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下 第七章 哀哀百姓

  也許是昨晚的廝殺太過慘烈,直到太陽從東面升起露出朝日的霞光,派出三十里之外的斥候仍舊沒有消息傳過來。

  我們此時休息了幾個時辰,精神已是大好,自然就加快了速度往懷遠城而去。

  一百里的路程,在馬匹健壯的情況下,只需要兩個多時辰就可以趕到。

  讓我們很奇怪的是,一路上都沒有看到一個斥候,只是看到不少遷移的民眾,朝著懷遠城趕。

  順順利利毫無阻擋的到達了懷遠城城下,只見懷遠城城門緊閉,但城門外面卻或坐或站著許多民眾,都是拖家帶口的,不時還有四面八方的人朝著這裡湧來。

  此時已經是上午太陽高昇的時辰,遠遠的就有人看到我們一行,一陣半角號聲過處,懷遠城的城牆上湧上來無數兵士。

  城門外的百姓們受到驚嚇,看著數不清的鐵騎飛奔而至,他們尖叫哭喊著往城門跑,不停拍打著城門和城牆,又不時回望過來,那絕望的神情讓人看著都心酸。

  「吁!」

  我停在了一百步之內,身後鐵騎整齊劃一停了下來,剛才還?起大地一陣震動的鐵騎們,立刻變成了矗立的樹樁動也不動。

  看著如此訓練有素的騎兵,城牆上的軍士們倒抽出一陣陣的冷氣,要不是看到我們這群人只有不到一萬,恐怕很多人褲子都要尿濕了。

  西北的城池大部分都沒有護城河,這和西北的高原地勢有關,我們衝到了城牆附近,也將那群可憐的民眾給夾在了中間。

  要是換成了草原蠻子,一定是大喜有可以讓他們立威的靶子,想也不想就會有成千上萬的箭枝射過去,將城牆下的一、兩萬民眾全部給當場射殺。

  看著我們並沒有拔出弓箭,甚至沒有進攻的架勢,城牆上的將領們漸漸安心了一些,他們是知道援軍會過來,心想這會不會是援軍?

  「喂,城下的,你們是哪裡來的?」

  一個聲音特別洪亮的兵士,在將領們的示意下大聲喝道,手上還拿著一個可以擴充聲音的鐵製喇叭筒,可以放大好幾倍的聲音。

  小鳥本來看著城牆下哭泣的民眾就覺得不爽,上前一步怒氣沖沖的道:「去你媽的混帳東西!朝廷一等公領欽差大臣,都督興雍郡、西朔郡、隴涼郡內外諸軍事之權的蘭亭公駕到,你們還不開門,想要造反嗎?」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小鳥的話都不存在邏輯性,可他的威風是徹徹底底散發了出來——當然,他的嗓音再尖一點,就更適合充當最喜歡狐假虎威的宮廷內侍了。

  城牆上一陣騷亂,尋常人只是聽著這麼一大堆名號就已經昏了,更別說那些知道蘭亭公是誰的人。

  「哦!噢!」

  城牆下避難的老百姓,將小鳥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們猛地歡呼雀躍起來,先是壯年人,然後是老人和小孩,飛快朝我們這邊跑來。

  一百步的距離轉眼就跑到了。

  此時小鳥已經退到了後面,突出我尊崇的身份。於是無論老幼都知道了誰才是大官,他們全部在我面前五米處跪了下來。

  「欽差大人啊!請您幫我們做主吧!草原蠻子就要殺過來了,我們想要活命啊!」

  「求求您了,欽差大人,讓他們放我們進去吧!」

  「讓我們進去吧!我們只要能站的地方就行,下水溝也可以啊!」

  「……」

  他們七嘴八舌的,讓我險些都聽不清。

  其中一個老太婆最有膽量,磕頭之後又抱著一個小女孩來到我的馬前,再次跪下道:「欽差大人,大老爺!我求求您,求求您,請您幫我把我的孫女兒帶進去吧,她還小,她可以幫您做事的,打雜做飯掃地什麼都可以!」

