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血脈 第四十三卷 第三章:意外的收穫

  「我提醒過,這種危險的花招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玩,總有一天會把我們自己玩進去。現在我的話應驗了。」

  在索貝山谷中的小屋裡,海因茨摸著他那顆光亮的光頭冷嘲熱諷。

  底下的參謀們一個個神情惶恐,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如果有人看到他們的眼神,肯定會發現他們的眼神中戲謔多於惶恐。

  理由很簡單,這個計劃是皇帝陛下親自擬定,動用「滅世輪」也是皇帝陛下的命令。

  當初在卡佩奇戰役第一次動用「滅世輪」,確實稱得上是天才的設想。但這次制訂作戰計劃時,不只海因茨反對使用「滅世輪」,其他參謀也不認為是一個好想法。

  之所以反對不是他們認為同盟有了反制手段,而是製造滅世輪需要消耗太多資源,但效果不會像當初明顯。

  可惜那時皇帝陛下認為「滅世輪」就算實際效果沒有卡佩奇戰役時明顯,但是恐怖的大爆炸會給同盟的人留下心理上的巨大陰影,所以堅持要用這東西。

  喬治五世臉色鐵青坐在那裡,他完全能聽出海因茨的話是衝著誰說的,他同樣也看出那些參謀們一個個心不在焉。偏偏他沒有辦法發作,之前海因茨確實拒絕採用「滅世輪」,是他強行下達命令。

  「我想知道,同盟的武器到底是什麼?」皇帝陛下把話題扯開。

  「這要問情報部門的人,迄今為止我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海因茨和同盟的巴爾博像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遇到難題先推到情報部門頭上。

  「也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皇帝陛下身邊負責和情報部門聯絡的人連忙說:「這種武器應該不會很複雜,因為同盟製造它們只用了兩天時間。」

  「只用了兩天?」海因茨的大腦終於開動:「這不能用來證明對方的武器非常簡單,可能重要零件已事先製造,只需要組裝。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那玩意兒不會很大,它能飛行,而且速度很快。當時有一個天階騎士恰好在第一道防線,他曾經試圖攔截卻沒有成功。

  據他描述,那種武器的速度比他駕馭靈甲時的極限速度還要快得多:飛行時會發出尖銳嘯聲,所以外面肯定有一層空氣護盾。

  有人看到類似反重力裝置發出的白光,但大部分人卻發誓那東西沒有任何光亮,所以在黑夜裡很難攔截。所以我認為那種武器和『滅世輪』可能是類似的玩意兒,通過反重力裝置加速到極高速度,然後依靠慣性飛行。」

  這個光頭佬依靠僅有的一些線索,把「羊角槌」的大致輪廓描述出來。那位皇帝陛下只把其中一句話聽進耳朵裡。

  「你說,那種武器和『滅世輪』可能是類似的玩意兒?」喬治五世打斷海因茨的話。

  「應該是這樣。」海因茨在心底暗叫不妙,他對這位皇帝陛下實在太瞭解了,這是一個撞牆也不肯回頭的人物。

  果然喬治五世猛地一拍大腿問:「我們是不是也能把『滅世輪』小型化?讓它的速度變得更快、讓對方無法攔截?」

  海因茨翻白眼,他猜到陛下肯定會有這種想法。

  「這樣做恐怕用處不大,體積小了,威力肯定也會變小。爆炸威力如果不足以撕開防線,和普通火炮有什麼兩樣?」

  皇帝沉默了。這個道理他懂,「滅世輪」的恐怖在於它裝填那麼多能量結晶,這樣一來重量必然驚人:若減輕重量,威力就會成倍遞減。

  可惜這位皇帝陛下只要腦裡有想法就一定要實現,以往被認為是果敢剛強,但到了現在卻不是什麼好事。

  「讓技術部門的人到這裡來,我要和他們研究,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折衷方案。」

  海因茨和參謀們互相對視,他們全都說不出話來。這原本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卻讓他們感覺異常無奈。

  皇帝陛下無意和手下的人多談此事,他知道海因茨肯定會反對,所以他問了另一件事:「鐵血兵團已經調上去了嗎?」

  「已經就位了,不過我不認為有用。」海因茨一如既往地唱反調:「我仍舊堅持我的觀點。現在應該放棄第一道防線,退到第二道防線,重新整合隊伍。」

  「構築那道防線花費帝國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難道說放棄就放棄?」喬治五世想到花在上面的金錢,心裡就在滴血。

