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使 第八章 偕美行

  欣然匆匆趕回家中,發現臥室內空空如也,不但亞歷山大不在,連桌椅擺設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暗想這枚炸彈威力好強,連灰都沒給我剩下……阿彌陀佛,可憐的老怪物,祝你來世投胎做個好人。

  欣然的寓所位於皇宮大內,爆炸發生後侍衛立刻趕來救火,黑夜裡人聲嘈雜,捉拿刺客的喊聲四起。欣然憑借吸血鬼的黑暗視覺找到溫婉藏身之處,拉著小姊妹的手一溜煙的鑽進機械鎧格納庫。發動紅蓮改,帶著兩女飛出城外。直到遠遠的把追兵甩在身後,才降落在一處山坡上喘口氣。

  溫兒看出欣然心情沉重,善解人意的問:「大叔的臉色很差,是在為剛才的事擔心嗎?」

  欣然苦笑著搖搖頭,歉意的道:「溫兒,其實被炸死的那個人並不是真的蘇欣然……都怪我我沒能早一點告訴你們真相,害得可憐的老怪物白白送命。」

  溫兒柔聲道:「大叔不必自責,此事都怪我和婉兒欠考慮,況且誤殺了你的朋友,應該道歉的人是我們才對……」

  一直沒開腔的婉兒突然打斷姐姐的話:「溫,那老頭未必會死,我們埋在床底下的是香格里拉特製的『空間轉移炸彈』,炸彈本身沒有破壞力,其特效在於能夠把爆炸範圍內的物體傳送到另一個地方而已……」

  「婉,傳送到那種地方,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溫沉聲道。

  欣然還是不死心,追問道:「到底是什麼地方?」

  「是香格里拉的地下迷宮,」溫說,「五百年前颶風巨人戰敗之後,洛基元帥的秘寶落到初代山老手中,為了收藏秘寶,鄙先祖特地請來聖盃之亞歷山大,修建了這座地下迷宮,內中有無數致命機關,連我爸爸也不敢輕易進入。」

  欣然聞言心中一陣戰慄,腦海中彷彿有電流通過,瞬間聯想到許多線索。拉著溫兒的手,激動的問:「溫兒,山老集團與五百年前的邪神洛基到底是什麼關係?」

  「哦,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初代山老,也就是我的曾曾祖父隆盛公,乃是洛基元帥手下六翼大將之一,颶風浩劫末期,洛基元帥預感到命數已盡,便把一樣很重要的寶物交個先祖保管,日後交還給元帥的繼承人,從那以後,先祖便隱居香格里拉,建立山老集團,夢想恢復颶風巨人昔日的光榮,可是一百二十年過去了,洛基元帥的繼承人始終沒出現,那件寶貝也就一直保存在香格里拉。」

  欣然霍然起身,厲聲長嘯,心情振奮之極。溫婉面面相覷,不懂他發什麼神經。

  欣然負手望天,沉吟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向溫婉姊妹攤牌。

  「溫兒、婉兒,其實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們,你們一心刺殺的蘇欣然,就是洛基元帥的繼承人。」

  溫兒點頭笑道:「這我早就知道。」

  婉兒接過姐姐的話茬,狡黠的向欣然眨眨眼睛。說:「我不但知道蘇欣然是洛基元帥的繼承人,還知道蘇欣然就是大叔你!」

  「這……你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嘿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香格里拉的情報系統可不是吃白飯的哦。」婉兒雙手掐腰,得意的揚起小臉。

  「雖然我們不會燒菜做家務跳艷舞,可也不是有眼不識泰山的笨蛋哦。」溫兒笑嘻嘻的說。

  欣然尷尬的無地自容,只得倣傚小姊妹愛用的招數–嘿嘿傻笑。

  「聰明的溫兒,伶俐的婉兒,你們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為何又不殺我?」

  「因為你的表現與我們得到的情報大相逕庭,實在不像十惡不赦的壞蛋。」溫兒說。

  「所以我們才在你床下裝了沒有殺傷力的空間炸彈,打算突然把你推到床上,送去香格里拉慢慢研究。」婉兒說。

  「沒想到怪老頭半路殺出當了替死鬼,我和婉兒只好放棄計劃隨機應變啦。」

  欣然深深的吸了口氣,問道:「現在你們作何打算,還要殺我嗎?」

  溫兒搖搖頭,羞赧的說:「我們是因為不願意嫁給壞蛋蘇欣然才走到這一步的,假如真正的蘇欣然並非壞蛋……嗯,身為女兒只好聽從父母的安排嫁人了事。」話到末尾,嗓音細如蚊蚋,小臉羞得好似火燒雲。

