盡快來日本,大概他仍有公事在身,卻不能說出準確的日期。
文侖和紫薇每當下班後,一連幾日,每晚都約會在外,連公司的同事也知道二人正在交往,而當中,最不開心的人,自然是洋平。文侖的出現,他便馬上失去了紫薇,怎不叫他不氣憤。
今晚,二人來到六本木一間名叫「篁」的日本料理,這店設計得相當特別,讓人有置身竹林裡的感覺。而店裡的牆壁上,吊著一些古色古香的掛鍋,還有蓑衣和竹帽。
在紫薇的介紹下,先來十種不同的山中野菜,俱是小小一碟,吃完後便是烤山鳩和鵪鶉,清酒是用竹筒盛住,注入竹杯裡喝。紫薇說許多吃不慣日本菜的外國人,都喜歡來這裡試試。
吃完晚飯才不到九點鐘,因紫薇住在原宿,他們便乘日比谷線至惠比壽,再轉車回到原宿,出了車站,文侖似乎還不想和紫薇分開,指著一間彈珠店說:「進去玩一會兒再回去好嗎?」
「這都是日本人的玩意兒,原來你也喜歡玩這個。」紫薇笑說。
文侖只是笑笑,其實他對這玩意兒全不感興趣,他總不明白,這玩意有甚麼魅力,可以令日本人如此地瘋狂沉迷。
他拉著紫薇走了進去,一踏進店內,吵耳的「嘩啦嘩啦」聲直貫耳朵,一百幾十部的彈珠機,閃耀著五顏六色的光芒,像向著客手招手般,同時叮噹鏗鏘地響個不停。
日本人有句說話「上班、彈珠、地下鐵、睡覺」,這是白領們刻板生活的四大節目,由此可知,彈珠在他們心目中的重要性。
彈珠又叫「柏仙高」,五十年前首先在名古屋出現,時至今天,已瘋行全國。
文侖和紫薇停在一台打麻雀的彈珠機前,這一款式的「柏仙高」,在中國人來說,確有點兒親切感,二人看得有趣,文侖便馬上坐上去。
他取出一千圓日幣,從機旁的售珠器購了二百個彈珠,他還沒有把彈珠放在槽坑內,便看見右下角控制彈珠的槓桿上,夾著一個百圓硬幣,心想上一個客人真是糊塗,玩完後連夾著的錢幣也忘記拿走,他便順手把硬幣取了出來,放在機面旁,才放進彈珠,開始扭動槓桿,以扭力控制彈珠彈出的力度。
豈料他才開始玩之際,突然有人「碰」一聲,用力一拍彈珠機台,嚇得二人連忙往那人望去,卻是個滿臉惡氣的中年人,開聲罵道:「你這對眼睛生來襯托的嗎,有沒有看見這個牌子,還敢弄走我的硬幣,我問你想怎樣?」
二人循那人手指望去,才看見機台的最上角,插著一張紙牌,寫著「用膳中」三個字,登時知道這機台原來是有人玩的,只是去了吃晚飯而已。
文侖見那人凶巴巴的,一副要打人的模樣,便把紫薇拉在身後,一面喊Sorry,一面用普通話說對不起。
只見那日本頭皺起眉頭,一句也聽不懂他說甚麼,便知道眼前二人原來是遊客,怒氣便不由下了,便揮手叫他們走,文侖立即牽著紫薇,急步朝大門走去,但才走了幾步,那日本頭從後叫著他們,二人回頭,那人指著槽坑,意思是要他們取走那些彈珠,文侖馬上揮手示意不要,拉著紫薇飛快地走出彈珠店,這才定下心來。
「嚇死我了,那人好兇惡喔!」紫薇拍著仍是跳得砰砰直響的胸脯。
文侖也伸伸舌頭:「妳看見那人頸口的紋身嗎,那人大有可能是甚麼山口組或黑幫的人物,不是我裝傻扮啞,今晚真不知後果如何。」
紫薇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進去這種地方。」
「怕怕了!」文侖道:「原來那人是用硬幣夾定那槓桿,便可準確地控制槓桿的彈珠力度。」
「看他那惡狠狠的樣子,極有可能他費了不少時間,才能調教好的,難怪他如此生氣了。」
文侖送了紫薇回家,他回到西新井時,已是十時有多了,街道上杳無人跡,幽黯靜穆,只有微弱的街燈灑在路面上。
離家門尚不到兩公尺處,突然從黑暗中走出兩個人來,文侖看見二人也略為一愣,但他素知日本是個長治久安的國家,連偷雞摸狗的小毛賊也很少見,可是當二人續漸接近時,他的想法便改觀了。
雖然街燈黝暗,但三人的距離緩緩拉近,使文侖清楚地看出眼前這兩個人。只見二人頭戴棒球帽,一人身穿黑皮褸,而另一人穿著一件夾綿風褸,穿在內裡的樽領毛衣卻高高地翻起,剛好掩蓋住他們的嘴巴,只剩下雙眼和鼻子露出來而已,讓人無法看清楚他們的臉孔,而最教人心寒的,便是兩人手上都握著一根迭球棒,一下一下的打在自己掌心上,在靜默的黑夜中,發出「拍拍」的聲響,甚是嚇人。