  「當初我同樣也提過,這道防線根本是雞肋,弄得那麼長,花費的代價異常高昂,但壕溝才二十公尺寬,很容易被越過去:壕溝後面沒有布設人馬,連一點障礙物都沒有。事實證明我說的一點沒錯。」海因茨說起這道防線,心裡異常惱火。這又是皇帝陛下不肯採納意見的證明。

  那時他提出既然要搞這道防線,乾脆多花一點錢,把壕溝弄得寬一些:壕溝另外一邊再弄一道防線,就像同盟的佈置。

  結果讓他非常失望,因為防線長達一千多公里,他的方案要花許多錢,所以被毫無疑問地被棄擲了。

  當然他沒有想到,同盟居然會用這種方式飛躍那道二十多公尺寬的壕溝。那種辦法像是耍雜技,但他們確實成功了。

  「會有人為此負責。」喬治五世陰沉著臉說。這件事肯定要有一個交代,他已經想好了,讓當初審核防線建造方案的人背這口黑鍋。

  突然旁邊的喊聲打斷陛下和參謀總長之間的爭論。

  「一支不為我們所知的神秘部隊剛被調上來,他們已經和我方的鐵血兵團交手,鐵血兵團情況不妙。」

  說話的是負責聯絡的念者,在這間房間靠牆一圈全都是念者,他們和前線指揮部以及數百個觀察員隨時保持聯絡。

  這和帕金頓皇室的神秘宮殿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聽到這個消息,喬治五世和海因茨同時跳起來。鐵血兵團已經是弗蘭薩帝國僅剩的幾張底牌之一,如果連這張牌都被同盟克制,他們真的要考慮後事了。

  兩個人快步走到那個念者旁邊,海因茨搶先喝令:「你馬上聯絡那邊,讓他們發一段影像過來。」

  那個念者照做。

  半個小時之後,一段異常模糊的影像傳來。

  在一片朦朧火光中,許多影子來回晃動,還有幾道很亮的光柱掃來掃去,那是布設在前線的高功率探照燈。

  在火光和燈光照射下,隱約可以看到有戰甲在交戰,其中一方快如閃電。影像中只能看到一道淡淡的影子,而另外一方速度同樣很快,但遠遠比不上前者,不過它們看起來異常詭異,完全是一片殘影,有的清晰一些,有的模糊一些,有的只能看到輪廓。

  此刻在前線,同盟和聯盟最精銳的部隊第一次發生衝突。

  被派上來對付鐵血兵團的這支隊伍被稱為「鏡騎士團」,是利奇為了對付鐵血兵團而準備的王牌。

  這些戰甲和他當初所用的那部戰甲一樣,通體銀光閃閃,表面也經過鏡化處理,這就是「鏡騎士團」名稱的由來。它們的形狀卻和羅拉莉絲的那部靈甲有幾分相似,通體由許多大塊平面組成。

  上面裝著一套光學折反射系統,是從羅拉莉絲的靈甲上的光學隱形系統簡化而成,雖然做不到隱形,卻能製造許多虛像,動起來之後還會拉出無數殘影。

  如果在白天陽光充足時,或許可以捕捉到戰甲的本體,但此刻是夜晚,看東西模模糊糊,虛像和殘影疊加在一起,即便是天階騎士也看不清其中的虛實。

  鐵血騎士很強,在同級騎士裡堪稱無敵,幾個鐵血騎士聯手甚至敢挑戰輝煌騎士,但是有一點對他們來說卻是致命的:他們本身的境界不高,王牌騎士鳳毛麟角,大部分只是普通騎士,所以無數虛影立刻晃花他們的眼睛。

  他們的速度極快,但是再快的速度也要能夠打中才起作用。現在他們根本分辨不出目標在哪裡,只能盲目亂砍。

  「砍」不是鐵血兵團最擅長的攻擊方式,他們最厲害的是「刺」,憑著極快的速度,對準敵方戰甲的弱點刺出致命一擊,這是鐵血騎士最令人恐懼的一招。但現在他們只能捨棄這個殺招,不得不採用攻擊範圍大得多的「砍」。

  此長彼消,「鏡騎士團」的優勢很明顯了。

  這支部隊的成員同樣修練爆裂鬥氣,不過他們修練的是利奇和大叔聯手搞出來的版本,只能做瞬間加速,對人體的傷害要小得多。

  對他們來說,瞬間加速已經足夠,足以讓他們避開或格擋對手閃電般的攻擊。

  當初組建「鏡騎士團」時,利奇對騎士團成員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指望你們能戰勝你們的對手,你們要做的只是拖時間,拖到他們承受不住、拖到他們自行崩潰。」