  我搖了搖頭,眼睛裡面有些酸楚的味道。

  敬宮姐妹此時已經脫去了盔甲,露出一身黑色的緊身衣服,顯得俏美又華貴。

  她們也是憤怒不已,敬宮美下馬扶起了顫抖的老婆婆和小女孩,敬宮彩乾脆上前一步問道:「哥哥,怎麼西北的官員就這麼罔顧自己治下百姓們的生命?他們簡直該死!」

  點了點頭,我抬頭看到城門的地方還沒有動靜,不覺轉頭對小鳥道:「總管大人,你的話好像不怎麼管用啊?」

  小鳥氣得臉上脹紅,待要上前,被小龜搶先了一步:「喂,你們這些王八蛋想全部被砍頭嗎?守備將軍龍群哪裡去了?郡守甘昆忠呢?叫他們滾下來,迎接欽差大人大駕!」

  城樓上還是沒有動靜,或許是他們要去稟報主事的人,畢竟如果是敵人的話,這麼七、八千的鐵騎放進去……誰都不敢負責任。

  我冷笑了一聲,反而是不說話了。

  倒是王國威看到我的冷峻表情,心中不由一跳,守備將軍龍群可是親近王家的人吶。想到此處,王國威上前了幾步:「城上有我王家的弟子嗎?快快開門,我王國威擔保,來人正是欽差大人蘭亭公!」

  「哇,是家主呢!快、快開城門!」

  一瞧見王國威的臉,城樓上頓時有數十個人激動了起來,紛紛往下面跑去。有人本來想要制止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阻擋。

  「嘩嘩嘩!」

  巨大的鑄鐵大門緩緩從裡面拉開,這時剛才想要衝進去的老百姓們,一見數百名官兵虎視眈眈跑了出來還拔出了尖刀,嚇得不敢動彈了,紛紛站了起來,給我們讓開了進城的大道。

  隨著數百名士兵站在城門口不同,數十個穿著白色勁裝的大漢,快速跑到了我們跟前。「家主,請進城吧!」

  他們只對著王國威行禮道。

  王國威眉頭一皺:「沒有禮貌!沒看見蘭亭公在這裡嗎?還不給蘭亭公行禮?」

  「是,家主。」

  他們趕緊轉了過來,抱拳行禮道:「蘭亭公請!」

  我頷首道:「你們先站到你們家主那裡去。」

  他們不明就裡,王國威卻是心頭一跳:「殿下,他們是鄉下人,不懂得規矩,你不要見怪。」

  我搖搖頭:「王叔,我不是怪他們,你別多心。」

  王國威也知道我不會這麼小心眼,便展顏一笑:「那就走吧,殿下,我給你介紹一下,懷遠城裡面可是有著不少人才。」

  「王叔。」

  「殿下,還有事?」

  「站在這裡就好,我不想現在進去。」

  「殿下?」

  「別多問,看著就好。」

  我淡淡的威嚴,讓王國威這種長期對人施加威壓的人物都覺得有些寒氣冷冽。

  深知道再不說就來不及的他,趕緊道:「殿下,守備將軍龍群是一個好人,也是懷遠城最能征善戰的將軍,上次救援西涼城,他也有一份功勞。」

  「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我就再也不開口,一臉冷漠望向城門口。

  那些原本等待著我們大軍進入的軍士們全都愣住了,擺出的防禦姿勢是保持也不是撤銷也不是。

  城牆上也露出稍微的騷亂,上面的數千軍人一點都不明白我準備幹什麼。

  那些本來就心頭揣揣的老百姓更是不敢亂動,而那些不斷趕來的人也全都遠遠落在我們隊伍後面,準備看前面的行動而定。於是就這麼著,懷遠城的城門底下保持著一種冷漠的沉靜。

  小龜、小鳥自小就跟隨著我,見狀都冷冷一笑,一左一右縱馬往後,旋即就將剩下的一千八百名城守府衛隊調了上來。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城門口驀地又冒出來數百名官兵。

  第二批出來的大部分是衙役,張牙舞爪打量著四周,看著不遠處的民眾,有不少人都舉起了大刀:「滾!誰叫你們待在這裡的?」

  當官的永遠是民眾們害怕的人,尤其是這些天天在民眾頭上耀武揚威的衙役,在很多人眼裡比我這個欽差大人可怕多了。

  隨著衙役們走出來的是一大群的官員,其中穿著文官袍的一大牛,只有少數幾個人是軍隊將領打扮。

  為首的一人長得肥胖而又高大,四十來歲的樣子,像是一座行進的大山一般,老遠就是一臉笑容。

  王國威見狀,便自動往後,退到了人群之中,成了不顯眼的一員。

  來到我們面前,高高胖眫的官員鞠躬道:「殿下,您一路辛苦了,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我騎在馬上,冷淡的問道:「你是誰?」

