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石糧食,一共是六千五百銀銖,三千銀銖的定金已經支付過,還差三千五百枚銀銖。」
程宗揚將一隻解開的錢囊推過去,「這是一百七十五枚金銖,請周老闆收好。」
看著錢囊中黃澄澄的金銖,周銘業神情微動,像糧行這種小本生意,平常升斗出入,大都是用銅銖,連銀銖都不多見,何況是金銖,不由對這年輕商人的身家又高看一眼。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肯用銀銖支付,免得太過招搖。但二十萬金銖換成銀銖,足有幾十噸重,等從建康運來,討債的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店舖踏平了。
「公子果然是信人。」
周銘業接過那筆沉甸甸的金銖,然後笑道:「再過幾日就是除夕,公子孤身在外,不若來舍下守歲,共度新年。」
程宗揚道:「那怎麼好打擾?」
「你我之間,哪裡要這般客氣!」
周銘業道:「不瞞公子說,這幾日敝行上下都在庫中忙碌,為公子籌措那一萬石糧食。公子身邊只有幾位伴當,年夜未免冷清,何妨一同聚聚。」
周銘業如此盛情,程宗揚也有些心動,自己在這個時空第一次過除夕,如果身邊只有祁老四、敖老大、馮大法和死奸臣,這年也過得太慘了點,於是笑著答應下來。
臘月二十八,筠州人家家戶戶開始打年糕,準備過年。城南一家新開的糧行不言聲地掛出水牌,標出每石四百銅銖收購糧食的價碼。
年關時節,各家多少都有些餘糧,看到糧行掛出的牌子,有人過來訊問,得知不論多寡,一律以現錢交易,便有人動了心,拿糧食來換些錢銖,購買年貨。
祁遠當起了掌櫃的角色,通過孫益軒招募了幾個信得過的夥計,開始收購糧食。馮源閒來無事,也跟著打打下手。
程宗揚把那筆錢銖交給敖潤看管,把這個漢子嚇了一跳,「程頭兒,這可是幾十萬金銖。老敖不吃不喝,幾十輩子也賺不下來。你就這麼放心扔給我?」
「少廢話,要是信不過你,我還帶你來筠州?」
程宗揚把鑰匙丟給他,「我和會之出去一趟,明天回來。你和馮大法一起看著錢,下午孫老闆來,拿一千金銖,讓他想辦法換成零散的銀銖、銅銖。有事你和老四商量,自己拿主意。」
馮源道:「程頭兒,不如我也去吧。守著這麼大一堆金銖,我怕是連覺都睡不著。」
「別!」
敖潤一把拉住他,「留我一個人怎麼成?馮大法,你小子也太不仗義了!」
祁遠道:「我還是守著糧食安心點兒。這麼多金子,老祁看著都眼暈……老馮啊,幫我揉揉肩,你昨天揉那兩下,手法還真地道!」
程宗揚擔心庫房不夠用,與秦檜一道往浮凌江下游,尋找地方儲放糧食。浮凌江在城南,距常平倉不遠,安頓了店舖的事,兩人找了艘漁船,順水而下。
起初一段順風順水,不到一個多時辰便行了四十餘里。浮凌江並不寬,城邊幾里還有些農田,再往下游,地勢逐漸變得崎嶇,難以耕種,大片大片都是未開發過的原始森林。一個時辰之後,兩岸山勢更加險峻,樹木也越發高大,虯結的根系一直延伸到水中,濃綠的樹蔭合攏過來,將江水映得一片瑩翠,空氣也濕暖了許多。
秦檜道:「這山看來也不甚高,只隔了幾十里,氣候便如此不同。」
程宗揚道:「可能筠州本身的地勢就不低,再加上這幾道山脈,冷空氣都被擋在山北,無法難下。其實我倒想找個冷點兒的地方,糧食運來也好保存。」
說話間,船底微微一響,秦檜反應極為敏捷,船槳伸出,點住水下的礁石一推,停住船身。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平靜的江水沿山腳拐了個彎,往下便翻騰起來,掀起無數大大小小的浪頭,顯然水下都是礁石。
兩人小心地駕著船避開礁石,好不容易才靠到岸邊。秦檜望了望四周,然後道:「那邊似乎有些東西,我過去看看。」
