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的武神 第十集 九月戰紀 第五章 兵敗

  巨響過後,戰場某個範圍內顯得特別的靜,由半空中無功而返的風長明射落土坑裡,坑深達三十米,口徑二十米左右,越往下越狹小,風長明落入土坑之時,因風致的力量消失,他覺醒的力量也接著沉睡,隨著力量的沉睡,他的記憶又被掩埋,當他雙手抱著無比虛弱的風致之時,她的全身上下都是泥土,但透過泥土,他看見了那張與風箏一樣的美臉——因使用「血吻大地」,其蒙臉面紗早已脫落了。

  風長明跪於土坑裡,風致在他懷內虛弱地喘息,她舉起帶泥的嫩手,撫摸著風長明的臉龐,道:「你……你是……長明嗎?」聲音非常的低,中氣極度不足,斷斷續續地說出她心裡的問題。

  風長明含淚道:「是的。」他雖然記憶又再度消失,但他一直以來都知風致乃是他的女奴,且從風箏口中得知風致從小就對他特別的好,如今亦知風致是為了保護他而受傷的,他心裡哪能不同?鉑玡也許真的教給他殘酷,但他天性的狂妄裡的真誠,卻仍然長存於他的靈魂。

  「你……長得……不像……小時候……的……長明哩……」

  風長明俯首,以「冰變」恢復原來的相貌,他看到風致的無神的大眼閃爍一抹光彩,他道:「這樣,像了嗎?」

  「嗯,像了,像我記憶中的主人。姐姐為何不早告訴我呢?你為何不要我了?你一直都在,為何要瞞著我?」風致心情激動,仿似迴光返照之際,說話也流暢起來,「你長得真好看,我的主人,可惜致致要離你而去了。」

  「不……」風長明嘶吼。

  風致微笑,道:「我本來為主人而活的,如今能夠為主人而死,致致死得其所,只是致致有太多的遺憾,太多的……你為何不跟我說你是致致的主人?為何只讓姐姐一個人知道……」

  風長明痛苦地道:「我這心,記不起啊!」他縮回手指戳著自己的心臟,風致似明白了什麼,便道:「是這樣嗎?我也知道主人隱瞞身份,必有原因的。主人,變回剛才那模樣吧,其實那也挺迷人的……」

  風長明瞬間轉變成白明時的模樣,道:「你撐一會,我會保護你的。」

  風致忍痛笑道:「主人能夠記得這誓言,致致很開心哩,自從主人離開帝都後,好多年來,致致都沒有此刻這麼開心過了,讓致致安睡在主人的懷抱好嗎?直到我生命終結的最後一刻,也莫要放我啊……莫要放開……」她緩緩地閉上雙眼,滿是泥垢的臉面卻帶著淡淡的欣笑,風長命突然把他摟緊,痛哭出聲,他的右手突然多出一把冰鑽,突然刺入他的左胸膛,同時仰天悲嘶:「還我真心……」

  左胸被冰鑽刺穿,血灑於風致的臉,把她的臉染紅了。

  其時,身體的受創,幾乎刺破心臟的傷害,令風長明潛在的炎之力突然覺醒,以圖保護風長明並修復風長明的創傷,強大的炎之力量狂野爆發,由土坑洶湧而上升,猶如火山爆發,土坑之上的人急急撤退,未及退的一些士兵竟然被燒成灰燼……

  隨著力量的再度覺醒,風長明的某些相關聯的記憶亦開始覺醒(但當這力量無法打破鉑玡的禁制之前,仍然會令他的記憶再度沉睡),他與風致被強大無比的炎之火焰包圍著,此種火雖能傷害他人,對己方卻完全無害,皆因為這是他的力量之火,而風致卻與他的身體相接觸著,似他的身體的某部分無疑。

  風長明的傷口被冰晶力量自行封住,其力量爆發,所顯示出來的結果,則是冰主內,火主外,他的右手冰鑽已經消失,此時握著風致的右手,兩人的手掌心緊貼著,源源不斷的龐大力量向風致的體內湧入……

  「無窮無盡的火呀,燃燒吧,賜予她,我的力量!」

  因力量的注入,在風致體內流轉,奇異地與她的氣息連接起來,真真正正地把她的生命又一度地燃燒……

  「血吻大地」之所以成為禁招,一者因為其毀滅程度太強,二者施展者的力量會在短時間內被抽空,這力量就如同生命的氣息,力量的消失對於修煉「靈動之槍」的人來說,等同於生命的消失,更且因施功時血液流動速度比平常快許多倍,對人體的經脈造成很大的傷害,若非修煉者的經脈因修煉此功而比常人的承受負荷的能力大許多倍,早就血管盡爆了。