  爆裂鬥氣是一把雙刃劍,傷人的同時也會傷己,一旦拿不下對手,自己就要倒楣。

  這邊在苦戰,另外一邊,在幾個炸開來的缺口後方,同盟的精銳部隊已經殺進來。

  那些戰甲有著鐵灰的顏色,樣子說不出的猙獰。它們的雙手各持一把長刀,兩側肘上伸延出一把長刀,背脊上同樣豎著一排刀鋒。兩邊肩膀各有一面可以活動的護盾,盾的表面也是刀鋒林立。

  看起來就像一隻刺蝟,讓人一眼感到毛骨悚然。不過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戰甲頭盔上一條條舞動的蛇發。

  它們是傳說中能令人變成石頭的魔物——美杜莎。

  帕金頓聖國五大兵團之一,最擅長亂戰的「美杜莎兵團」。

  這些美杜莎騎士一個個眼觀六路,隨時注意四周,只要出現在他們十公尺之內的敵人都會成為目標。

  這是「美杜莎兵團」的厲害之處,任何一個敵人只要闖入那可怕的戰陣,立刻會發現他同時被好幾個美杜莎騎士盯上,下一瞬間他會發現自己上中下三路同時遭到攻擊,而且前後左右都被封死。

  只有高手能從美杜莎的殺陣中逃生。但高手畢竟是少數,所以大部分敵人都倒在這恐怖的殺陣之下。

  這支可怕的部隊像是一把利刃,深深插入聯盟防線深處。在它身後,越來越多的精銳部隊湧進。

  不過聯盟也不簡單。聯盟的精銳部隊確實不能和「美杜莎兵團」這種怪物相比,但和同盟其他精銳部隊比起來卻不差。

  兩邊的精銳部隊糾纏在一起。

  戰場上鬥氣縱橫,劍光交錯,斧影重疊,時不時劃過一道閃光,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那是戰甲自爆了。

  在這種亂戰之中,誰都知道一旦受傷,想撤回去根本不可能,所以他們只有兩個選擇:要不獲勝,要不永遠躺在這裡。

  擁有這種覺悟,兩邊的騎士全都不顧生死地拚殺,他們出手毫不留情,更是放棄一切虛招。也不再閃避,甚至連格擋都很少,大多數時候是靠戰甲本身的防禦承受對方進攻,只有敵人攻勢很凶、戰甲未必能夠抵擋時,他們才會用兵刃格擋。

  這就是傳統的陣地戰,沒有絲毫技巧,完全是力量與力量的抗衡。

  想要在這種戰場存活下來,看重的是互相的配合,除此之外就是勇氣和自信,個人實力的強弱反倒意義不大。

  對於指揮中心、會議室和山谷小屋裡的人來說,前線的浴血廝殺在他們的眼中只是一串數字,其中最重要的是傷亡數和戰損率。自從同盟佯攻部隊轉入正式進攻,傷亡數急速增加,每一秒都有人死亡。但戰損率卻被漸漸拉平。

  同盟雖然打得很順,平均實力也更強,但畢竟是在聯盟的地盤,聯盟大軍源源不斷地壓上來,他們只能透過窄小的缺口往裡面調兵。

  「要不要先把部隊撤下來,重新調整一下,然後再讓他們進攻?」在會議室裡,卡洛斯老頭一臉凝重地和安妮莉亞商量。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戰損率,現在戰損率已經跌到了一比一點五左右。

  安妮莉亞知道這不能當真。把指揮權全部交給利奇是卡洛斯提出的,他不會出爾反爾,剛才這番話只是隨口說說,用來緩解心中的緊張感。

  更何況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剛才沒有攻進去之前還可以把部隊撤回來,那就如同拳擊,一拳出去如果被擋住就要迅速抽回來。但現在兩邊已經僵持,有如角力,誰的勁道一鬆,立刻會被壓倒。