程宗揚交待道:「小心點。」
秦檜束緊衣帶,躍到岸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
程宗揚守著漁船,盤算著在途中找處平地,用蘆席搭個棚子,堆放糧食。反正自己也用不了幾個月,只要能掩人耳目,轉手便賣光了。忽然間,一條獨木舟從下游逆水駛來,舟上一男一女,男子靈活地操著木槳,獨木舟彷彿舞蹈一樣左右穿插,輕盈地駛過礁群。
程宗揚看得瞠目結舌,這樣操船的技巧,恐怕只有荊溪人才會,可他們的獨木舟最多只能裝載兩三石糧食,就算能找來蠻人幫忙,四千石糧食也得搬運上千趟,更不用說計劃中的幾十萬石了。
船上的漢子看到他的漁船,停下木槳,高聲說了幾句,程宗揚一個字都沒聽懂,只好張開雙手搖了搖,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然後一個聲音響起,「你是筠州的商人嗎?」
語調雖然生澀,但吐字清晰,卻是那女子說的。
「沒錯,我是商人。」
程宗揚道:「不過我今天沒帶貨物,做不了交易。」
獨木舟放緩速度,駛到漁船邊。荊溪男子跳上岸,急切地說了幾句。程宗揚聽得糊塗,不過那男子的面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接著那女子也上了岸,她穿著荊溪人喜好的白衣,耳下垂著一對白色的象牙耳環,雖然容貌略有差異,但皮膚白嫩如水,是個出色的美人兒。
「我叫相雅,他是麻黷。」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說道。
程宗揚也想了起來,連忙說道:「我姓程,程宗揚。他是昨天賣葡萄的?」
荊溪男子說了幾句,女子道:「麻黷認出你了,你是昨天買他葡萄的商人,我們正要去找你。」
程宗揚心裡打鼓,這個荊溪漢子剛回去,又回來找自己,難道自己又惹什麼麻煩了?
程宗揚笑道:「我們買葡萄,已經付過錢了。」
那女子認真點了點頭,「你們給得太多了。我們正要你還錢。」
程宗揚聽了半晌才明白,那個叫麻黷的荊溪漢子開價每串葡萄五個銅銖,並不是葡萄值這麼多錢,而是荊溪人一般只數到五,再大的數字就用很多來表示。
雲丹琉的隨從給了他一弔錢,麻黷只知道很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等回來找到識數的一看,才知道給得太多了。兩筐葡萄不過四五十串,足足多出幾百銅銖。
麻黷被妻子數落了一頓,一大早就趕往城裡還錢,沒想到會在途中遇見買葡萄的客人。
這點錢程宗揚當然不肯收,但麻黷堅持要給。他們兩個是荊溪土著,找都找不來的嚮導,程宗揚趁機比劃著向他們問道:附近有沒有寬闊平整的地方,可以搭棚子,並且地面不是太濕。
兩人交談片刻,相雅道:「如果你找能住人的地方,旁邊有一處大房子。」
「大房子?」
「是呀。從前有人在那裡住。」
程宗揚來了精神,「在哪兒?」
「我們帶你去。」
相雅和麻黷麻利地把獨木舟拖到岸上,然後走進密林。
程宗揚在筠州聽了不少浮凌江下游五溪蠻人的傳說,據說那些蠻人擅長用毒箭,往往潛藏在林中,射殺過往的客商,劫掠財物。官府派出鄉兵圍剿也毫無作用,因為五溪蠻一半時間在山中勞作,一半時間出去打劫,簡直是全民皆匪。以至於沒有人敢往荊溪一帶行商。現在看,可信程度基本上為零。
麻黷用隨身的砍刀砍去枝葉,露出林間一條荒棄已久的小徑。由於路面的泥土被夯實過,仍能看出以前的樣子,如果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容騾馬通行。
走了一刻多鐘,一處房舍出現在濃綠的光影中。門庭雖然破敗,青石鋪砌的台階和巍然聳立的門樓卻有著不同於民居的威嚴。傾頹一半的屋簷下,懸著一方佈滿蛛網的匾額,依稀能看到上面四個墨黑的大字:荊溪縣衙。
