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使 第一章 回歸記

  天氣不錯,海面平整如鏡,「新郎號」的乘客紛紛走上甲板曬太陽。乘客大部分是年輕姑娘,連日航行造成的疲勞並沒有成為她們抱怨這次長途旅行的理由,隨著僕鯨靠近羅摩內海,有些性急的姑娘提前穿上了禮服,恍若美麗的珊瑚花盛開在蔚藍的海面上。

  準確的說,這艘僕鯨的名字應該是「新·新郎號」。它的前輩,那頭從天祐城港口出發的可憐的僕鯨,如今已經化為骸骨,陳列在亞馬遜森羅商社的展覽館中。而與之一同離開中洲的紅蓮改依舊如雄鷹般瀟灑的翱翔在白雲之上,吸引了亞馬遜女郎們仰慕的目光。

  小傑坐在駕駛席上,聚精會神的操縱著機械鎧。紅蓮改真正的主人,昔日名動中洲的美少年聖騎士、今日女人國的霸主蘇欣然,此刻悠閒的坐在後艙的一張躺椅上,右手托腮,左手漫不經心的握著一根釣竿。

  他的眼神慵懶中透著俏皮,唇角永不消散的溫柔的笑顏如同春日陽光般迷人,一襲白衣宛如月華初雪,俊朗的姿容,飄逸的神態,整個人彷彿一朵纖塵不染的雲朵,隨風扶搖直上,與清風明月做伴。

  如果你被外表迷惑,當他是個誠實穩重的好少年,那就大錯特錯了。比如現在,釣魚就好好釣魚唄,欣然卻偏要別處心裁,長長的釣線上沒有釣魚勾,卻綁了一隻白羽鸕茲。

  欣然信手甩動釣竿,將倒楣的鸕茲丟下大海,隨著超低速飛行的紅蓮改緩緩前行。過上幾分鐘再提起釣竿,鸕茲的喉囔裡就滿是新鮮的魚蝦了。今晚,這些魚蝦和鸕茲將會被亞馬遜的美女廚師燉在同一口鍋裡,變成美味的濃湯。

  釣竿突然一沉,浮出水面的鸕茲悲啼一聲重又沉入海面。欣然精神一振,回頭喊道:「小傑,速度放慢些–釣到了大傢伙。」

  「喔喔~是海豚嗎?」小男孩興奮的問。

  欣然順著釣線向下一望,笑道:「是海龜。」

  海面上,一隻海龜咬住鸕茲的腳,試圖將這美味拖入水中;鸕茲激烈掙扎,扇動翅膀要把海龜拖上天空,海面上濺起潔白的浪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欣然不慌不忙的收攏魚線,美滋滋的想:「不錯不錯,今晚有海龜湯喝了……」

  「哥–有情況!」

  「又看見海市蜃樓了?」欣然頭也不回的問。

  「是一個過路的人,他問去天祐城怎麼走。」

  「那不正好順路麼,讓他跟我們一起走吧。」

  (一起走……慢著,是「一起飛」吧!?)

  欣然猛地回過神來,怒道:「笨小傑!我們是在天上啊,怎麼可能有白癡跑來……問路……」當他順著小傑手指的方向看到那個懸浮在紅蓮改艙外的藍皮怪人時,嗓門不由得弱下來。

  那人身穿藍色厚棉袍,身材臃腫肥胖,腦袋是一個小圓球,身體則是一個大圓球。頭上插著一隻嗡嗡轉動的螺旋槳,笨拙的飛翔在距離海面近千尺的高空。

  「小傑……這傢伙頭上插得是『竹蜻蜓』唉……」

  「竹蜻蜓?」

  「就是那個著名的能讓人飛上天的竹蜻蜓~」欣然提示道,「還有你看他的樣子,藍色的外衣,胖乎乎的身材,碩大無比的圓腦袋,嗯,難道你沒有聯想到什麼嗎?」

  「多啦A夢!」小傑脫口而出。

  「NO、NO、NO,我老人家可不是機器貓……」疑似多啦A夢的怪人隔著艙門搖頭否認。

  「你、你、你–不是機器貓,難道是小飛俠?」

  「小傑,他是個老頭唉,怎麼可能是小飛俠……最多也就是老飛俠。」

  老怪物搖頭笑道:「小朋友,先別急著打探我老人家的底細,請問蘇欣然是你們兩個中的哪一位?」

  小傑指指哥哥。

  老怪物滿意的道:「很好,總算找對人了。這部二號機被你們改得亂七八糟,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了,蘇小子,我們現在接上了頭,接下來就好辦了–」