  果然,她剛這樣想就聽到卡洛斯老頭又自言自語:「為什麼後隊還不壓上去?為什麼不把口子撕得更大一些?」

  老頭的話顯然前後矛盾,他自己沒有意識,旁邊的安妮莉亞還有高級參謀全都看在眼裡。

  那些參謀們自顧自地在沙盤上插拔著旗幟。

  沙盤早已變得讓人眼花繚亂,上面全是紅色橙色和藍色的旗幟。藍色表示同盟的軍隊,紅色則是聯盟中線部隊,橙色是聯盟東線部隊。在戰線附近,三種顏色完全攪在一起。

  「你的看法呢?」女皇陛下決定不管旁邊的老頭,她轉向自己的參謀總長,她想聽聽這些人的意見。

  「這一局我們裸了,聯盟至少有兩個不得不撤的理由。」巴爾博看透全局,對於戰局將如何演變早已瞭然於胸。

  陣地戰講究的是開局和戰場的控制,雖然會有意外卻少得多。

  「第一個理由是他們太早把鐵血兵團這張王牌打出來,卻不知道我們有了一張相應的牌,所以鐵血兵團這一次栽定了。聯盟那位歇斯底里的皇帝陛下把這支部隊看得比性命還重,他捨不得讓這支部隊全部折損在這裡。

  第二個理由是東線部隊打得太難看,遠遠沒有起到消耗我們兵力的目的,此刻那位皇帝陛下恐怕已經知道進攻右翼的是我們的二線部隊,只要他的腦子沒有徹底壞掉,應該明白這意味什麼。所以他只能撤退,也必須撤退。」

  當巴爾博在同盟指揮部會議室裡分析戰局時,在萬里之外的山谷,在河邊小屋裡,喬治五世兩眼赤紅地看著傳過來的影像。

  這是新的影像,比之前的影像清楚得多。觀察員冒著生命危險進入戰場。

  從影像中可以看出鐵血兵團的情況顯然不妙,時不時會看到一部鐵血兵團的戰甲轟然爆炸。

  這不是為了和對手同歸於盡而自爆,雖然那麼做的鐵血騎士不少,但更多的是憑空爆炸。

  喬治五世當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不讓鐵血騎士的秘密落到其他國家手裡,在製造戰甲時,他們的戰甲全都安裝特殊裝置。只要駕馭戰甲的騎士出現身體僵硬的跡象,而這個人不能在半分鐘之內撤回安全區域,戰甲上的自爆裝置就會啟動。

  「看來情況很不妙。」海因茨這次變得不緊不慢,他很在意鐵血兵團,但不像皇帝陛下把鐵血兵團當成心肝寶貝,損失一點就心疼得難以承受:「敵人已經找到鐵血兵團的弱點,連我也未曾想到鐵血兵團居然有這種弱點。一個小小的幻術就讓我們辛苦半個世紀的努力全都白費。」

  「住嘴。」喬治五世憤怒了:「有說這些話的時間,你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對付同盟這招……現在,先想辦法讓他們撤回來吧。」

  「恐怕非常困難,他們已經攪在一起,除非全軍撤退,把防線讓給同盟。」海因茨看著皇帝陛下。他知道這位陛下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撤退,但他不得不這樣說:「同盟肯定沒有想過只靠一次決戰就把我們完全吞掉,因為這是不可能的,我們撤退已經是他們能夠得到的最好結果。

  一旦我們撤了,他們不會希望出現變數,不會為了鐵血兵團而和我們死拼到底。他們肯定會放鬆進攻,讓我們把剩餘的鐵血兵團撤回來。」

  喬治五世明白海因茨的意思。

  看著一部接著一部爆炸的戰甲,這位皇帝陛下知道不能再延誤了。爆裂鬥氣的極限時間是五十分鐘,但在激烈戰鬥中,時間會被大大縮短。

  「好吧,下令撤退。下令給前線指揮部,同時也向前線各支鐵血兵團下令,我要他們盡可能地撤回來,那些已經撤不回來的……絕對不能落到同盟手裡。」喬治五世非常憤怒地敲了一下桌子。

  厚重橡木做成的桌子轟的一聲崩碎,化為漫天飛散的碎屑。

  看到皇帝陛下如此失態,海因茨多少有些心驚。別看他一直冷嘲熱諷、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實際上他一直不敢觸及陛下的底線。

  此刻陛下露出真怒,他反倒要想辦法將這股怒意平息。

  腦筋稍微動了動,這個光頭有了辦法。

  「其實這只是暫時失利,更多是因為意外。誰都沒有料到同盟找到對付『滅世輪』的辦法,也找到對付鐵血兵團的辦法,所以措手不及之下,戰局變得對我們非常不利。現在我們知道他們的牌,接下來的仗就容易打了。」

  海因茨一邊說,一邊看著皇帝陛下的神情。

  果然皇帝的臉色變得不那麼難看了。

  他連忙繼續說:「除此之外,我也有一個失誤。我們強行徵調東線兵團過來,原就不能指望他們能協調合作,讓他們負責防禦是最大的錯誤。對那些東線兵團應該把他們當炮灰,讓他們主動進攻、消耗同盟兵力。所以放棄第一道防線對我們來說或許還是一件好事。」