  婉兒的表情卻與姐姐不同。樂呵呵的注視著欣然,似乎很為如意郎君自豪。忽然想起一件事,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附在姐姐耳畔悄聲說:「溫,大事不好啦!」

  「哎?」

  「我們和大叔好上了,左京姐姐該怎麼辦?」

  意識到挖了好朋友的牆角,溫兒也面帶難色。躊躇良久後強顏笑道:「婉,左京姐姐說大叔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那就意味著她並不喜歡他,既然如此,咱們和大叔好,也不算對不起她啊。」

  之前還滿腔熱血的不惜為好友兩肋插刀,轉眼間便又奮不顧身的跑來挖人家的牆角,轉變如此之快,便是天真如溫婉者也難免感到愧怍,好在她倆人雖小心胸卻寬廣的很,很快就不再為即將失戀的左京姐姐難過了。

  婉兒對姐姐的分析很是贊同。輕描淡寫的說:「大不了咱們幫左京姐姐另找一位未婚夫好了。」

  假如花左京得知溫婉也萌發了與之相似的念頭,自告奮勇的替她尋找新任男友,表情想必會非常有趣。

  聽了溫婉一席話,欣然猜測所謂的「幻之翼」十有八九指得就是山老後人。於是請求溫婉帶他去香格里拉拜見當代山中老人御劍鷹四郎宗平,取回洛基的秘寶。

  欣然能去香格里拉,對春心萌動的蘿莉小姊妹而言乃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最好在談公務之餘順便向她老爸求婚,乾淨利落的把姊妹倆娶回家。為此溫婉姊妹也立下宏願,一回到香格里拉立刻拜師學藝,籠絡住欣然的心。

  香格里拉人才輩出,某位毒藥大師曾是聖國御廚,某位陷阱專家同時也是慈祥可親的家政老奶奶,至於以美色為武器的殺人舞孃更是一抓一大把,以溫婉的聰明再加上愛情激發的鬥志,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溫婉的努力似乎正朝著與欣然的期待不盡相同的方向發展。

  除了自己的事,欣然也暗自祈禱老怪物堅強的活到他去營救的那一天。香格里拉地下迷宮誠然危險四伏,可是某人總不至於笨到被自己設計的迷宮困死吧?

  定下遠征香格里拉的計劃之後,欣然給天祐城的寓所掛了個電話,告知留守家中的沙王和尤麗亞有急事需要辦理,不得不出門一段時間,請她們轉告迪奧夫婦不必掛念。尤麗亞和沙王不能與之同行,少不得抱怨幾句,叮囑欣然一路小心,盡快回家團聚。

  離開天祐城的第一個晚上,欣然不得不與受到通緝的溫婉姊妹露宿荒郊。紅蓮改變形的行軍營內有兩個單間,溫婉卻偏要和欣然擠在同一個房間同床共寢。

  雙胞胎各據一側,枕著欣然的胳膊安然入眠。欣然望著雙胞胎並蒂蓮花般嬌美的睡容,心中充滿寧謐的柔情,彷彿注視著人世間最美好的圖景。幸福的餘韻中亦雜有些許淒涼,用不了多久,溫兒和婉兒就要回到父母的懷抱中去,一如返回天上的仙女,從此與他這個浪跡紅塵的凡夫俗子緣盡無干。在興奮與憂傷的交替煎熬下,欣然目不交睫徹夜難眠。

  「哇塞,大大的黑眼圈。」

  「熊貓叔叔,你好可愛喲!」 儘管知道欣然的年齡不比她們大多少,溫婉還是習慣叫他大叔。

  欣然提議分房睡,不然他根本睡不著。溫婉一起舉手反對。「沒有人摟著我就睡不著,在家裡都是媽媽陪我們一起睡。」

  欣然無奈,只好臣服於兩位小姑奶奶的任性之下,繼續犧牲睡眠時間。

  溫兒起身幫助阿夏準備早餐,婉兒盤膝坐在床上,乖巧的幫欣然梳頭。

  婉兒盯著欣然的頭頂,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嚷道:「大叔的頭髮有點怪耶,是藝術家的新髮型嗎?」

  溫兒好奇的看了一眼,自作聰明的說:「婉,這叫斑禿,中老年人常見病。」

  (可惡的小丫頭!我是為了誰才變成這樣子啊?)