  「停–老傢伙,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又不認識你,幹嘛要和你接頭?」欣然越來越迷糊了。

  「哈哈,年青人火氣太大可不好,你不懂的事還有很多,慢慢學習吧。」

  「少廢話,趕快回答我的問題!」

  「我來找你,也是受損友所托。」

  「是誰?」

  「老禽獸花無忌和他的寶貝女兒小禽獸,你該不陌生吧?」

  「花前輩讓你找我做什麼?」欣然問。既然是岳父大人的朋友,想來不是壞人。

  「當然是來幫助你。」

  「似乎無此需要。」

  「哈哈,現在沒有,很快就會有了。」老怪物露出一種欣然非常熟悉並且很擅長的表情,沒有錯,那就是「淫笑」,「你小子在女人國胡天胡地樂不思蜀,恐怕連如今的羅摩局勢也一無所知吧?」

  「豈有此理!不過……你說得也是實話。」欣然無奈的承認了。

  「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下去再談。」

  欣然駕駛紅蓮改降落在甲板上,滿腹疑竇的走出艙門,抬頭一看,老怪物已經先一步落地。心中暗吃一驚,想不到看似簡單的竹蜻蜓飛起來竟不比機械鎧慢。

  老怪物脫去累贅的飛行服,倒背著手繞著機械鎧走了一圈,表情中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親切意味,彷彿正在端詳親人。他已經老到使人無法猜測其年齡的程度,鬚髮皆白,臉上滿是溝壑般深而密的皺紋,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散發出智慧的光彩。

  欣然越發狐疑,走上去問:「老人家,甲板上風大,進艙坐吧。」

  「不忙,」老怪物指著糾纏中的鸕茲和海龜問,「這兩個笨蛋是怎麼一回事?」

  欣然懶得從頭解釋,信口道:「哦,這只海龜嚮往天空,希望體會一下飛翔的感覺,於是呢,就向鸕茲借翅膀,鸕茲說借給它也可以,但是要拿龜殼來換,兩個人談不攏就打起來,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是這嗎?」老怪物似笑非笑的乜斜著欣然。

  「千真萬確。」欣然聳聳肩,頑皮的笑道。

  「一個要翅膀,一個要龜殼,這要求並不過份,好吧,我老人家發發善心,幫他們各得其所便是。」老怪物走上前去,左手拎起鸕茲,右手按住龜甲,也不知他用了什麼魔法,只見雙手突然迸射出一蓬耀目的金光,刺得欣然閉目閃避。睜眼再看,龜背上出現一對鳥翼,龜殼卻包在失去翅膀的鸕茲身上。

  老怪物拍手笑道:「哈哈,皆大歡喜了不是?」

  欣然表情怪異的盯著甲板上的兩隻不倫不類的怪物,遭到改造龜和鳥顯然並不習慣新的身體,驚惶的縮成一團。

  「老人家……你還是把它們變回去吧,」欣然苦笑道,「我相信它們已經為之前的妄想追悔莫及了。」

  老怪物搖頭道:「恢復原樣我辦不到,不過既然它們都對新的身體不滿意,索性合二為一吧。」說著再次使出奇術,將龜與鳥融為一體,變成了一隻鳥頭龜身背插雙翼的怪物。

  「……靠,這樣也可以!」欣然的眼珠都快彈出來了,「這、這是什麼動物?」

  「飛龜,或者龜鳥,怎麼叫隨你的便。」老怪物漫不經心的說。雙手一拍,受驚的飛龜振翼起飛,艱難的爬上半空,短暫的盤旋過後,它恢復了鸕茲般熟練而優美的飛行姿態,慢慢的飛遠了。