  得到風長明力量的相助,昏死中的風致的身體力量逐漸恢復,隨著她的力量的再度運轉和增大,她亦從昏死中醒轉過來,看見自己以及風長明被炎火包圍,心中大訝,卻驀然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在逐漸恢復,而右手有股如海般無限的力量湧入體內,她明白是風長明救回了她的性命,心中感激,不覺細看長明,卻見他的胸口紅了一片,那裡還有一個雙指大小的血洞,此時血洞的洞口多了一快冰晶……

  從冰晶可以隱約看見其內搏動的、被火焰包圍的赤紅心臟,她驚絕心痛之際,欲喊卻無聲,眼淚洶湧地從她的雙眸裡勁流……

  她雖然知道風長明此刻正在施救,卻不清楚風長明胸口的傷口是因何而得,但風長明完全不顧自己身體的創傷而為她治療,除了流淚,她——還能做什麼?

  默默地,流淚;

  默默地,心痛!

  「致姐姐——」風長明深情地道,淚眼迷茫的風致聽到他的呼喚,輕應道:「主……主人,你為何要消耗力量救致致?致致只是主人的一個女奴,主人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我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把你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你是最疼愛我的……從小都是!你是我的女奴,當有義務服侍我一輩子,在我生命未終結之前,不許你死!我所不許的,神也要服從我……」風長明狂妄地道。

  任何時候,他的狂妄都是不變的。但風致,愛他這種狂妄;因為,風長明從小都是狂妄囂張的。

  然而,因他的傷口逐漸被體內無限的力量修復,剛才的爆發也逐漸地平復,其本身需要再進一步恢復,而這種恢復,不是他的意志可以控制的,而是力量本身對主體的保護作用,便使得他的睡意來襲,也就在此時,風致的力量基本被他的力量所恢復,卻見炎之火焰漸漸地縮回他的體內,而冰晶凝結的傷口神奇地、慢慢地合併……

  風長明的雙睜也倦意濃濃地一閉一眨,他道:「致姐姐,我兵敗了,你待會替我傳命下去,叫他們緊急撤退……還有,別叫他們放火燒山。我……要睡了,三天後,把我踢醒,一定要記住,這是主人對你的命令!」他說罷,果然沉睡。

  沉睡的他,是不可擊倒的……由大地兩種無限的絕對強大的冰火元素守護著他的身體和靈魂!

  風致從他懷裡出來,繼而把他橫抱起來,含淚道:「主人,你睡吧,安靜的睡!致致這次一定會保護主人的,一定!」

  「我們退回去之後,我會通知義父,讓他率蕪族大軍血洗布族!」嫻靜溫柔的她,卻在此時立下血的誓言,在她溫柔的外表和個性之中,還存在著一顆堅定無比的心靈,其堅定程度是絕對的。

  只有這種堅定,才能修成蕪族的弒神槍——靈動之槍。

  靠的就是一顆心。

  一顆……絕對不可動搖的心!

  ※※※※

  戰場的局面是「一面倒」,各將領的被困,以及冰旗士兵在戰鬥中的異樣,進而被烈古瘋狂地屠殺,冰旗的士兵死傷的死傷、逃竄的逃竄,已經到達了無可挽回的局面,整個戰鬥中,殺人最多的,也許就是烈冰所騎的雪鷹,其所飛掠過的地方,瞬間即有幾十甚至上百個冰旗士兵死亡,對於這龐大的生物,士兵們是望影而懼。

  自風致施展出「血溫大地」之後,周圍戰鬥的士兵皆被奪去生命,只有比較強的將士得以逃脫這場災難,因此,一時之間,雙方沒有進行廝鬥,風長明進入土坑之時,雙方曾相鬥的將領皆往土坑圍觀,卻被突然而起的炎火逼退回來,那火不但從土坑裡噴射出來,且在小範圍內的地面燃燒,這種燃燒乃是一種力量之火,非一般的真火!