  欣然吞下口中的食物,輕輕嗓子,目光威嚴的注視著溫婉。小姊妹停止進食,楚楚可憐的回望著他。

  「溫兒、婉兒,今天我很生氣。」

  「因為斑禿?」

  「才不是哪!」欣然氣得想笑,但考慮到話題的嚴肅性強行忍住。「我是因為你們胡亂殺人才生氣!」

  「為什麼不可以殺人?」溫兒一臉茫然。

  「殺人很好玩耶~」婉兒笑嘻嘻的說。

  「不對!」欣然大搖其頭,「殺人應該是很痛苦的行為,你們應該為此感到內疚……」回想自己初開殺戒的情景,欣然感觸良深。雖然熊王米奇死有應得,但殺人後整整一個月,每想到那血淋淋的場面他都會做噩夢。像溫婉這樣天真的小女生,為什麼能夠像對待草芥似的漠視人命?這絕對是不健康的。

  「殺手是我們的職業,殺人才有飯吃嘛。」溫兒委屈的辯解道。

  「可是死在擂台上的那些人並不是你們的目標,他們並沒有錯。」

  「才不理誰對誰錯,弱者死掉活該。」婉兒舉起小手,得意洋洋的說。

  欣然沉吟不語,深感溫婉所受的毒害已經深入靈魂。

  雙胞胎不以殺人為恥,津津有味的炫耀其光輝歷史來。「我和婉從小就在香格里拉接受專業殺人訓練,第一次動手時才七歲,在那之前,我連一隻螞蟻都沒有傷害過,」溫兒沉湎於往事,所有所思的說,「我清楚記得那是我和婉兒七歲生日那天,媽媽抱來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大叔你不知道,那孩子長得可好看呢,見到我呀就笑,笑得人心都醉了……後來,在爸爸的強迫下,我挖出了嬰兒的心臟……」說著,她眼圈發紅,嗓音哽咽。

  婉兒不甘示弱,興奮的搶著說:「還有我呢!大叔大叔,我更厲害!溫挖出來的心臟立刻被我吃掉啦–」

  「嘔–」欣然聽得汗毛倒豎,噁心不已。

  「大叔……」溫兒關切的替他拍打背心。

  「不好了、不好了,大叔生病了……」婉兒撫摸欣然的額頭,滿面憂色。

  「我不要緊……溫兒,婉兒,求求你們,別再說那種事了……」欣然強顏笑道。

  「我們做錯了嗎?」溫兒憂心忡忡的問。

  「世人誰敢輕言對錯!我只是不希望你們繼續過殺手的生活,那會毀掉你們一生的幸福……」

  「大叔……您別生氣,我和溫給你說段相聲吧,我們可會逗樂啦。」

  「婉,你別多嘴行麼,大叔不想聽相聲。」

  「那我唱歌!」婉兒拍手唱道,「小燕子,穿花衣,春天來到–」

  「婉!你別說話啦!大叔是在生我們的氣呢。」

  「呃?為啥生氣捏?」

  「大叔是不喜歡我們殺人吧……也許,他和爸爸的看法不一樣。」溫猶豫的說。

  「那好辦!咱們不再殺人就是了。」

  「為了讓大叔開心,我也樂意那麼做,可是婉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爸爸知道咱們放棄當殺手該有多難過……」

  「嗯……真是好為難呢。」

  雙胞胎抱著膝蓋垂頭靜坐,陷入沉思。

  欣然也無話可說。溫婉沒有錯,她們是被錯誤的教育方法所污染,這是她們的父母造下的罪孽。

  誠然,欣然自己就算不上好人,先天的宿命,父母的嬌慣,不正當的教育方法和過於優渥的生活環境,眾多負面因素使他成長為一個壞心腸的男孩子,似乎沒有規勸別人的資格。

  然而還是那句老話,只有黑暗中誕生的人才懂得光明的可貴。經過兩年多的歷練,欣然也在走向成熟,他不再惡作劇,不再故意傷害別人,嘗試著去關心朋友,愛護情人,也許他做得還遠不夠好,但他的的確確朝著男子漢的方向努力著,與此同時,他也收穫了從未體驗過的幸福與滿足。

  他喜歡溫婉姊妹,不忍心見她們落入歧途。什麼是悲劇?把美好的存在扭曲成醜陋就是最大的悲劇。欣然暗下決心,對發生在溫婉身上的錯誤加以糾正。

  正出神的當兒,忽然聽見帳篷外響起一聲洪亮的怒吼。

  欣然臉色頓變,交代溫婉小心,持劍衝出帳外。

  狂風撲面襲來,一頭俊美的白龍從天而降。溫婉不顧欣然的阻攔來到帳外,見到白龍,齊聲驚呼:「晴川!」

  「是媽媽的龍。」

  「媽媽大人來捉我們了。」

  溫婉嚇得掉頭便跑。白龍縱身一躍,攔住雙胞胎的去路。一位端莊秀美的和服女子從龍背上飛下來,冷冰冰的注視著欣然三人,相貌與溫婉有八九分相似。欣然上前行禮道:「請教夫人尊姓芳名,有何見教。」