荊溪縣治原來設在這裡。程宗揚四處打量,只見牆頭爬滿籐蔓,四周的樹木合攏過來,枝葉幾乎遮滿了天空。看情形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跡,本來就不多的幾間房舍都有不同程度的傾頹,好在結構還大致保存完好。周圍近百里都只有荊溪蠻人,宋國居然能在這裡設縣衙,還派來幾任知縣,也真不容易,進入大門,程宗揚頓時一陣驚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院內的土地都用磚石鋪過,雖然被雨水侵蝕,有幾處凹陷,但依然平整,只要搭起棚子,立刻就能使用。
程宗揚正在院中打量,忽然人影一閃,有人從縣衙的正堂出來,卻是先來探路的秦檜。麻黷見到他,頓時喜形於色,拉著相雅過來,飛快地說了一串話。
秦檜也認出他來,雙方說得高興,眼看天過午時,秦檜拿出攜帶的竹筒米飯和一隻酒葫蘆,邀這對荊溪夫妻一同用餐。就這樣,秦檜與相雅用蠻語與麻黷交流,再用官話與程宗揚交談,四人一邊聊天,一邊打聽荊溪縣衙的情形。
麻黷與相雅對縣衙的來歷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很多年前曾有人在這裡居住,那些人都是兇惡的壞人,拿出一張蓋過紅印的紙,就向周圍的山民索要物品。從未交過賦稅的荊溪人對此莫名其妙,彼此發出過幾次衝突,最後乾脆都躲到山裡不去理會。後來有一天,荊溪人從山裡出來,才發現大房子的人已經搬走了。荊溪人不喜歡這種房屋,也沒有人來住,於是便荒廢下來。
秦檜問起有沒有鄉兵到這裡來。麻黷和相雅說,他們不知道什麼是鄉兵,不過由於水路和山路都不好走,已經很多年沒有外人到荊溪來了。
程宗揚放下心,從筠州到這裡,順風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到,地方又大又沒有人煙,把糧食放在這裡倒是個好地方。
吃過飯,麻黷和相雅一同離開。這對荊溪夫妻一片坦誠,只因為多拿了幾百文錢,還要划船到城裡送還,讓自己這個準備囤積居奇的奸商很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揚有心送他們點禮物,但身邊什麼都沒帶,只好作罷。
秦檜道:「他們這支荊溪蠻住在山上,出來一趟要走幾十里山路,再走幾十里水路,以前很少與宋國人接觸。」
「那個女的官話說得不錯啊,以前沒接觸過外人,她在哪兒學的?」
「浮凌江再往下游臨著昭南邊境,有一個沐羽城,雖然比筠州離得遠,但荊溪人對宋國人抱有戒心,大都在那邊交易。麻黷還是第一次去筠州,正巧遇上我們。」
「下次來,給他們帶點鐵器和鹽巴。」
秦檜點頭道:「那最好不過。」
程宗揚在庭中走了幾步,「若加個棚子,放上幾萬石糧食應該沒問題吧?」
秦檜已經用腳步丈量過,當下說道:「庭院南北寬十丈,東西寬十二丈,如果加上一丈高的棚子,能盛放糧食近十萬石。」
再加上周圍的房舍,滿打滿算能盛放二十萬石,雖然簡陋得不像糧倉,但自己只是找地方堆放糧食,又不打算長期倉儲,這裡也儘夠用了。程宗揚道:「招些民夫,把庫裡的糧食運出來,棚子先搭成一丈五高,留出通風的空間。就用蘆席和竹子,只要能擋雨,越簡單越好。」
「從浮凌江運送糧食,只怕不好掩人耳目。」
「這就看王團練的了。給他送筆銀銖,份量要夠,也不能覺得咱們是好宰的肥羊,讓他照應一些。」
秦檜笑道:「這個好辦。」
程宗揚與秦檜查看了縣衙周圍的環境,規劃了要修整的道路和庫房,第二天才返回筠州。
「昨天收了二百石糧食,還是城南一個大戶,派管家送來一百多石。」
祁遠面有憂色地說道。這個數量雖然不少,但離家主的目標差得太遠。