  欣然一言不發的注視著老怪物的表演,幾經躊躇,終於從嗓子裡擠出六個字:「煉金術合成獸!」

  老怪物身軀微震,回頭衝他擠擠眼睛:「小朋友,你眼力不錯嘛。」

  「老……呃,大師,你這麼做不怕遭天譴?」欣然試探的問。雖然剛接觸不久,他卻覺察出這老頭從骨子裡透出一股子邪氣。是純粹的邪,而非邪惡。老怪物輕率的創造出一隻前途未卜的新生物,並不為牟利或者出於陰謀的考慮,僅僅因為他覺得這麼做可能會很好玩。這一點,與欣然是很相像的。

  「遭天譴?」老怪物瞪大眼睛,委屈的質問欣然,「我不過是製造了一隻煉金獸而已,為啥老天爺要『譴』我?」

  「可是書上說煉金獸實驗有傷天和,為神明所不容,所以……」

  「狗屁!那本書這麼說的?那作者絕對是誤人子弟!」

  「道格拉斯大師的名著《秘魔寶卷》。」

  「道格拉斯?」老怪物一改不屑的表情,語重心長的說,「小朋友,你看書應該理解作者的苦心,當一個作者進行創作的時候,哪怕他明知到自己寫得是一本邪書,還是會幻想著能夠使讀者通過閱讀這本書獲得一點正面的教益,在繪聲繪色的描寫邪術之後難免加上幾句勸人為善的屁話,其實十有八九是唬人的,既然你從《秘魔寶卷》中學到了煉金獸的知識,當然可以嘗試創造它們,只要別被喜歡大驚小怪的庸人看到就行了。至於天譴神罰,哈哈,我的小朋友,神明才沒有那麼小氣,否則老爺我沒道理活到現在。」

  「的確很沒道理。」欣然開玩笑的說。

  老怪物也沒怪他沒大沒小,摸著鬍子說:「嘴巴干死了,我們進去弄點美酒,邊喝邊聊。」

  說罷搖搖擺擺的進了艙。

  欣然正要跟上去,忽然聽見吸精魔劍嗡嗡作響。

  「朱諾,你怎麼了?」

  「不是我……」紅魔女吞吞吐吐的說,「洛基大人想和你直接交流,問你可不可以去一個安靜的房間。」

  欣然又驚又喜,笑道:「真神了,悶葫蘆也有開口的時候!」匆匆的找到迪奧,告知百獸天尊的朋友上了船。自己有要事急待處理,請他代為款待老怪物。

  欣然回到臥室,鎖上房門。坐在床上問朱諾:「這裡足夠安靜了,快讓那位老大出來吧。」

  朱諾笑道:「傻主人,洛基元帥就在你的身體裡,你只要閉上眼睛,試著和他溝通就可以了,何須借助外力。」

  欣然依言施為,果然感覺到腦中隱隱發燙,有一個躍動的存在正向自己發出致意。

  「那個,老大,您就是住在我身體裡的洛基的靈魂?」欣然以拗口的自言自語拉開了開場白。

  「是我。」

  「呃,呵呵……還真是惜言如金啊,那個,洛基先生,我該怎麼稱呼您呢?元帥,大人,兄弟,還是大哥?」

  「隨便。」還是那個平靜恬淡的聲音,沒有不悅,也沒有厭煩–彷彿沒有感情。

  「那麼我就叫你老大吧,嘿嘿,顯得親切。老大,你住在我身體裡,咱們也算一家人,往後應該多加聯絡,增進感情。」

  「有道理。」

  「嗯,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選擇了我作為宿主?」

  「……」

  「我好像提了一個過於複雜的問題。」

  「不複雜,就是抓鬮。」

  「……抓鬮?」

  「庫索神給我適合轉生的胎兒名單,共一百個,隨便我選一個。」

  「……然後你?」

  「一百張寫有號碼的紙條,隨手抓了一張。」

  「……就是我了?」

  「對。」

  「唉,說實話,我很受打擊。」

  「應該的。」

  「算了,換下一個問題,賽亞阿姨說你原本可以升格為神,卻自甘墮落的轉世為人,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貝拉。」

  「果然與北極魔母有關,一百二十年前,你封印了她–」

  「她是最後一個,當時我的力量已經臨近崩潰,因此封印不完整。」

  欣然很是費了一番腦筋才明白,洛基是說,他當初封印三邪神的順序貝拉排在最後一位,不死王和龍王的封印很完善,貝拉卻不同。

  「其實,我說啊,大哥你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執著的,貝拉如果復活,自有你的兒孫後輩去對抗,沒必要事事非得你親自出馬不可,為此犧牲了來世的幸福,你真的不夠聰明。」欣然喟歎道。再精彩的人生,經歷過一次也就足夠了。