  這個傢伙轉眼間把壞事說成好事,不過他並非信口開河,而是有理由的。

  「那道防線前緊後松,從北面打過來需要花費不小力氣,但我們從南邊打回去卻可以輕而易舉將防線佔領,所以我們只要退到第二道防線,讓我們自己的部隊站穩腳跟,可以馬上讓東線部隊發起反攻,趁著同盟立足未穩,把防線重新奪回。

  成功的話,我們可以奪回防線,順勢把東線部隊放在第一道防線做為我們的屏障。如果失敗就逼東線部隊和同盟打消耗戰。主動權仍舊在我們的手裡。」

  「快,上來兩個人,把這個傢伙從裡面拖出來。」

  「醫生、醫生,這裡有人快不行了。」

  「借過!借過!有傷員要通過!」

  「再拿幾枝麻醉藥過來,我這裡已經不夠了。」

  碘酒和止血藥的刺鼻氣味在戰地醫院裡瀰漫,甚至掩蓋濃重的血腥味。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緊接著頭頂上的帆布頂棚劈哩啪啦直響,那是無數土塊砸落頂棚上發出的聲響。

  爆炸聲一響,原本躺在地上的傷員裡,有些傷勢比較輕的人立刻坐起,他們東張西望想要尋找武器。

  幾個戰地醫生連忙揮舞著手喊道:「別擔心,聯盟已經撤了,他們放棄防線,那是我們的人正對防禦工事進行爆破。」

  聽到這話,騎士們才鬆口氣。

  這時一個傳令官跑進來,一進戰地醫院就大聲問:「誰是莫萊爾醫生?」

  「我就是。」一個穿著白衣四十多歲,臉又粗又黑的大夫舉起了手。

  「指揮部命令,能夠自行轉移的傷員立刻撤回,不能夠自行轉移的傷員,一刻鐘之後會有人來幫忙搬運,你需要做好撤退的準備。」那個傳令官將一份文件交到莫萊爾醫生手裡。

  醫生用胳膊肘夾住文件,因為他手上全是血。他勉強地抖開那份文件看了一眼,上面寫的和傳令官剛才說的一樣。

  「怎麼?聯盟剛退走就立刻要反攻了?」雖然是醫生,但在軍隊裡服役的醫生對軍事多少有些瞭解。

  「這種事你別多管,輪不到你我這種人關心。」傳令官警告。像他這樣的人自然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情報部門的人全都神經過敏,看誰都像是間諜,萬一多說兩句話招來情報部門的懷疑就沒意思了。

  醫生並不在意,他不擔心情報部門的人找到他頭上,醫生這個工作和機密無關……

  他剛這麼想就看到遠處一隊人朝這邊快步走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個執法騎士。

  莫萊爾的心裡頓時咯登一下,他不知道這裡出了什麼事。

  「你是醫生?」走在最前面的執法騎士一把將莫萊爾拉過來。

  「是的,需要什麼幫助嗎?」莫萊爾沒有剛才的自信。

  「給我麻醉藥,要最強效的。」那個執法騎士命令道。

  「我這裡已經沒有麻醉藥,我正讓人去取呢。」莫萊爾醫生攤了攤手,此刻他的心稍微平靜了些。他伸頭往執法騎士身後看去,只見六副擔架上應該躺著人,但上面的人全被白布蓋起,連腦袋都蒙得嚴嚴實實。

  「是傷員嗎?需要我看看嗎?」他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卻不這樣想。從對方態度來看,他多少能猜到擔架上躺的十有八九是俘虜,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俘虜。

  在同盟指揮部的研究所旁又多了一塊被鐵絲網隔離開來的區域,裡面佈置得和戰地醫院差不多。地上鋪著木板,木板上平躺著一個個身體僵硬的人。這些人看起來讓令人毛骨悚然,滿臉都是暴起的血管,眼睛全都鼓起,似乎要從眼眶裡掉出來。

