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 第百卅五折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胡彥之為自己差一點信了他的溫情表演而感到惱怒。鬼先生之所以叨叨絮絮同他說「家事」,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拖延時間,好教十九娘從容部署,布下這等天羅地網。

  鬼先生是個十足十的冷血混蛋──在素未謀面的親妹妹慘遭毀容後,他尤其確定──但對自己卻一直是寬容的。

  會出動這樣的大陣仗來留人,足見劫擄孫自貞背後牽連的陰謀重大,絕非單純的拐賣,鬼先生拼著與弟弟反臉,也不敢冒險放人。胡彥之看似身陷險境,實則戳著鬼先生的軟肋,撇開內有豺狗、外有弓矢不論,鬼先生肯定比他急得多。

  問題是:孫自貞到底有什麼價值,何以鬼先生一察覺胡彥之盯上了擄劫少女這條線,不惜大張旗鼓也要留下他二人?

  先前胡彥之為尋孫自貞下落,曾對老孫頭做過詳細的調查,孫家三代都在生酥寺外賣紫蘇魚和羊油飯,與江湖沾不上一點邊。他的閨女同「姑射」、七玄,乃至正道七大門派自無瓜葛,雖在攤上幫忙招呼生意,每天接觸許多客人,然而同遭擄劫的於媺、吳阿蕊二姝一是秀才之女,閨教森嚴,偕侍女進香中途失蹤;另一位卻出自城外農家,整年也難得進城幾回……三人生活全無交集,顯非因此賈禍。

  那便只剩下一處共通點了。雖然說來有些勉強,連胡彥之自己都覺荒謬。

  「你不是吧?」

  既然事跡敗露,老胡本著「有拿有賺、多拿多賺」的菜籃子兵法,賊溜溜的雙眼邊四下巡梭、尋找脫身之隙,邊打著哈哈來套鬼先生的話:

  「為了區區一名長腿帥妞你玩這麼大,至於麼?雖說「羨舟停」裡還未見這般高頭大馬的姑娘,補新人又何必急成這樣?」缺了半幅的袍襴「唰」的一振,冷不防飛起一腳,以靴跟踢得一片浮木「颼!」」朝最角落的一名豺狗斜削過去!

  這腳連影都不見,卻勁透裂木,射出的軌跡筆直如絞弦,竟無一絲彎弧,豈止暗器而已?直如當頭一刀,正是天門絕學「律儀幻化」真力所聚。他本無殺人之意,欲以這著逼那側身或低頭,再以絕頂輕功乘機突破,自缺口衝出樓去。

  做為目標的那名「豺狗」兩眼青白,胡彥之從一開始便留上了心,餘光瞥見他行走動作的模樣,縱非全瞎,也絕對是半盲之上,以為突破口最恰當不過。沒能挖出更多內情不無可惜,但胡彥之可不想陪孫自貞在此盤桓作客,靴腿一收,便要縱身。

  「喀喇」一響,那青白眼的漢子伸出一隻拳頭,挾著呼嘯勁風的木梆子就這麼碎在拳面上,木屑如水銀般自他胸膛兩側激揚而過,連聲響都不及發出,便在衣布留下一片蜂巢似的密孔,孔中竟無滴血,只透出些許異芒。考慮到捨棄耳目之娛、乃至身份名號的半死之人不會有貴重的寶衣寶甲,只能認為是一門極厲害的橫練外功。

  漢子面無表情,收拳時還側了側腦袋,彷彿在確認什麼似的,果然兩眼不太方便,不知是否也刺了雙耳。老胡心底一涼,若「豺狗」都是這種級數的高手,莫說逃出去了,把他掰成一碗羊肉泡饃都有份,想硬闖的簡直是棒槌。

  「我本人不好這口,真的。」

  鬼先生懶憊一笑,難掩得意的模樣令胡彥之打從心裡想掐死他。

  「不過孫姑娘是我「羨舟停」未來的紅牌,等著崇拜她、仰望她的人可多了,不是想要就能給你的小玩意兒。再說了,你做人家的弟弟好歹也有個弟弟的樣子,別老是同哥哥爭搶嘛。」