程宗揚笑道:「這才是第一天,不用急。老四,眼看就要過年了,有什麼打算?」
祁遠道:「就咱們幾個人,我去弄口肥羊,買些年糕、點心。裡頭再掛幾盞燈籠,喜氣一些,也儘夠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是不是簡單了點兒?」
祁遠笑道:「再每人封一個大紅包,就豐厚得緊了。」
程宗揚大笑起來,「好你個老四!把鋪裡幾個夥計,都列出名單來,按筠州的行市加一倍。至於咱們幾個,喂,老四,我記得你還是股東吧?」
「那是,我和吳大刀佔了半成多呢。」
「一成。」
程宗揚道:「小魏那份算你們的。」
祁遠不再言語,過了會兒才道:「老秦,雪隼團兩位,還有林先生。封多少的紅包合適?」
「每人一百銀銖。」
程宗揚張開手臂,作了幾個體操動作,然後道:「其實我還有個想法,不過要辛苦你了。」
「我天生的勞碌命,有什麼辛苦的。程頭兒,你說,我記著。」
程宗揚道:「聽說城外還有民夫沒有著落?」
「足有兩三千人,都在常平倉一帶聚著。」
「我有個打算,設個粥棚,施粥。」
祁遠眼睛一亮,「這可是個積德的好事!我來幹!」
「問題是得多少糧食?我怕施到一半不夠了,丟了咱們商行的面子。」
「施粥當然不能敞開了吃,每人每天兩頓,有一斤半便夠了。兩三千民夫,再加上城中無錢的窮人,就說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糧食,合五十石,除夕開始到初五,六天一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兩個錢的菜蔬,算下來要五百銀銖。」
「那就設到十五。最多也就是一千石的糧食,菜金按兩千銀銖。」
「成!」
祁遠道:「搭粥棚的事不用操心,我去說一聲,一兩個時辰就搭起來了,我先去叫幾個人準備糧食。」
祁遠興沖沖往外走。孫益軒領著兩個小廝,提了幾隻食盒進來。
孫益軒是雲家在筠州布的暗樁,明面上不好多打交道,這次說的事是王團練初七要在家中請客,已經派了請帖。
孫益軒道:「王團練這人,手伸得太長,每年三節兩誕,都少不了讓城裡的商戶孝敬。」
「給多少合適?」
「一般是一百銀銖。」
「一年五次,就是五百。城中商戶起碼有幾百戶吧,王團練這比做生意撈得還狠啊。」
「他手下有鄉兵,又是官場的人,在筠州沒人敢惹。被他勒索幾個,大夥兒也只當求個平安。」
孫益軒道:「況且他手伸這麼長,有些事情也好辦。」
程宗揚想了想,「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讓店舖的祁掌櫃代我去吧。」
「行。」
孫益軒道:「請轉告祁掌櫃,初七一早,城南王團練的大宅。」
第二天便是除夕。筠州城南,一連十餘座圓形的大倉沿著浮凌江一字排開,便是筠州城的常平倉了。
為了往前方輸送糧食,宋國運用的民夫不下二十萬人,大部分都由各地官員調集,服完勞役就帶著口糧各自返回。但二十萬人裡面,免不了有些因為各種原因滯留在筠州,無法返鄉。這些民夫缺衣少食,當地官員雖然想盡辦法賑濟,但現有的人手既要維護城中的秩序,又要支應前線各種物資,實在也顧不了許多。
大清早滯留的民夫就聚集在江邊,希望有運氣到城中打份短工,賺得一天的衣食。但時近新年,各處商舖都陸續關門休業,城中居民各自忙著過年,這份希望也渺茫得緊。
忽然人群一陣騷動,一個管家模樣的瘦削漢子騎著一匹大青走騾過來,扯開喉嚨道:「有幹活的,過來幾個!」
人群一下圍了過去,七嘴八舌說道:「老爺,要幾個人使?給多少工錢?」
「一文錢都不給!」
祁遠道:「程家少爺要在這裡施粥,找幾個熱心的,搭處粥棚。」
人群沉默片刻,然後爆發出一片叫好聲。幾十名漢子立刻出來,清出一片場地,拆了各人住的蘆棚,七手八腳搭起一處粥棚。