  這些全是鐵血騎士。

  聯盟的自爆裝置是透過測量心跳來判斷鐵血騎士是否失去活動能力,而且從失去活動能力到自爆之間還有兩分鐘時間,為的是讓這些鐵血騎士能在徹底無法動彈之前逃到安全的地方。

  但昨天晚上那場大戰,雙方人馬全都攪在一起,很多鐵血騎士想退都退不下來。再加上還有一部分人是在戰鬥時受傷,戰甲受損嚴重,自爆裝置失去作用。

  參戰的鐵血騎士有兩千多人,留下來的活口就十幾個,每一個都顯得格外珍貴。

  一陣嘟嘟的警報聲驚動帳篷裡的四個醫生。

  警報聲是從其中一個鐵血騎士的治療儀上發出來的,那四個醫生連忙衝到治療儀前,其中一個醫生一把抓起那個鐵血騎士的手腕。

  一搭上脈搏,他立刻感覺那個鐵血騎士的脈搏非常無力,而且跳動頻率也很慢。

  「給我TK-12,兩枝。」那個醫生大聲喊道。

  另外三個醫生中的一個立刻轉身衝到醫藥櫃前拉開櫃門,他迅速從裡面拿出一個盒子和一根針筒。

  連續兩針打下去,剛才那個醫生始終掐著脈搏,神情顯得異常凝重。

  過了四、五分鐘,嘟嘟嘟的警報聲停止,治療儀上綠色的燈變成紅色。

  「準備解剖台,馬上進行屍體解剖,必須找出猝死的原因,但願其他人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為首的醫生臉上像是刷了一層漿糊似的。他最擔心的是有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如果十幾個鐵血騎士全都出事,那些如同鯊魚一樣在鐵絲網外面游弋的情報官肯定會把他撕成碎片。

  在相隔兩道鐵絲網的另外一邊,研究院裡,利奇和艾斯波爾、莎爾夫人站在一部損毀嚴重的戰甲前,那是鐵血兵團所使用的戰甲。

  在所有運回來的戰甲中,這部最為完整。

  利奇不可能讓老頭、老太太動手拆卸戰甲,兩位畢竟上了年紀,這種「苦力活」應該由他來幹。

  看著微微有些變形的外殼以及斷折的踝關節,利奇搖搖頭:「材料強度還是不夠,那麼快的速度根本沒有意義,就算人受得了,戰甲也難以承受。」

  「鐵血兵團本來就不是用於長時間戰鬥,能夠支撐四十五分鐘的戰鬥已經足夠,波羅諾夫也是按照這個目標設計的。」艾斯波爾用手輕輕在那部戰甲的脖頸部位抹了兩下,露出底下一個很淺的刻痕。

  那個刻痕像人的名字,又像是隨手塗鴉,但在戰甲製造師的世界裡卻是一個令人震撼的標誌,它代表波羅諾夫。

  利奇不感到驚訝。鐵血兵團是弗蘭薩帝國的王牌,用的自然是最好的東西,而聯盟最好的戰甲只可能出自於波羅諾夫這位神工之手。

  從工具箱裡拿出扳手、鉗子之類的東西,利奇開始拆卸。

  和其他戰甲製造師比起來,他有絕對的優勢。別人必須借助滑輪才能把沉重的前艙板吊起來,他卻可以直接用兩隻手將之搬起。

  唯一要小心的是拆動力零件的時候。這種戰甲的動力零件和自爆系統相連。雖然利奇有絕對自信認定自爆系統已經損壞,但小心一些總是沒有壞處。

  打開戰甲艙門露出座艙,裡面已經一塌糊塗,座艙前部整個碎裂,露出控制系統和動力系統。

  利奇小心翼翼地把碎金屬片和破損的零件取出,然後將手伸進去。

  片刻後,一個拳頭大小、樣子看起來有點像心臟的玩意兒被摘出,放進旁邊的桶裡。

  利奇終於鬆口氣。

  旁邊的助手立刻叫了幾個騎士過來,那幾個騎士全都有輝煌的實力,但在這裡卻是打雜的,負責搬運重物之類的工作。

  看著圓桶被遠遠搬開,利奇終於可以放手大幹。首先要拆掉的是外殼。

  利奇沒有拿那些工具,而是手指一彈,跳出一把鋒利的刀片。對付沒有用的外殼,他一向都是暴力拆解。

  不過他的暴力拆解不是硬劈硬砍,他的每一刀全都落在外殼的縫隙間。那把刀薄如蟬翼,刀鋒更是犀利無匹,從刀鋒上逼出的一縷鬥氣可以輕易切斷鋼鐵。

  當然,他能這樣做是因為這部戰甲靜靜躺在那裡,任由他拆卸,如果在戰場上對壘,他就算能將刀鋒插入縫隙之中,戰鬥時戰甲灌注鬥氣,單薄刀鋒碰上去絕對會斷折,更別說現在還有能量裝甲。