  「不然你問母親去,她會要你讓我的。」老胡涎臉一笑,居然頗為從容,一點也不像身陷險境進退無門的模樣。

  「這事她不會──」鬼先生忽意識到他弟弟骨子裡畢竟是狐,就算沒有母親教導,心機同樣不容小覷,東拉西扯下去,對組織、對他自己都沒好處,淡淡一笑,悠然道:

  「老二,你是聰明人,別不識時務。就算我答應了母親決計不會傷害你,沒說不能揍你一頓。莫逼我讓「豺狗」對付你,他們出手不知輕重的。」

  胡彥之笑道:「這也太沒大哥風範啦,沒商沒量的。給條路走不行麼?」

  鬼先生正欲開口,心念一轉,眸光突然犀利起來,冷道:「老二,你如此拖延時間,難道還巴望著有什麼人會來救你麼?」

  胡彥之怡然道:「比起你拖延時間的法子,我的法子可磊落多啦,起碼不是拿家人什麼的來說事。你知道我在等什麼,下頭院子裡的繩網絆索,總不是用來對付我的罷?」

  鬼先生面色一變,忽聽底下人聲雜沓,驚怒交迸的呼喝此起彼落:「……那是什麼東西!」「當心!」「好……好大!」「快……快閃開!」緊接著牆塌磚碎,轟隆之聲不絕於耳,如一陣旋風突然降臨,眨眼便將院裡的一切掃倒刮飛,片甲不存。

  「策影!」

  幾比常馬大上一號的紫龍駒放蹄而入,張口卻非嘶鳴,而是如虎嘯般的駭人咆哮,鬼先生的佈置本就是針對這頭罕世名馬,可惜在他的想像中策影不過是頭通靈性、有長力的神駿腳力罷了,世上豈有繩索獵網應付不來的畜生?

  策影就是。

  他終於明白這種出自絕域天鏡原的奇獸何以被稱做「紫龍駒」──馬形不過是外表的虛象,它骨子絕對是條殺虎搏象的猙獰惡龍!

  策影衝入院裡,將層層絆索連同索頭鐵鉤、固定鐵鉤的磚牆一併扯崩;粗繩編成的巨網被它隨口一咬,即如草篾般應聲兩分!鐵叉踏彎、欄杆踢碎……堅硬的金石在它之前渾似麵粉捏就,哪有血肉之軀敢擋?埋伏的刀斧手一哄而散,沒趕得及跑的也毋須再跑了。

  部署在對樓的弓手按捺不住,沒等十九娘下令,逕自拽弦,策影龐大的身軀藉院中涼亭、石燈籠等掩蔽閃躲自如,偶爾巨蹄一踏、尾鬃一甩,輕易便將來箭拍落或撥開;應付得煩了,後腳「轟」的一聲踹塌亭柱,兀自不停,一一將半毀的椽柱、瓦簷乃至亭中的石桌踹向牆頭,「砰砰砰」如攻城石,轉眼轟塌了幾堵牆。

  對向的樓子被轟得搖搖欲墜,弓手們死的死、逃的逃,火炬掉滿一地,空氣中浮塵灰粉簌簌而落,只一道無比高大的身影兀自站立,甩著鬃毛破霧行出,踏過遍地狼籍哀嚎,放光的血紅眼宛若魔物。

  不過須臾間,華樓美園已成廢墟,便發一隊軍漢來拆樓,也決計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毀壞如斯。它若存心殺人,眼下怕非一地殘垣,而是血河肉牆了。