  女子冷笑一聲,沒有搭腔。

  溫兒替母親答道:「大叔,這位是我媽媽……」

  婉兒搶著說:「媽媽名叫萬象院妙子,是不是很動聽呢?」

  「住口!不知羞恥的臭丫頭,你們眼裡還有我這個母親嗎?」妙子夫人滿面怒色。

  溫婉嚇得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妙子夫人冷冷的掃了欣然一眼,走到女兒跟前說:「殺掉這個男人,然後跟我回家!」

  溫婉大驚失色,含著眼淚向母親求情。

  「母親是不是對大叔有所誤會……」

  「大叔是好人哪!」

  「呸!我才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你們連日來與他同行同宿,把御劍家的名譽都要丟盡了!為了你們的清白女兒身,更為了杜絕天下悠悠眾口,今天是非要他死不可。」

  欣然搖頭苦笑,心想難怪溫婉視人命如草芥,看這位母親就知道原因了。

  婉兒哭著說:「我才不管別人怎麼說呢,我就是喜歡大叔嘛。」

  溫兒竭力說服母親:「媽媽,你不是說想把我和姐姐嫁給蘇欣然嗎?大叔就是蘇欣然啦,我們嫁給他,別人就不會說三道四。」

  妙子夫人深深看了欣然一眼,語氣稍微緩和。「你們不是一直反對這門婚事,為何突然轉了性子?」

  溫婉異口同聲道:「現在不反對了!」雖然有點對不起花左京,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妙子夫人搖頭道:「我看此事不成了,你們私自離山,已是帶罪之身,哪還有提要求的資格!況且蘇欣然乃是盡人皆知的色中惡魔,你們這些天廝混在一起,誰知道幹出了什麼勾當,不殺他何以洗刷你們的清白–」

  欣然忍不住打斷她的話:「夫人可有想過,假如我真的壞了你家女兒的清白,就算殺了我,失去的清白也沒辦法找補回來。」

  「你、你–豈有此理!」妙子夫人辯不過欣然,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欣然笑道:「夫人消消氣,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你可願一聽?」

  「哼!說說看。」妙子夫人也不是真生氣,其實溫婉與欣然發展到今天的地步,正是她和丈夫幕後策劃的結果。

  「溫婉出山,本意是找我蘇某人的麻煩,雖說現在劃敵為友,私自下山的罪責仍是因我而起,我願意代替溫婉受罰,只求夫人饒恕她們,畢竟她們還小不懂事。」

  欣然這番話正中妙子夫人下懷。難得的露出笑容:「你這話可當真?」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不愧是名揚天下的微笑騎士,果然有氣魄,假如你能憑一己之力安全抵達香格里拉,溫婉的罪責不但可免,你們的婚事也可由我做主。」

  「我還沒有向令嬡求婚的打算–」

  「大叔!」

  「哇–大叔不要我啦,石頭在哪裡,我要去一頭撞死–讓我去死!」

  「……好吧,我收回前言,夫人的條件我答應,包括婚約。」欣然哭笑不得。溫婉姊妹見他回心轉意,立刻破涕為笑。

  「通往香格里拉的道路上危機四伏,且有頂尖高手晝夜行刺,你當真相信自己有命活到終點?」妙子夫人半信半疑的問。

  欣然滿不在乎的笑道:「越是危險才越好玩,我會盡情享受夫人安排下的節目,另外,希望夫人能夠善待我的朋友亞歷山大,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妙子夫人別有用心的笑道:「你是說那個被傳送到地下迷宮的老色鬼?放心,他現在安全的很。溫兒婉兒我先帶走,如果你能活著來到511孤兒院,自會與之相見。」說罷,妙子夫人遞給欣然一張前往香格里拉的地圖。

  欣然大體瀏覽,發現地圖上共有六處值得特別注意的地名,分別是斷臂山、郊狼狩獵場、蜃氣澤、511孤兒院、風之谷、蘭若寺。按照路線順序走,不難找到傳說中的「幻之秘境」香格里拉

  在母親的催促下,溫婉依依不捨的乘上白龍,含著眼淚揮手話別。

  「大叔,一定要來孤兒院找我哦,不見不散!」

  「婉兒會努力學習的……將來還要給大叔當秘書–不,是當新娘子!」

  可愛的姊妹花就這樣從生活中消失了。欣然滿心惆悵,回想幾天來朝夕相處的情景,真如一場春夢。為了延續那迷人的夢境,欣然毅然騎上黃金步行鳥,朝著地圖指明的第一站「斷臂山」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