  片刻間,所有外殼全都去除,露出裡面的骨架和魔動筋。

  外殼都變形了,裡面的骨架可想而知。看著高強度合金上密佈的細碎裂紋,利奇倒抽一口冷氣。

  不是所有地方全都佈滿裂紋,有些神秘的條紋仍舊完好無損,這些神秘條紋形成繁複紋路。

  「這好像是諾格尼合金。」艾斯波爾對各種金屬材料非常熟悉,他走近前來用手輕輕摸了摸,立刻點頭:「應該是諾格尼合金,這種金屬的導熱性非常差,簡直不像金屬,這是它最明顯的特徵。」

  幾乎在一瞬間,有關諾格尼合金的資料出現在利奇眼前。他的兩部智腦存儲容量已經擴充,裡面塞滿和戰甲製造有關的知識。

  「弗蘭薩人真是有錢。」莎爾夫人在一旁嘖嘖連聲。

  看了有關諾格尼合金的資料,利奇不得不承認莎爾夫人的話一點都沒錯。這種金屬不像神之合金,必須靠太古時代遺留至今的幾台機器製造,但這玩意兒也不是用普通辦法能夠提煉,只有靠戰甲製造師的煉化能力將幾種金屬煉化而成,產量不高,再加上煉化諾格尼合金的幾種金屬非常稀有,價格自然昂貴。

  「能量回路的設計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和魔動筋的連接倒是有些與眾不同,不過……談不上什麼了不起的改進。如此看來,這種戰甲之所以能和爆裂鬥氣配合,瞬間能量輸出值能夠達到那麼高,應該和這種合金有關。」利奇掃了戰甲的內部結構一眼,他的兩部智腦立刻分析設計中的優劣。

  「我以前對諾格尼合金確實沒什麼研究,理事會也沒多少這方面的資料。」艾斯波爾有些失落。三大神工裡對材料最有研究的就是他,莎爾夫人在能量傳導方面最拿手,波羅諾夫擅長的則是機體設計,沒想到現在他在這方面被波羅諾夫超越。

  利奇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埋頭工作,當做不知道此事。

  把動力零件拆卸下來放到一邊,利奇鑽進戰甲裡。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緊。他看到座椅上有一樣東西,那是一根金屬線,末端有一根探針般的東西,探針前端有血跡。他又看了一眼只剩下支架的座椅。

  那東西所在的位置對應的是心臟,它原本應該被厚厚的坐墊擋著,要不是坐墊在戰鬥中被撕扯成碎片,恐怕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我知道他們是怎麼做的了。」利奇有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底,寒意直透他的心底。

  原本他以為弗蘭薩人對爆裂鬥氣進行改進,彌補其中缺點,使得鐵血騎士可以持續作戰,還有一定機率能夠活下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爆裂鬥氣恐怕還是原來的爆裂鬥氣,真正的奧妙應該是在那些鐵血騎士身上。

  「這邊拜託你們兩位,我有更重要的事。」利奇取過一塊布擦去手上的機油,此刻他的心早已飛到隔壁的帳篷裡。

  手術台上,一具屍體已被開膛破肚。

  利奇到的時候,恰好看到那個死去的鐵血騎士胸腔被打開。

  正如他預料的,那個鐵血騎士的胸腔裡有許多金屬細絲,特別在心臟附近,金屬細絲密密麻麻編織成一個金屬網,把心臟整個包裹起來。

  看到利奇到來,原本正在解剖屍體的醫生立刻停手。

  「你做你的事。」利奇吩咐。

  那個醫生點頭,重新埋首於血管和金屬細絲之間。他要找出此人死亡的原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突然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安妮莉亞和卡洛斯走進來。兩個人看到裡面的情景也連忙放輕腳步。

  女皇陛下立刻轉過頭來,她用手搗住胸口,解剖台上的那具屍體讓她感覺胸口翻湧。

  她並不是見不得血的小女人,帕金頓皇室成員從小就要接受一系列特殊訓練,對於鮮血和屍體不像普通女人大驚小怪。但現在她又有了身孕,動不動就犯噁心,看到這種東西自然有些受不了。

  卡洛斯老頭對這一切沒有任何感覺,他快走兩步到了手術台前。

  「我知道死因是什麼了。」那個醫生恰好在這時抬頭:「必須立刻給那些俘虜全都注射抗凝血劑,他們在開戰之間肯定注射過某種藥劑,這種藥劑讓血液可以流淌得更加順暢,血液流動的速度會因此加快,還可以讓紅血球攜氧的量大幅度增加,可一旦他們停止活動,血液很容易凝固。」