  十九娘粉臉煞白,連鬼先生都不由一怔,胡彥之趁機竄上窗檻,扛著孫自貞躍下,踏簷直落,靴尖一踩鞍頂,穩穩跨在策影背上。

  「好兄弟!」他拍拍紫龍駒,抬頭恰對著俯落視線的鬼先生。「我不是說你。

  你算計別人,別人便算計你,世間事自來如是,你好自為之。走!」

  策影昂頸虎咆,放開蹄子,甩著烈鬃絕塵而去,但聞前院驚呼聲一路迤邐,眨眼便去遠了。

  鬼先生憑窗靜默良久,似能看穿交互掩映的樓影夜色,目送他沒於山道林間。

  十九娘打了個手勢,豺狗們躬身一揖,無聲無息消失在長廊兩端。

  策影毀園之舉驚動外頭的客人,所幸「羨舟停」上下訓練有素,前頭龜奴、老鴇們趕緊安撫,潛院裡,直屬十九娘的心腹們亦指揮下屬封鎖現場,清理死傷,金環谷內迅速恢復了秩序,這個淫靡香艷、春色無邊的夜晚將繼續邁向更加精彩的下半截,一如先前無數夜。

  「少主,夜深啦。」十九娘走近他身畔,低聲道:「我讓人收拾收拾,您……要不換個地方歇一歇?」

  「不,我再待會。」鬼先生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忽然輕笑起來,笑容裡有著說不出的懷緬與寥落。

  「只要這樣閉著眼,就還能聽見他的聲音似的,好像人還站在這兒……一下又跑到了那兒,扛著那妞兒……」信手比劃,與方才胡彥之所站方位、移動的軌跡及反應動作等一模一樣,宛若繪影圖形。

  十九娘知他有過目不忘的超人本領,無論想或不想,凡見過即永誌不忘,與意志無關。但這並不代表他對弟弟的一切不上心。

  「我抱過他哄過他,那時他才這麼小。」鬼先生雙手掌心朝上,肘彎微屈,像是抱著一隻過大的西瓜。「你莫忘了我那時也還很小,對我來說,弟弟就真是這般大。」

  十九娘「噗哧」一聲不禁掩口,雖忍著沒笑出聲來,卻不由得脹紅粉面,霞映雙頰。鬼先生也笑了,片刻才又眺著窗外喃喃道:

  「在相認以前,我年年都到仇池郡老宅,躲在那片老梧桐的蔭蓋裡等他回來掃墓,心想母親何時才准我們兄弟倆見面。但他從沒拿在風射蛟墳前的那種神情瞧過我。我開始有些瞭解母親的用心良苦,早知如此,爭如不見。」

  十九娘心弦觸動,碎步走近前個,柔聲道:「不會的,二公子只是還不明白,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真面目罷啦。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少主的心思,明白誰才是掏心挖肺待他、真心為他著想的人。血濃於水,總是捨不了的。」

  鬼先生輕敲窗檻,並未回頭。「就像你和明端一樣,是麼?就算與別家的女孩兒有些不一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怎麼看都可愛。」

  十九娘聞言一僵,步子再邁不出去,不及斂衽,「唰」的一聲攏裙跪地,垂頸道:「少……少主,是我教導無方,才讓她闖下如此大禍。求求少主看在翠娘的份上,饒她一次罷。」說到後來,語聲竟微微發顫。

  鬼先生回過神來,不由失笑,卻未伸手攙扶,逕垂落視線,盡情欣賞了她雪膩修長、線條姣好的鵝頸,以及那堆雪也似幾欲溢出的沃腴酥胸,任由靜默如刺棘般鞭打她成熟誘人的胴體,令顫抖越來越難被抑制,饒富況味地揣測著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這次就算了。」

  翠十九娘嬌軀微震,繃緊的精神一霎間鬆懈下來,幾乎軟腿坐倒;正欲謝恩,卻聽鬼先生續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女兒花朵也似的人兒,我也不責打她,一會兒你將她梳洗乾淨送過來,我給她破瓜。」十九娘愕然抬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才「嗚」的一聲掩口,淚花溢滿臥蠶,幾欲滾出;本能想要搖頭,唯恐觸怒少主,只略動了動螓首,顫抖著硬生生忍住。