  洛基沉默良久,徐徐道:「你的問題我很難回答,從前沒有人這樣問我,我也沒有這樣去思考……」

  欣然笑著說:「這問題並不複雜,你放不下貝拉,是因為她在你的心中佔有很重的份量,坦白的說,你其實是愛著她的。」

  洛基迷茫的反問:「我愛貝拉?」

  「不是嗎?」欣然覺得這道理顯而易見。

  「我們最好別談感情,這方面我特別不擅長。」

  「真遺憾……我卻特別擅長。」

  「選擇你作為宿主也許是個愚蠢的決定,我不會因為你的話迷失方向,可是我也無法阻止你干追逐女人的蠢事。」洛基微露怒色。

  「如果有的選,我也不希望被鬼魂附身啊,我們兩個人的性格南轅北轍,既然沒有協調的可能,也就無需辯論了,總之我會幫助你幹掉北極魔母,事成之後你給我什麼好處?」欣然厚著臉皮討價還價。

  洛基沉默半晌,答道:「對不起。」

  「搞沒搞錯!我為你賣命,絕不是為了聽一句對不起!」

  「我沒辦法滿足你的慾望,因為我在你心裡找不到我能夠理解的慾望。」

  「你這是什麼話?賴帳也不是這麼賴的……」欣然頗不痛快。

  「如果你是個武癡,我可以傳授你天下無敵的武學;如果你是個學者,我可以告訴你宇宙的秘密;如果你想成為帝王,我可以幫助你征服世界–可是這些你都不要,你讓我怎麼報答你?」洛基難得說這麼長的句子,語調顯得有些不耐煩。

  洛基的話使欣然陷入沉思,喃喃自語道:「我的人生,究竟想要追求什麼……洛基,我想要的報酬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請你在我的靈魂深處審視我這個人,我到底想過怎樣的人生,我的夢想是什麼,當我們成功消滅貝拉那一天你必須找到答案。」

  「……我答應你。」

  「謝謝。」

  話到此處,兩個人都有些傷感。一個是心如鋼鐵意志堅定的颶風元帥,一個是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兩個人都在對方身上發現了無法忍受的缺點,然而他們又不得不相依為命。

  「換個輕鬆的話題,為什麼選擇現在這個事件突然提出與我交流?」欣然問。

  「因為那個人出現了。」

  「怪老頭?」

  「他是我的老部下,『白鷺』道格拉斯。」

  欣然被驚呆了。他也曾猜測過老怪物的身份,可是沒想到答案來得這樣富有衝擊力。

  「且慢!他如果是道格拉斯,那就是五百歲以上的老妖怪……我岳父怎麼會跟他交朋友?」

  「你問他去!」洛基沒好氣的說。

  欣然搔頭乾笑,的確,這問題太傻了。

  「道格拉斯與所羅門不同,他是六翼中最智慧的人,他與你見面,就意味著六翼的後人要回歸了。」

  「回歸?」

  「聚集到你身邊,奉你為主,開創真正的颶風世紀!」

  「……要再一次侵略中洲?你還真是賊心不死啊。」

  「颶風巨人的宿命……你還沒有完全領會,算了,時機一到你就會明白了。」洛基淡淡的說,「今天就到此為止。」

  「如果我還想和你聊天–」

  「我不會回答。」

  「哎,別那麼不近人情嘛。」

  「如非必要,別來打擾我。」洛基總算做出讓步,之後,他的靈魂波動消失了。

  彷彿從一個深邃的夢中醒來,欣然睜開眼睛,感到太陽穴微微刺痛。看來與洛基這樣交流是相當耗費精神的。

  正出神時,忽然聽見號角聲。登上甲板一看,只見一艘遊艇龜自海岸出迎面駛來。這裡距離羅摩海岸不足兩百海里,這艘船卻沒有懸掛任何能夠證明國籍的旗幟,形跡可疑,難怪瞭望員鳴號報警。

  遊艇龜繼續靠近。新郎號減緩航速,水手們匆匆奔走,將大炮瞄準不速之客。

  遊艇龜上突然升起一面羅摩國旗。這一舉動加深了新郎號海員的疑心–不早不晚,偏在這個時候才表明身份,是什麼意思?