  高高胖胖的官員笑聲一頓道:「卑職西朔郡郡守甘昆忠,剛才在城守府商量防禦措施,接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我不動聲色又問:「甘大人,凌晨時,我讓池大人給你的飛鴿傳書,你都收到了?」

  甘昆忠又是一拱手道:「回殿下的話,卑職收到了,除了盡量收容之外,也叫民眾們去山裡躲閃了,可是這些刁民並不去山裡,只是嚷著要進城,我們收了不少人,但實在人數太多,就不敢再放人了,否則其它兩郡的援軍以及殿下您都沒有立身之地了吶。」

  「你胡說!」

  老太婆懷裡的小姑娘只有五、六歲,根本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胖子是誰,下意識反駁道:「當官的只通知了村裡的馬老爺和幾個大戶,我們都是看著他們坐上牛車來這裡,才知道有壞人要燒燬我們的村莊殺了我們。」

  「哪裡來的瘋了頭!啊!」

  甘昆忠身後的一個官員伸出手還沒有說完話,就被小鳥一鞭子抽得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一條鮮紅的印記立刻從他破碎的衣服中顯現。

  小鳥毫無所謂的收起了皮鞭:「我家少爺問話,不喜歡別人插嘴。」

  「嘖嘖,好大的官威啊!」

  緊隨甘昆忠的一個老者,瘦削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神色;「既然趙大人受罰了,那這位率先插嘴的小姑娘呢?你們……哎呀!

  小龜也抖了抖皮鞭,絲毫不管被皮鞭捲起來、扔到一旁死活不知的老者,「呸,操你媽的,老不死的東西還敢說起我家少爺的不是,什麼東西!」

  他們兩個的野蠻行為直接讓甘昆忠身後的一群人後退兩步,這種絨褲子弟的做法,更像是在打甘昆忠的臉一樣。

  甘昆忠臉上大汗淋漓:「殿下,您、您給卑職一個面子,請城守府裡說話好嗎?」

  「本公可以進去,但不是現在。」

  我手上一抬,手中一面金牌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方圓一里都能感受到它的光芒:「本公任蘭亭,奉皇帝陛下命令掌管西北三郡戰時軍政要務。此乃皇上御賜天龍金牌,有誰違背本公命令,當先斬後奏,決不輕饒。」

  城頭城下,聽得這話的人鴉雀無聲。

  甘昆忠一年出的汗也沒有今天多,身為西北三郡之一的郡守,他也算是老奸巨猾,此時怎麼還不明白蘭亭公這是準備要殺人立威?只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堂堂朝廷一等公爵、皇后娘娘的侄兒,怎麼會在意那群低賤的老百姓?

  我讓城牆上的人都能聽到,只是要告訴他們,我待會兒做事情的時候不要阻攔,否則就要看看蘭亭公的刀子到底快不快了。

  「天郡守大人在這裡,懷遠城的大小官員也在這裡,我只向你們問一個問題,到底是誰下令不讓老百姓入城的?」

  我冷眼掃遍了周圍:「不要告訴我,你們懷遠城已經到了連給別人站一下的地方都沒有了!」

  「殿下,您不能這麼說。」

  甘昆忠的身後又站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官,從他穿的宮袍來看,不過是七品小官:「您今早用飛鴿傳書下令,讓我們準備一應的糧草、營帳等,從興雍郡和隴涼郡總共要來十萬人及接近十三萬匹馬,我們懷遠城的儲備本來就不多,如果放了他們進來,哪裡還有地方安頓軍隊?哪裡還有多餘的糧食給軍隊?」

  年輕人說話的時候,眼睛毫不退讓和我相對,就算我面露冷色也是一樣。

  甘昆忠看見是誰這麼有種後,心頭一鬆,不著痕跡的移了移;和他同樣做法的還有幾乎所有的官員,他們都想著,欽差大人總管的鞭子那麼重,待會別殃及到自己才好。

  獨自站在那的年輕人回話完畢後,只是微微低下頭,臉色如舊,不見有什麼害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