文侖心知眼前二人來者不善,便停下步來,眼見回家的路已給兩人封住,往前衝近家門似乎機會極底,他望望四周環境,看可有逃避之處,便在此時,兩人分左右兩邊快步走上前來。
文侖本想轉身逃跑,但想起自己身穿西服大褸,腳下卻是一對皮鞋,走起來確實礙手礙腳,便打消了這念頭,便高聲問道:「你們想怎樣,是要錢嗎?」
身穿黑皮褸的人道:「小子,識趣便把銀包取出來。」
「好,取去把。」文侖銀包裡只有兩萬日圓左右,便不假思索,掏出皮銀包往他拋去:「錢你已取去,可以讓開了吧?」
那人看也不看,便把銀包袋進衣袋裡,把迭球棒在手心上打了幾下道:「你還要留下一件東西。」
「甚麼?」文侖聽他這句說話,便心知不妥。
「沒甚麼,我只是要你一手一足便結了。」那人說得極為輕鬆。
文侖心底一寒,眼前這兩人明著不單只是為錢而來,身子不由速急地往後一退,幸好他在香港曾學了幾年空手道,兼且他素來手腳靈活,人又高大健碩,比起這兩個人還要高出半個頭。
他雖然不是愛打架的人,但在學空手道時,卻得到基本上的守攻知識,文侖知道對方手持長武器,只要能和他貼身搏鬥,對方的武器便不能大派用場,再看二人均是用右手,而手上的球棒卻在身前,棒的前端指著左方,對方若要發力揮動武器,必須要側身由左至右橫掃過來。
文侖看明瞭這一點,再看看自己手上只是提著一個公文皮包,決不能當作武器,但用來權作盾牌,確是一件不錯的物件。他想到這裡,便曉得要先下手為強,速戰速決,免得對方二人同時出手,自己可就吃虧了。
只見他大喝一聲,疾如閃電,一躍便躍至黑皮衣那人跟前,二人見狀,不禁一呆,萬沒想到他竟敢先行反擊,但那人此念方起,球棒正要發力之際,文侖的膝蓋已用力一頂,正中那人肚腹,那人一陣劇痛,自然腰腹一屈,身子前傾,頭部剛好來到文侖胸口,這正是文侖所希望的,再見他一個肘捶,右頰看看實實吃了文侖一記重擊,人也橫飛出去,在地上連滾幾下,半日也爬不起來。
另一人已掄起球棒,直朝文侖背膀處砸來,而文侖早以防他從後攻來,眼角到處,便即回身,提起公文包擋開這沉重一擊,右腳隨之飛起,皮鞋硬硬的底部正中那人胸口,給踢得連退幾步。
文侖剛才的一聲大喝,在靜寂的夜間早已驚醒不少附近的鄰居,幾處民居開始一先一後亮起燈來,怎至有人走出露台觀看。
這時志賢也在房間探頭出外,饒是街燈微弱,但他還能認出其中一人是文侖,大驚之下,連忙急奔下樓,才打開屋門,便見剛才伏在地上的人緩緩爬起,並高舉球棒,正要往文侖頭上打去。
「文侖小心後面!」志賢大嚷一聲,同時狂衝出去。
這時文侖正好踢中那人腰部,驟聽見志賢這句說話,也不敢回頭多望,人便往橫躍開,果然一股棒風自身側落下,文侖正要還擊,忽然感到另一人的球棒將近眼前,他連想也不及,下意識把頭一側,意欲避開,豈料還是「噗」的一聲,腦側給球棒擊中一下,他登時金星直冒,天旋地轉,便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二人看見得逞,又見有人走近前來,便回身便跑,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志賢見文侖被擊在地,心裡更驚,也不再追二人,趕忙走到文侖身旁,見他早已昏在地上,一連幾聲全無反應。
這時,亦有幾個鄰居走上前來,有人開聲問發生甚麼事?
「我兄弟回家被劫,麻煩那位幫忙給我叫救傷車?」志賢抬起頭急道。
「我看要馬上送他到醫院去才是。」另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往遠處一指道:「我的車子在這那裡,快扶他上車吧。」
「這就麻煩你了。」志賢十分感激,便和二個日本鄰居把文侖抬上車,然然他飛快地跑回家中,取了證件銀包和手提電話,與那鄰居開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