  當然,眾人也知道火起的原因:風長明自虐的結果。

  在他力量爆發的一瞬間,在場的古心眾人,皆感應到強大無比的聳天氣息,這種氣息的強壯度,幾乎令他們跪下來,那種存在於血脈裡的傳承的卑性和奴性、即使他們如何的憎恨和反抗,面對著曾經絕對的王者之浩如煙海的傲然之時,他們亦恐懼得雙腿發軟、心中生起跪拜之意……這無疑是他們憎恨和抗拒的,可當絕對的力量壓迫之時,便成為不可抗拒的命運了。

  炎之火焰消失之後,眾人看見風致抱著風長明從深的土坑裡飄升出來,影殺三人見是襲擊喬野的風致,但自從喬野沉入地底,直到此刻還未從地底裡鑽出來,他們一時不敢妄動,而其餘的烈古將士,更是不敢靠近風致。

  風致剛才那一擊,摧毀近兩千士兵的生命,此種力量造成了震撼的效果,無論敵我,皆不敢靠近她。

  漠伽、蒂檬和蒂金圍了上來,緊張地問道:「他怎麼了?」

  風致的淚仍然未干,輕聲道:「他睡著了。」

  蒂金歎道:「他身為一個霸主,如何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竟為……唉。」

  蒂檬道:「也許這就是他的可愛之處,爹,如今的情形,我方估計撐不了多久,而且他受了傷,我們該怎麼辦?」她不懂行軍打仗,因此求問於蒂金。

  風致道:「他在睡前,把命令交代了下來。」

  「啊?」

  「讓你們立即退兵,並且不得放火燒山,這是他睡前最後的命令。」風致道。

  蒂金驚道:「不得燒山?那般的話,如何撤退?敵軍若追殺,我們敗軍之兵更無力抵抗,若無火斷其後,使得雙方同處火海之中,我們即使退回去,所剩將士亦不多矣。況且這計策本是他提出的,此刻戰敗了,他卻又否定?」

  蒂檬看著沉睡中的風長明,其安詳如往昔,她歎道:「爹,也許他有時候真的很殘酷,但我最初遇到的他只是一個狂妄天真的孩子而已,他剛才力量的爆發,也許是短時間內解開了鉑玡的封印,繼而恢復他全部的真性情,因而把這殘忍的計策否定了,既然如此,我們還是聽他的吧。」

  「吹響撤兵號鳴!」蒂金亦不憂鬱,對身邊的士兵喝道。

  於是,海螺之殼吹響的號角悲嘶山巒,迴盪不息。

  苛拿等將領聽得撤退鳴嘶,心中雖疑惑,卻也紛紛且戰且退,冰旗士兵皆無戰意,撤退中各自踐踏,死傷無數。

  影殺三人擋住風致等人,斯雷道:「把這女人和白明留下,否則你們甭想撤退。」

  蒂檬冷靜地道:「看來得把你們殺了。」

  「讓他們離開!」烈冰於半空中喝叱,她騎在雪鷹之勁背,一直觀看著地面的情況,此時突然命令影殺三人放行。

  影殺喝道:「女王,其戰已敗,當勝追擊,豈能讓其撤兵?」

  「影殺,你敢不聽我命令?」烈冰怒叱。

  影殺雖臉有憤憤不平之色,卻還是道:「影殺不敢!」頓了一下,又道:「但女王終得給影殺一個理由,否則難以服眾!此女人殺了我族喬野大長老,且這白明乃是那族的遺種……」

  烈冰冷然道:「此刻你是否還能感應到那族的氣息?」

  影殺三人一愣,異口同聲道:「沒有。」

  沉睡中的風長明,氣息是被體內的海般浩大的力量包圍,其本身的氣息亦無法洩漏一絲。

  烈冰道:「其無氣息,當已死,你的仇也報了,族的仇也解了;況且,喬野長老不會那麼輕易就陣亡的,他曾經埋到地底多少年?此刻更不能奪去他的生命了,他很快就會從地底裡出來的。這戰我已經獲得全勝,待後再圖之,先放他們撤退!」

  她似乎說得非常有道理,其實她心底並非這般的理解,只因當時戰亂中蒂檬的一聲「長明」,使她隱約地聽到,她此刻正猜疑著白明是不是風長明,但那戰亂中聽得不是很清晰,蒂檬又不肯坦白地解說,她心中也不敢確定,只是,即使只是一種猜測,她也是不願再為難「白明」,此戰已經大獲全勝,她不欲對「白明」趕盡殺絕。她得留一條後路給自己去求證一些事情……這此事件,對於她來說,是最重要的,其餘的一切都非她的真心。

  影殺三人聽得也覺是道理,更且,逼急了,他們定然會被面前的蒂檬殺死,心中亦有放過之意,只是未得命令,怕以後喬野怪罪下來,如今烈冰下令,且說風長明已經死亡,便無戰意,撤離一邊,讓出一條道,給風致等人離開。

  隨著烈冰的下令,烈古旗眾將士停止追殺,冰旗士兵便急速朝南面山嶺撤退,待蒂金與苛拿等人退至山腰,喬野忽然從地底裡冒出來,歎道:「好強悍的女娃娃,竟讓我折去三年的壽命而避開她這一招,不得不在地底調息一陣……唉,這是怎麼了?」

  喬野見冰旗撤退,烈古旗竟然不追擊,於是喝問道:「冰旗敗退,為何不追?」

  海山此時亦近在他身旁,回道:「女王陛下命令不得追殺。」

  喬野一愣,驀然想起蒂檬的那句話,他雖肯定白明就是吻海的聳天少年,但烈冰卻不清楚的,然而蒂檬的一句話或許她是聽到了一點,所以她才會下令讓白明撤退吧?