  鬼先生欣賞片刻,忽然哈哈大笑,握著她的兩臂一把抱起。「逗你玩兒的,怎麼就認真了?你的女兒,我連根小指都捨不得碰,還破什麼瓜?」將手探進她的裙腰裡,沿著光滑平坦的小腹往下摸去,腿間飽膩溫軟的小丘上居然寸草不生,乃是天生的白虎。

  「翠娘,你這分濕軟滑膩,當真是獨步天下。」他曲起食指如鉤,在一團溫黏嫩肉間細細刨刮,每每刮過那一點突起的韌芽兒,美婦人的身子便不由一跳,一雙修長的玉腿綿軟已極,幾難撐持,只得死死攀住窗檻,隨少主不輕不重、不緊不慢的搔刮勾挑,顫著身子將腰臀越翹越高。「我在平望睡過無數養尊處優、身份尊貴的命婦貴女,沒一個比得上你。」

  「少……少主不……不棄……嗚嗚……啊……」

  「你也別惱明端啦。」鬼先生笑道:「真浪起來,你叫得比她還純,娘倆兒一般的沒用。」翠十九娘羞不可抑,不服氣又不敢反抗,平日高高在上的跋扈與幹練蕩然無存,既舒爽又幽怨地搖著小腰,欲讓指尖再沒得深些。

  鬼先生以指腹飽嘗她塗蜜似的溫潤嬌脂,心思也沒閒著,隨口道:

  「我瞧那孫自貞在三人裡,模樣不是最漂亮的,但賭氣時眉宇間那股子凝肅的神氣卻是最像,身量也算合適,可惜落到老二手裡;要滅口容易,搶回卻難。另外兩個怎樣?」

  十九娘忍著股心裡逼人的快美,咬牙細聲道:

  「於……於媺樣貌要好些,看上去人也聰明,可惜身子骨稍……唔……稍弱了點,打扮起來反而不像。」鬼先生蹙眉道:「秀才的閨女麼?我自來便覺她不成。

  玉面蠨祖英氣勃勃,還得披金甲持大杖,扮她可是體力活兒,找個病美人來做甚?

  那個農家的女兒呢?」

  「吳……吳阿蕊身強力壯,反抗得厲害,她的食水裡都摻了藥,免得清醒時還要鬧……呀!少主!別……好深……」她昂著頸子吐了口長氣,嬌軀哆嗦個不停。

  男兒的中指突然整只滑了進去,直沒至根,原本撓著玉壺口的小鉤頓成一柄彎鐮,擠開蜜縫長驅直入,令她兩腿一軟,一股麻利的尿意沿著脊柱竄上,還來不及開口討饒,稀蜜般的汁水已沿著少主的指掌淅瀝而出,流了一地。

  「哎呀,怎麼尿了?」鬼先生笑得不懷好意:「翠娘別急,我讓人來收拾。」

  「別……啊、啊……少主……不要……」向來予人精明幹練形象的翠大家,此際卻像貓兒似的蜷在窗邊,結實的小腰不由自主地上下挺動,甩得乳浪滔天、酥白耀眼,雙丸幾乎溢出抹胸,咬著唇可憐兮兮道:

  「別讓下人看……看見……嗚嗚……好……好丟人……啊……」閉著眼睛雙頰暈紅,直是羞急欲死,唯恐這副狼狽的模樣被底下人瞧了去,威信蕩然無存。鬼先生盡情享受折磨她的快感,怡然道:

  「你瞧,管她三貞九烈,幹得多了,沒有不聽話的女人。別給吳阿蕊下藥啦,弄壞了身子,我們也沒好處,找幾個強壯的男人狠幹她幾天,那個於媺也是,要是沒弄死的話,起碼也算堪用。」