  水手長提議開一炮威嚇對方別再靠近,欣然搖頭制止,讓他快去找迪奧和羅素。在海上,還是這兩位兄長更老練。

  這時對面船上有人高聲問:「請問對面可是新郎號?」發聲的是位女郎,嗓音清越悠揚。距離如此之遠,且有海潮濤聲間雜,聲音卻能夠清晰的送入甲板上的每一個人耳中,對方顯然是一位內家高手。

  欣然聞言面露喜色,回話道:「安琪拉姐姐–是我們回來了!」

  原來遊艇龜上的女子,正是蝴蝶姬安琪拉。

  遊艇龜掛靠在僕鯨尾部,安琪拉輕盈的躍上甲板,一雙美眸定定的凝望著欣然,忽然悲啼一聲,撲進他懷裡。欣然激動的抱著美麗的情人,已為人母的安琪拉身材還是那麼曼妙優美,若非船上人多,他早就吻下去了。

  「太好了……蘇寧,你們終於回來了……」安琪拉淚眼模糊,喜極而泣。

  欣然拉著她的手走進船艙,恰巧迪奧迎面走來。一見安琪拉,頓時歡呼一聲猛撲上來,抱起妻子飛旋不已。欣然識趣的躲在一邊,從保姆懷中接過小皇子逗他玩。這孩子容貌清秀皮膚白皙,眉宇間明顯有欣然的影子。

  羅素捅捅欣然的胳膊,好奇的問:「老弟,安琪拉皇后怎會曉得我們今天到?」

  老怪物嘿嘿冷笑道:「這小姑娘不是來接你們的,她是被叛徒趕出皇宮流落海上,多虧我老人家指點才逃出虎口。」

  欣然笑道:「少來臭蓋,你剛剛還在迷路,哪有餘力給別人導遊。」

  老怪物悻悻的道:「你小子有眼不是泰山,我不過是小小的兜一下風而已,哪能就真的迷路。」

  羅素見兩人交談的口氣如此隨意,不覺驚訝的問:「老弟,原來你認得亞歷山大先生。」

  「亞歷山大?這傢伙不是叫道格拉斯嘛,怎麼又成了–」

  「欣然老弟,看來你還沒有搞清楚情況啊,」羅素苦笑道,「這位老先生就是聖盃之亞歷山大,中洲最傑出的機械術士–你的紅蓮改,就是他親手所造!」

  「不……不是吧?這死沒情操的淫蕩煉金術士……竟然是聖盃之亞歷山大!?「欣然直勾勾的望著老怪物,腦筋霎時僵住了。

  老怪物得意的老臉放光,嘿嘿笑道:「小輩,你現在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哼,把我這隻金杯錯當夜壺,你會遭報應的啦!」

  欣然惱羞成怒,奸笑道:「死老頭,你的名頭很大我承認,可是如果我把你不光彩的那一面也抖露出去……比如,如果聖女王得知她敬愛的亞歷山大卿其實是邪惡的颶風–」

  「住口!」老怪物一躍而起,指著欣然的鼻子色厲內荏的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小子別太過份–」

  欣然笑道:「哎喲,我的肩好酸吶,如果現在有人幫我捶捶肩,我心情一好,嘴巴也就嚴了。」

  老怪物漲紅了臉,握拳給欣然捶肩。小聲詛咒道:「小王八蛋!若不是洛基元帥在你體內,哼,老子非把你變成一隻老鼠不行……」

  「死老頭,你說把我變成什麼?」

  「呃,嘿嘿~嘿嘿,我是說、要用我的聰明才智把少爺您變成一位偉人–偉人哪!」

  欣然翻了個白眼,肚皮快要笑破。他發自內心的感謝洛基,若非他告知亞歷山大的真面目,自己又怎能馴的這老怪物言聽計從。

  亞歷山大多年前曾客居羅摩皇宮,迪奧奉之以弟子之道,如今久別重逢,還是畢恭畢敬。見欣然竟能支使這老神仙,深感驚異。然而他知道欣然一向神通廣大,他都當上女人國的國王了,和亞歷山大稱兄道弟想來也沒啥好意外的。