  他道:「冰兒,如果錯失這次機會,讓他們捲土重來,或許滅亡的就是我族,你清楚嗎?」

  烈冰沉默,雪鷹的白翅如天使之翼,在空中拍打……

  喬野喝令道:「立即追殺,不管敵方如何埋伏,都無懼之!」隨之,烈古的海螺吹奏的進攻號角又一次震盪山野……

  空中的雪鷹突然嘶鳴,白翼展飛,瞬間沒入雲端,不見了雪鷹和烈冰的影兒。

  「對不起,冰兒,你本不該對聳天的人動情,畢竟你與他是天敵的。」喬野在心中暗歎,但他也只能這般做了——有聳天便無古心,有古心就無聳天,古心和聳天,只能有一個存在於海之眼!

  烈古的再度追擊,使得冰旗士兵更加慌恐,苛拿想起風長明戰前計策,便道:「如今只好使用火燒了,黨芳,命令伏於山腰上的士兵倒油點火,以火截斷烈古的追兵。」

  蒂金喝道:「慢著,叫他們往山頂撤,不得放火。」

  法通驚問道:「何出此言?」

  蒂金道:「旗主睡前的命令,你和苛拿皆是他的家將,敢不聽嗎?」

  苛拿心頭大震,道:「你確定是少主的命令?」

  風致道:「是主人說的。」

  「少主果然還有顆善良的心,雖然他在戰爭中給人的感覺像家主一般的殘酷。」他走到風致前,看著睡得安詳的風長明,道:「第一次發覺,睡著的少主原來這般的可愛,呵呵!風致,把少主給我背負吧,我是他的家僕……」

  苛拿背過風長明,喝道:「那我們就全力撤退吧,能退回去則是幸運,不能退亦是命運。戰爭,不該涉及太多人民的生命,戰爭的結果本是給人帶來榮耀的,隨意踐踏人民的生命,則是戰爭的最大恥辱!」

  此時,從山頂殺出兩路軍,赫然是那席裡和營格米的左右伏兵,兩路兵合併為一路衝殺下來,那席裡道:「我們兵敗,敵軍左右兩路兵馬已經佔據我們的後方營寨,我們兩隊兵將退殺至此,只剩七千人。」

  法通道:「看來不能退回營寨了。」

  騫盧看見苛拿背上的風長明,吼叫道:「苛拿,少主如何了?」

  苛羽道:「只是睡著了。」

  「這……」騫盧以為風長明在戰鬥中又睡覺,正想怒罵,卻聽得黨芳道:「他受了很重的傷,心胸穿了個洞……」

  「媽的,誰幹的?老子砍了他!」騫盧本來是欲罵風長明的,此刻改為亂罵一通。

  黨刑道:「為何不見放火?」

  黨芳把前事告知,那席裡道:「既然如此,我們斷後,你們保護旗主由右邊殺出重圍,然後直奔眠栗,嚴復會在那裡接應。」

  嚴復的四個兒女亦道:「我們亦加入斷後軍列。」

  法通道:「不行,你們必須隨軍突破,此刻我得保證你們的安全,不能讓你們在初戰便犧牲,嚴族長既然把你們交給我,則我有責任讓你們平安回去,否則我很難跟他交代。」

  那席裡道:「就如此,我與營格米、騫盧、黨刑三人斷後,你們往右衝殺,不管我們後面發生什麼事情,都莫要回頭。」

  漠伽突然問道:「後方營寨被襲之事,能否略告知情況?」

  營格米道:「巴洛渺提前把營寨裡的人馬撤退,敵軍襲擊營寨之時,人去寨空,無甚傷亡。」

  苛拿道:「後面就留給你們了,我們定會在前面殺出一條血路的。」

  言罷,各自率軍抗敵,直至天暗,方殺出重圍,其時山野黑糊,敵我難辨,將士無法戰鬥,烈古吹響海螺停止追擊,冰旗方得狼狽逃脫。至翌日天明,暴雨襲來,軍行至栗族北面領土,離布栗邊界甚遠,估計布族一時無法追至,便紮下寨,然後點兵,只有兩萬殘兵剩將。

  造飯休息後,冰旗繼續起程前往眠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