  十九娘被他靈巧霸道的手指擺佈得欲仙欲死,心思卻不糊塗。這般弄法,兩名女子便是身子骨挺過了,心神十之八九也要崩潰,妓院逼良為娼都不用這種法子,把人搞成兩具行屍走肉般的肉娃娃,要用也用不久長,麻煩得很。

  「對了,給她們開苞之前,先想法子教會她們「泯心訣」。」鬼先生笑著補充。「《遠引臨非篇》初層心法我記得不難,以你的聰明耐性,想必是件簡單的事。

  」

  十九娘突然會過意來。「少主的意思是──」

  「時間有限,這些擄來的女子要教到能夠上場扮演雪艷青,令天羅香內八部威服,還得乖乖聽從我們的指揮,怎麼想皆非易事。如今蚳狩雲重傷昏迷,雪艷青下落不明,正是將天羅香一舉納入本門控制的大好時機,斷不可失之交臂。」鬼先生正色道:

  「玉斛珠她們在天羅香臥底多年,始終混不到更高的位子;你買通籠絡的那名內應現下是出頭了,卻不敢為我們下手除掉蚳狩雲,眼看良機將逝,須有更積極的作為。你將於、吳炮製成「如意女」,挑選狀況佳的當作玉面蠨祖的替身,由明端操縱,為我們奪下天羅香!」說到激昂處勁貫指節,十九娘頓覺膣裡如插鐵筆,連叫都叫喊不出,嬌軀一僵,失禁似的又尿一地,軟軟趴倒在窗台上,雪臀一屁股坐在自己噴出的溫熱漿水裡。

  「多……多謝少主……提……提拔……」她枕著白皙綿軟的大胸脯劇烈喘息,蜜壺裡熱辣辣地疼痛著,摻雜了難以言喻的刺激與快美,似將超過身子所能負荷,心中卻極是歡喜。

  天羅香不僅是七玄中版圖最大的一支,更是現今東海正道七大門派以外,唯一高舉反面旗幟的外道勢力,實力不容小覷。少主以明端所操縱的「如意女」君臨之,正是對秘閣翠氏一脈的至高肯定,也讓明端在復興本門的大業中佔有一席之地。

  對身為母親的十九娘來說,可比少主把天羅香送給自己更歡欣雀躍。

  「別說謝,我也是見了適才明端表現,才決定採取這著。七玄大會在即,咱們定要在會前掌握天羅香。」鬼先生拔出汁水淋漓的中指,有意無意在十九娘面前一晃,淫蜜的氣味濃烈如麝,帶著她無比熟悉的肌膚香澤,另有一絲淡淡的尿騷,不住刺激著鼻腔,無比淫靡,令她羞赧得無地自容。

  「欲成大事,明端的火候仍稍嫌不足。她能隔多遠操縱如意女?能操縱多久,控制到什麼程度?」他見十九娘無言以對,也不生氣,微笑道:「我翻過秘閣的記錄,早在烏衣學士死絕之前,「超詣真功」的研究便已無尺寸之功,顯然剖析《遠引臨非篇》這條路已到了頭,再淘不出一點有用的金渣來。」

  十九娘揣摩不出他的真意,再加上高潮尚未全褪,腦袋瓜裡昏沉沉的,不敢貿然接口,咻咻細喘片刻,低道:「屬下……屬下無能。」

  鬼先生搖搖手,幾滴淫水濺上她紅撲撲的臉蛋兒,十九娘自己雖看不見,光想便知是極淫靡的。這種任人擺佈、身不由己的無力感令她倍覺羞恥,害怕在他眼裡看到嘲弄輕賤之意,垂落迷濛星眸,不敢與他視線交會。

  鬼先生卻刻意用那只淋了尿水淫蜜的手掌,捏著她的下巴輕輕抬起,饒是十九娘好潔,也不敢閃躲反抗,只能由他為所欲為。

  「翠娘,你一點兒都不無能。要不,我母親也不會如此倚重你。」他笑著說:

  「那本薄薄的破書我來來回回翻了個遍,對照「超詣真功」厚厚一摞的心訣,秘閣也算是絕招盡出啦,我相信這已是原典的極限,烏衣學士們若不能再搾出點兒什麼,代表書裡已無東西可搾,只能從書外求。」

  鬼先生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香肩瞬間的繃緊微顫,確信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怡然道:「《遠引臨非篇》是部札記,放在書案近手處,隨時想到什麼緊要的,便信手錄於其上。既然札記所載,已不能滿足我們,也只能從「誰寫了它」這節下手──這恰恰是秘閣的拿手絕活,對吧?」

  十九娘魂飛魄散。十數年來,她只有這件事未主動向主人稟報,非是有什麼異心,而是當初主人在交付札記前,已先行撕去了有洩漏原主身份之虞的部分,顯然不欲旁人知曉。對翠十九娘而言,就算知道是誰寫了札記,也決計不會洩漏,主人卻未必如是想。為避免不必要的猜忌,她和烏衣學士們極有默契地保守秘密,未曾在言語間論及過札記主人一事。

  但少主說得一點兒也沒錯。

  當書的內容再不能提供更多,唯一的方法就是由書外著手。

  「屬……屬下罪該萬死!」她掙扎著想要跪地乞饒,無奈全身軟綿綿地提不起力氣,只能側坐於地,支撐身體的兩臂間夾著一雙吊鐘似的碩乳,沾濕的裙布繃出線條緊致的腴潤大腿,更添動人風致。「屬下不是……不敢……」

  「我娘也沒告訴我。」鬼先生打斷她的慌亂驚恐。十九娘愕然抬頭,正迎著他一派輕鬆、滿不在乎的懶憊模樣。「不管這本破書是誰寫的,翠娘你和秘閣對本門的忠忱都不會受到質疑。萬一哪天我母親知道了、怪罪下來,就說是我讓你查,又不讓你稟報的,知道麼?」

  翠十九娘愣了一會兒才會過意來,破涕為笑,紅著臉乖順點頭。

  「是,翠娘一定聽從少主的吩咐。」

  「那總可以告訴我,這本《遠引臨非篇》是誰寫的了罷?」鬼先生聳肩笑道:

  「我只知道這裡頭的武功,出自游屍門上屍部一脈。游屍門餘孽不多,等閒難覓,正逢七玄大會在即,有幾條苟活的漏網之魚在左近,咱們順籐摸瓜,不定能拷掠出《遠引臨非篇》的來歷,找到增益補強「超詣真功」的線索。」

  「毋須如此麻煩。」

  這回卻輪到十九娘面露微笑了。

  「超詣真功的原型,脫胎自游屍門上屍踞部的鎮教神功「紫影移光術」,雖經秘閣演繹發揮,兩者已大不相同,畢竟是一脈同出,若能得此功加以參酌,必能彌補真功之不足。」

  「紫影移光術!」鬼先生劍眉一軒,面色微變:

  「莫非……是他?」

  「回少主的話,秘閣的烏衣學士一致認為,此書乃出自游屍門主之手。《遠引臨非篇》這部札記,應自從「血屍王」紫羅袈的案上所得。」

  ◇ ◇ ◇

  耿照牽著染紅霞的手鑽出水道的一瞬間,差點兒以為被陽光刺瞎了眼。

  兩人依偎在淺水潺潺的水道出口好半晌,待雙眼重新適應了午後驕陽,才又拉拔著一躍而上,站上覆滿青綠籐蔓的小土丘。但見四面皆是深山老林,地形高低錯落,一條約十丈寬的河道自翠嶺中切削而過,河中不見亂石堆雪,可見其深;河水流速極快,絕非能夠徒步涉過的程度。遠處隱有轟隆聲,下游應有段差之類,甚至形成瀑布。