  那個醫生的解釋是說給利奇和兩位陛下聽的,原本在旁邊協助他解剖屍體的三個醫生,在他說第一句話時就急匆匆跑出去。他們要給每一個俘虜注射抗凝血劑,這件事耽誤不得。

  「好毒辣的手段。」卡洛斯老頭倒抽一口冷氣:「這招倒是雙保險,就算自爆裝置沒有發揮作用,這些人也會因為血液凝固而死,爆裂鬥氣的秘密也就保住了。」

  利奇張了張嘴,想說這未必是有意的。

  此刻他已經明白為什麼瓦雷丁人研究出來的爆裂鬥氣,效果比弗蘭薩帝國原版的要差一些。鬥氣路徑沒有絲毫差別,從外部施加電擊同樣也沒有什麼兩樣,唯一的差別恐怕在開戰之前注射的藥劑。

  對於這種藥劑,那些鐵血騎士本身未必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他們可能以為只是普通的興奮劑或鎮定劑。一般的騎士上戰場之前也會注射這類藥劑,甚至還有激發潛能的專用戰鬥藥劑。

  以前的鐵血騎士全被當成拋棄式工具,注射這種藥劑之後必死無疑。他們就算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不可能洩密。現在的鐵血騎士雖然有可能重新活過來,但他們僵硬的那段時間沒有知覺,自然不可能知道這個秘密。

  卡洛斯老頭這時也已看到那具屍體裡密密麻麻的金屬線。

  「想必這就是爆裂鬥氣得到改進的原因吧?」老頭問利奇。他不擔心洩密,只要一道命令,這裡會被徹底隔絕:如果他有意圖,叫個醫生將會永遠不見天日。

  「很粗糙的手法,而且對人體的傷害是很大,我不建議在我們的人身上進行試驗。」利奇表達自己的看法。

  眾所周知,他對人體試驗之類的事一向沒有好感,因為他本人就是這類研究的產物,再加上他當初在那個秘密實驗室裡曾經看過浸泡在液體中、已經高度腐爛的實驗體。只要一想到自己和他們原本是一樣的,利奇就會感覺寒毛直立。

  「確實沒必耍這麼做,這場仗我們已經贏了。」卡洛斯順著利奇的意思說,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弗蘭薩人就是繼承血色旌旗人體潛能研究的成果,才變成足以和帕金頓帝國抗衡的頂級大國。此刻弗蘭薩人的研究成果就在眼前,他如果理都不理就是個傻子。

  他不是傻子,也不想當傻子。

  但他也知道利奇的忌諱。

  此刻他甚至在考慮怎麼開始著手這方面的研究。

  利奇聽出卡洛斯老頭話語中言不由衷的味道,悻悻地說:「好吧,我承認我我有些感覺用事。弗蘭薩人的做法確實讓我感覺很不舒服,他們把人當成一種工具,想怎麼改造就怎麼改造……

  不過我也承認,這種辦法確實有效。哦有了這些金屬線,電流通過身體時就會被束縛在金屬線裡,對身體的傷害要小得多。」

  突然利奇感到自己好像捕捉到什麼,他的腦裡時不時的出現哪些用諾格尼合金打造的能量回路。

  他猛地抓起那具屍體的一隻手。

  這個鐵血騎士從戰場上拉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僵硬了,現在更是硬得像石頭一樣。幸好利奇的力量夠大,他強行掰開那隻手。

  果然那隻手的手掌心和手指尖全都粘著一塊金屬片,金屬片像是長在哪裡似的,和皮膚融為一體。

  「原來如此。」利奇喃喃自語。

  「你看出什麼了?」卡洛斯老頭頓時變得緊張,眼睛緊盯利奇。

  安妮莉亞女皇也走過來,雖然她仍舊感到腸胃翻騰,但鐵血騎士的秘密比身體的小小不適重要的多。

  「人機一體。波羅諾夫設計戰甲時把騎士也考慮進去,那些鐵血騎士不只是操縱者,他們就像魔動筋一樣,已經被當成戰甲的一部分。」

  利奇猛地一拍腦袋:「控制系統!對了,那些戰甲上用的控制系統不是最新型的,剛才我就感覺奇怪,在其他地方都不惜代價,但控制系統卻不是最新式的……

  那玩意兒根本沒用,波羅諾夫玩了個障眼法,真正的控制系統應該是另外一套東西。」

  利奇拔腿朝門口跑去,就像剛才他匆匆忙忙跑過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