接著幾名前幾日被招募去的民夫扛著盛滿糧食的蒲包過來,祁遠從民夫中挑了幾個老成持重的,在棚前支起大鍋。這邊已經有人拾了柴火,汲了水,馮源也跟來湊熱鬧,見狀不禁技癢,露了手隔空取火的功夫,所幸這次沒出醜,把圍觀的眾人給狠狠震了一把,連同行的林清浦也讚不絕口。
那位姓祁的管家看起來不像善類,卻是一副熱心腸。他前後照應著,讓人一通大火把水燒開,然後扯開蒲包,將白燦燦的大米倒入鍋中,一邊熬著粥,一邊擺開桌案,將做好的菜蔬一盆盆抬過來,雖然都是白水煮成,缺醬少料,但貧寒人家平常吃用也不過如此,頓時又是一片歡聲,連幫忙幹活的那些民夫也大有面子。
民眾越聚越多,這幾千民夫不乏精壯有力的漢子,一旦踩踏起來,便釀成大禍。祁遠先叫人把沒開過的蒲包堆起來,讓眾人都看到糧食充足,不用爭搶,然後讓眾人按各州縣分好,老弱在前,精壯在後。等粥米煮熟,祁遠親自掌勺,每人一碗粥,一勺菜,公平分配。馮源好湊熱鬧,林清浦也沒什麼架子,三人一起前後奔忙,順順利利把施粥地事辦了下來。
那些民夫感激不盡,交頭接耳都在說:「程公子施粥,祁大管家掌勺,善心人有好報啊!」
這邊正鬧轟轟的施粥,恰逢筠州知州滕甫出城探視。遠遠看到這一幕,滕甫駐馬審視良久,然後捋著鬍鬚對左右道:「這個姓程的倒是義商!設棚施粥也頗有章法,筠州民風淳厚,民心可用!」
幾名隨行的本地官吏唯唯否否,心裡卻在納悶,筠州何時出了一個姓程的大商戶,不言聲就設起粥棚來?
滕甫本來想派幾名衙役幫忙維護秩序,轉念一想,那些差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誰知道會做出什麼勾當?索性道:「吩咐衙門的人,施粥是善事,誰都不許打擾!交待常平倉的班頭,從官庫中支一百石糧食送去。讓他看好倉戶,小心火燭。倉裡幾十萬石軍糧,一旦失火,可不得了。」
祁遠一直忙到午後,官倉送來一百石糧食,倒把他嚇了一跳。弄清原委,祁遠連聲道謝,又給班頭塞了一小串茶水錢,讓班頭高高興興走了。
下午程宗揚也來湊熱鬧,看到祁遠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民夫們多少都能吃上熱粥熱菜,一個個感激不盡,不由笑道:「老四,你這人情做得不壞啊。我怎麼看著裡面還有穿號衣的人呢?」
祁遠拍打著身上的煙灰,笑道:「那是常平倉看守的鄉丁,他們守著倉房,吃得還不如咱們的大米白粥。上午還拿架子,只遠遠看著。中午有兩個過來,我給他們盛了份稠的,這會兒就都來了。這些鄉丁還行,都老老實實排隊,沒有仗勢欺人的。說到底,也是窮苦人家出身。」
「既然這樣,從城裡再送些菜來。除夕夜,讓大伙敞開吃頓好的。」
祁遠答應了,又說起筠州知州派人送來糧食的事。程宗揚道:「這官兒倒不壞。」
「可不是嘛。」
祁遠道:「班頭來的時候我還擔心。有些官府自己不施粥,還不讓別人施粥,扣上一個聚眾滋事的帽子就不得了。就是官府施粥,也是自己設棚子,從未見過拿來糧食給別人施粥的。」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你打聽一下,如果有別的情形,索性納了錢,這一百石糧食算咱們買的。」
「成。我一會兒去找常平倉的班頭,摸摸底細。」
程宗揚打量了他一下,笑道:「明天再說吧。你也忙一天了,從民夫裡面找幾個可靠人看棚子,回去換身衣服,咱們一同去日昌行周老闆家。」
祁遠提醒道:「程頭兒,不適合吧?」
程宗揚笑道:「你放心,這位周老闆是個認錢的人,財神爺要上門,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祁遠也笑了起來,「這倒是。和財神爺攀上交情,這年過得也值。」