  「這兒是什麼地方?」染紅霞揚聲問。

  「我也不知。」耿照四下眺望,試圖尋找眼熟的山稜形狀,以推斷究竟身在何處。無奈林相太過茂密,視野狹隘,難以極遠,片刻才放棄了比對。「應該還是在越浦左近,靠近三江上游的水源地。沿著河走,便能下到平地,運氣好的話能接上舟行水道,返回越浦。」

  染紅霞點了點頭,忽然臉泛紅潮,並緊了修長的玉腿,許久不見的扭捏姿態又重現江湖,倒是先了二掌院本人一步。

  「怎麼啦?」耿照不由關心。她嬌嬌瞪他一眼,懊惱道:「這樣……衣不蔽體的,怎生見人?」

  耿照本欲發笑,見她俏臉微沉,哪裡敢造次?小心道:「那也沒什麼,我們練武之人眼力比較好,若先發現人跡,你便找個僻靜處躲好,待我去討身衣裳讓你替換,再出來就好啦。」染紅霞稍稍放下心來,一想不對,嚅囁道:

  「此地荒僻,怕只有獵戶出沒。獵人眼力好得很,萬一先看到了咱們……」

  「還是紅兒想得周到。」耿照忍笑道:

  「有獵戶,就有熊羆之類的野獸。一會兒要看見熊,咱們趕緊衝上去一把打死了,剝皮給你做衣裳。」染紅霞噗哧一聲,揪著他的耳朵道:「耿大人好生厲害,連熊都能一把打死呀。」耿照忙不迭討饒:「怎麼瞧都是二掌院厲害些,你看我這熊樣……」

  兩人打打鬧鬧,雖荒林難行,倒也心情不惡,扶持著溯河而下,半個時辰裡已走了一小段,回頭不見出谷的那條秘密水道。「你怎知那兒有路出谷的?」染紅霞隨口問。「也是在……玄鱗的夢裡瞧見的麼?」

  耿照一邊打草開路,一邊搖頭。

  「不算是。我不是在幻境裡瞧見出谷的通路,而是看見某樣物事,今昔對比,猜到其下可能藏有通往三奇谷外的水道。」

  「哪樣物事?」

  「接天塔的升降玉台。」耿照解釋。「幻境裡的接天塔看似高聳入雲,但後來想想,總覺得是那時的雲層比較低,像是大雨之前陰霾湧現那樣,高塔插入雲端的部分,周圍總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塔的高度,其實就跟我們掉下來的那個瀑布差不多。」他露出「你可明白了吧」的會心笑容,始終未得玉人回應,只得耐著性子繼續。

  「推動玉台升降的,是水力。這也是三奇谷龍皇行宮何以要蓋在河道、瀑布附近的緣故,只消建好推動機關的渠道,再把既有河道的水引過來就行了。天佛使者雖有超越此世的豐富學識與匠藝,卻非無所不能;要把千斤、乃至萬斤的玉台推送到忒高的地方,天地無窮的造化之力再合適不過。

  「你想像一下,從三奇谷的瀑布峭壁到接天塔底,有條相連的水道,這水道埋在地底,一直延伸到谷外,當中最少有兩道閘門,一個在瀑布的出口處,一個則在接天塔之後。

  「當瀑布的閘門放落時,水無處可去,只得鑽入地下水道,一路衝到了接天塔,將玉台推送到與瀑布等高的位置;當玉台要降下時,則打開塔外的另一處閘門,讓水從地下暗道流出谷去,玉台少了推送支撐的力量,自然便會降下。」

  耿照連說帶比劃,染紅霞只聽得懵懵懂懂,依稀知道是倚仗機關之力,其中細節卻不明所以,片刻才道:「所以你在遺址附近找到的那個入口,便是塔外的水閘麼?」

  「嗯。」耿照點了點頭。

  幸運的是:雖歷經千百年的光陰,開啟水閘的機關奇跡似地尚能運作。耿、染二人運起十成功力,奮力轉開水閘樞紐,鑽入放干積水的聯外渠道中;閉上暗門之際,只聽得頭頂水聲不斷,耿照猜測是瀑布的水閘亦同時閉起,水流至接天塔底,不料已無玉台可撐持,便自洞口源源不絕湧出。