  遊艇龜上的難民陸續登上僕鯨。除了安琪拉皇后,皇室的其它重要成員也都在場,欣然和迪奧失望的發現惟獨他們最關心的人–花家父女和霍夫曼皇帝–缺席。

  懷著不祥的預感,迪奧問安琪拉:「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父皇還好嗎?」

  安琪拉聞言忍不住落下淚來,抽泣道:「是卡洛特那奸賊,你們離開天祐城不久之後,他突然帶兵襲擊皇宮,當著陛下的面宣稱太子和蘇公子已經遭遇風浪殉難汪洋,逼迫陛下退位……陛下堅決不從,他便派遣傭兵把陛下劫往秘銀宮軟禁起來,本來我也未能倖免,多虧陛下早有佈置,在卡洛特逼宮之前就暗遣親信護送我們母子出城,途中也曾遭遇監察會的追殺,幸而亞歷山大先生仗義出手,趕走了追兵,帶著我們來到海上,我心想天下雖大,卻已沒有我們孤兒寡母的立足之地……」說道這裡,安琪拉忍住哭聲,哽咽道,「我左思右想,只有去亞馬遜尋找太子和蘇公子一條路,可是又擔心卡洛特所說屬實……正六神無主的時候,天見可憐,竟在這裡遇到你們……」

  「混賬東西!」迪奧揮掌猛擊船舷,氣得咬牙切齒,「朝中大臣都是幹什麼吃的,難道任由卡洛特犯上作亂?」話一出口,隨即搖頭歎道,「監察會權傾朝野,再加上我當日生死未卜,那般膽小鬼自然見風使舵,這也怪不得他們……」便在此時,卻聽見嬰兒啼哭。原來小皇子被父親暴怒的樣子嚇哭了。

  迪奧連忙從欣然手中接過孩子,愛憐的哄道:「好兒子別害怕,爸爸這就發兵攻打卡洛特那叛賊,救出爺爺。」小皇子止住哭泣,伸出粉嫩的小手撫摸著父親鬍子的咯咯憨笑,略微沖淡了眾人心中的愁雲。

  「瞧,我兒子多聰明,第一次見面就認得老爸!」迪奧驕傲的說。他出洋之時,小皇子尚未出生。

  迪奧夫婦拜謝亞歷山大救難之恩。欣然對這老怪物卻不客氣,沒好氣的問:「死老頭,我岳父既然料到卡洛特圖謀不軌,為何不親自回羅摩主持正義,莫非在聖國遇見了相好的婆娘,為情所困脫不開身?」

  亞歷山大翻著白眼道:「別以為老禽獸像你一樣貪花好色,他不能回國,是因為還有比羅摩王國的存亡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而且這件事和你有著很深的關係。」

  欣然一愣,正要追問,發自身體深處的另一個聲音搶先開口:「這姓花的,可是花惜春的後人?」

  亞歷山大慌忙收起嬉皮笑臉,恭敬的答道:「回元帥,花無忌正是花惜春之孫。」

  「……我明白了。」洛基淡淡的說。

  「喂……我還沒有明白哩!」欣然好不容易搶回發言權,把亞歷山大拉到僻靜的地方問,「老怪物,花惜春是誰,為啥悶口葫蘆特意問起他?」

  亞歷山大一時間還沒能適應欣然這一體二心的奇異存在,猶猶豫豫的說:「花惜春嘛……就是老禽獸的祖父,也就是老老禽獸,此人有個威風凜凜的綽號叫做『萬獸老祖』,你可聽說過?」

  「萬獸老祖是百年前的神話級高手,我怎麼會不知道。」

  「當年洛基元帥麾下有六員大將,號稱颶風六翼,分別是『毒』、『火』、『幻』、『魔』、『海』、『山』,其中『魔之翼』就是我,而『火之翼』蕾娜斯則是六翼中唯一的女性,戰爭結束後,蕾娜斯和我遵循元帥的命令留在中洲,我的任務是輔佐聖女王,推廣機械文明,而蕾娜斯則嫁給了北地第一高手花惜春,輔佐齊格弗裡德家族建立起了北方獸人政權,也就是今日的羅摩王國,目的是監視海洋巨人的動態,嚴防魔母貝拉東山再起。」