秦檜負著手,瀟瀟灑灑從江邊過來,說道:「常平倉後面有個河灣,地方僻靜。船隻也不用太大,有個七八艘,每艘能裝百十石即可,都用漁船,在江上也不顯眼。一趟能運千餘石,一天走三四趟,便將庫房清空了。」
程宗揚點點頭,「先這麼做,以後量大,再想辦法。」
祁遠找了看守粥棚的人手,告訴他們今晚粥棚一直開到子時,讓這些流落異鄉的人都守完歲再封火,然後喚上馮源和林清浦,眾人一同回店舖。
敖潤大馬金刀地坐在庫房前守著,見到程宗揚,立刻躥了起來。
程宗揚道:「老敖,你這表情怎麼這麼古怪呢?」
敖潤過來貼在他耳邊小聲道:「姨奶奶來了。」
程宗揚訝道:「哪兒來的姨奶奶?」
「你那小姨,剛從江州來!」
「死丫頭!」
程宗揚把手邊的事一下全拋到九霄雲外,大叫一聲,撒腿朝後面的廂房奔去。
小紫穿著一襲錦襖,由於是冬季,襟口和袖口鑲了一道狐毛,白絨絨的狐毛襯著白玉般的面頰,就像一個精巧的玉人。她雙手抱在胸前,俏生生倚在門邊,唇角挑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宗揚衝過去張開雙臂,還沒沾到小紫的身子,就慘叫一聲,「哎喲!」
小紫在他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程宗揚顧不上喊痛,抱著腳一邊跳一邊叫:「你怎麼來了?誰陪你來的?哎呀,我的腳……」
身後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公子!」
程宗揚扭頭一看,不由大喜過望,「長伯!彪子!哈,是你們兩個!彪子,你氣色看著不錯啊!長伯,聽說你被一個和尚打傷了,你行啊,臉都丟到天竺去了。」
吳三桂嘿嘿笑了兩聲,「那次是我大意。下次讓我撞見那禿驢,非把他的光頭鑿個洞出來!」
易彪比剛從北府兵出來時精神好了許多,「我和老吳接到公子的書信,就趕往江州。到地方才知道公子來了筠州,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及時趕到。」
程宗揚開懷笑道:「真是太好了!跟老四他們說一聲,給周老闆告個罪,今晚就不去叨擾了,咱們自家兄弟一起守歲!」
吳三桂和易彪一笑,到前頭和祁遠等人見面。程宗揚轉身抱住小紫,先狠狠親了一口,「死丫頭,想死我了!喂,你不用聞了,這幾天我忙得跟狗一樣,什麼女人都沒碰過!」
小紫哂道:「好沒用哦,來了這麼些天,連個女人都找不到。」
「那些庸脂俗粉,跟你一比,讓人一點心情都沒有。你說都是女人,為什麼差別這麼大呢?天底下女人那麼多,哪兒有像我的死丫頭這樣,又香又甜又水靈的。」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把臉湊過去,「再親一個。」
小紫抬起小手,把他下巴撥到一邊。
程宗揚扭過頭,才發現屋裡還有一個人。那女子坐在一隻箱子旁邊,這會兒款款站起身,體態豐潤,風姿穠艷,正是自己從黑魔海囚牢帶回來的夢娘。
「原來是夢娘,看起來又漂亮了啊,哈哈!」
「阿夢,」
小紫嬌聲道:「那邊有香蕉,你吃一個吧。」
夢娘含住香蕉,白色的蕉身在她美艷的紅唇間來回進出,漸漸變得濕潤。她吞吐的動作溫柔而細緻,艷麗而柔潤的唇舌優雅地舔舐著,充滿性感的風韻。
程宗揚驚奇地說道:「哇,她竟然這樣吃香蕉?好奇怪啊,是你教的嗎?」
「誰知道哪個傻瓜教的。」
小紫笑吟吟道:「人家只教她用下面的小嘴吃香蕉,程頭兒,你想不想看啊?」
程宗揚苦笑道:「不用了吧?好啦好啦,我只是逗逗她,又沒幹別的,不信你問她。」
「我才不問呢。」
小紫笑道:「我一會兒告訴她,再吃香蕉,最後一口用力咬就是了。」
「死丫頭,你也太壞了!」
程宗揚抱著小紫道:「蕭五和臧修怎麼沒來?」
「他們有事,走不開。」
「宋軍攻城了嗎?」
程宗揚急忙道:「情形怎麼樣?」
小紫撇了撇嘴,「我才不管呢。」