  「這樣一來,」染紅霞抬望著他:「三奇谷是不是就毀了?藏著拓片的磚屋、五陰大師的草盧……這些,通通都泡在水裡?」

  耿照面色凝重,片刻才歎道:「那也是莫可奈何。」染紅霞露出惋惜之色,幽幽歎了口氣,忽又想起了什麼,從懷襟裡取出一個油布包裹,笑道:「所幸我們在谷裡的回憶,一筆一劃都記在這啦!到老也不會忘記。」

  耿照笑道:「就算沒有記下來,我也不會忘的。」染紅霞瞪他一眼,輕斥道:「油嘴滑舌!哪兒學來的?」卻是芳心竊喜,暈紅雙頰。他倆並不知兩重水閘的開閉會令三奇谷沒入水底,逕將隨身兩卷經書及《霞照刀法》用唯一的一塊油布包好收藏,此際萬幸未存日後返回的念頭,將這珍貴的紀念物留在谷中。

  「你說當年狐異門不乏精通機關術的高明大匠,胤丹書傾一門之力尋找打開三奇谷封石的法子,居然沒有找到這條秘密水道,也是另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染紅霞忽道。

  耿照搖搖頭。「他若沒見過幻境中的接天塔、沒想過水力機關的問題,說不定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念頭,找不著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染紅霞想想也是道理,支頤道:「那麼與五陰大師、袁前輩一同入谷的那人呢?他會不會知道有這麼一條秘密水道?」

  耿照沉吟道:「這就難說了,我猜是不知道罷?否則五陰大師也一定知道放落殊境石後,還有其他出入的法子。不過如果我是他,某一天重回故地,發現三奇谷已被封閉,擔心兩位同修的安危,定會四處走走繞繞,興許會發現也說不──」忽停下腳步,霍然轉身,橫臂將染紅霞遮護在後。

  只比他稍慢一些,染紅霞也感應到那股凝肅內斂的陰寒殺氣,宛若實劍透體,令人隱隱生疼。

  這種化氣勢如實物、抬眼即能傷敵的境界她聽師父說過,名曰「凝功鎖脈」,普天下也只寥寥數人能及,乃武者登峰造極的象徵,是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境界。

  練到這等修為,何止呼吸心跳,氣機亦能隱於無形,沾水如羽、隨風搖曳,恍若不存。

  這人不知跟了她們多久多遠,此際氣息外放,殺人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她並不需要耿照保護,她願意與他一同奮戰、一同流血,乃至一同死亡。染紅霞挪了挪身子,閃出臂圍,背對湍流與愛郎並肩而立。

  立在大石之上的,是一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灰袍男子,袍襴及膝,不短不長,穿著草鞋打著綁腿,外表毫無特徵;除了裹住整個頭臉,只露出雙眼的覆面黑巾,像這樣的人一天在道上不知有多少,連欲描述其形貌都不禁詞窮。

  但耿照認得那雙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睛。

  當日在廿五間園外,風篁、聶雨色等東海年輕一代的後起之秀聯劍抵禦,也難當此人之一擊,若非李寒陽出手周旋,世間已無耿照斯人。那是他此生距「絕望」二字最近迫的一次,無力得只想放棄。

  「你們竟能出得三奇谷,我很意外。」

  來人淡淡開口,聲音略顯沙啞,聽不出確切年紀,只能猜測不會太年輕。

  「你的命實在是很硬啊,典衛大人。」

  「而你到現在都沒放棄尋找入谷之法,也令我十分意外。」耿照沉聲道:

  「你當年離開三奇谷時,有沒想過有朝一日須得白日蒙面,無臉見人,盡幹些投毒煙、擄女子的卑鄙勾當?黑衣人!」

  封底兵設:鹿老雜毛的稜節七星劍

  【第二十七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