  「如此說來,『火之翼』就是我岳父的祖母,她現在何處?」

  「早就嗚乎哀哉啦,颶風巨人的壽命很長沒錯,前提是不能與外族通婚,更不可以生育後代,否則就會像普通中州人一樣未及百歲便魂歸天堂……蕾娜斯雖然已經故去,但是颶風巨人的血脈卻延續下來,她的後人,仍然執行著洛基元帥當年的命令,守護北國邊疆直到今日。」

  「難道本代火之翼是我岳父?」欣然驚訝的問。

  亞歷山大搖頭道:「並不是每一代都能出現颶風血統的繼承人,老禽獸就沒有那個福氣,真正繼『火之翼』的是小禽獸。」

  「原來如此……難怪左京老婆能發動精魔力場。」欣然恍然大悟。

  「小禽獸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老禽獸雖然清楚,可是他也沒有向你吐露,我想他是打算再考驗你一段時間,畢竟你和洛基元帥的差距實在太大太大了,就好比烏鴉和鳳凰、獅子和臭蟲–啊啊,元帥大人英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會找了你這麼垃圾的繼承人?老爺我想不通啊想不通。」

  「……喂,你再廢話信不信我變身成洛基老大敲碎你的狗頭?」

  「呃、呃,當我沒說,」亞歷山大猥瑣的縮成一團,看來洛基的餘威還是頗有震懾效果的。

  「也許你並不足以承擔重任,可是時至今日,魔母貝拉復活在即,我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就在你去亞馬遜的時候,花無忌找到我,商量集合隱居中洲的六翼後人,幫助你取回颶風統帥真正的力量–對我們六翼來說,這件事好比皇帝登極,可不比小小一個羅摩王國的政變重要多了。」

  「真正的力量?」

  「對,保存在『幻之翼』手中的那件颶風秘寶是時候交給你了,沒有它,你根本無法與魔母抗衡……」

  「到底是什麼寶貝,還有『幻之翼』的繼承者又是誰呢?」

  「寶貝是什麼,哈哈,等你見到它就知道了,至於『幻之翼』御劍隆盛的後人……」老頭子猛灌了一口酒,摸摸後腦勺心有餘悸的說,「我很老沒錯,可還沒有活到不耐煩,背地裡說殺人專家的壞話,我沒有那份膽量!」

  「唉,死老頭,吞吞吐吐真不爽快!」

  「嘿嘿,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御劍隆盛最喜歡養貓,綽號就叫做貓王,所以說啊,當你遇見『貓』的時候可一定要當心。」

  「我是洛基老大的繼承人,『幻之翼』的後人敢和我作對?」

  「你錯了,直到目前為止,『幻之翼』還沒有承認你的身份,我猜想,他們會使用最極端的方式檢驗你是否能夠繼承颶風統帥的光榮,這考驗只有兩種可能的結果,一是你幹掉敢於挑戰你的地位的幻之刺客,二是你掛掉。」

  「……這麼殘忍,我可不想有如此卑劣的部下。」

  「如果你有實力征服幻之一族,他們將成為最忠誠的幫手,就算你命令他們集體剖腹自殺也無怨無悔。」亞歷山大冷冷的說。

  欣然單手支頤,沉吟不語。他開始後悔和洛基定下的那筆交易過於草率,早知道這麼麻煩就該多開些價錢才對。

  亞歷山大喝光朗姆酒,把酒瓶丟進大海。「行了,小傢伙,該來的總會來,與其擔驚受怕,不如及時行樂,我說,船上有沒有熱情大膽富有愛心的漂亮姑娘?」

  「省省吧,多麼富有愛心的姑娘也不會可憐你這具活動木乃伊。」欣然扶著亞歷山大的肩膀站起身來,面向大海微微一笑,斷然把思緒從迷霧重重的前途中解脫出來,「馬上跟我回艙,救回狼大哥的爸爸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嘿,你就饒了我吧,打打殺殺有你們年青人就夠了–」

  「少囉嗦,辦完了正事,我會給你介紹一位好姑娘。」

  「啊,青春、熱血、鬥志–我又恢復生命力了!」

  「賤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